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是花芜主动投怀送抱。
如同布局谋略一般,摧毁他的心志,蚕食他的身体。
总有一天,他会一口一口把他吃干抹净。
迟远心里可没这么多小九九,他只知道最近他们家那位爷护食护得太紧,他得见缝插针,脸皮厚些才行。
“对了,花芜,你是怎么知道春风醉里的帮凶的?”迟远嘴里嚼着一块鸡肉,凉的酸的辣的一齐爆了出来,喷香可口。
真解馋!
“能为青楼女子杀人或者抛尸的,必然不会是恩客,或许是无钱帮其赎身的情郎,总之身份不会太高,青楼女子行动受限制,一般不会跟外面的男子有所牵扯,所以最有可能的是青楼里的仆役。最有可能的是力气大,身材魁梧的左撇子。捆绑尸体并打结一般是为了方便运送尸体,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左撇子应是代其抛尸的帮凶。至于这个人为什么是帮凶,只是因为青楼姑娘入了红尘便无清白可言,而帮凶在爱慕之时应当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倘若是为情杀人,那么他所挑中的这四人,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他难道能将自己所爱之人的所有恩客通通杀光吗?在审讯春生之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看他们不顺眼,区区一个青楼杂役,并不会同客人有过多攀谈,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四人的生辰八字的?故而,我想,这个帮凶应当只是为情所困,听从他所爱之人的指使,并非主谋。而最后那一桩杀人案,杜莞棠将张千这个人透给了我们,并且已知张家拥有远航的货轮,明明是为了栽赃张千,拉他当替罪羊。可后来张千的尸体因为一场暴雨而暴露,尸身面目被毁,可我觉得杜莞棠既能策划这一切,应当不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至少在处理张千的尸体时,不会再使用五行之法。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所以我更加确定,谋划这一切的真凶于具体实施之人,应当不是同一个,而在处理张千的尸体上,他们产生了分歧,或者说,更可能是帮忙处理尸身的帮凶第一次违背了真凶的意志,擅自而为的结果。”
迟远点了点头,“那明日呢?杜莞棠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不知道,赌一把。”
赌她的真心。
天阶夜色如许,夜风清凉,吹散了花芜的一身燥热。
她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子油烟气,不敢靠萧野太近,刻意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
奈何萧野腿长步子大,总是不动声色地把她扯开的距离追回来。
“水之方位为北,流水为财;东南方属木,可利身体康健,亲友和睦;南边五行为火,可旺事业与名声。看来把五行玩透的人,不止有杜莞棠一个。”
“爷莫非忘了,我可读过老道留下的《杂谈》一书?”
“是吗?”
萧野勾起一笑。
不知他是怎么来到她面前的,萧野突然低下头,两手负在身后,就在他的鼻尖堪堪要碰上她的鼻尖的时候,又倏地停住。
——
香橼:我就是柠檬啊各位亲亲。
萧野:“好吃吗?”
迟远点头如捣蒜,“好吃,好吃!”
“是给你吃的吗?”
“啊?”[宝宝好委屈,宝宝不能吃吗?]
第52章 多谢成全
萧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的态度和神色都正常得不像话。
可偏偏,最是这种若即若离、暧昧不明的态度,更叫人胡思乱想,心绪波荡。
花芜一怔,心底像是蹿了一丝噼里啪啦的火苗,由胸口往上,掠过脖颈,直达耳根。
这个若有似无的动作,简直比让他咬了一口还要磨人。
让她不断地要去想,他到底有没有,他究竟是不是?
花芜努力去压制心中的那份悸动,她抬头,看着漫天星辰。
脑海中,终于想起了另一件事。
庆平十七年,这个年份早已刻在了花芜的骨子里。
她自然知晓那一年,大渝朝廷究竟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和今年的火田县一案,极为相似,河堤被毁,百姓流离失所,一波涉事官员被罢免、处刑。
那一年,她才十岁。
那一年的某个夏夜,她独自坐在幽凉的井底,看了一夜的星。
-
翌日,酉时未到,杜莞棠便带着小丫头鹅黄来了程溪县县衙。
鹅黄手臂上还挎这一个精致的食盒。
“莞棠姑娘来得早了。”花芜道。
“不过是想早些来,早些回去,以免妈妈念叨。”
杜莞棠客气有礼,不论神色姿态还是语气,一贯都是淡淡的。
不过,她穿着一身极淡的蔷粉湘裙,这倒是新鲜。
每次见她,都是一副超脱俗尘的装扮,这一次,却难得有所不同,淡淡的蔷粉,令她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意趣,如同夏日池塘里初开的粉荷。
只是那通身的裙子乍一看又显得极素,一身孝色将她衬得俊俏无比。
裙面绣着百合暗纹,十分别致。
花芜有好些年没穿过裙装,杜莞棠的这身服饰低调内敛,细看之下却又透着素雅的心机,未免让她多看了两眼。
柳絮和春生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中,因春生将罪责全数揽在自己身上,故而衙役在他身上上了脚拷锁链,而柳絮却没有。
牢房的空地上摆着两个陶碗,碗里各放一支喜烛。
杜莞棠因是外来人员,进入牢房之前,需简单搜身,可碍于她的身份,衙役不好动手。
毕竟谁也不想占一位妓女的便宜,即便这个人是个清倌。
“我来吧。”花芜接过衙役的验尺,“莞棠姑娘,失礼了。”
花芜看着杜莞棠的双眼,轻飘飘地拿验尺在她身上的几处关节走了一遍。
却又在她胁下、前胸、后臀处刻意加重了力道。
杜莞棠表情扭捏,似嗔非嗔地看了花芜一眼。
花芜露出得逞的笑。
另一边,两名衙役接过鹅黄手上的食盒,翻开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大人,食盒正常,未有私藏。”
“莞棠姑娘请吧。”
牢中阴暗,却未见潮湿和难闻的气味。
只不过因难以通风而显得沉闷,令人有些呼吸不畅。
“这是莞棠姑娘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吧?”花芜问。
杜莞棠犹豫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黛眉轻蹙,淡淡答了一句,“是。”
柳絮和春生正在牢中。
柳絮轻轻偎依在春生身上,似有诉不尽的情愁,而春生木然而坐,如同一具枯木,仿佛早已看透生死,没有丝毫挣扎。
“证婚人来了。”
花芜示意衙役打开牢门,将那一对寒碜的喜烛点上。
春生的两眼随着那两支喜烛,宛如枯木逢春般,顿时有了一点光亮。
那段枯木,活过来了。
两个穿着囚服的人,挽手进行着无人主持的仪式,简陋的仪式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序地推进。
喜烛的光圈外,闪身进来一人,附在花芜耳边说了句什么。
花芜眸色一闪,看向柳絮。
柳絮接收到了,发问道:“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倒是忘了准备。”花芜表示遗憾。
“我带了。”杜莞棠从食盒里取出一面托盘,再将一只矮壶及三个白瓷小杯子至于其上。
程溪县人皆知,春风醉中醉人的除了姑娘,便是美酒。
故而,杜菀棠带了酒水前来,无人有异议。
杜莞棠:“我不仅带了酒,还亲自做了两道小菜。”
花芜:“小菜便不必了,不方便,那酒便借他们一用吧。”
杜莞棠将三个杯子都满上。
“相逢既是缘分,好歹,咱们三人也在春风醉中共同生活了五载,既然今日有幸能为二位证婚,二位饮这交杯酒时,莞棠作陪,唯愿二位来世做一对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
说到这里,杜莞棠的声音里已多了些许哽咽,“莞棠先干为敬。”
春生本就生了浓眉大眼,脸上稍有情绪,便会被五官放大。
此时,他双目拉着血丝,眼中蓄满泪水,说不出的动容。
他的手忽地从柳絮的臂弯中绕了出来,将酒杯倒扣于唇上。
干巴巴地说了句,“多谢……成全。”
柳絮悻悻地看着这一幕,只将酒杯放置唇边轻轻沾了沾。
半刻钟的时间,于这里的多数人而言,不过须臾,而于少数人来说,却漫长得如同一生。
乏味的仪式终于结束。
杜莞棠皱眉,她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酒壶和酒杯,又扫了眼神态自若的花芜。
想再开口,却不知喉中何时已哽着一口郁气。
杜莞棠沉默地咽了咽嗓子,“新人礼成,莞棠再敬二位一杯。”
花芜冷眼旁观,直到他们三人接连饮了两轮,方道:
“莞棠姑娘是不是还在疑惑,为何你同春生还未毒发?”
杜莞棠面上的怔忪只出现了一瞬。
随后,像是撕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伪装,娴静的、淡然的、超脱的……
这些枷锁,被一一剥落。
她突然释怀地笑了,如同静水流深的湖面,忽地从最低端翻起了一股巨大的旋涡。
“原来你都知道,方才你在牢房外头搜我身时,故意轻薄,便是为了掩我耳目,换掉我带来的东西。”
“不错,既然是观礼证婚,又是送故人的最后一程,准备酒水和吃食在所难免。况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既要准备吃食,必然用的是春晓楼的用具器皿,酒和酒杯都是很好的选择。春晓楼的酒杯我记得,便让人找了几个一样的。”花芜答得干脆。
只是她有点意外,一开始她不过是推测杜菀棠不会乱杀无辜,柳絮应当不在她算计之内,可她还是没想到,杜莞棠竟然还是准备了两个沾了毒的酒杯。
杜莞棠不仅要送春生最后一程,更是要送自己最后一程。
一开始,花芜以为杜莞棠不过是利用春生,便会在这最后关头,用某种方式或威胁或警告或哀求春生,缄其口,不让他说出真相。
可她真的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方式。
殉情?
杜莞棠凄然一笑,“自然,春晓楼的酒水你亦饮过,春风醉的酒水虽为特供,可有官府出面,亦能买到,只不过,为了降低我的防备之心,你在更换了酒杯和酒盏之后,并未让我撤掉食盒中的两个小菜,为保万无一失,又只肯让我倒酒,不让我们食用那两道菜。”
“是,莞棠姑娘聪慧。”
虽然杜莞棠入局,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算无遗漏。
可花芜心里,却莫名地生了种无力感。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哼,明知是局,可我却不得不入。”杜莞棠身上的清淡消失得干干净净,气势逼人。
她朝春生走近,柳絮则趁机溜走。
“你过来干什么,我爱的人是柳絮。”
春生眼中蓄的泪早已不受控制,沿着苍白的面颊滚落。
只是他全身紧绷,对杜莞棠依旧保持着抗拒之情。
杜莞棠却握住了他的小臂,“你还不明白吗?我杜莞棠今生最恨无情无义之人,如今又岂能让这四个字落在我自己头上。”
他们二人站在一对喜烛的光晕中,牢中本就阴暗,外头日已西沉,那一点红晕将他们二人隔绝在众人之外。
没有喜庆之感,反之,却是一种难以摹状的诡异之态。
“莞棠姑娘,我想同你单独说句话。”花芜提议。
“你说。”杜莞棠托住春生的双臂,转身。
“别相信他!”春生阻止。
杜莞棠回眸,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杜莞棠和花芜来到牢房一角,避开众人。
花芜:“只要你道出连环杀人案的真相,我便帮你保春生一命,他不过是个从犯,罪不至死。”
“好一个罪不至死!”杜莞棠忽地握住花芜的手,眸中崩出难以言说的哀戚。
“真相?花大人,你是否真的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公道正义?破了这起连环杀案之后,又是否会一直追寻真相、世间公平?永不妥协?”
花芜眉间一皱,这些话太过沉重,令她不及仔细琢磨。
第53章 心甘情愿
“我会。”
根本无需过分思索,花芜的心早已在她的脑袋想明白之前,就给出了答案。
“好。莞棠相信大人。”
杜莞棠握着花芜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
“但这件事,莞棠只想说给大人一人知晓,其余人等,还请退开些许距离。”
“大人不可!此女心机深沉,能杀四人,必定会对大人不利。”官锦城劝道。
“无妨,我不会靠她太近,春生带着脚镣,行动不便,无需担心。”
衙役给花芜端来一长条凳,就坐在牢房外头。
毕竟是京城来的官儿,大伙都谨慎,便把杜莞棠和春生关在一处,让花芜和他们隔着牢房的铁栏杆说话。
而其余人等,退开一些距离,以看得见他们的动作,却听不到谈话的内容为准。
杜莞棠偎依在春生身上,软绵绵、轻飘飘的。
如同一朵在青山腰上停泊的云朵。
“这起连环杀人案的伊始,是官镜廷,那个畜生,确实该死。我在春风醉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官镜廷那个畜生,却因为和赵逸兴及孟礼酒后的一句戏言赌约,辱我清白。一开始他的确待我以礼,可这些不过是他接近我,让我放下心防的手段。他在我的酒中下药,得手后又不肯为我赎身,清倌,说好听了,叫卖艺不卖身,以后仍是可以嫁人的,说透彻了,不过是待价而沽,抬高身价,最终也不过给人做妾。官镜廷纨绔,好在会投胎,县尉之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也算不错的门第。莞棠虽然看淡世事,可也不愿一生如一叶浮萍,漂泊无依,若是能跟着官镜廷,好歹从此以后只需看他一人脸色,不必再同春风醉中的各色宾客虚与委蛇。可纵然如此卑微打算,也不过是莞棠一厢情愿罢了。”
春生扶着杜莞棠细弱的肩膀,眼中满是柔情。
杜莞棠亦抬眼,微微一笑,为他轻轻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都过去了。”
他知道她的一切,依然敬她爱她,心甘情愿为她顶了这项死罪。
“我三翻四次暗示明示,可他终是不肯……”
杜莞棠脑中翻涌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自己的苦苦相逼、软硬兼施并未有换来任何结果。
那日官镜廷给她带了一份礼物,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打开了,是一副翡翠耳坠,“喜欢吗?花了大价钱买的,我就看了一眼便觉得这等货色应当配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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