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后第一次,打从心眼里敬重萧野的身份和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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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野离开后,小花厅后方的屏风里,缓缓走出一道婀娜的人影。
谭皇后面无表情,“你都听到了。”
苏禾再也没忍住,伏在皇后腿边大哭起来。
“这样也好,早点让自己死心,男人靠不住,活在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最好的例子。还有汉武帝和钩弋夫人的故事,你听懂了吗?”
苏禾闻言更加泣不成声,“去-母-留-子。”
谭皇后笑了,拍了拍苏禾的肩膀,“哭什么,还不到哭的时候呢,说的是去母留子,可不是对我和奕儿。”
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与其母卫夫人,早就被害死了,去母留子的是钩弋夫人和她的儿子。
钩弋夫人被汉武帝赐死,而她的儿子可是顺利当上了皇帝。
萧野用的这一典故是在暗示她,纵然她谭皇后扳倒了惠贵妃又如何。
皇帝可以杀惠贵妃,但同时也能扶持九皇子。
皇后环顾宫殿一眼,苦笑了下,问苏禾,“知道为什么这里叫桂月宫吗?”
苏禾摇了摇头。
谭皇后接着道:“登基迎后那一日,他将此处赐名‘桂月宫’,那时的我满心欢喜,他说我是他的月亮,是指引着他在暗中前行的唯一的光。哈哈哈……唯一的……光?”
谭皇后双眼被逼得越发猩红,配着一张病态苍白的脸,模样狰狞。
“其实他一直在折磨我,皇帝一直在思念我的表姐叶氏芷兰,他要我这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做的孽!哈哈哈!真是可笑!他为什么要封住‘芷兰宫’,难道不是心虚吗?难道当年,作孽的,只我一人吗?!”
第151章 你别害我
萧野走后,花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昨夜又折腾了那么一阵,骨头都快散架了。
只是,两次了,萧野一直都很小心,再放肆,到了最后那一瞬间,还是自控的。
当年,恭王妃怀孕秘而不宣,而今萧野同她亲密,亦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留下隐患。
花芜好像有点明白那种感受。
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和萧野会因为皇帝而不得不站在对立面。
昨夜却听他说了一句“他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
她心绪掀翻,忍不住上去吻住了他。
只因为得知真相之后,她终于知道他们是同一阵营的,她终于可以任由自己去恨、去责怪。
后来的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而萧野,总是在最后一刻将她保护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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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已过午后,萧野没回来。
花芜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便决定先从紫来阁出来,却看见阁楼下的院子里,迟远正指挥着人搬箱子。
她竟也没想过要掩藏自己的行迹,反正这里的暗卫多,她在阁楼里留宿这件事,应当也瞒不过迟远。
她凑过去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迟远见是她,恍了一下神,很快又接受了这个事实。
“嗐,别提了,之前老夫人进宫,讨了留香出宫,朝野上下都以为是咱们爷好事将近,哪个不赶着来送礼。这一箱又一箱的,都是……”
话正说着,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脚步一虚,两只手指就能圈住的小手臂忽地没了力气,抬着的箱子瞬间低了一角,“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花芜听见一阵铃铛,宛如蝉鸣,再看箱子开缝的那一边边露出一小段玉器,露出的那一段,造型还有些独特。
都是她没见过的,“那一箱是什么?”她有点好奇。
“嗐!那是……”迟远歪头仔细一看,登时住了嘴。
他说不出来,特别是对着花芜,说不出来。
“那是什么,你不知道?”饶是迟远在庆和宫中地位显赫,可对着花芜这个问题,他的舌头竟有点打瓢儿。
难道不应是个男人就该懂的么?
就算是太监,也是男人中的一种吧?
花芜无辜地摇了摇脑袋,究竟是什么合该她知道的东西?
她正想往前探出一步,看个究竟。
迟远却慌忙地拦在她前头,“你、你不晓得,就去问爷。”
别在这难为我!
这东西是什么该怎么用,是绝不能从我这传到你的耳朵里,这不合适,你可千万别害我!
“哦……”
花芜带着疑问走了,迟远抹了下额角的汗,要是让他的主子知道了,他这庆和宫“真男人”的地位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叫什么事呀!
迟远心中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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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冬不在,听说是接了任务外派了,花芜只好一个人走走逛逛,吃了炒蟹粉、荔枝肉,随后又去了茶楼买了一壶洞庭君山茶,一人悠闲地饮着。
这会儿她才觉得女扮男装,不对,是女扮太监装,还是很有好处的。
就算一个人四处瞎逛,也不容易招惹麻烦。
若她以一个女人的装扮出门,恐怕远远不能够有这番自在。
许是这张嘴被好茶的萧野养刁了,竟觉得此处的茗品滋味一般。
茶馆里人多嘴杂,要说京都最近的时兴事儿,无非是那么几件。
一是听闻长江中游一带出现了瘟疫,竟有抑制不住蔓延之势,二是这宫里头竟也有染上的,听说都封了好一阵子了。
花芜抿嘴皱眉,她可记得这件事传的是皇帝密令,怎么如今都传到茶楼里来了?
再有一件,却是切切实实同萧野有关。
说的是上个月底,原以为这大渝活煞九千岁要娶妻成亲,结果那位说好的新娘子竟是要嫁到校书郎庄严家中。
“权势再大,也只是一个阉人,难道还想传宗接代,承袭侯府的爵位不成!”
“不不不,不是阉人,只是受了伤,不能……”
“那不还是一样,都一样。”
不仅如此,他们竟还将萧野和刘芳韵二人青梅竹马的那段故事,传得有板有眼。
说当年刘家败落,萧野出事,刘芳韵是如何被刘家人威逼强迫才入的宫。
可刘芳韵这些年一直为萧野守身如玉,还说老夫人入宫将刘芳韵领出来后,原本要玉成好事,可是萧野却不忍心让她受活寡,才硬着心肠让她以侯府义女的名义嫁人,可不知为何偏偏挑了庄家。
这里虽是茶楼,可也制作佐食的小菜和糕点,每张茶案上都摆着一竹筒筷子。
花芜听着这几句闲话,手里蓦地用力,“咔嚓”一声,手里的竹筷一分为二,断口处狰狞。
那一桌人听到这声“咔嚓”,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旁边坐了这样一个小宦官。
小宦官,不会同庆和宫有关吧!
他们这才意识到适才的确说得有些过火,于是都有点心虚,纷纷住了口,没一会儿便离开了茶楼。
花芜磨着那两半断箸,心中“哼哼”。
不过他们适才说得最多的,还是刘芳韵和庄严的那桩婚事。
皇帝亲赐,一品诰命夫人主婚,表面上的确是无上的风光和荣耀。
可庄家那位婆母,京都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庄家两位儿郎皆中功名,而这位严母初入京都时,还是众妇人竞相崇拜模仿的对象。
直至……一门好亲事说上门来,庄家大郎子娶了妻,妻子温良,本就是京都小有名气的淑女。
除了王冬上次跟她说过的那些,花芜今日又听到,那位婆母不仅在家中控制着大郎夫妻行房的次数和时长,竟还毫不遮掩地将此事在外人面前说道。
今年竟还有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辱骂儿媳,名门淑女,哪里听过这样的污言秽语,一时气急攻心,跑回房中上吊。
还好被大郎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可两口子的日子是再也过不下去了,妻子提出了和离。
庄大郎子是个温吞性子,敢怒不敢言,也只能忍着哀痛同意。
花芜叹了口气,心道:也不知刘芳韵那性子,会不会真在庄家吃亏。
算了,她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些事,轮不到她管。
花芜正打算到对面买点糖炒栗子再回去,刚起来,却迎面撞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楼上雅间,听涛阁,他在等你。”
花芜看着南江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低声问:“魏王?”
“嗯。”
“他找我做什么?”花芜看着南江枫的眼睛。
噢,不对,他现在是愁眠,是魏王府第一剑客。
愁眠眼中平静无波,那是安全的信号。
花芜这才带着自己才买不久的卤鸭脖鸭掌鸭架子,款款上楼去了听涛阁。
听涛阁在二层楼道的最里间,最宽敞也最私密。
绘着一朵艳丽嫣红牡丹的两扇门被拉开,破坏了它最初的美感,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张不透影的屏风。
那种材质和织法花芜认得,当初参加玉翎卫选试的时候,萧野便是透过这样的屏风见的他们。
听涛阁门口有两名侍卫,而里头,如今只有魏王、花芜、愁眠三人。
也是,论武力,愁眠一个顶叄。
而分布在这茶楼外头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卫。
花芜刚一绕过屏风就看到了一派闲适的魏王。
不过半刻钟后,她就知道了,这份闲适不过是表面上的。
她刚挤出一个笑脸要见礼,魏王宋承旭却是先喊了她:“花芜。”
这一声,还真是亲切!
第152章 魏王试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花芜总觉得魏王似乎对她倾注了过多关注。
“魏王殿下。”
“坐,尝尝这里的洞庭君山。”
“卑职……”不敢。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魏王打断,“这里不是朝堂。”
花芜这才浅浅坐了三分之一。
魏王亲自斟了一杯,推到花芜面前。
什么来着?洞庭君山茶?
花芜暗自“啧”了一声,心道:不好喝,比紫来阁萧野的私藏,差远了。
可这杯茶还是要好好品,到底是大渝王爷亲手沏的,价在此处。
花芜恭敬地两手端起茶杯,刚凑到鼻尖,顿觉……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她在心里畅快地骂了一声。
这听涛阁的洞庭君山茶居然还和楼下大堂所供的不一样!
手中的茶色茶味与龙井所差无几,汤黄澄高、香气清高,尝一口味醇甘爽。
果然和楼下不是同一个滋味,相去十万八千里。
魏王笑笑,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君山为洞庭湖中一小岛,传言君山茶的第一颗种子是舜帝南巡时,由其妃子娥皇和女英亲自播种。所产不多,不足供四方,故多非真君山矣。”
噢!
花芜瞬间了然,原来楼下那个君山茶是假的!
魏王宋承旭再次将品茗杯送至鼻尖,“这世间物以稀为贵,花芜,你也是。”
噢,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承蒙魏王殿下错爱。”
花芜看了一眼自己带上来的卤鸭脖鸭掌鸭架子,如今前路未卜,她还是决定暂时不分享了。
虽然这味儿,好像有点掩不住。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客套了几句,魏王宋承旭终于转入正题,“只是今年西南爆发疫情,听说都快蔓延到洞庭湖一带了,也不知明年寒食节过后,还能不能尝到如此正宗的君山银针。”
魏王兀自叹息了一声,“花芜,你最近可跟着萧野进宫了?”
花芜暗自咂摸,原来要问的是宫里的事。
宋承旭显然是有备而来,花芜便照实说了其实她已好些日子不曾进宫,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中秋之前,那时候因为余御医诊出了皇帝轻微中毒,萧野又将此事牵扯到了秋水居,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封锁后宫,不让外人探望。
“那萧野,倒是常去。”魏王道。
“嗯。”
“本王自替圣人筹备中秋宴以来倒是没怎么进宫了,后来听闻宫人里也有染疫病的,太医院建言让内宫隔绝和外界的联系,想来,本王也已许久不见母妃,不知里头的境况究竟如何了?”
花芜心中豁然开朗,果然内宫一旦和外界断了联系,就有人坐不住了。
萧野倒是常常进宫,只可惜贵人难遇,魏王便打算从她身上下手,试试她城府深浅?
花芜闻着卤鸭脖鸭掌鸭架子的味道,又苦于不能畅快地拿出来大啃特啃,只能忍耐地咽了咽口水,煞有介事道:“是呀,听说时疫可严重了,还死了人。”
不论给帝后下“鸳鸯毒”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秋水居怕是逃不过了,先是时疫,而后大病,最终无力回天,美人一命呜呼,也不过是皇家惯用的手段。
花芜说“死了人”,还真没有撒谎。
“死了人?”
宋承旭心里一跳,宫里的情况他所知的并不全面,但也打听到了余御医这阵子经常出入内宫,对外说的是时疫,这一理由的确足够掩人耳目,可宋承旭心里清楚,京都之中尚无疫情的影子,哪里能那么快就传入了内宫之中!
定是有人拿这件事当了幌子。
“是啊。”花芜跟着道,只是话说出了口,才发觉自己失言,忙抿了抿嘴,端起茶杯专心喝茶。
“呵哈……”宋承旭笑笑,“你别怕,本王只是问问,如今已半月有余未曾见过母妃,作为儿子,我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
大渝后宫封锁,太子的东宫亦在内宫之中,偏偏他一个出宫辟府的王爷,生生因为这件事和宫里、和母妃断了联系。
宫里埋的线人只告诉他,桂月宫出事了,后来最开始被封的是秋水居,再后来各处嫔妃宫殿也陆陆续续同外面断了来往。
宋承旭很警惕,母妃圣宠二十余年,没道理,真遇见时疫连个能派出来通口气的人都没有。
长乐宫一向代表着宫中特权,可这一次……
反常呐……
这种节骨眼上,皇帝明显在防人,他更加不能急于打听,反倒叫自己漏出马脚。
说不准那头正是放了饵,在等鱼儿咬钩。
宫里的人如今用不上,也不方便用。
而庆和宫……玉翎卫倒是个例外。
玉翎卫有不得结交皇嗣朝臣的规矩,可今日,这家茶楼已被他彻彻底底地清理过了,很安全。
宋承旭看向眼前这个小太监,只见他一派诚恳道:“嗯,卑职明白。”
宋承旭会心一笑,“今日和你同到此处是凑巧,和你见面,的确也是为了打探母妃的消息。”
有些事,只承认一半,比完全否认要更加令人信服。
花芜却道:“王爷,长乐宫的事卑职的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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