不知是年轻使然,还是个人爱好特别,这姑娘对角色扮演似乎格外热衷。
老师与学生的戏码在浅水湾的独栋里已经上演了不下十次,还尝试过管道工与女业主、店长与员工,以及阳痿病人与性感女护士的情节。
特别是最后一个,梁惊水想看他难为情的模样,要求他不能操之过急。
来回撩拨了半个多小时才算进入正戏,让他继续保持矜持,毕竟是“刚恢复的病人”。
后来,真正忍不住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时,他捞起她一只手握着,让她自己抵住柔软部位。
她的眼泪如失控的泉水般流溢出来,不断线儿,嘴里却还在认真地恭贺他“治疗成功”。
有时候她的倔强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枉为一种可爱,他的理智被搅得一团乱。
车窗玻璃被咚咚敲了两下,商宗侧目看去,只见梁惊水正哈着气,在玻璃上用指尖画了一个小雪花。
他牵唇笑了笑,手指轻点门边按钮,剪刀门随着机械声旋转升起。她绕了半圈,弯腰一头钻进副驾。
梁惊水刚准备分享近日见闻,目光触及他裆部,话生生咽回去。
过了两秒才轻问:“……你在车上看片了?”
“想你想的。”
一猜便知他在想些不正经的画面,梁惊水不想在车上被吃抹干净,自顾自转移话题:“我的圣诞海报出来了,还挺好看的。”
商宗也配合一笑:“是啊,杵在那看了五分钟,脸都看红了。”
“你也不出声叫我,”梁惊水深深吸气,转而自嘲,“其实那张海报和我妈以前拍的那张有点像,但我没她好看,气质上就差了一大截。”
“那不至于。”
梁惊水猛然侧脸,认真说:“你又没见过她!”
商宗的声音停住了。自两人熟络以来,梁惊水每次提到梁徽都会变得易怒。
你可以安静地听她倾诉,但绝不能否定她口中关于梁徽的任何话语,那是她心目中最神圣的领域。
她跟着梁徽时年纪尚小,许多实际发生的事会被记忆美化。那间房彻底锁上之前,商宗进去看过那张圣诞海报,确实没有她拍的那张更出彩。
如果他说自己见过梁徽,如果他说那间房是梁徽的旧居,如果他说梁徽或许不是酒后失温而亡……
他们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即便他再舍不得,她迟早会回归大陆。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这层纸越难掩住火光。
到那时,她会因此恨他吗?
驶出市中心,周围的景物饱和度降低,久而久之情绪也被蒙上一层悲情色彩。
梁惊水最讨厌的冬天,却成了她和商宗共享的最后一个季节。
经过邻居家的新古典风独栋,门口是对称的立柱与雕花装饰。她想起上次看见货车里的家具,大多也是白色或浅米色,有琢白雍景之美。
建筑四周葱茏掩映,二层以下的外观掩映不清,只隐约看见那间小阁楼的天窗垂挂着薄纱帘。
每当海风拂动时,光影会透过层层叠叠的褶皱洒在室内,一对男女的剪影交叠相依,或拥吻,或并肩观景。
女人还是初见的小卷毛,但男人的身形却时时变换,时而是周祁,时而又像换作了另一个人。
金丝雀也有自己的情人吗?
念头冒出的瞬间,梁惊水错愕半晌。她又如何确定眼见即真相?她以为小卷毛是金丝雀,同样的,别人也完全可以将她视作金丝雀。
看到她眉目间流露的纠结、对那间住宅的耿耿于怀,商宗放慢车速,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都不眨了,我表妹他们小两口有那么吸引你?”
“她知道她未婚夫有情人吗?”
他不紧不慢:“我表妹或许会有情人,但周祁绝不会。”
梁惊水越觉困惑:“那阁楼上的秘书是谁?”
“我表妹,董茉。”
“……”
若不是商宗提醒,梁惊水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这对未婚夫妻还是上下级关系,仰头望去,阁楼上的男人今日看来并不是周祁。
原来多情的是“金丝雀”。
梁惊水不想像个野生狗仔般八卦这三人的关系,知道商宗了解一些内情,她也没再追问。只是好奇,他们真的能个个拎得清,把短期关系与婚姻拆得泾渭分明吗?
这种新型、实际又长期存在于人类历史上的关系,三角四角多角,很容易被理出花儿来。
所以当梁惊水在独栋门口看见抱膝而坐的温煦时,她的大脑被拔掉电源,反应彻底卡住了。
“惊水。”温煦起身,然后一瘸一拐走过来。
刚走两步,梁惊水的视线定在温煦嘴角和脖子的淤青上,她忽然不知所措,第一反应很荒谬,竟是觉得比自己上次画的逼真多了。
商宗将梁惊水护到身后:“说事。”
温煦抿唇:“郑锡把我打了一顿,我害怕,想找个地方躲躲。”
“郭璟佑怎么说?”
梁惊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和盘踞在她脑海中的无异。只是此刻他眼中容纳的情绪寥寥,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更像忽略,透着了无生趣的疲态。
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大概率是因为不在乎,根本不足以纳入日常话题的一部分。
然而,当现实的阳光刺穿他精心布置的幸福水晶球时,她如梦初醒,童话的光环从头顶踉跄跌落。
温煦大抵也发现了这点,乞求的目光转向好友:“惊水,你能收留我一段日子吗?我真的太怕了。”
梁惊水刚张了张嘴,却被他暗含警告的声音截断:“抱歉,我不希望别人介入我们的生活。”
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显得有些不讲理,走到两人中间,愤然推了他一把。
可他岿然不动,像座山般稳固。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他们在卧室里腻歪的画面,那时她不过轻轻一碰,他就配合得仿佛失重般倒在床上,眸底满是纵容与宠溺。
可现在,童话的玻璃球坠地成片,锋利的碎片割得人皮开肉绽。
夜色寂然,她强忍住哭腔:“你不让就算了,我搬出去和温煦一起住。”
第28章 十二月快乐
梁惊水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毛毯, 由精选的羊绒纺织而成,她摩挲着着边缘的流苏,雪松的清香尚未消弭。
是商宗特意从酒店带来的,只因她随口提过一句“暖和”。
想来, 商宗真是个十足的绅士, 不笑时也昂贵得惊人。而这份贵, 并非因财富,而是源自他骨子里的修养与品行。
离开之前,他站在门前的柱头灯下,眼下晕开一道驼灰色的蝴蝶影。
后来蝴蝶越来越大, 是他低垂眉眼, 指骨轻轻搭住她手掌,俯身行了一个正式的吻手礼。
“我不在的时候, 照顾好自己。”他深情款款地说。
超跑刚停驻的地面,这会被丹桂柔枝筛出点点碎金, 独栋的主人已然主动迁离。
他的深情演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连景都生情。
何况是还长着人心的她呢。
毛毯被披到温煦身上, 梁惊水煮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又从医药箱里取出去疤药, 小心涂抹在她的淤青处。
温煦微哽:“谢谢你,惊水。”
其实真正想谢的是,梁惊水听到那些话后, 没有质问、挖苦她, 给她保留了相当的体面。
可她又愧疚极了,说话频频出错语无伦次。
显而易见, 撒谎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嘴甜心狠不过是用来换取物质欢愉的工具。温煦也隐约知道, 自己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洒脱。
好友待她一如既往,那点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温煦双手紧攥着杯身,全然不觉滚烫,喃喃:“我…我是出轨了,郭璟佑能给我想要的,我就跟他了……”
直到杯子被对面拿走,掌心的刺痛才迟后袭来,她吃痛地咧了下唇,继续说:“……你了解我的,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梁惊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为这场“对峙”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嗓子有些发哑:“你说张知樾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事,可我旁敲侧击问过,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真相从温煦嘴中说出来,听到之后,她发现心口的痛楚比预想的要轻。
兜兜转转,那条母亲曾走过的路,如今出现在她脚下。
站在聚光灯下久了,梁惊水感知到,这一行并不是她喜欢的。其实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为什么她会“正好”出现在温煦兼职的秀场,“正好”被选中,又“正好”走上与母亲相似的道路?
如果能摆脱舅舅家的管制,她或许会选择去大厂当算法工程师。四年前,基于神经网络的新型算法被应用到硬件中,她当时就有不少与之融合的想法。老教授极力推荐她去广海云链公司,这家一向重视技术型人才的公司或许会是她的归宿。可惜,她最终没能被录用。
如果8月20号的那通电话里,人事部告诉她已被录用,只是邮件出了纰漏,遗漏了她的名字,她或许会在母亲的心愿和理想的工作之间,选择后者。
如果她没有来香港,没有与商宗合作,没有对那个层次的人抱有期待。
可哪种选择都免不了遗憾,遗憾是人间宿命。
梁惊水害怕自己的欲望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势如破竹。
现在的她很确定,那股势头正在逐渐失控,而她无力阻止。
停顿良久,温煦终于开口:“我懂,可郭璟佑让我这样做,他说这样你就会选择模特圈。”
金发里长出的黑发根已经明显,凌乱又邋遢,像她最近身陷囹圄的写照。
郑锡不知用什么方法破解了她的手机定位,总是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拳脚相加。
她看着他一次次被警车带走,又一次次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的世界砸得姹紫嫣红。
而郭璟佑看到她这副样子,只觉得烦。他女伴诸多,身边的人从来待不过半月,细细算来,她竟是他身边停留最久、也最能派上用场的一个。
温煦不知道他在别的女人面前是不是也这么嘴不把门。他醉酒后总爱吐槽商宗,哇呀呀抱着马桶吐完,接着坐在地上骂宗哥色令智昏,迟早栽在那个大陆女人身上。说什么家产不争了,身边人也不优待了,整天就知道在浅水湾颠龙倒凤。
话说得这么难听,也就敢晚上在她面前耍耍脾气,天亮了还是商宗身边最得力的二把手。
起点相似,目的如一。
她与梁惊水无非都是借势而行,可梁惊水已经先一步破局了。
梁惊水小幅度抬起脸,望着天花板:“所以温煦,我现在的每一步,都是被你们设计好的,对吗?连你进夜总会那次,也是冲着我设的局。”
“嗯。”
梁惊水憋回情绪,重新看向她:“我知道你挑男友只看钱,但那个圈子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狼多肉少,你一定要撞了南墙才后悔吗?”
温煦失笑,大概没想到濒临撕破脸的关头,梁惊水仍在替她担心。
她突然觉得她好傻好天真,一个在感情上素来拎得清的姑娘,居然把儿时过家家一样的情谊看得如此深重,至于吗?
再说,看梁惊水现在这样子,和商宗之间恐怕也不太清白。
温煦不介意加一把火:“记得吗?你最开始不过是想找商卓霖谈个生意,现在却留在香港,还被推到了公众面前,你这么聪明,猜不到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梁惊水没作声。
“假如你现在的路和梁阿姨当年的一样,结局会怎样……不用我提醒吧。”
梁惊水双臂撑在沙发边,看窗外的一隅亮光:“喏,你看那栋屋子的阁楼。”
温煦望过去,只看见两道剪影,隐约通过身形和发长辨别出性别。
女人坐在桌上,小卷发尾轻轻荡在肩头;温煦阅人无数,看男人的眼光一向毒辣,仅凭那道剪影,她判断出这是个年轻男人——肩膀自然下垂,重心略微前倾,站在女人一米开外,动作中透着躁。
“他们是情侣?”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发现我见过她未婚夫,不是现在阁楼里的男人。”
梁惊水也没拐弯抹角,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的优势领域,居然还会有失策的时候?”
温煦噗嗤一乐,反击道:“你呢?平时没见你对这些事感兴趣,今天是换了芯片,忽然八卦上头了?”
“随便聊聊而已,”梁惊水托腮,笑眯眯道,“那你觉得,他们的结局如何?”
“这种关系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还谈个屁结局?”
梁惊水点头认同:“是啊,有些关系一开始就是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还纠结结局干嘛?”
谈到涉及梁徽死亡的严肃话题,却被她几句轻描淡写的转圜之语化解。
温煦有时真想揭开她那张漂亮的脸皮,像《画皮》里的狐妖一样,看看她内核究竟是什么构成的,怎么会通透到这种地步。
几轮互怼后,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有些话挑明了反而轻松。
但梁惊水心里始终有道结,让她如鲠在喉。
温煦住下之后,她与商宗的联系少了许多。有天她在Ins上刷到商宗与精英们的合照,背景她认得,那地方他曾带她去吃过饭。
她很少缺席他的饭局,如今再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心里不免闷闷的。
最近,梁惊水沉浸在莫名的倦怠中,像极了冬眠的生物。每天下班回到浅水湾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不愿看见沙滩上那群泰国人的热舞,也没精力启动星露谷种田,晚上索性紧闭窗户,倒床就睡。
然而窗帘过薄,他们自带的五色氛围灯时时透进卧室,以前是两人缠绵时的情调,商宗还会坏心眼地配合光影节奏挺身,现在只让她觉得刺眼、厌烦。
好不容易睡着了,脑海却陷在清醒梦里,现实的片段被扭曲放大,像一个无尽重复的黑洞。
醒来时,她总要靠在枕头上缓上片刻,耳骨隐隐跳动,心悸的余波蔓延至整个白天。
以前和陆承羡分手时有过这样吗?
那段记忆早被挤出大脑内存,梁惊水想不起细节,只知道现在这种类似失恋的感受,确实挺折磨人。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这种情绪起伏直接影响到了工作状态。
连续一周,她的妆容始终由同一位化妆老师负责。
从最初的指腹轻点,到后来不得不用小粉扑反复蘸粉,才能勉强遮住那团黑眼圈。
拍摄一结束,她就被拉到一旁接受“批评教育”。对方语气不善地告诫她,模特这行本就是吃青春饭,别再过度熬夜影响团队进度,且行且珍惜。
到了12月9日那天,温煦看不下去梁惊水的“辟谷状态”,熬了一大锅骨头汤,浓腻又咸涩,梁惊水仍捧场地剃净了每根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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