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旭看着花芜瞬间僵硬的表情,心中有得逞之快。
“怎么?萧野不会还不知道你就是南溪雪吧?啧……这都快一年了,你们究竟到哪一步了?”
宋承旭亲自端起盛着女装的托盘,递到花芜面前,“来,先换上,你这脸和身份配这身衣服,实在令本王觉得别扭。”
花芜冰冷地推开托盘,面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别急着拒绝本王,要知道,本王手中可不止你一件筹码。”
“王冬!”
宋承旭脸上浮笑,“非也非也,本王可非背信弃诺的奸诈之人,王冬这会儿应该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庆和宫的软榻上了。”
花芜不解地看向他。
宋承旭再度端视她,“你们长得并不很像,可到底也没能瞒过本王的眼睛,你是不是还在等着他救你,维护你?”
花芜心中似有一块,正在慢慢裂开。
宋承旭对发生在她脸上的表情感到很满意。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他姓江,眼神冰凉,似有化不开的浓愁,本王便赐他‘愁眠’二字,江愁眠,如何?”
宋承旭言笑晏晏,“姐姐是‘昨夜醉眠西浦月,今宵独钓南溪雪。’弟弟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南斗山可真是忧国忧民啊!真不愧是大渝之文豪,饱读诗书……忧国忧民,也无怪乎能撰写出分田之策。”
花芜愣住了,“愁眠”、“分田之策”这几个字落在她耳中,犹如当头一棒!
魏王对当年昌南河堤案的内情应当十分清楚!
“你可知道,愁眠为何心甘情愿跟在本王身侧,拿他的手中剑为本王扫清障碍?”
宋承旭再次递出盛着女装罗裙的托盘。
这一次,花芜木讷地接过,没有反抗。
“这就对了嘛。你们这一双姐弟,活到如今,是不是就剩那一个目标了?噢,不对,愁眠他只有一个目标,你……恐怕已还有了别的。”
宋承旭看着笼中困兽,“呵呵呵……都是痴人啊,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你弟弟,可比你聪明多了。本王答应过他的事,自是不会食言。而这大渝,也只有本王,才是他唯一的机会。萧野是个什么东西,权臣九千岁,说到底,还不是皇家养的一条忠犬,指哪咬哪的忠犬。”
花芜擒住托盘的骨节渐渐泛白。
“本王,才有机会做这天下之主。待到那一日,你们南家的冤屈能否得伸,还不就在本王翻手之间。南溪雪,你现在还有机会,跟着本王,只要你们姐弟忠心,本王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花芜心疼得发颤。
她追寻了那么久的真相,在皇家眼中,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冷闻。
而她努力了那么多年才走到的今天,为南家伸冤,原来不过只是这些人掌心里用以算计的筹码。
权力,还真是个说一不二的好东西。
一切尽在当权人翻手覆掌之间。
宋承旭今日这些话,不过是在羞辱她,挫她的锐气,揭去她一直挡在身上的坚硬外壳罢了。
“今日这件罗裙你不穿也行,之后,婚礼的粉红嫁衣你可就不得不穿了。”
一对姐弟,如今都落在了他的手上,南溪雪的存在,更加能够让南江枫这把利剑对他死心塌地,而南江枫的存在,正好也成了钳制南溪雪的利器。
真是相辅相成,一石二鸟。
好一桩划算的买卖!
宋承旭感到心头激振,“很快我便会放消息出去,萧野若想耍花招,也不知道会不会真舍得你这如花似玉的娇娘。本王对你,可不愿只是逢场作戏。”
宋承旭留下这一句话便要离开,计谋已成形,如今便是要步步为营,等着他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说的我会考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害小枫。”
“你的忠诚便是他的铠甲。”
“京都之中还有一个人知我身份,你需提防……或者,直接带他来见我。”
-
一日之内,整个京都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曾经的罪臣南斗山之女,如今被魏王寻得。
魏王念其孤苦无依,便欲将其收入府中善待。
当年,南斗山死后,一双儿女失踪,皇帝念之年幼孤苦,随即赦免了南溪雪和南江枫连带之罪。
而后,同南家曾欲结秦晋之好的李家放出南溪雪病亡的消息。
于是京都之中,不乏有人斥责李家言而无信,当年病亡为假,实则是通过此法解除两家婚约,并任由南溪雪流亡在外。
当然也有人为李家说话,说李家当年毕竟是在南家败落的紧要关头出手相助,亦曾为南溪雪遮风挡雨,也算仁至义尽,只是后来两家实力太过悬殊,姻缘作罢也委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而在此之外,便是一致地赞魏王贤良大度。
刘芳韵从永定侯府的丫鬟口中听得这一消息后,心中一惊。
南溪雪?
虽无明确消息,可她仍是隐隐不安地将这个名字同花芜联系了起来。
花芜竟然是南溪雪?
呵……
此时她正漫不经心地在缝制自己的嫁衣,听到这里,连针尖扎入了指尖仍不自知。
“韵娘……你的手。”
丫鬟出声提醒。
“噢,没什么。”刘芳韵顺手将指尖渗出的血渍擦在火红的嫁衣上。
“这……”
这不吉利吧?
丫鬟不好明着说出口,只是嫁衣染上血光,可如何是好?
缝制嫁衣这事刘芳韵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此时更加心不在焉。
宋承旭是怎么回事?
刘芳韵索性丢了嫁衣,从荷包里抠出最后一块碎银。
刘家从未给她留下过什么,而这些年她在宫中的月奉多是用在了人情关系的走动和维护上,如今离了宫,借住侯府,不免渐渐捉襟见肘。
而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不愿叫人低看一眼,自然也不肯自暴难处。
她大大方方地将最后一块碎银塞到了丫鬟手中,温言笑道:“午后再陪我出去一趟吧。”
这些日子,丫鬟得了她不少好处,爽快地应了声好。
-
而比刘芳韵还要坐不住的人,此刻正不管不顾地撇下手中事务,奔出了大理寺。
“李大人!”
追在他身后的同僚呼了一声,可哪里还能看到李成蹊的影子。
“这人是怎么的,还在反省期呢,也不怕再被人参一次渎职。”那人兀自喃喃,已懒得再追。
而李成蹊这边没走多远,便被人给拦住了。
“还请李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李成蹊看了眼那人身后的马车,没有拒绝。
一路心焦。
下了马车,他看也没看周围的环境,便跟着仆役往宅院里去。
当那个身穿襦裙,梳着单螺髻的女子回过头来时,李成蹊心中被重重一击。
胸中涌起了被他压抑过无数遍的“假如……”
假如当年南家没有出事……
假如当年他执意不让父亲送她去乡下避难……
假如他能在她离开春见村前去看她一眼……
假如他能早些时候回到京都……
那么如今的境况又是否会不一样呢?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样子分毫无差地重叠在一起。
是南溪雪啊!
是他当年放在心尖,放在掌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未婚妻啊!
花芜转过头来,付以淡淡一笑。
李成蹊再也不能够压抑心中的冲动,一个箭步过去,抱住了她。
双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再收紧。
“小雪,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一室之内,只留有他们二人,花芜没有急着推开他。
“请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闻言,李成蹊双臂似是脱力般,松了一半。
花芜抬起盈润的眸子,一脸郑重。
“你我情分早已了结,万万不可再有所牵扯,进魏王府,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是自愿的。”
第163章 这不公平
李成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魏王府的。
整个人浑浑噩噩。
脚步一深一浅。
仿佛是个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的溺水之人。
他垂着头,显得沉甸甸的。
故而也完全未能察觉到同他相对而过的刘芳韵。
刘芳韵的脸色并没比他好多少。
魏王此时纳妾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他要带着那个人上位。
刘芳韵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是她!
明明她们有着相同的身世,可命运为何总是偏心!
她想嫁给萧野,可萧野眼里全是另一个人,她将那个人的秘密告诉了魏王,魏王却要纳她为妾?!
这几日她一直忙着借助刘得同宫中联系,她甚至花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来打点一切。
可魏王这边,她什么都没得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魏王还要纳别人为妾。
那她怎么办?
这不公平!
刘芳韵脚步愈发急切,直到魏王的随侍顶着一张识趣的笑脸迎了出来。
“姑娘来了,王爷正在里头等着姑娘呢。”
“王爷在等我?”刘芳韵一脸茫然。
不过随侍恭敬的态度倒让她挺受用。
刘芳韵端正了姿态,缓了缓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韵娘,你来了。”
宋承旭迎了上来。
刘芳韵当真有几分受宠若惊,上次她自称“韵娘”,魏王根本不当回事,如今却……
莫非是知她因何而来,便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既是如此,刘芳韵开门见山,“王爷,为何市井传闻,王府要纳南溪雪为妾,这南溪雪是?”
宋承旭拍了拍她的肩头,“这件事应当要算作你的功劳。”
“是……花芜?!”
“不错,她的真实身份便是南斗山之女,不过……”
宋承旭自然知道她因何而来,“假若本王不这么做,又如何能试探出玉翎卫虚实。”
刘芳韵不是愚昧之人,一点就通,不过对于魏王的做法亦有些许吃惊。
传闻萧野已赴疫区前线多日,而近半数玉翎卫也已投身疫区物资筹集和押运之中。
宋承旭若要成事,势必已有一方稳妥的军事力量,刘芳韵见他这两日愈加容光焕发,颇有春风得意之势,想必已是诸事俱备,只欠东风。
既是如此,他怕一区区玉翎卫做什么?
“王爷何必在乎玉翎卫,玉翎卫虽有御卫之名,可大渝举国上下,谁不知其真正所用,玉翎卫为帝王行暗影之事,整一庆和宫,天地玄黄四支在编人数不足五百,且并无军事武力装备,何以为患?”
魏王眉头一凛,随即耐心解释道:“玉翎卫虽不擅于排兵布阵,可他们却如虫蚁一般无孔不入,他们窃取军事机密,或通过阴狠手段谋害一军之将,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爷善断。”
这种节骨眼上的确不容任何差池。
宋承旭双手抚在刘芳韵肩上,“韵娘,宫中的关系疏通得如何?”
“王爷放心,韵娘陈明利弊,自有宫人愿意为宫里未来的主子做事。”
“很好,韵娘,本王言而有信,将来后宫之中,定有你一席之地。”
“王爷乃是韵娘今后之倚仗,王爷吩咐,韵娘定当全力以赴。”
“你是否能够亲自进宫一趟?从别人口中传过来的消息,本王无法全信。”宋承旭双手在她的肩上重重一按。
“好,王爷想要韵娘什么时候进宫?”
宋承旭眼眸一黯,“就是现在。”
“现在?”
“疫区那边瞬息万变,假若萧野当真不在京都,要纳南溪雪为妾的消息从京都传到疫区,再到萧野进京,最快最快也要四日半时光,如今一日将过,接下来必须抓紧时机,速战速决。”
刘芳韵身体里的血有一瞬的沸腾,“那韵娘现在就入宫。”
“好!长乐宫,乾清宫,还有桂月宫那边的消息,还需韵娘多加留意,宫中如今是何情景,有何势头,务必打听清楚。”
“韵娘明白。”
刘芳韵正待离去,却被宋承旭一把捞回。
幽深的眼眸流露款款深情,宋承旭指尖在刘芳韵姣好的脸庞轻轻划过,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直缀满珍珠的金钗,在她眼前一晃,接着熟稔地戴到她的发髻上。
“以此为信,结盟同心。”
宋承旭望着刘芳韵,眼底尽是笑意。
“韵娘愿永远跟随殿下。”
这二十四年来,刘芳韵从未被如此认真对待过。
她的一次次押注,却总是一次次被辜负。
而今,终于有一次,有了回应。
她的心头是热的。
出了魏王府,她将头上的金钗取了下来,握在手中一遍遍摩挲,钗头上缀满了南海金珠,个头算不上大,但颗颗正圆无暇饱满,淡淡的金色光泽璀璨无比。
她将这支金钗郑重地收进怀里,拔下头上的另一支纯金素簪,走进一家当铺,将素簪当了二十两银子。
这簪子是侯府给她准备的嫁妆。
刘芳韵怀揣着这二十两银子望了望天。
惟愿这一次命运能站在她身边,给她带来心中所祈盼的结果。
惟愿今后的人生有所倚仗,有人撑腰。
-
刘芳韵后脚刚离开,魏王府中的下人便开始在府中张灯结彩。
红色的绸缎在廊道上拉开。
不出一个时辰,府中便已满满皆是喜色。
粉色的婚服被送入花芜房中。
不过纳妾而已,连红都穿不了,只能着粉衣。
“王爷说了,要娘子好生斟酌,愁眠已被羁押,今后的命运全然握在娘子手中,还望娘子能做愁眠今生的铠甲。”
花芜脸色淡淡,看了一眼那粉色婚服。
轻嗤了声,“从小到大,我从不着粉,没曾想,第一次,竟是在这里。你们王爷,眼光忒差了些,这裙子,丑极。”
丫鬟只是个传话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催促着花芜快些换裳。
粉色婚服一穿,还未来得及重梳发髻,花芜便被推着塞进了一顶轿子。
轿子从角门出,特意到庆和宫门前绕了一圈,才重新被抬入魏王府。
一路乔装的王府暗探,看到庆和宫里竟还有人特意跑出来看了热闹,心里头跟着一紧,却没料到,那几人当真只是看热闹罢了。
轿子在京都闹市上绕了一圈才被重新抬入魏王府,花芜连魏王妃的面也没见着就又被锁入了房中。
96/101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