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宫不同于其他府衙或是宅院,里头的玉翎卫作息不定,厨娘伙夫当值时随时能开火。
吃完面,花芜又回了独舍,继续下脑中的那盘棋。
第二日一早,原以为王冬会主动过来找她,花芜便没怎么注意时辰,一时认真,沉浸在自己的棋局中,一晃神竟又到了晌午,可王冬还是没出现。
花芜搁笔,沉沉叹了口气:这个王冬,是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花芜带着气,又去了他住的庐舍。
“没回来,是不是出秘密任务去了?”师兄道。
花芜心下满是疑惑,明明才被萧野急召回来怎么可能去出秘密任务。
王冬喜欢在客来香看夜场戏,却从未有过连着两夜不归的情形。
到底怎么了?
花芜直接去了庆和宫司阍那,问了这两日庆和宫的进出记录。
王冬是在两日前同她一齐离开庆和宫的,可司阍那边却又说,当日夜间近丑时,王冬就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是啊,这出入薄上记得清清楚楚。”
碰巧,花芜今日遇到的当值司阍正是两天前晚间的那一位。
“当时是客来香的马车载着他还有其余五六人一起回来的。不过其余人都只是相送至此处,只王大人一人是回庆和宫。”
司阍仔细地回忆着。
“确定是客来香的马车吗?”花芜问。
“是啊,这京都城中,怎么会有人不认得客来香的马车呢。客来香一共六辆马车迎来送往,车厢两面刷的都是金漆‘客来’二字,又因为薛氏的戏班常驻其中,客来香又专门拨了其中一辆租赁给薛氏兄弟,薛氏兄弟为了别于其余五辆马车,专门在上头挂了‘薛’字作了招牌,这两个标志凑在一起,老丈我又怎么会看错!”
“噢……”花芜脸上闷闷的,拿过出入簿又仔仔细细对了一遍,的确,在那两条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关于王冬的出入记录。
正抬脚要回黄字号庐舍确认一遍,脑中蓦地闪过什么。
迈出的步子又折了回来,问那司阍道:“送他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司阍回忆了一下,“那几个人中,我只认得薛氏兄弟二人,他们容貌风华,最是突出。”
“那高老丈,您再回忆回忆,当时送王冬回来的,究竟是几人?”
“几人?就……五六人。”老丈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确没说错,还特地伸出五根手指头,往花芜面前一摆。
“所以,到底是五个还是六个?”
这下,高老丈被问得不确定了,颇为无奈地讪讪笑道:“可能是五个,也可能……是六个。”
“高矮胖瘦?”
“就……都差不多。因为庆和宫不能随意放人进去,那群人就围在门口看着他绕过影壁才散开。”
高老丈此刻心里没底,却也不敢撒谎。
可怜他本就是走后门才得的庆和宫司阍一职,原本还以为是个没什么责任的闲差,逢人便吹,他在庆和宫当差。
庆和宫嘛,谁不知道这里头的人不必按着京都其他衙门的上值时间,出入自由,也基本不会有旁人,至少人口单纯。
可如今,他怎么却像是摊上事了呀!
高老丈心里一抖。
却怎么也没料到花芜竟是粲然一笑,反对他道了声谢。
咦?
高老丈实在不明白这笑是什么意思,都说花大人今年在九千岁面前蹿红,他应该不是真心在谢他吧!?
-
紧接着,花芜去了客来香。
薛氏兄弟正在台前忙着布置今晚的戏台布景,见到花芜,第一句便是问王冬为何没一同过来。
接着说起那晚的事,同高老丈的说法一致,当晚,他们五个人一齐送的王冬,除了薛氏兄弟二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客来香的常客,不时会同王冬一起喝酒看戏。
当夜,一群人说是仰慕庆和宫玉翎卫权威,才结伴将王冬大人护送回庆和宫。
花芜仔细打听了其余三人的姓名,随即告辞了薛氏兄弟。
离开客来香的时候,又拐到后院偷偷看了一眼那辆挂着“薛”字招牌的马车。
随后,却是一刻不停地赶往大理寺。
暮鼓即将敲响,大理寺官员惯于踩着暮鼓下值。
她必须要在暮鼓敲响之时,赶到大理寺。
她要去找李成蹊。
——
司阍:门卫。
第157章 鱼儿游来
今日迟远受萧野之命,调动了玉翎卫多数力量去了京郊几处,督促各部筹备赈灾物资。
一日筹备,再由玉翎卫暗中跟随打点护送至疫区。
疫区已是万分紧急,花芜不想分散玉翎卫的力量,便只能求助于任职大理寺的李成蹊。
况且,在庆和宫司阍的记录里,王冬人应当还在庆和宫,要说失踪,那便只能在庆和宫里头翻找一遍。
可花芜不这么认为,自从在萧野那看了关于薛氏兄弟二人的密调,再将此事联系起来,怎么看,都像是一件阴谋。
-
花芜赶到大理寺的时候,正好迎面走出一群人,差不多是下值的时候。
此时虽已深秋,可花芜是正午出的门,身上穿的衣裳并不厚。
日落之后秋风起,凉意之甚,可花芜忙碌了好大一阵,当下竟还有点微微的热意。
秋风扫动人群脚下的烟尘,一派热闹。
在大理寺中任职的仕子都是有几分傲气的,探讨起案件,谁也对谁不服气。
吵吵囔囔的人群,遇上迎面而来的貌美小宦官,议论声戛然而止,还有几个看得双目呆直的,一不小心便踩了同僚的脚后跟。
花芜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目光,巡了一遍后,忙低下头,疾步往前。
从那群国之栋梁身边掠过,身后这才响起慢了好几拍的喧闹声。
“唉哟。”
“谁踩我?”
“谁撞了我?”
花芜脸颊恍了恍,恰好这波人都是青年仕子,难免活泼了些。
不过李成蹊并不在其中。
花芜来到大理寺门前,向司阍道:“我找李成蹊大人。”
说着,掏出玉翎卫的黄字号的糖黄色玉牌。
那司阍原本还在猜测她的来头,看到玉牌,立即挂上笑脸,“李大人还未下值,大人自可去寻他。”
说罢,他指了个方向,“垂花门进去左拐,……”
花芜往里走,不一会儿果真看到伏案的李成蹊。
她也不急着进去,而在立在殿门前,低低唤了声:“李大人。”
李成蹊稍稍抬头,眼神却还胶在手里的卷宗上,直到眸光完全转了过来,看清来人,眸中才有了颜色。
“花大人……”
他迎了出去。
夕阳的金光镀在两人身上,李成蹊很是意外,和花芜一同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我想请你帮忙。”花芜开门见山。
“你说。”
“王冬失踪了。”她将整件事大致说了一遍。
李成蹊点点头,他没有质疑花芜的猜测,但也有其他疑问,“既然是玉翎卫失踪案,为何不直接在庆和宫里解决?”
大理寺可以侦办普通案件,可玉翎卫的人员管理又不在其管辖之内。
让大理寺找玉翎卫的人,倒还无此先例。
玉翎卫是皇帝嫡系亲卫。
李成蹊的意思是,大理寺并不好直接过问庆和宫里的事。
花芜也明白他的顾忌,无奈道:“你也知道玉翎卫办事的规则,萧野这几日不在京都,迟远也忙着疫区的事,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帮忙。人员失踪,多耽误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我实在是……”
“好,我尽力而为。”
“多谢。”
花芜向他报出了三个人名,“除去薛氏兄弟二人,这是当夜同王冬饮酒的其余三人,或许可以先查下他们。”
“好。”
-
回到庆和宫,花芜才觉得有几分疲惫,脱了靴子拉过棉被,直接倒下趴在上头。
呜哼了声:“原来下棋这么累。”
薛氏兄弟的那辆马车她坐过两次,还有印象,薛立说当晚他们五个人送的王冬,那么再加上王冬便是一共六人。
那辆规制的马车,根本坐不下六人。
王冬回庆和宫了吗?
花芜觉得没有。
庆和宫掌握着大渝天下最为要害的机密档案,其中构造最为特色的一点便是布局简洁,一目了然,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庆和宫里的玉翎卫在无外派的时候看似自由,其实里头的规矩颇多。
王冬不可能身在庆和宫中,却两日都不曾露面。
有人想要利用王冬做点什么。
司阍高老丈说,送王冬回来的那群人,或许是五人,或许是六人。
倘若是四人及以下的人数,人的第一眼,应该很容易分辨。
可偏偏他们选择在夜间最容易犯困的丑时将王冬送回来,乌压压的一群人,借着酒劲挡在高老丈面前,本就不容易看清。
后来根据高老丈所言,那群相送的人并没有走进去,擅入庆和宫也不符合规矩,他们或许就挡在高老丈面前,一口一个“王冬大人”叫着,说着离别的话,营造一种王冬就夹在他们当中的假象。
又或许,他们其中一人本就担任着假扮王冬的人物,穿着王冬当日出门的衣服。
那些人趁着夜色,还有醉酒后通红浮肿的面貌瞒了过去。
高老丈说,他们围在门口看着王冬往里走了好几步才离去。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个假扮王冬的人,根本就没有往里走,而是在人墙背后,换了身装扮,最后又随着人群退了出来。
而这一切的假象,都是由薛氏那群人所刻意营造的。
脑中构思出的那一幕幕是那样合理并且具有可操作性。
王冬是被薛氏兄弟藏起来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庆和宫?
是玉翎卫?
还是她呢?
-
花芜翻了个身,对着帐顶沉沉叹了口气。
今日她是故意去找李成蹊的。
不愿分散玉翎卫的力量,恐怕耽误前线疫区是真。
不过,更是因为……
如果只是通过紫来阁的暗卫去找迟远帮忙,依照玉翎卫的能力,让王冬失踪的那个主使之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知道他们这边的动向吧。
她刻意赶在大理寺惯常下值的时辰过去,让一群大理寺官员作了见证。
她是真的在意王冬,并且在为他积极奔走。
如若这阵仗还不够大的话,只要李成蹊一开始调查当晚一同饮酒的那三人,消息便会更容易传开。
她必须弄出点动静。
好让对方知道,鱼儿正向抛钩的地方游来。
第158章 安身立命
魏王宋承旭让愁眠赶往梅林镇的第六日,蛰伏在京郊的暗探终于传来了消息。
第一批“鬼军”已到达京郊密林,人数三千,余下的三批也将在五日内陆续到达。
这边有振奋人心的消息,可皇宫里头的人却是越来越难联系上了。
宋承旭心里很清楚,造成这一局面的,只能是皇帝。
锁宫,是皇帝的意思。
就在萧野和襄王离开京都之后,余御医甚至直接住进了乾清宫,皇帝已连着三日不曾早朝,命太子协理朝政。
让太子协理朝政?!
宋承旭冷笑,就连皇帝也开始不见他了。
怎么,他们母子二人企图推翻东宫的胆子,从一开始难道不就是他的父亲宋贤晔给吗?
如今,是要收回去的意思?
宋承旭捂住失笑的嘴角,对着窗外萧瑟的秋风道:“父皇,您亲自养大的胆子可没那么容易瘦回去。”
窗外梧桐树上的衰叶终于剥离了枝干,被带入风中卷了一卷,蹁跹地落在地上。
想当初,他的父亲,为了夺得帝位,也做过不光彩的事,不是吗?
他不过是即将效仿罢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宋承旭正有一瞬的出神,仆从来报有人求见,因自称是永定侯府的义女,故而已被引入待客的小花厅中。
宋承旭绕过窗棂,走到梧桐树下,靴底碾过适才落地的那片黄叶。
满面春风地朝小花厅行去。
-
刘芳韵今日拜访魏王府之前刻意打扮过,不过她身上没有惹眼的东西,通身低调却又处处显得精致和用心。
罗裙七成新,不是繁杂款式,可用料和配色却是讲究的。
乌亮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严谨之中又刻意落下几缕,颇有我见犹怜之态。
钗环是银制的,乍一看很素,可仔细瞧,却又能见钗头的小朵牡丹和罗裙上的牡丹暗纹遥相呼应。
来魏王府之前,她用一两银子打发了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又不情不愿的丫鬟。
听到小花厅外头依稀有了脚步声,刘芳韵吸了吸气,眨了几下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珠子泛着水意。
魏王入小花厅的时候,果真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但也只是多了那么一眼。
刘芳韵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安慰自己,哪怕只有一眼,自己今日的准备也不算打了水瓢。
“留香?”宋承旭露出一抹浅笑。
“魏王殿下,留香自出宫后已用回本名刘芳韵,殿下可唤奴‘韵娘’。”
刘芳韵稍稍抬眼,对上魏王,适才眨的那几下眼果然有效果,又叫魏王对着她露出一笑。
“噢,你找本王,有什么事?”
“韵娘刚入宫时,是在长乐宫当差,后得贵妃娘娘垂怜,才得以晋尚衣局司衣之职,贵妃娘娘对韵娘照拂有加,韵娘铭感于心,时常想着要报答贵妃娘娘知遇之恩,而如今……”
刘芳韵微微偏头,露出别于脑后的小牡丹银钗,眼波流转,“韵娘自在长乐宫中见过殿下,便觉殿下气质超凡,如人中之龙,十分敬仰,如今正有一事,或许对殿下有所助益,是和……庆和宫有关。”
刘芳韵说到这里,却是停住了话头。
她刚入宫那会儿,刘家托关系让她入了长乐宫。
一方面,惠贵妃乃圣宠二十余年,她在长乐宫待着便有更多的机会见到皇帝,刘家人自信以她之才貌必定会得皇帝青眼。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机巴结惠贵妃,若是伺候得好,得贵妃信赖,可再得惠贵妃助力,将她收为自己人,直接送到皇帝面前也未可知。
只可惜这两样如意算盘没有一样打响,惠贵妃虽然觉得留香是可造之材,却不知为何,总缺了一分眼缘,始终无法将其纳为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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