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甜的酒香缓缓氤氲而出。
云景怡双膝跪在风亭中间的石凳上,上身撑着石桌,双脚一摆一摆地抖动着,当她看到酒坛子被打开,顿时好奇地俯身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沈星煜站在她身侧,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浅浅一笑,在紫砂碗中浅浅斟了半碗,推到她面前。
“云医师可是答允了小师弟,不会再饮酒了。”沈星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无妨无妨,那次和小师弟一起饮的酒比较烈,差点出事。”
云景怡趴在石桌上,像小猫一样轻轻嗅了嗅,惊讶地仰起脸,亮晶晶地眸子看着他:“果然有梨花香哎!”
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指着紫砂碗让他看:“快看,这还有一整朵梨花!”
他看着身前的人惊喜雀跃,仿佛像看到宝物的孩子一般开心,不由得轻笑起来,一边轻笑一边为自己斟满。
然而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烈酒?出事?
难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云老谷主亲自管束着她不许饮酒?
沈星煜缓缓坐在她身侧的石凳上,指节分明的右手端起紫砂碗,薄唇刚刚抿上碗沿,一只白皙的小手挡在紫砂碗与他双唇之间。
“沈将军,不是要与本医师同饮吗?”
视线中的人依旧俏皮地跪在石凳上,她右手端着那半碗梨花白,轻轻碰了碰他的酒碗,碗中的酒水泛起几波微小的涟漪。
“不许自己独饮。”
她说着,浅浅的抿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喜:“这酒果然好喝哎!”
沈星煜看着她,蓦然轻笑了一声。
云景怡朝他挑了挑眉:“本医师都喝啦,沈将军还不赶快喝完?”
她明明只喝了一小口,此时却指使自己赶快喝完。
沈星煜脸上带着浅笑,一抬手,喉结上下滚动,一碗梨花白尽数饮尽。
“给自己斟满。”
她指着他的紫砂碗,眸子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巧笑倩兮地看着那个玄衣人。
那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一句话都没有说,修长的手指抓着坛口,沁香的酒水缓缓注满。
“方才你都抓痛了我的手。”
她说着,用酒碗再度碰了碰他的碗,装作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知道我们医师的手多么重要吗?”
“罚你再饮尽一碗!”
云景怡说完,将碗中的梨花白饮了一半,她将碗放在石桌上,清灵的眼神看着端坐在身侧的人。
那人脸上难得一见的柔和浅笑,似乎收起了所有棱角,连平日里那些凌厉的锋芒都消失不见了。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未等云景怡发话,他自己再度拿起酒坛子,将酒碗缓缓斟满,然后用一双含笑眼睛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云景怡愣了一下,她俯身过去,胳膊越过他的手掌,些许发丝垂在他的手背上,更有一些落在他碗中酒里。
她为自己酒碗斟满,豪气冲天:“沈将军酒量如此之好,本医师自然要奉陪!”
“哦?”
沈星煜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她方才的豪言壮语,好奇起来:
“云医师想要怎么奉陪?”
这个问题让云景怡一时沉默,其实她方才只是一时夸口,并未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的眼珠飞快转动了几圈,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朝沈星煜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沈星煜不明就里,见她一副得意的神情,挺拔的身型向她靠近了一些。
云景怡看着近在眼前的清隽容颜,挑了挑眉毛:“将军是否有什么秘密?不若我们互相告知对方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
“只当一时消遣,酒醒之后再无瓜葛。”
眼前人的神情变了变,他的眸中,一瞬间闪过一丝奇异的东西,紧接着他低沉着嗓音开口:
“我答应云医师。”
“那就本医师先说。”
云景怡端起酒碗喝了个干净,她将紫砂碗放在石桌上,看着端坐在身侧的人,缓缓开口:
“其实,自从两年前初次见到沈将军,我便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的话让沈星煜身型一震,面容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不见,扣在紫砂碗边的手指越来越紧,指尖泛出一层惨白色。
“梦里的人影有时与沈将军很相像,有时又是完全不相干的场景。”
“我曾问过师傅,师傅说,这是因为我失去了八年前的记忆,有些零散的回忆自己也无法分辨。”
她说着,突然贴近沈星煜的脸前,一双含水秋眸毫不掩饰地看着他,朱唇微启,一股冷香带着酒香袭上沈星煜鼻息。
沈星煜岿然不动,她的眸子中映着自己的身影,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夜风的停了下来,整个风亭中一片静谧。
他听到眼前人的声音,温柔坚定,又带着丝丝疑惑:
“沈将军,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手指快要将紫砂碗捏碎,沈星煜暗自沉沉地换了一口气,压低的嗓子愈发暗哑:
“若我答是,云医师是否相信?”
酒劲有些上头,云景怡感觉自己身子逐渐热了起来,她盯着沈星煜的眼睛,片刻后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他方才说什么?
是?
怎么可能,自己从小在南疆长大,怎么可能会与远在天都城的镇北军将军曾经相识。
真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都能问出口。
云景怡摇了摇手指,又伸手抓过酒坛,为自己斟满:“本医师才不会相信。”
“下面轮到沈将军了,将军可不许耍赖。”
她一手托着腮,酒气使得她脸颊泛起两抹微红,一双氤氲朦胧的眼睛定定看着身侧的人。
沈星煜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着月光,显得愈发清隽。
他仰头将酒碗一饮而尽,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
“在我这二十多载生命中,曾有一个异常重要的人,她陪我走过最难熬最冰冷的时间。”
“可是……”
“是那个曾经赠予你茉莉花的女子吗?”
眼前托腮的少女一脸好奇,朦胧的目光盯着自己,忍不住继续问:
“还是那个曾经与你订亲的女子?”
沈星煜神情微微一变,她果然听到了自己与付淳儿的对话,她也果然醉了,竟然轻而易举便说出口。
他声音低沉,反问:“若是曾与我订亲的女子呢?”
云景怡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斯人已逝,还请将军勿要伤神,该放下就要放下。”
“若是曾赠予我茉莉的女子呢?”
他不死心,再度反问。
“我记得将军曾说过,那位故人搬去了南方,若将军真的还对她心有所念,不妨前去寻她,有什么误会也可以解开。”
夜风缓缓吹气,檐角的铜质铃铛响起,铃音随着晚风朝遥远的天幕而去。
她一手撑着侧脸,声音温柔,脸颊上的红润越来越多。
沈星煜再度拿起酒坛,为自己斟满,一只白皙的小手将一个紫砂碗推到他面前。
“本医师说过,将军不可独饮。”
他浅浅一笑,将两个紫砂碗中斟满了酒,试探性地问:“云医师还可以再饮吗?”
云景怡挑了挑眉:“当然。”
她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梨花白这酒,初饮并未有什么劲头,随后酒劲会越来越大,直到完全上头。
云景怡发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当她的意识逐渐混乱前,那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云医师可曾听过一句话。”
“赠与君茉莉,愿与君莫离。”
她一手托腮,脸颊娇艳如牡丹,盈盈含水的眸子看着身侧挺拔清逸的人,凝脂般的肌肤上逐渐氤氲上热气。
眼前这人虽然穿着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衣衫,但是脸庞长得异常清俊,再搭配上那挺拔的身姿,还真是令人一时移不开视线。
她脸上含笑,五分清丽五分美艳的脸颊堪称绝色,她的眼神将沈星煜仔细打量了几番,此前只觉得这人一身凛然的气息,不敢让人接近。
如今这么仔细一看,长相身侧还是不错的嘛!
云景怡托腮的手松了下来,下一个瞬间,她右手将沈星煜的手臂甩到一侧,温软柔香的身子坐到他双腿膝上。
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娇俏的鼻尖,朱红的丹唇,她带着酒香的温热的气息沿着他的下颌,又缓缓略过喉结,最后落在他脖颈侧面。
柔软的发丝上沾了酒,些许凌乱地贴在他喉结向下的胸膛处,那阵温热的气息逐渐上移,最后停在他的耳侧。
她贝齿微张,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手指依旧挑高他的下巴,柔媚的声音低低地问他:
“沈将军,还要继续饮酒吗?”
沈星煜缓缓侧过脸,眼神含火,玄衣下的手臂青筋迸发。
他看着怀中人酒后娇媚的神态,一时之间心中醋意横翻,方才他说上次同小师弟一起饮的酒比较烈,差点出事。
难道,就是这样?
沈星煜眉头紧皱,咬紧牙关,眸中的妒火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第43章 梦中故人
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假想的画面, 下山那日,他见过那个名叫景竹的小师弟。
景竹沿着山上的石阶小路,一路飞奔而下, 在山门口对她百般叮嘱。
少年干净明朗的脸庞,映在桫椤树下, 有一种不染纤尘的纯净。
沈星煜的眼中闪着灼热的火, 呼吸逐渐凝重, 微微挑高的眼角死死盯着此刻坐在怀中的温香软玉。
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一边对她同小师弟同饮后的画面浮想联翩。
是不是她也曾酒后,如此娇媚地挑起他的下颌, 也曾与小师弟这般耳鬓厮磨?
更或者, 她也曾香软气息氤氲耳后, 又轻轻咬上他的耳垂,对他柔声低语?
怀中的人身子越来越热,她呼出的气息轻轻吹自己颈间、耳后, 梨花白的酒香中混合着她身上的茉莉幽香, 在月色中肆意撩拨。
沈星煜捏着紫砂碗的手越来越紧,分明的骨节上是极力隐忍克制的惨白色。
他沉沉地洗了一口气, 压着嗓音开口:“阿璟……你醉了, 我带你回……”
“不许说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挑逗着自己下颌的手指收了回去, 一只温热白皙的小手蓦然掩住他的双唇, 怀中的人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
“看着我!”
云景怡从他怀中抬起埋着的脑袋,半醉半醒的眼眸中闪着柔润的水光, 她两手捂住沈星煜两侧脸颊, 迫使他看着自己,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带着醉意问:
“我好不好看?”
沈星煜的面容清瘦,棱角分明,此刻被她挑逗一般捂着,脸颊上的肌肉倒没有什么变化,反而他薄薄的双唇嘟了起来。
似乎是侧坐在他膝上不舒服,她温热的身子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变成双腿半坐半跨在他身上。
石凳很小,她柔软的身子几乎全帖在他身上。
呼吸越发粗重,全身燥热起来,沈星煜感觉这入秋时节居然比仲夏之时还要热。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云景怡两手捂着他的脸颊,缓缓用力把他的头仰起,迫使他看着自己,口中喃喃: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趣呢?”
“在我们南疆,不会喝酒又不会哄姑娘开心的男子,那可是没有姑娘愿意跟你成亲的!”
她说着,脸颊突然贴近,温热柔软的小手搓了搓他两腮,含着醉意的视线落在眼前人的容颜上。
他的皮肤略白,看起来并不像常年征战沙场之人。
棱角分明的下颌突出,此刻竟然有些硌着手心。
最后是他那双眉眼,双眉乌黑如墨,凌厉似剑,剑眉下是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他的眼睛中有万千星辰,闪着煜煜光辉,一如他的名字般深沉幽远。
云景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良久,突然问道:“沈将军,我们……以前真的不相识吗?”
“为何你与我梦中的人……那么相似。”
她说着,似乎力气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跌在沈星煜怀中,口中还在轻声细语:“我时常梦到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的模样与你……有几分相似……”
“阿璟,你真的醉了。”
她的脸颊埋在自己怀中,一呼一吸之间的气息散在沈星煜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发丝上沾了梨花白,酒香混合着她身上的幽香,几乎快要让沈星煜的手臂青崩裂。
“嗯……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宛如半睡半醒的小猫,带着几分醉意。
声音刚刚落下,沈星煜感觉腰侧被一股柔软环绕而过,他低头一看,一双手臂从他双臂下穿过,半醉半醒地揽着他的腰身。
怀中人的侧脸映着如水月光,阖着双眼,娇艳的脸颊似初春的海棠,似乎是半睡半醒着,朱唇轻声呢喃:
“师傅……冷……”
果然醉了。
似乎是酒后发热,她的额头与发丝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晚风吹过,另她在沈星煜怀中缩了缩身子,想要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沈星煜压抑着呼吸,石桌上的右手握紧拳,又松开,再握紧拳,再松开。
反反复复十几次后,双臂缓缓绕过她身后,坚实的臂膀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温热,怀中人逐渐熟睡,呼吸也平稳起来。
“阿璟,我也曾梦到过你,很多次。赠予我茉莉的人,与我订亲的人,都是你。”
“你曾对我说,只要我乖乖吃药养病,便会把自己最喜爱的茉莉送给我一株,你还说过,茉莉是最坚韧的花,只要有阳光便会生生不息地开花,如同满天星辰,一如我的名字。”
“赠予君茉莉,愿与君莫离。”
“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东苑那片茉莉皆是你赠我的那株分种出来的。”
月色下的风亭中,玄衣人怀中揽着一个沉睡的女子,那女子睡得很熟,并未听到玄衣人的声音。
“阿璟,再给我一些时间,待到事成之后,待到你的记忆恢复,你一定会想起我是谁。”
沈星煜站起身,将怀中人横抱起来,她背后的衣衫似乎被汗水浸湿了,碰到他的手掌有些微凉。
睡梦中的人在他怀中轻轻动了几下,环着他腰侧的双臂收了回来,变成蜷缩在自己身前的姿势。
他的双臂不敢松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刚踏出清漪湖的风亭走了一段距离,怀中的人一手抓上他领口。
“别走……”
声音轻柔,仿若梦中请求。
月光如华,落在波澜微漪的湖面上闪着碎银般的光,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动,清脆的铃音回响在天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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