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扬说,“女的有个前任,前任有家庭。前任付费,小伙子是接单来拆散女孩和前任的。任务时间到期,合同履行完毕,假的恋爱关系必须终止。所以小伙子才弄了因为担保而破产的假象。好啦,满足你俩好奇心了。在这儿玩吧,我回店了。”
文箬和李牧交换眼神,又问,“等等。林扬哥,那个女孩知道这是局中局吗?”
“你猜?”
她因为猜不到,所以才追问不止。“你最后跟姑娘说了啥?”
林扬说,“大人之间的对话,小孩子别瞎打听。回头好好学习,走正途修正道。”
文箬问,“李牧,你猜呢?”
李牧无聊地转动了一下脑筋,“她只知道破产是局,不知道前面也是局。你哥跟姑娘说的,或许是回去走正途修正道,过踏实日子。”
文箬低头,小口吃着冰,说,“之前的事情不评价。那位姐姐来过两次,那两回给我的感觉是她很喜欢姓袁的。我先前还以为她怀孕了,着急找姓袁出来是为了逼婚呢。”
李牧笑了,“你脑洞挺大的。”
文箬用右脚蹬住桌子腿,调整着坐姿,“脑洞再大也没现实荒谬,这居然是场骗局。”
李牧说,“甭想了。好奇心也满足了。荒谬,距离你我挺很远的。”
文箬低头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俩人回到后院,林奶奶在饭桌前围着一盆糯米和一簸箕粽叶包粽子。粽子馅儿是咸蛋黄和鲜肉。咸鸭蛋是邻村的养鸭大户也是林奶奶的远方侄子送来的,整整一竹筐。鲜肉是李牧上周买的猪后腿精肉,冰柜已经塞不下,林奶奶不得不想办法去库存。
文箬以前跟着姥姥姥爷包过粽子,所以捆起来有模有样的。
李牧学着林奶奶的包法,虽然手速慢,但每一颗粽子的大小高矮胖瘦跟标准化流水线生产出来似的。
林奶奶不偏不倚,夸李牧细心,夸文箬速度快。老人家还说要将他俩的粽子打包,明天林扬去医院探望晓然妈妈,顺路给文笠送去。文箬默默地将粽子叶里的糯米扒拉掉了一些,掌心的胖粽子减肥成了苗条粽,模样好看了不少。
李牧低头偷笑,又换来了一脚无影腿。
晚饭后,文箬给文静拨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文静的孕吐便开始。期间通话没断,文静吐完,手机也没再回到她手里。她老公梁生扶她回床休息,随后跟电话另一端等待的人通起话。
“小箬,你妈妈身体太虚。电话铃声和辐射对她的影响很大,以后没紧要的事情,别打电话了。紧要的事情,最好打我手机。你知道我手机号吧?”
文箬在焦急等待了十几分钟后换来了这么几句建议。她眼眶充着泪水,模模糊糊中点下了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她咬着半边唇,抽了抽鼻子,才把泪水消解在眼眶中。
李牧见她挂了电话,递过来一根黄瓜。她摆手拒绝了,手机又响起,来电显示是舅舅。
舅舅电话里的说辞和梁生的差不多。“若若,刚才你梁叔叔打电话说你妈妈现在一听到电话声就会条件反射地孕吐。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如果想你妈妈的话,给她微信留言,她得空会给你打回来的。你最近上课怎么样?上周末去哪个同学家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可以住家里,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文箬只留了短短两句话,短短十几个字。“不用,吃过晚饭了。舅舅,我要做功课,挂了。”
她扭头看着李牧,说了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荒谬,其实距离我挺近的。”
俩人静默着,等待着黄昏最后一丝余光被黑暗吞噬掉。夜幕来了,人沉浸其中,才能卸下伪装,脸上才能挂喜怒哀乐。
许久之后,李牧卸下了手腕的表,递到文箬面前,“这个月还可以发送两百多条讯息。我在江城,跟我爸妈联系用手机就成。表放你这里吧。你想用的时候随时用。思念的话,想骂人的话,随便发什么都可以。”
文箬摇了摇头。
面前的人说过由奢入俭难,虽然他说的是燕雀。自己何尝不是燕雀呢?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等待着妈妈的联系,那么也不会接连收到两通劝告。旁人拐弯抹角地提醒她要懂事,不要给妈妈添乱。可是,旁人怎会理解。
文箬把手表推了回去,夺了他手里的黄瓜。
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举着黄瓜,提了一个要求。“李牧,一会儿你把燕巢取下来吧。今儿三只燕子都在挥动着翅膀,我想再过一两天它们就能飞。飞走以后,恐怕没有再见了。剩下的几天,我要自己来投喂它们。”
李牧手里摩梭着表盘,没再戴回自己手腕。对于小小的请求,自然也爽利答应。“行,我稍后把鸟窝挂在墙角。你伸手就能够到的高度。”
又是一阵子沉默,空中只有吃黄瓜发出的咔嚓咔嚓声音。
“啊啊啊…李牧…我腿麻了。快,我脚上应该有一只大蚂蚁……”
李牧腾地站了起来,跑到她对面,拿着蒲扇弯腰在她脚边扇来扇去。扇的时候,还问着,“确定是蚂蚁吗?把手机手电筒打开,万一是其他虫子呢?”
他来南方,在村里呆了快十天。南方的天气没体验全,夏天活跃的虫子倒是见了七七八八。
“是蚂蚁,它已经跑了。”文箬松了一口气,抬着手腕,示意李牧扶自己起来。
李牧再次伸出援助之手,“你的胆子时大时小,居然被一只蚂蚁吓到。”
“不是被吓到,是我左脚伤了,右脚麻了,左右手都有东西。不然,一只肥大的蚂蚁,一定会成为我儿的盘中餐。”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开口就是,“李牧,你刚才弯腰扇蒲扇的模样,像小老头。”
李牧手上动作一顿,“好心当雷劈呀!”
文箬笑哈哈,“呸呸呸。小老头是我姥爷的专属称呼。”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上幼儿园都是姥爷接送。他接我放学,再送我去我妈那里练琴。我想偷懒的时候,会和姥爷交换眼神,我姥爷就假装拐弯去公园看人下棋,一看两三个小时,当天的练琴时间就错过啦。有一次,公园突发蚁灾。姥爷事先不知道,依旧带我去玩。我那天脚上沾了好多蚂蚁,我姥爷就弯着腰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呀扇,试图把蚂蚁都赶跑。我其实不害怕蚂蚁的,我外公因为刚看过一篇短篇小说《阿根廷蚂蚁》,他特别担心蚂蚁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爬进小孩儿的耳朵里。所以他才慌了神儿。”
李牧嘴角一勾,百无禁忌,“扶好了,乖孙女。”
文箬被这句乖孙女叫得憋屈,奈何坑是自己挖的,自己跳的。她偏偏没法回嘴,于是抽出小老头手里虚握的蒲扇,轻敲他的脑袋。李牧则腾出一条手臂去夺扇子。
纳凉回来的林奶奶,赶紧上前制止两人,别打啦。
被分开的俩人,先后去冲凉。重回院子,他们已经和好如初。李牧站在椅子上将鸟窝取了下来,文箬先将它放在圆桌上,挨个喂燕子们吃蚂蚱。
“金子呀,你们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挥翅膀了。过几天就要离巢去闯荡江湖啦。江湖险恶,风雨不测,有时候会饱一顿饥一顿的。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做一名严格且狠心的妈妈,就像娇娇对待虎子那样。高蛋白虫子从此要从你们的菜单上消失啦。”
三只金子唧唧喳喳,无知的人类也分辨不出它们的情绪是抗议呢,还是不舍呢。
其中一名人类,连汉语语言中的片段都听不懂。他不得不打断「燕妈妈」的育儿宣言,好奇发问,“娇娇是谁?虎子又是谁?”
燕妈妈解释说,“娇娇是熊猫,虎子也是熊猫。”
“然后呢?”
“娇娇是虎子的妈妈。虎子就是被娇娇逼着独立的。哎,好狠心的娇娇,有了大白就不要虎子了。”
无知的人类已经放弃追问大白又是谁。
第21章
他们各自回房间之前,鸟巢被安置在矮墙边,四周用木棍做了固定,可以抵挡普通级别的风。其实,俩人还是低估了村子里自然生态下的物种种类。
李牧和爸妈打起视频电话。不过他妈妈很快淡出屏幕,他爸爸草草聊过几句便催促他睡觉。
*
酒店的房间里,阮教授咳得厉害。沈教授一边帮她顺后背,一边递她清水。
咳过后,沈教授抱着她,重新商量起来,“咱们明天去医院住院,好不好?”
阮教授摇摇头,“下周一吧,不差三四天的时间。”
沈教授紧握着她的手,以前总是自己退让,这回他不想让步。
阮教授抬头,带着请求,“周六,好么?咱们来这里,不就是因为在燕城住院的话,动静太大。会议还有两天,热闹还没散去。我明天跑去医院,不就跟初衷背离了吗?一点小毛病,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她是六月份开始咳的,肺炎引发的并发症。当时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不过大会召开在即,她没办法在医院呆。最近几周一直靠抗生素药物治疗,昨天受凉,咳嗽又加重了。沈教授见她退了一步,赶紧敲定下来。“我和医生联系一下,周六一早去办理住院手续。你在医院住院输液,这次要至少静养一个月。我们把工作都推了。”
“不早推了吗?”
“我跟李牧说,咱们还要在这里出差两三周呢。”
“糊弄毛小子,很容易。”
*
文箬的房间在李牧房间正上方。如今天气晴朗,两个房间的窗户都敞开着。村子里的夜晚非常安静,一点点声音都会传到耳中。她趴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听到楼下传来的爸爸和妈妈的称呼声。那是李牧的声音。
文箬朝着窗外轻声呢喃。她想妈妈,也有点想爸爸了。
楼下的声音很快没了。夜,重新恢复寂静。楼上楼下的俩人,同时翻了身,准备睡觉。
李牧先听到外面燕子慌乱的叫声。他趿拉着拖鞋跑到院子,有一道影子消失在墙边。
“看样子是黄鼠狼。”林扬也听到声响,站在二楼说。
李牧安抚着被惊吓到的三只燕子,还好没被黄鼠狼叼走。文箬拖着残脚,一跳一跳着下楼。她眼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水痕,摸着燕子的脑袋。哎,幸亏李牧反应快,不然自己要少年丧子了。
惊慌失措的燕子,慢慢恢复安静。李牧打着哈欠,不得不打断亲情时刻。“我把鸟窝放回原来的地方吧,那儿最安全。”
重新安置好燕子,洗干净了手,李牧小声问身边人,“需要扶你上楼吗?”
文箬摇头。
李牧压低声音问,“你要睡院子?还是要自己上楼?”
“去你房间说。”文箬做着口型。
“李牧,你把手表借我吧。”既然开口借东西,还是卫星通讯器这类的设备,她给出了解释。“我爸四周前在挪威,之后随着科考船去了北极。我想给他传条及时简讯。我保证只是联系我爸的,不做其他非法用途。”
李牧把床头的设备递给她,同时附赠了使用说明。“拿好回房间慢慢研究。走吧,我扶你上楼。”
林扬竖着耳朵听到隔壁的动静,互道晚安以及噔噔下楼声,才合上眼皮。青春期的小朋友,真让人操心,这是他入睡前一秒的牢骚。
文箬思来想去,最后只发了一条消息出去。“爸爸,你最近好吗?”她握着手表迟迟没有等来回音,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光着脚,手里提着鞋子,她轻轻溜下了楼。一人在院子的藤椅上坐着,看午夜时分才挂在头顶的月亮,听着远处传来的蛐蛐声和蛙叫声。无聊了玩玩自己的手指头,困了合上眼睛眯会儿。
夜晚太漫长了。文箬从躺椅上起来,推开了西厢房的门。“李牧…”
“啊!”李牧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床边出现的人影惊吓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撩开蚊帐,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黄鼠狼又来了?”
“不是。我睡不着。”文箬说。
“啊?”李牧叹了口气,垂下胳膊,又倒回枕头上。他看着床边一动不动的人,问道,“你是刚醒,还是一夜没睡?好吧,你想要干吗?”
床边的人回答说,“不知道。可能想看日出吧。”
“你脚伤着呢!”
“不严重。我可以拄着竹杖,反正也睡不着。”
李牧拿起手机看时间,刚好四点钟。他还要感谢她给自己留了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穿上鞋子,带上手机,李牧说,走吧。轻声点。
当然不能让她拄竹杖,不然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被吵醒。李牧背着她,往河边走去。
“李牧,谢谢你呀。”她是真心的。
李牧淡淡地接话,“真要谢谢的话,下次别这么折腾我。”
文箬小声嘀咕,“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折腾。我妈不能接电话,我爸联系不上,我哥明天还要上班。”
“我明天也要上班。”
“你未成年,在店里帮忙不叫上班。”
……
“李牧,幸亏我瘦,不然你背不动呢。”
得,自己还要感谢她。
“李牧,我好像长高了一厘米,身高到了160…”
噢,没看出来。
“李牧,你冒汗了。不过不难闻,有洗衣液的清香。回头我家的洗衣液也要换成这个牌子。”
呵,是洗衣粉不是洗衣液。这人,过去一周是自己洗的衣服吗?
……
“李牧,你晃的我,有点想睡觉。”
“你敢!”后背上的人敢睡觉,李牧就敢把她丢路边。
她抱紧他的脖子,说,“开玩笑呢。你不吭声,我一个人说话,好没意思呀。”
他吭声了,“你刚刚说的都是废话,挑点有意思的话题。”
文箬果真挑了个有意思的话题,只是这个话题有意思过头了。她的话题是这样的,“假如我能穿越到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我不需要出生。你呢?”
“为什么?”他脚步顿了一下,双手颠了颠背上的人,以防她在背上乱动向下滑去。他故意忽略掉她的反问而是直接追问。因为刚才的假设和答案,他都不喜欢。
文箬有一点点困,选择了习惯性偏题,“就,我不想去舅舅家住。”
李牧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这句轻飘飘的解释,显然不是真心话。他顺着她的话,接着问,“你舅舅舅妈待你不好吗?”
“好。很周到,很客气。”那种好,独独缺了很亲密。她眯着眼睛,头歪在他的肩上。
李牧清了清嗓子,说,“你不出生的话,就碰不到你哥,遇不上林扬哥和林奶奶。你也吃不上知了猴和蜂蛹,夏天吃不到冰沙和西瓜,秋天吃不到大闸蟹……”
“李牧,我又不是饭桶。”文箬打断他的话。不过,她没再偏题,而是给了一个答案。答案里藏了几分真实。“我不需要出生是因为我不想我妈妈受苦。我有个弟弟,当然不是说你啊。”
李牧腹议,我妈也没给我添姐姐,我也不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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