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姥姥和姥爷在东北边境小城,他爷爷留守大本营,他爸妈在江南,而他在大西南。一晚上,李牧的两条消息惹得天南海北的家人们鸡飞狗跳。
文箬则占用了自己哥哥半个小时休息时间,拉着哥哥表达了感谢,回忆了姥姥姥爷,顺便打探妈妈最近两天的身体状况。
文笠一边跟文笠回话,一边写邮件。“她孕吐缓解了不少,已经在我们医院建了档,预产期在十月份。你在那边怎么样?重油重辣的食物,吃习惯吗?”
文箬十分了解自己哥哥,他不喊姑姑,而是称呼她的时候,估计是又挨训了。挨训的原因,八成是为了维护自己。
文箬说:“我们点的都是少辣或者不辣的。吃不习惯的话,我让李牧做饭。他做面条挺好吃的,比林扬哥的厨艺强百倍。”
“呵呵!”文笠虚空翻了个白眼,“甭操心你妈了,她身边围着好多人呢。我还要给姜桐整理些资料,挂了。”
“哥,加油!”
第37章
次日,天刚蒙蒙亮,老城区又大面积停电。
文箬也收到了覃延发来的消息。他敲了一段文字,告诉她,她心里惦记着奶奶就够了,不用专门去祭拜。小城的墓堆里埋的是衣冠,苏女士当年火化后的骨灰被不孝子装罐子里,随身携带着周游世界了。
“还可以这样?”文箬不由地吐了一句。她爹真不是一般人。
俩人趁着太阳升高之前,准备去小饭馆买早餐。出了门,路过破败的小楼,文箬有了一份迟疑。她叫停了李牧,拐进了被夏天杂草长满的小径,来到小楼的门前。大门紧锁,一左一右有两个大窗户,外面的纱窗被雨水和太阳轮番折腾出一个又一个洞口。窗户却从里面钉死,推不开,不能撬。
“文箬,来这里。”李牧找了个角度,隐约可以透过窗户和窗帘看到屋里的景象。里面空荡荡的,家具早就被处理了,所有木制结构的物品应该都没有保留,否则容易招白蚁。
李牧提议,“走吧。先吃早饭。饭后,咱们把这里的草除了,窗台上蜘蛛蚊虫的残骸清理了。”
早餐的小饭馆老板把摊位支在马路边,老板娘一边打包豆花,一边告诉他们这次限电要连限三天。老板也在一边抱怨,天气又热又潮,这时候停电,中午和晚上的生意肯定受影响。李牧多打听了一句,以前这里夏天经常停电吗?
老板娘看起来四十来岁,也是小城本地人,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念书的时候,有几年时不时停一下电。那会儿停电是用电负荷大烧坏了变压器或者跳了闸。
他们在路边吃完早饭,在杂货铺买了园艺的工具。
再次站在小楼前面,文箬带着迷茫询问李牧,“我爷爷奶奶恋爱、结婚、生子、分居、离婚。我爸妈节省了两个步骤,恋爱、生子、分手。他们关系破裂之后,一直被困在原地的人都是女性。李牧,你读过的诗文里有没有从女性视角讲她们失意又重获惬意的故事?”
“我一时找不出来。大部分文人是男性,他们永远歌颂新欢。最典型的是低矮的歌德,在耄耋之年还在喜欢十几岁的小姑娘。”
“也是。我奶奶的精神寄托是孩子。我妈以前限制我见我爸的时间,一年只能见一次,一次只能见十二个小时。她总担心我会选择跟我爸走。”她用自然的声音讲述着心事。
“李牧,你看过秦岭野生熊猫的纪录片吗?”
李牧摇摇头。
“我看过。印象最深的一只熊猫叫雪虎,小名虎子。它是野生的,野生大熊猫的世界里幼崽不知道父亲是谁,只认妈妈。虎子从出生开始,便十分依赖和眷恋妈妈。它两岁的时候被妈妈娇娇踢出家门,被逼着独立。后来,它曾被攻击的奄奄一息,被人救下来送去人工养护基地。再之后,康复的虎子毫不留恋地选择了重回大自然。它回去后把攻击过它的敌人揍得很惨。虎子成了秦岭小霸王,一直保护着妈妈和弟弟妹妹们。”
李牧之前听她提过虎子和娇娇,那会儿故事里还有一只大白呢。“所以你的精神偶像是虎子,那个秦岭小霸王?”
“嗯。”
李牧询问,“大白呢?它跟虎子是什么关系?”
文箬解惑说,“虎子怀疑大白是它的爸爸。它们父子处成了好朋友,感情平等的好朋友。但是在虎子的心里,大白永远无法超越娇娇。妈咪永远first!”
“哪怕在妈妈心中它是末位?”
“对。”
“虎子没有恋爱?”
“它不开窍。”
李牧带着粗线手套,看着手里的一堆野草,笑了。
“小霸王,你看的纪录片里有没有熊猫妈妈很厉害,熊猫宝宝很怂的呢?”
“有啊。娇娇就很厉害,很虎的那种厉害。虎子一开始很怂的,经过迷茫的青春期才成长为小霸王的。所以,李牧你也可以成为虎子的。”
一个上午,小院里诞生了两只虎子。一只叫文虎,一只叫李虎。(真正的虎子心里在咆哮,神经病呀你们!)
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让杂草没了。桂花树被修剪了枝杈,窗台上昆虫的残骸被打扫干净。小楼门口台阶上摆放了两盆黄色菊花,总算像模像样了。
饭后俩人没再到处跑,而是搬了桌子和凳子到小楼西侧过道。李牧点了盘蚊香,俩人一人占了桌子一角。两栋小楼之间的过道,隐约来了一丝微风。文箬在书桌前坐下后说,要给他们简陋的书房起个名字。
过风轩,名字是李牧起的,文箬拍板的。
被赋予了名字后的书房,似乎有了魔力。俩人都安静了下来,坐硬板凳上一整晌。文箬低头看《天体物理概论》的电子书。那是门教授早些年的著作,也是天体物理大二学生的教材。李牧抱着文箬给的教材,一页一页地啃。
小城限电比原先通知的多一天。转眼到了周五下午。
“不是吧,你们这么用功?”王柯跑到书桌旁,出声打招呼,俩人才抬头。
李牧问王柯,“你怎么回来了?这里还停着电呢。”
王柯哎了一声,低声说,“我外婆跟我舅妈吵架了。那边呆不下去,我们便回来。”
文箬见王柯手里提了两个布袋子,抬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位上年纪的老人。
那位爷爷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鸽笼,笼里有两只白鸽。他说:“晓世家院子里的杂草谁清理的?门口还放了两盆花。别是晓世回来了呢?”
老奶奶手里是简易的纸盒子,盒子只有一层纱布遮挡,隐约见到小鸡或者小鸭子的身影。“八成前街的小丁整理的。他这些年一直跟徐安国保持着联系,隔壁装修不也是他盯了全程嘛。”
文箬在打量别人的时候,两个老人也眯着眼睛打量陌生的邻居。王柯外婆喊了一声小柯。王柯跟他俩说,自己先回家送包裹,一会儿过来玩儿。
不远处,老奶奶的话传来,“你认识他们?俩娃娃是老徐家亲戚?什么时候来小楼的?”
王柯的嗓门不小,“星期一来的。不是。他们说是从网上租的民宿。”
王外婆骂道,“憨子。人家新装修的房子,会为了几个小钱向外出租?八成是那边的亲戚。别的不说,人家大热天在阴凉处看书写作业。你呢,整个假期都在打游戏。你再玩游戏刷小视频,我让你姥爷把手机砸了。”
悄悄听到祖孙对话的俩人笑了。
王柯很快回来,自带马扎,怀里抱着一本文箬先前送的物理辅导材料,尽管里面没几道会做的题。他甚至连笔都没带,李牧从手边的袋子里取了一支递给他。
王柯绝对是在课堂上被老师不住丢粉笔头的话痨学生。“嚯,你俩真厉害,这么热的天,居然能坐得住……你们成绩都很好吧?哎,我之前成绩也挺好的,小学和初中一直是班上前几名。上高中之后,自从沾染了瞌睡走神冥想课堂三件套,成绩便下滑得厉害。课后集中不了注意力做题,老想着打球,假期又想着玩游戏。你俩不玩游戏吗?李牧,你不想打球吗?文箬,你不想逛街吃零食吗?”
“玩,想。”文箬说。
李牧抬眼对王柯说,“她聪明,她的玩儿跟你的玩儿不一样。你期末考试分数一定比我高,别气馁。不过想迎头赶上,要下点功夫。想做题的话,跟我们一起。你不会的题目,她可以帮着解答。唯一的纪律是学习的时候不能带手机。”
王柯拿起数学教辅材料,翻到第一页,说,“我试试吧。对了,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李牧说,“呆到下周日。这里清净,能静下心来学习。”
王柯很快发现,所谓的学习,其实是李牧在学,文箬一直抱着平板电脑玩儿。王柯遇到不会的数学题和物理题,一般也是李牧解答。虽然李牧思考过程和解题速度都很慢,但是他的解题步骤非常细致,以至于他原先看不懂的参考答案,受到启发一下子豁然开朗。“李牧,你这不挺会的吗?怎么考试分数比我低,考试考砸了,还是偏科偏得厉害?对了,你们文理科分科选文还是选理?”
“理科。”
王柯又犯困了,借着聊天的机会偷懒,“我也选了理科。我爸妈和舅舅说学理科将来专业选择多。”
文箬插话,问他,“你更喜欢和擅长那个?”
王柯打哈哈,说:“都不擅长。物理和数学很差,政治和历史又懒得背诵。”
文箬劝学:“游戏一直在那儿,两年后再玩儿也不晚。坚持一下,等上大学就好了。”
李牧低头偷笑起来,文箬劝学本就是稀罕事儿。更何况这套劝学说辞居然和老师们的说法一模一样。
王柯去隔壁学习了两天,回到家在饭桌上不停地夸隔壁借住的邻居。王柯外婆和外公也开始闲聊起来,“徐安国聪明,不然那会儿也不能两次考上医学院研究生,听说他后来在山城又念了博士。晓世更是了不得。哎,晓世他妈妈也是钻了牛角尖。”
王外公问王柯,“他俩娃娃真不是山城那边的亲戚?”
王柯捧着饭碗摇头,“不是呀。他俩从江城来,一个姓李,一个姓文,跟姓徐的八竿子打不着。外婆外公,你们就别乱怀疑了。”
王外婆说,“那行。看在你这两天学好的份儿上,饭后给隔壁送两碗消暑的冰粉。”
第38章
从那天之后,王家外公外婆见到李牧和文箬会和颜悦色打招呼。
文箬有空也会跑去隔壁看两只灰鸽子和三只小鸡仔。她尤其喜欢观察小鸡仔叽叽咕咕地啄小米。
来到小城第二周的周三这天,她从老人家手里接过一把小米,张开手掌等待小鸡来抢食的时候,不远处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从车上下来的两人,她碰巧都有一面之缘。
金黄色的小米粒从半空中倾斜而下,三只小鸡也四散开来。
年长的那位先朝王外公和王外婆喊了声,“乔哥,乔嫂。”他紧接着亲昵地叫了一声,“小箬。”
在客厅学习的李牧和王柯听到动静,走出门。李牧第一眼看到了舒北,再抬眼看到了中年人和文箬。仨人站在一起,脸庞的相像之处愈发显著。
王柯的外公打破宁静,询问来人,“安国,小姑娘是你家的?”
“我孙女。”
“啊?”
“晓世的幺女。”
文箬搓了搓手掌将掌心粘着的米粒拍掉后,跟满脸惊讶的王外婆和外公说,自己先回屋了。
王柯回了自己外公家的院子,站在外公外婆身边,也是一脸震惊。
徐安国跟舒北和李牧说,自己跟文箬聊几句,麻烦他们在门外等一会儿。如果嫌热的话,可以去车上开空调。
文箬进屋后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爷爷。“我爸告诉您我来这里的?”
徐安国进屋后一点也没好奇屋里的装修陈设,而是全神贯注近距离观察着自己的孙女。“不是。你爸虽然没拉黑我,这些年,他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不对,除了我偷偷去看你那次,你爸主动联系我,把我骂了一通。”
徐安国看到书桌上摊开的教材、习题册和练习本,一脸慈祥地询问道,“你和你朋友住这里还习惯吗?”
“还行。”文箬安静了几秒之后说,“上次我把您当坏人了。抱歉。”
“那次是爷爷的错,你的安全意识很棒。对了,隔壁门口的菊花是你放的吗?”
“嗯。我之前想给奶奶扫墓。我爸说墓地里那个是衣冠冢,骨灰他随身带着你。所以我只好买了两盆菊花放门口。”
“你爸告诉你了一半实话。墓地里是衣冠冢没错。你奶奶的骨灰,十五年前被撒在小城的上水河里了。”
“噢。我爸又编瞎话骗我。”文箬说话间不自主带了亲昵的抱怨。
徐爷爷笑了,“你还是孩子呢。”
“他以前也是孩子,那会儿他应该也不喜欢你们撒谎骗他吧。”
“编瞎话是你爸爸的错。小箬想知道些什么?爷爷如实告诉你。”
门外,榆树树荫下,李牧确定如果对一个陌生人第一印象的缘分没建立起来,后续很难有好感的。他对林扬的第一印象很好,所以在清水村的两周,与林扬交往起来很舒适。或许第一面的时候,舒北便觉察到了什么,当时打量和探究的眼神让人不舒服。那时候舒北在打量文箬。现在舒北在打量李牧。
“我爸来这边出差。我和我爸昨晚在蓉城跟小城的一位叔叔吃饭,那位叔叔提到你们住进小楼。我爸询问后便猜到了小姑娘是文箬。昨晚我们喝了酒不方便开车,所以今早才来的。”舒北解释说,“对了,我跟我妈的姓。”
“舒博,您今年多大?”李牧问他,不甚礼貌。
“二十五。长辈们的事情,我不好评价。不过你放心我是婚生子。”舒北猜到李牧的想法,做了澄清。
李牧没再接话。血缘上,舒北是文箬的叔叔。但从社会关系上,舒北也可以是陌生人。
王柯从自家拿了两瓶冷饮出来,一瓶递给舒北,一瓶塞给自己的朋友。“我外公外婆请你们去我家坐会儿。外头热。”
舒北说:“谢谢。没事,我们一会儿进屋。”
王柯碰了碰李牧的胳膊,小声问道,“文箬真是学神的女儿?怪不得那么聪明。不过,我之前说了不少她爸爸的坏话,她没生过我的气吧。”
“她没生气。”李牧说。
“那就好。其实我说的好多坏话都是我舅舅酸人家学神的。真的,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那种妒忌。”王柯立刻把自己的舅舅卖了,同时不忘外公外婆的嘱托,接着打探道,“文箬这些年一直在江城,没和学神去国外吗?”
李牧瞄了他一眼,王柯赶紧解释,“我是看文箬英语那么好,可以看英文原著文献,所以才好奇的。”
“我也看英文文献。”李牧回复他说。
“噢。”王柯啥也问不出来,自己先怂了,小声说,“你这几天要不要给我补习一下英语?”
舒北见不耐酷暑的王柯跑回家后才又开口。“那天在火车上,我是觉察出来文箬长得和我有些像。再加上你们传了覃延老师的生活照,所以才多观察了一会儿。当时,我以为文箬是老家的远房亲戚,没往我哥身上联想。毕竟,我跟我哥总共只见过两次面。先前听我爸提过我哥有女儿,我也以为侄女在海外呢。挺巧的。文箬是文笠的表妹,文笠和姜桐是好朋友,我又是姜桐的师兄。对了,你和文箬是高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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