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是许久都没听到有人应诺。
许清尘蹙了蹙眉,这才抬眼望去。
不料却见寒光一闪, 一柄长剑直指自己喉间!
许清尘整个人僵住, 目光上移。
看到来人, 他并不意外,反而了然一笑:“是你。”
来人身量高挑,体格纤瘦, 皮肤白皙。
他并未穿着正规制式的衣帽,只穿了件素服,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
但他周身上下的凌厉杀伐之气,却同往日执掌御马监, 同司礼监分庭抗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无二。
不是别人,正是江晚。
江晚淡淡道:“我来是有求于太子殿下。”
原来这竟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许清尘望着江晚,忽地笑了。
江晚无视了许清尘不合时宜的笑容,竟不顾身份,直勾勾地盯着许清尘道:“宝儿殿下有意于皇位,我不介意扶持她登基。只是,她说要面首三千……只怕她会因此无心朝政,还求太子殿下相助。”
“求孤让位?”许清尘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发出清越的颤音,他又笑了:“还是求孤替你将那三千面首的名单誊抄成册?”
剑尖又逼近半寸。
江晚眼底翻涌着暗色:“我要殿下先当几个月皇帝,待得殿下助我部署一切之后,再亲笔写下退位诏书。殿下在前朝有些根基,又与宝儿姐姐感情深厚,最适合担此重任。”
他俨然是把许清尘当成了和贤王之子一般的傀儡角色。
“哦!”许清尘忽然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孤若是不同意呢?江公公执剑来此,是打定了主意,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了。”
江晚没说话,只是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宝儿姐姐一个女子想要登基为帝,自然是天里所不容。天理不容没关系,他江晚不但容得下,还要替她担了罪名,让她毫无坎坷地获得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看到许宝宝说过想要什么东西。她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想得到的一切,都自有办法得到。江晚在她身后做跟屁虫的时候自卑,如今官居御马监掌印,未来将是西厂话事人的时候仍然觉得追不上她。
可若是……若是帮她实现了登基为帝的愿望,是不是就配得上被她正眼相看了?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响起纷乱脚步声。
江晚耳尖微动,突然反手将剑柄抵在许清尘喉间,另一只手扯过案上明黄绢帛——竟早有准备。
“现在就写。”他声音发紧,“就说你身患隐疾,自愿传位于胞妹。”
许清尘突然再次低笑出声,笑得肩头都在颤抖。
江晚正要发作,却见太子胸背一挺,径直往他的长剑上撞去!
“住手!”
殿门轰然洞开,许宝宝提着裙裾冲了进来。
她一眼看见江晚持剑模样,神色顿时冷厉又失望。
殿内空气凝滞,剑尖抵在许清尘喉间,渗出一点殷红。
许宝宝冲进来的瞬间,江晚瞳孔骤缩,手腕一颤,剑锋险险偏开半寸。
“阿晚!”许宝宝声音发颤,“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她完全没想到,江晚会突然发狂,持剑闯入许清尘的寝殿威胁。许清尘早就想开了,他自幼被当作储君培养,对皇位自曾有几分欲望,可后来看到父亲手握皇权却依然被宦官左右,昏庸无道,对妻妾儿女也是无情,便萌生了退意。
前些日子他对许宝宝说,江晚虽偏激狠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确实有两把刷子,又肯听许宝宝的话。倘若他要拥立贤王之子为帝,又有许宝宝坐镇后方加以牵制,似乎也无甚不可。
这样无欲无求的太子,如今却被江晚胁迫,脖颈溢出鲜血!
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江晚浑身血液冰凉,喉头滚了滚,却发不出声。
许清尘忽然轻笑一声:“宝儿,我倒觉得,江公公疯得有趣。”说着,他抬眸看向江晚,语气玩味,“你想现在就要了孤的命,还是想替宝儿要孤的位子?现在这般,只怕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江晚没说话,只是咬紧牙关,剑锋重新压上。
许清尘若不死,她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够了!”许宝宝疾步上前,徒手攥住剑刃。
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江晚瞳孔剧震,慌忙撤剑,却被她死死握住。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替我杀人夺位,我就会感激你?你问我想要什么,却把我随口一说的荒唐玩笑当真。我一时间,竟不知道你究竟是对我太用心了,还是全然把我当作配角,陪你演你想演的戏。”
江晚呼吸急促,眼眶猩红:“那宝儿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宝宝忽然松开剑,沾血的手轻轻搁在了他衣襟上:“我要你……”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要你信我,要你别再把自己逼成疯子。阿晚,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怀着同样的心思,看着你。”
江晚浑身僵住,指尖发抖。
眼底却陡然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希冀之色。
此时,殿外忽有火光逼近。
“捉拿刺客”的声音此起彼伏,禁军脚步声如潮水涌来。
可是江晚浑然不觉,他弃了长剑,捉住了自己衣襟前被血色浸透的手:“姐姐……”
在禁卫闯入寝殿的刹那,许清尘厉声喝道:“大胆刺客,竟往西边跑了。来人,宝儿公主和汪公公为救孤性命受伤了,速命太医医治,若是宝儿有个三长两短,孤唯你们是问!”
第71章 小情侣 数月后,两匹马并辔……
太子寝殿内, 血腥气与香炉中的檀香交织成诡异的宁静。
许宝宝的手仍悬在半空,掌心伤口狰狞,血珠顺着指尖滴落, 在地毯上洇开暗色。江晚僵立原地,眼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殿外禁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许清尘若无其事地拭去颈间血痕,轻笑一声打破沉默:“宝儿,你这手再不包扎,怕是要废了。”
他旋即又要催宫人去请太医。
“不必。”许宝宝阻拦。
转瞬间,她手上多了一个带喷头的药瓶, 一块洁白的布。这是来自外卖APP的外伤急救产品,云南白药喷雾和包扎纱布。
江晚眸光微动, 他跟在许宝宝身边,见过她无数次使这样的“神通”,却始终看不透其中玄机。
许宝宝熟练地撕开包装, 对着伤口喷上药粉,动作利落。
江晚下意识想上前帮忙,却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阿晚, 你当真觉得杀人夺位能让我开心?”她缠紧纱布, 声音冷冰冰的, 似是没有一丝情感,“你以为篡位诏书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届时史书工笔,只会写我是个被宦官蒙蔽, 弑兄篡权的妖女。”
江晚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哑声道:“可姐姐说了想要登基为帝,还说要面首三千......”
许宝宝突然笑了,江晚愣住。
“我不过是想激你放下执念。”
许宝宝直起身子, 托腮看向江晚,案上烛火被她带起的风搅得明灭不定,“你总把自己困在死局里,觉得唯有替我扫清障碍才算情深。可我想要与我并肩而立的阿晚,不是想要一把染血的刀。你是自幼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不是物件,更不是怪物。”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许清尘不知何时已退至屏风后,琴声幽幽响起。
事已至此,他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许宝宝简直哭笑不得,叫宫人送了一份抗生素和包扎药品进去:“皇兄脖子上的伤口也不能小觑,给他好好包扎。”
若是许清尘有个三长两短,江晚刺杀皇储的罪行可就坐实了。
江晚望着案上染血的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
许宝宝在冷宫墙边捡到了他,她的眼睛亮得像是要把寒夜烧穿,递给他一块牛奶糖,不容拒绝地将他拉出泥潭。她说:“那就跟着我吧,以后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记忆与现实重叠,江晚踉跄后退半步,颓然闭眼。
三日后,养心殿。
许宝宝一袭玄色劲装立于丹墀之下,腰间软剑缠如银蛇。
龙椅上的帝王面色灰败,左右宦官却仍捧着成堆奏折往御前送——正是被架空许久的老梁帝。
“北疆八百里加急!突厥连破三城,守将请求增援!”
“江南水患未平,流民已聚众冲击粮仓!”
“西厂昨日又斩了三位谏官,说是......”
梁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抓起茶盏砸向禀报的官员:“滚!都给朕滚!”
许宝宝面无表情,召出了外卖界面。
【叮!】
【已为您订购[扩音喇叭×1],附赠电池套装。】
当机械化的电子音以雷霆之势响彻大殿时,众人震惊。
许宝宝举着喇叭,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从今日起,奏折直送东宫。陛下该安心养病了——来人,送驾回宫!”
禁军迟疑着不敢上前,却见江晚自殿外逆光而来。
御马监的蟒袍浸着血气,他手中捧着明黄圣旨,身后跟着整整一营铁甲卫。
“陛下口谕,即日起由太子许清尘监国。”他抬眼与许宝宝目光相撞,又迅速垂下眼帘,“贤王勾结外邦证据确凿,已下诏狱。相关党羽……格杀勿论。”
最后四字轻如叹息,却让满殿温度骤降。
要知道,贤王可是江晚一手扶持的,两人关系紧密。贤王的儿子,一口一个“干爹”的称呼江晚,如今却终究是成为了弃子。
江晚也不在乎这背信弃义的恶名,神色淡淡,如同一尊冷面杀神。
当然,只有许宝宝知道,江晚并未真的将贤王下狱,也并未处置贤王的家人。他早已秘密将贤王一家送往南方,带着他自幼留在身边的南越皇室玉佩去寻求庇护了。
她为此感到很是欣慰,阿晚果然舍不得将唤他干爹的孩子赶尽杀绝。
太子许清尘监国后的第三个月,江南水患平息,北疆战事初定。
老梁帝在深宫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仍瞪大圆圆的双眼,似乎是死不瞑目。许宝宝站在养心殿外,听着丧钟长鸣,忽然觉得这宫墙内的血腥与檀香,像一场做了太久的梦。
“姐姐当真要走?”
江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低沉,却少了昔日的阴郁。他今日未穿蟒袍,一袭素色长衫,腰间悬着许宝宝赠他的软剑,倒像江湖中清俊的游侠。
许宝宝转身,晃了晃手中刚订购的登山杖,指了指宫门外隐约可见的青山:“若为自由故,什么都可抛。”
江晚垂眸,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缠银纹路:“我……可以同去吗?”
“随你。”许宝宝挑眉,“不过先说好,我要在民间开间客栈,再开个饭店,卖些旁人没见过的东西。客栈掌柜是我,跑堂是你。待遇嘛——”
她故意拖长语调,从袖中掏出一包辣条扔给他,“管吃不管住,工钱看心情。”
江晚接过辣条,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好。”
三个月后,渝州城郊的“山海居”开张。
木匾上三个大字是许宝宝用外卖APP订购的鎏金贴纸,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大堂中央一口鸳鸯铜锅沸腾翻滚,孙蓬蹲在柜台后啃着鸭脖,含混不清地抱怨:“殿下,啊不……掌柜的!说好的火锅配奶茶,怎么连冰镇酸梅汤都没有?”
“急什么?”许宝宝大手一挥,10瓶古法酸梅汤就这么闪现到了桌上。上头还结着薄薄的一层霜雾,一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神了!”孙蓬拎着一瓶酸梅汤,蹿起来就跑,说要去给红梅姐姐解暑,差点撞翻端着毛肚的江晚。
江晚侧身避开,将青瓷盘稳稳放在许宝宝面前:“三十桌客人点了鸭血,后厨不够。”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再买些?”
“不行,就说没货了。”许宝宝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涮了涮。
——系统今天限购,得省着用。
她抬眸瞥见江晚抿紧的唇,忽然笑了,“也就少赚几两银子而已,阿晚掉钱眼里了,这也舍不得?”
两人此时挨得很近,许宝宝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边界感的样子。江晚耳尖微红,转身去后院劈柴。斧头落下的节奏凌乱,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渝州多雨,入夜后更是雾气弥漫。
许宝宝正盘点账目,忽听屋顶瓦片轻响。她指尖一弹,烛火应声而灭,袖中软剑如银蛇出鞘。
“砰!”三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刀光直劈向柜台后的钱匣。许宝宝旋身跃起,剑尖挑开为首那人的面巾——竟是贤王旧部!
“阿晚!”
她厉喝一声,后院的柴堆骤然炸开。江晚执剑杀入,招式狠辣如旧,却刻意避开了要害。许宝宝趁机掏出防狼喷雾,对准另一人眼睛猛按。
“啊——”惨叫声中,第三人突然甩出毒镖。
江晚瞳孔骤缩,飞扑过去将许宝宝护在身后,肩头瞬间洇开一片暗红。
“阿晚!!!”许宝宝睚眦欲裂。
“无妨……”江晚反手斩断毒镖,嗓音沙哑,“你说过,想要并肩而立的人,不是一把沾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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