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不能!
英勇无畏的前提是先保全自己。
而非被黑暗吞没!
否则那束光会变得没有意义。
可要如何,才能不被吞没呢?
花芜的灵魂像是被来自地狱的冤魂撕扯着,眼见着就要四分五裂!
正是在这开裂的时刻,她的脑中渐渐浮起一个剪影……
芷兰宫揽华殿,还有庆和宫的独舍里,那道傲然于世的独影。
她要那只权势遮天的手,托举着她,冲破黑暗。
第55章 她的身世
县廨厢房门外的手,举起又放下。
萧野站在门外,像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他心中空空,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垂下的手,又立起,朝门扉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谁?”
花芜被这声门响分了声,心里一抖,让手中燃着的纸条烫了指尖。
再一看,那白纸瞬间灰败,随之苍白,那一圈被火灼过的红痕缓缓湮灭。
落下的灰只轻轻一碰,便散得仿佛不曾存在过。
外头的人没有回答。
花芜已猜得大概。
手中沾了一点烟灰,所幸和她今日所着之衫颜色相近,她便随手在抹在了衣角。
花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开了门。
萧野站在门前,身后是一片洒着月光的庭院。
萧野定定看了她一眼,“他们二人早就决意殉情,防不胜防,你无需自责。”
像是宽慰。
花芜垂眸,无法直视萧野的眼睛。
原来他急着赶来,是因为怕她因过分自责而受折磨。
“我知道。”
她知道,知道他们都愿意为对方死,对这浊世间已无留恋。
他们身上的善与恶,矛盾交织着。
所以花芜才说,她同情他们,却无法仅仅因为同情就放过他们,而不去还原案件的真相。
花芜侧身,示意萧野进屋。
“我问了杜莞棠,她并不承认这件事和崔淼有半分关联,我想请千岁爷查一查杜莞棠的身世。”
也许是因为适才情绪波动,这会儿花芜的嗓音有些哑,也有些轻飘飘的。
像个怀着哀愁的女子。
这令萧野有一瞬的怔忪。
“你不是看过她的户籍文书?”
他禁不住地往花芜的耳洞看去,他耳畔垂着几缕碎发,浅浅的一点耳洞若隐若现。
萧野喉结缓缓蠕动了一下,脑中再次浮现那些荒唐的画面。
“是,可她的户籍文书里看不出任何不妥,除了颠沛流离,身世孤苦,再无其他。”
花芜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心中生出的疑惑。
明明并没有一点能够抓得着的蛛丝马迹,可偏偏有种异样的感觉在驱动着她。
要一直追寻真相、世间公平。
永不妥协!
“这还不够?”
萧野看着他倔强的眉眼,心里生出一丝丝酸胀的感受。
“我总觉得,杜莞棠的户籍文书,和她这个人对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个人和她所谓的过去,是一副榫卯。
而杜莞棠此人和她的户籍文书,就像是一副无法完全咬合的榫卯,二者并不匹配。
一个人当下的种种,她的外貌气质,谈吐风格,她所走的每一步路,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由过去所筑造。
可直觉告诉花芜,杜莞棠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生于乡野,被父母贱卖的可怜人。
还有她和春生,真的只是因为在春风醉的一场萍水相逢吗?
仅仅如此,便能做到为彼此付出性命的地步?
还是说,两人之间,其实有着更深的瓜葛?
还有崔淼,那位三水先生,司天台监的前灵台郎,他真的跟这件事毫无关联吗?
那么他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他跟杜莞棠的关联究竟又是如何?
真的只是清倌和恩客的关系吗?
不对!
绝不仅仅只是如此!
他们都同八年前的那起案子有关!
庆平十七年!
这五个字正是杜莞棠在临死前塞给她的字条里所写的。
随着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尘埃落定,花芜却觉得有更深更复杂的东西正在朝她席卷而来。
如果她即将面临的风暴和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重合,那么,她或许可以顺应时命,借势而为。
“还有,杜莞棠之死是因咬破了藏在齿槽根部的一颗被薄蜡封住的剧毒药丸,这颗药丸子是哪里来的?我记得在我们去找杜莞棠当证婚人的那一晚,崔淼也去了春风醉,我不相信这二者之间真的没有关联。而我一直隐隐有种感觉,他们之间的关联应当同杜莞棠的真实身世有关,我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世,能不能查?”
花芜抬眼,望向萧野。
哀求又希翼的目光,像极了他梦里的样子。
萧野不适地别开脸,鼻音轻颤出声,“嗯。”
算是应承了。
可花芜并不知,正当她在揣测杜莞棠这副榫卯无法完美咬合的时候……
萧野也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单靠三本来历不行的杂书,根本无法遮盖她的过去。
-
因为杜莞棠和春生都是孤儿,无人为其收尸,死后便只能暂时收至义庄。
连环杀人案终于告了一段落,后面的不过是完善卷宗的工作。
而圣上对此案十分在意,萧野便计划在案件结束的两日后启程回京复命。
因县衙里有的是这方面的能人,卷宗的修订和完善工作就落到了这些“能者多劳”的人身上。
花芜他们得了一日清闲。
这一日突然过得清清幽幽,花芜反倒有些不适应,因为心里头缠绕着那些事,可在玉翎卫调查出杜莞棠的真实身世时,又毫无可以进展的头绪。
这一白昼过得浑浑噩噩,无滋无味,花芜连对吃食也无甚兴趣。
终于挨到傍晚,眼见着日薄西山,花芜本想早些洗洗休息,刚解了裹胸透气,便又听到一阵火急火燎的拍门声。
!!!
花芜暗暗咬牙,折腾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给王冬开门。
“做什么?”
“嘿嘿,”王冬笑得比那夏日傍晚的晚霞还要绚烂,“是不是每次我敲门你都听出是我了?”
“是啊,每次都是极有规律的三长两短,笃-笃-,笃笃笃。”
花芜用指关节轻轻叩着门扉。
“那你可认得了,这就算咱们之间的暗号了啊。”
花芜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说吧,什么事儿?”
“自然是带你去开开眼了,长长见识了!”王冬脸上长了几分神气,“整个通州只此一家的南风馆,京都都没这种地方,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逛逛的,还能亏了你不成。”
“我……我不去。”
花芜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去!
南风馆里头全是男人,她去了,岂不是就像兔子进了狼窝,弱小又无助。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南风馆里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呀!
她反倒是极其安全才是。
再说,她刚下了决心要利用利用萧野这只权势遮天的手,那么是不是也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走走走,去去去。”
她立马改了态度。
出了县廨,花芜才意外地发现,萧野的皂顶马车早已在那候着。
“我们……”花芜转身,质问王冬,“该不会是要和九千岁一道吧?”
“是啊!他也没去过不是。”
王冬倒是没说,这个想法本就是萧野提的,他不过是遵照上司的嘱咐办事罢了。
-
南风馆里的一切和花芜想象的大有不同。
她看着眼前飘过的那一个个男倌,敷粉描眉,可都还没她身边的人好看呢。
就连平日相貌平平的王冬,在这里都显得有几分出色。
更别提萧野,那身姿样貌实在抢眼!如同鹤立鸡群。
反惹得那些男倌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探看。
这一时半会都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得了谁的便宜。
花芜心里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恼意。
富庶的程溪县实在是个饮酒作乐之地,春风醉里的酒清澈澄明,没有一丝杂质,而南风馆里供的却是波斯传来的葡萄美酒。
制作葡萄美酒需先将葡萄压扁,再与葡萄的茎同种子一起存放,又被称为琼瑶浆。
花芜觉得这琼瑶浆滋味不错,冰镇过,就跟在凉水铺子喝凉汤一样。
沾一口,亦能驱开她心中的那点闷气。
天知道她是多么喜爱夏季,也多么厌恶夏季!
她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都快闷死了。
这会儿,贪凉了。
花芜把冰镇过的琼瑶浆当冰爽的果汁儿喝着,萧野则不着声色地往她杯子里添酒。
王冬看在眼里,也瞧出了些端倪。
萧野在灌花芜酒。
前几日他好饮,便是吃了这葡萄果酒的亏,这玩意儿喝的时候察觉不出来,后劲儿可大着呢。
不过他也有点瞧不惯花芜平日放不开的模样。
孤僻!
花芜穿着整身衣服睡觉,一年三百多个日子,天天在大通铺那挂蚊帐,像是要跟所有人都隔开。
从不跟人一同如厕、沐浴,做什么都要避着人,像是怕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饶是王冬脸皮厚一直往他身边凑,也没在这些事上得到他半分优待。
好兄弟哪有这样的!
更何况,兄弟们都是太监,还能怎么着了?
花芜觉得这里不好玩,男倌身上的脂粉味儿太重,唯一的乐趣便只剩那琼瑶浆还有那盘西域来的葡萄。
她对那些姿色平平的男倌无甚兴趣,伸手要去够那一颗颗洗得光亮的紫葡萄。
可这儿的男倌一个个的比春风醉里的姑娘还要热情,眼馋萧野的姿色,便扎堆的过来敬酒。
花芜刚伸出手就被那窝拥来的蜂给挤开。
她脸上刚挂了不悦的神色,便有一颗颗大饱满的葡萄自个儿跑到了她面前。
堪堪抵着她的唇珠。
花芜瞧见递葡萄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牵着一条熟悉的青筋。
她咬了上去。
心底窜起了一把火。
也不知是她咬到了他的指尖,还是他的指尖刻意从她唇内滑过。
最柔软细腻湿滑的地方被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勾起了一点痒意。
一股燥意随着酒意翻涌而上。
第56章 醉酒之后
花芜还没回过味儿来,那只爆着青筋的手已被人群挡开。
“叶郎,我敬你。”
“还有我,还有我。”
……
一曲歌舞后,她才开始慢慢上了头。
彷如后脑勺被人打了一闷棍般,那些男倌在她眼里都有了重影。
怎么回事?
萧野和王冬不都说她喝的不过是葡萄果子压出来的葡萄汁儿吗?
脑子里的东西像是被人拿棍子搅了一下。
花芜开始傻笑,一会儿对着王冬,一会儿对着萧野。
脑中的那根和泥浆的棍子还在不停地搅动,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
乌泱泱的重影和人群,渐渐在她眼前散开。
一张有棱有角的俊脸在她面前逐渐放大。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眉眼一挑,还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花芜忽地捧起那张绝世俊颜,喃喃道:“还是你长得最好看了。”
她的双手搭在那人肩上,穿过去的手心正好触到一戳柔软顺滑的发。
她将那束乌发抓了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香啊。”
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花芜觉得自己的脚尖离了地,自己像是成了一个软绵绵轻飘飘的布袋,在虚空中移动。
鼻尖充盈着那股熟悉的,醉人的发香。
-
醉酒后一夜无梦,或者说,花芜的梦境十分奇怪。
梦里并无任何情节,没有其他人,甚至空无一物。
她不过是脚步虚浮地在一片灰蒙蒙的空虚中游荡。
那种感觉并不好,花芜努力地蹬腿,渴望踩着点什么,来安置自己无法踏实的一颗心。
醒来时只觉头疼,身子和魂魄都是分离的。
散了一夜的酒意依然冲脑。
花芜此刻悔死了,她贪那一口做什么!
而王冬竟然也不提醒她!
“哎……”花芜懊悔地轻叹一口,发觉嗓子发干发哑。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
昏昏呼呼地走了几步,诶?……
这个方向怎么是堵墙啊?
花芜往左一转,对了,是屏风没错,屏风后面是茶案,茶案上一直都备着凉水。
花芜虚着步子往前。
咦?……
这面屏风怎么有点眼生啊?
花芜挠了挠脸颊,再次眯眼去看……
等等!这是哪儿啊?
花芜心底瞬间打了个激灵,这个环境……它不对啊!
这哪儿啊!
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昨夜她睡过的床榻……
……
她方才真的是从那个地方爬起来的吗???
花芜往前伸了伸脖子,待看清了她面前的是什么后,一巴掌捂住了嘴,一巴掌盖住了眼。
床榻上,萧野一动不动地横在榻尾。
单手支颐,姿态慵懒,神情冷肃,一头乌发泻下,平添了几分妖冶。
他冷眼旁观着她醒来,起身,转身,回头。
昨日的那笔糊涂账,是该理理了。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花芜终是松了收,可因为太过紧张,舌头忍不住的打颤。
适才醒来,她并未发现自己身周有异,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头顶也没有,所以她才那么自然地起身了。
所以……
花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一点点皲裂!
所以她昨晚的那种轻飘飘的,脚不着地的感受,是因为!
她把双腿搁在了大渝第一权臣的身上?
“呵呵呵……不会吧……”
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那萧野能容忍她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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