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吧。
梁惊水:商宗,要是我08年遇见的是你就好了。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里,在十载如初的银行大楼内,网线载着梁惊水的心意,从30公里外第一时间传递而来。
也就是这么一句。
商宗目光所及,最动听的一句情话。
Alex是个典型的艺术从业者,被吹得蓬松的额发被小情侣的粉红泡泡打塌,他摆出一副被糖霜腻到的表情,嘴巴瘪成香肠型。
他说,搞不明白,搞不明白。
“你也是个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嫂子现在事业步步高升,之前在时尚界都好有名,你俩结合天经地义,怎么搞得这么别扭呢?”
商宗没说话,只灼灼看着戒指图纸。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剖心吐胆过,争吵的极限是因为怕彼此涉险。
很长一段时间,他以身豪赌入局,泥菩萨过江。
以为瞒着她,独自一人去解决,总有一天能云开雾散。
即便途中身陷险境,也不至于拖累她。
最具赌性的,是他想要她的爱,不是感动,不是迁就。
商宗想要,梁惊水爱他。
梁惊水退出市值过亿的项目,跑来香港,是关心他;
她咬牙切齿圈住他的脖颈,万千情绪在眸里震颤,起初他以为那是恨。
后来商宗有了自己的判断。
那晚他们揭开了所有的底牌,她站在开满洋紫荆的树下,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要做你的幕僚。”
其实商宗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摊牌,彻底分开的结局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结果听到她说想当他的幕僚。
他甚至有些高兴。
可他也习惯了独自处理,那年遂心如意接任三井旗下的大梁,高压、失眠、焦虑,鲜少有人看到他深夜那一面,所有情绪都靠自己默默消化。
梁惊水的面颊被洋紫荆映成桃色,隆冬天气,她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无袖毛衣,穿得那么单薄,却没有一点寒缩的神态。
她不能理解商宗的好心情,嚣张地挺胸问:“你就不怕,我上了那艘邮轮之后,再也不回香港了?”
仔细想想,那晚他就在赌了。
赌她听到商卓霖的求助,会再次返港。
赌她也在期待与他重逢。
梁惊水回港后很勤奋,连公司里以挑剔著称的管理层都对她赞赏有加,就是脾气不算好,下属有谁犯了她的逆鳞,免不了被叫去谈话。
这样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停滞不前。
她借助仇先生获取U盘,逐步破解数据,最后调整好情绪,对他说自己要成为圆桌上的核心成员。
说她的存在,从来不是点缀。
感觉很奇妙。
很多面商宗虽然没亲眼见过,却也不感到陌生。
他喜欢她的多面性。
Alex离开后,他给董穗打了个电话,说明天的家宴,想带女朋友一起去。
那天夜色很美,星星铺满天水围。
郭璟佑把炸好的煎酿三宝递过来,嘟囔着两个女孩子看着羸弱,胃居然是无底洞。
当时Chloe夹了一筷子鱼肉,侧目斜他,“有些男人看着花心,居然对拜金女念念不忘。”
俱乐部里立刻有人起哄,把郭少从良当情种的事当作谈资热议。
这家“脱班社”是香港的首家分店,面孔很新,大多是郭璟佑从社交媒体上拉来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最擅长戳人软肋,梁惊水在旁听得乐不可支,伏在Chloe肩上笑得直发抖。
郭璟佑满脸涨红:“咪乱讲,少爷我好花啦,这辈子都封心锁爱!”
他耳根软,被撺掇两句就上头,拿起手机给温煦打了个视频电话。
众人配合噤声,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手里的画面。
几声短促的电子音交替回响。
“佑B,这么晚call我有咩事呀?”
十余年的交情让梁惊水熟知温煦的本性,这声又甜又轻,明显是在对面咳得声势浩大,清空腔体异物后的结果。
周围人开始捏着鼻子模仿起来。
“佑B。”
“我亲爱的佑B。”
“佑BB,乖啦~”
商卓霖第一次见郭璟佑沉默寡言,出于关心,拿出酒柜里年份最久的干邑给他倒了一杯。
郭璟佑就站在吧台前赧然喝着。
“我还有点事,先不说了,晚安。”
温煦不了解他这边形势严峻,嗓音里透着热恋期特有的娇憨:“那你挂之前叫我一声煦猪。”
梁惊水和Chloe异口同声:“煦猪。”
对面突然安静了半秒,然后听到一阵手忙脚乱的按键声。
电话“啪”地一声被挂断。
商宗刚踏进俱乐部,迎面就看到这一幕:梁惊水笑得眼泪直流,手臂还搂着另一个女孩的脖子,一贯矜持的侄子此刻也笑得前俯后仰。
而他的二五仔难得安静,满脸憋屈,在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中终究没绷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地政总署完成这块地的竞购手续时,商宗曾有过一丝迷茫。
那时候他很犹豫。
他不确定天水围是否会牵扯出多少她过去的伤痕,也不知道这里是否能给她带来正向的能量,让她感到快乐。
这些答案,在今天尘埃落定。
如果上一辈的故事像一层迷雾笼罩在她心间,那么她更需要用新的记忆覆盖过往,重新认识天水围。
商宗的手机在响,一声连着一声。他目光杳远,望见梁惊水咬唇窃喜,假期新做的美甲在屏幕上飞舞成音符。
他垂下眼帘。
梁惊水:你绝对想不到刚刚有多好笑。
梁惊水:郭璟佑竟然叫温煦“煦猪”!
商宗点评:好笑的。
梁惊水:粤语区好像会叫bb,你要不要回去试着叫给我听听?
商宗:不用等回去。
梁惊水发来一个问号。
商宗举着手机,按下语音键,目光始终停留在店里那抹明艳的身影上。
女孩子出街似乎都会精心打扮,她今天梳了个利落的高马尾,茶青色吊带外搭一件针织罩衫,谈笑间,C型耳环贴着脸颊左右晃荡,周身都是娇俏的颜色。
他说:“bb,回头。”
梁惊水微侧耳将手机靠近,一时没听清,又低头点开音量键重新听了一遍。
下秒身体一僵,措地回眸望来。
她看向店门口,一身黑尤其帅的男人。
唯一亮色是插在西裤间的腕表。
他歪着头一排牙压住下唇与她交换秘密时,嘴角牵起的那点弧度就很蛊,亦正亦邪。
她脸色霎时和身上的色彩一样,娇艳似红灯映雪。
第72章 别勾引我
又犯规。
梁惊水盯着他融入夜色的背影,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过头,向商卓霖要了一杯调酒。
Chloe则要了一杯无咖啡因的饮品。
她们坐在灯光柔和的木质装潢里,灯光把梁惊水的流钻戒指映衬得如同星河绕指而行。
商卓霖很喜欢关注细节, 递给她一杯“长眠不醒”时说:“戒指很好看。”
“他送的。”
Chloe身为新兴品牌的创意总监, 对时尚趋势有着敏锐的触觉, 她只是扫一眼戒指,认出来自知名珠宝设计师的定制款,一款难求。
她语气颇有深意:“那个‘他’,对你绝对不一般。”
梁惊水含糊嗯了声, 脑子像被塞进了单曲循环模式的音乐盒。
那段白色语音条两秒一遍, 周而复始。
粤语的平仄在脑海中回荡,周围是忽远忽近的笑闹声, 只有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听起来别样温柔。
今晚的天水围又潮又闷, 骨缝仿佛都要溢出水珠, 梁惊水受不了, 中途走到店外点了根烟。
她站在刚才商宗站过的位置, 看着室内一片欢声笑语。
像春夜围炉般融洽。
不知不觉间, 她在这座城市的交际圈已由点到面、到网状地扩散开来,遇见他们的方式不重要,只要能够相遇, 就很值得。
梁惊水掸了掸烟灰, 余光瞥见Chloe径直朝她走来。
垫肩西装搭配挽起的衬衫袖口,整个人神采奕奕, 走路带风。
香港的SIM卡被浸坏的那段时间,她们一度失去联系。直到梁惊水后来返港补办了原号码, 发现Chloe给她发过不少消息。
梁惊水当面念起那些无病呻吟的句子。
当时两人正吃火锅,Chloe边咳边笑,耳根红得滴血。
她感叹:“幸好我够争气,能让你在官网看到我。”
通过品牌官网的联系方式接洽后,梁惊水把Chloe拉进了App的项目组,运营上线后,特意为她的品牌开设了专属板块,用于宣传推广。
再获晋升的Chloe,总结出一条至理名言:
「永远唔好觉得自己人生完咗,因为你永远唔知生命中嘅‘梁惊水’会几时出现。」
梁惊水哭笑不得:“合着我是个专有名词呢。”
这个话题是被她的手机来电打断的,“港城老牛”的备注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她看一眼,眼里的笑意愈盛,在Chloe八卦的表情下接起来,不过片刻就已经敛起神情:“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Chloe闻言,放下筷子。
商宗染上了年末盛行的流感。
电话打过来只是为了告诉她,今天他无法亲自开车,司机会过来接她。
挂断电话后,梁惊水点了一份鱼片粥和鸡骨草炖汤,交代要少盐,药材比例偏甜润些,她知道他平时不喜欢太重的口味。
Chloe啧啧称奇:“一个嗜辣一个清淡,你们相处起来没问题吗?”
“目前还没有。”
其实梁惊水也纳闷过这个问题,他们俩的性格完全天和地,但是……
商宗吃到辣的就会腹痛,但他依然会主动带她去吃;
而她每次线上订餐送到银行,会下意识往清口的点。
有着一样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的才叫合适吗?
梁惊水并不认为。
虽然他们很多观念都不同,但能够坐下来促膝讨论,一起看看哪一个决定为最优解。
差异不是阻隔,而是滋养感情的独特催化剂。
那天下午,梁惊水回到商宗在半岛的住处。
她脱掉外套和毛衣,穿着无袖马甲和半裙,刚进衣帽间翻了件藕色浴袍,听见客厅那边传来的开门声。
梁惊水边系着浴袍带子出来,眼睁睁看着商宗把铝箔药板扔在茶几上。
商宗生病时带着戮气,她手上的动作都一顿,没及时开腔。
这一年他太累了。
唇部干燥,双眉攒聚,眼球无目的又恍惚地运行着。有时她感觉生病是一种情绪。
梁惊水皱眉:“怎么不好好躺着?”
商宗这才看见梁惊水。
他抿紧的唇角慢慢松开,整个人的气场柔和下来。
想说什么时,突然偏头压着喉咙咳了几声,听得人心头一麻一凉地揪紧。
梁惊水从打包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鲜榨橙汁,走到他面前,抽了几张卫生纸递过去,调侃:“难得见你这么狼狈的时候。”
“没办法。”
商宗接过开瓶的橙汁,没急着喝,垂着脑袋,任由梁惊水冰凉的手背贴上他额头,声音低哑地复述安奵那边的进展——
老爷子早年在外遗落了个私生女,现在被她母亲带到医院闹遗产,至少要分割三井集团20%的股份。
母女俩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气得董穗要拔老爷子的氧气管。
安奵还请了个道士来病房做法驱邪,被董穗当场斥责,怒言三井的资产拱手让人也不给这些拜神佬。
董穗那边的亲戚都过来劝和,毕竟董家沾夫家的光,这时候不能出岔子。
病房里乌泱泱一群人,道士还混在里面。
就在重金打发走那对母女之后,老爷子也烦了,叫人把道士揪出来,让安奵和他一起滚。
老爷子一发话,安奵只能灰溜溜地带着道士一起离开。谁也没料到,她竟在临走前直接甩出一张黄符,对峙都脱离了常规,居然用风水诅咒董穗去死。
“她的迷信已经疯魔,觉得没人能奈何她。”
商宗鼻音很重,嘴唇吐着热乎乎的气息。
这人皮肤偏匀称的麦色,平日不显色,此刻脖颈到耳边被高烧烙上一层暗红。
梁惊水把热好的粥和汤端到桌上:“你别说话,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赶紧去躺着。”
揭开盖子,雾气凝成的水珠抵在桌面。
旁光触及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男人,梁惊水一皱眉:“真烧糊涂了?”
说完伸手想碰商宗的额头,却被他牵住了手指。
唇瓣摩挲在掌心,细细轻吻,在她呼吸渐乱时,抬眼与她四目相汇。
顾及病人的身体,梁惊水没落入他的蛊术圈套,生生被气到理智回笼,问商宗:“你想我和你一起病倒吗?”
“不想。”
“那就安分守己,别勾引我。”
她不客气地抽回手,忽略掌心那块湿润又烫的皮肤,弯腰,掰正他软骨头似的坐姿:“好好吃饭,乖一点。”
商宗把人拉回来,额头抵在她小腹,含笑喘息:“遵命。”
好在大病一场,他也借故休息了一段时间。
那时梁惊水并不知道,商宗已经着手俱乐部内设的装修事宜:向香港屋宇署提交建筑计划,通过消防安全审批,获得所有批准后,方可进行施工和装修。
等他病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项目已推进到了最后一步。
梁惊水喜欢坐在中庭落地灯旁,离乐队表演区不近不远,在那盏灯洒下的暖光里,聚神感受音符震得胸腔发热的感觉。
但她不知道,那盏灯只有她在的时候是通电的。
更不知道,他比她年长太多,早已不屑于将话讲得太满。
他一身的缄默好像中国墨绘中的留白,大片大片的空无,却依旧旖旎得让人着迷。
这盏灯的灯泡还真亮——梁惊水坐在那个位置时,总是漫无边际地想。
“惊水,惊水?”
“……”
“惊水!”
梁惊水如梦方醒,险些被燃尽的烟灰烫伤,她甩手扔下,踩熄火光。
Chloe疑惑:“你怎么一晚上心神不宁的,想男人了?”
梁惊水自然不会和她说实话,不过是听了两秒钟的语音条,如今满脑子全是商宗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凝视着潮湿地面上的黑色烟迹,轻声说,就是忽然想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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