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便利店又有新客人进来,一位背着琴盒的姑娘。
文箬先朝客人喊,欢迎光临。然后把她哥拉到一旁,悄悄用手指指向姑娘,做着口型说女老师来啦。
文笠扭头不再搭理嬉皮笑脸的文箬,倒是从墙上挂着的监控屏幕看到正在搬运饮料的同款蓝精灵。他敲了敲屏幕,眼神问询文箬,是他?
这时候,刚才那位女顾客拿了两瓶饮料来结账。文箬一边结账,一边点头。
文笠从监控屏幕前走到饮料柜旁边,问道,聊聊?
俩人没去后院,出了店门站到梧桐树下。李牧见文笠急躁,有一秒钟跑神,他心想俩兄妹差别挺大的。不仅仅是五官长相不一样,更在于性子迥异。妹妹从昨天到现在,看似话痨,实则没透露多少有用信息。哥哥刚一进店,一通嚷嚷倒是把底透了个干净。
李牧在文笠开口说话之前先提示他,一会儿声音小点儿,被左邻右里的街坊听到不太好。
文笠昨晚值了一晚夜班,情绪处于暴躁的边缘,被李牧这么一拱火,更烦了。他回身扭头,来回踱步,深呼吸后才勉强平静下来。“你在北方念书,也是高一。跟文箬怎么认识的?”李牧的基本信息是昨晚林扬告诉他的。
“我们是在你们家旁边的公园碰到的。我来体验生活,文箬说她有更有趣的事情,所以才结伴的。昨天我俩先去的演出广场,没遇到吉他手。后来,她从社交网站的图片认出这家便利店。晚上十点多,我不放心就一起跟来了。”李牧尽可能还原事情本来的样子。
“怎么跑到千里之外的江城体验生活?”
“我家人来这里出差,我们昨天在江城分开的。”
“你爸妈做什么工作?”
“教书的。”
“老师?”
“嗯。”
“中学的?还是大学的?”
“大学的。”
好,李牧这边暂时让文笠放心了。他心中最大的不满是那位吉他手,“文箬想要见的吉他手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李牧摇头。
“照片也没见过?”
还是摇头。
李牧还是没忍不住点了一些细节。“文箬说她很挑剔,挑老师。所以,吉他手会是你们以前认识的人吗?”
文笠在心里搜寻了一圈周围的熟人、老同学,甚至文箬以前只言片语提起过的人。他们身边没有搞乐队和弹吉他的人。“应该不是。不像是筹谋已久,更像是临时起意。要是熟人的话,不会到现在才合她的眼缘。平时就应该让她住我家,她在自己家没人管,先是找理由在物理奥赛集训班请了长假,再是悄摸摸来追弹吉他的。文箬真是,趁着我姑姑不在家,一不留神,分分钟就能搞出大事情。”
说着,他又开始来回踱步。李牧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们不是亲兄妹,原来文箬翘了物理竞赛的暑期集训班。
文箬站着门口伸着脖子向外瞅,只见李牧淡定,自家哥哥暴躁不已。没事,她心里下了结论。
林奶奶从后院来到前店,走到文箬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文笠。老人家咿咿呀呀地发声,倒是让文箬把目光收回来。
林奶奶从店里出来,朝文笠走去。文箬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哥。文笠和李牧顺着她的声音,看到了林奶奶。文笠上前扶住老人家,俩人手势比划得飞快,并排着走向后院。
“我哥找你干嘛?”
“盘问我的信息,害怕你被人拐走。”
“切!他瞧不起人,我是能被人拐走的么!”
“他是你堂哥?还是表哥?”
“表哥。我妈是他姑,他爸是我舅。”
李牧没再问话,抬脚回店里。他站在收银台后跟文箬说,“你去后院吧。我来守店。”
文箬跑去后院,没两分钟又跑回来,这次端了两碗凉粉。
“午饭来啦。我哥这会儿在和阿奶说话,没空搭理我。”她说着递了一碗给李牧,“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吃。夏天吃起来超级爽快的凉粉,比凉皮、凉面都好吃。”
李牧伸手接碗,只见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鼓起腮帮子,试图吹起因为奔跑掉落到额前的碎发,想要将它们归位。
有点像松鼠,有点…憨态可掬,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助了她一臂之力。好了,碎发从额前消失,他没得到一句感谢,而是听到,“哇偶,我真棒!”
手中的笔还没放下,李牧拿着铅笔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表情写满了感谢它吧。
文箬哼了一声,捧着大碗埋头吃凉粉。李牧没绷住笑了出来,结果遭了一记白眼。
林奶奶做的凉粉与北方的麻酱凉面最大区别在于调料。这碗凉粉的口感有薄荷的冰凉,又有些罗勒的清香,香而不腻,很适合闷热的夏天。林奶奶厨艺真好。
李牧忍不住想到刚才林奶奶看到文笠激动的模样,开口说道,“林奶奶待你哥跟亲孙子似的。”
文箬的午饭吃得满足,放下碗,伸着懒腰开始讲故事。“嗯。我哥初中的时候,林扬哥被人欺负,他帮过林扬哥几回。你别看我哥瘦,他以前打架可厉害了。我哥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回林奶奶去市里的医院取药,丢了钱包和手机,万般无助的时候,碰到了我哥。那天之后,我哥专门去学过手语,不全是为了林奶奶,主要是方便跟特殊病人交流。我的手语也是跟着我哥学的。反正,这些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之前假期我哥带我来玩几次,住这里还是头一回。”
李牧把昨天她的话还给了她。“嗯。你哥挺好的,也很关心你的。”
文箬说,“知道。我也很关心他。他昨晚值班一夜没睡,我已经建议他饭后去你床上补觉。”
李牧惊讶道,“那个竹板床,硬得很。你确定不是坑你哥?”
文箬补充说,“那个床已经加床垫,铺了凉席,在你去送货的时候。”
……
“叮咚…”
便利店有人进来,文箬习惯性地开口,“欢迎光临。”
李牧用筷头戳了戳她胳膊,提醒她这是店员汪婶。
汪婶看着并排吃饭的俩人,话匣子不由打开。“哎哟,这位是林扬说的小姑娘吧。你们兄妹俩,长得真俊,是不是一个像妈妈,一个像爸爸呢?我家姑娘长得也像我,老好看得额。不然,林扬那小子也不能偷偷喜欢我家姑娘这么多年。哎呀,不是我不想林扬做我家女婿。只是吧,他对未来的丈母娘太不客气。我上周迟到了两三次,他每次扣我五十元工资。我一天也才150元工资咧,好家伙,他一下子扣了三分之一。”
“叮咚…”
这次是林老板回来了。“汪婶,我和珠珠姐,什么事儿也没有。您能不能少在背后编排自家姑娘?”然后跟一对小蓝人说,“我去后院给阿奶送药,一会儿回来换你俩的班。”
文箬摆手说:“不着急。你好朋友也在后院,你们多聊会儿。”
两位老同学在后院,聊的也是那位吉他手的事情。
林扬安慰老同学说:“那位吉他手平时不太爱说话。租谭婶家的房子有半年多,大部分时候背着吉他外出,或许有表演,或许在外面有排练。他来过店里几次,买饮料,买面包。人挺腼腆的,不抽烟,不喝酒。看着也不像是坏人。”
文笠说:“我留到晚上,能见着人的话,一块见见。文箬脾气执拗,我直接带她走,指不定隔天她又偷摸跑出来。”
林扬拍了拍老同学肩膀,说:“去我房间补觉吧,空调遥控器在床头。”
文笠扯了扯嘴角,说:“文箬让我去一楼西厢房呢。对了,据你观察,那位小李牧人怎么样?”
林扬请他放心,“李牧是没独自出过门的乖宝儿,话少腼腆,一夸就脸红的那种。要带坏,也是文箬带坏人家。”
下午,文笠在西厢房睡觉,林扬回到便利店,文箬拉着李牧跑到谭婶家院外守着。
从下午等到傍晚,雨下了又停,既没有等到谭婶,也没有等出来吉他手。他们倒是等来了另一位租客,中午那位买饮料的小姐姐。小姐姐的眼神在俩人身上晃了好几圈,才悠悠地说,“那位酷哥呀,昨晚背着书包和吉他出远门了。”
“啊,姐姐,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夏天全国各地有音乐节,八成去音乐节了。”
“您有他联系方式吗?可以帮忙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没。酷哥说他不谈对象、不交朋友、不换联系方式。”
小姐姐说话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坚决不承认自己和酷哥做了三个月邻居没拿到联系方式。
第8章
林奶奶非要留文笠吃完晚饭再放他回城。
饭桌上,文笠跟妹妹说,“夏天各地的音乐节跑一圈下来怎么也要两个月。若若,晚上跟我回家。你在这儿,阿奶还要照顾你的一日三餐。”
林奶奶啊呀啊呀着,双手并用,向桌上众人解释:两个小朋友来她很开心,一点也不辛苦。小笠,让他们留下陪我几天吧。
文箬看懂了,低着头一言不发。李牧没看懂,只是抿着嘴唇观察桌上众人的反应。
林扬跟文笠建议:“让文箬和李牧待这里吧。哪天待腻了,他们会回去的。”
文箬抬头跟表哥说,“哥,我向你保证,在这儿会听林扬哥的话。你回去后别总往这边跑,有空多跟桐姐姐视频啥的。”
行吧,文笠来之前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他白天请假,先到暑期班领了习题册子。饭桌上,兄妹二人完成了习题册的交接工作。
所有人没有给李牧说话的机会。晚饭后,林扬打发俩小蓝人去村子西头的宁婆婆家送她老人家电话订购的生活用品。
文笠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俩人,林扬从店里走出来,递给他一支烟。“悬着的心可以放回去了吧。李牧一看就是被家人宠大的孩子,没啥生活经验。他性子挺好的,做事情专注,人也安静。文箬性格跳脱,有李牧当玩伴不是坏事。”
文笠接过烟和打火机,说,“嗯。我还得感谢那位吉他手去参加了音乐节。不然还真放心不下。只是他们要给你和阿奶添麻烦了。”
林扬摆摆手,“不麻烦。俩小孩儿不挑食,干活儿又勤快,我巴不得有免费小零工呐。对了,姜桐什么时候回国?”
文笠说,“九月份。”
林扬抽了口烟,朝空中吐着烟圈,开口询问,“你跟姜桐现在什么情况?”
文笠和文箬这对表兄妹的年龄差距都三个大鸿沟了,不过有些小习惯却出奇一致,比如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都喜欢假装没听到。林扬本意也不是为了八卦,他有自己关心的人,“史晓然最近怎么样?”史晓然是和林扬一起长大的前女友,现在在文笠实习的医院当护士。
文笠说,“她又没拉黑你。既然关心,自己打电话发微信。”说完才觉刚才的语气不妥当,他身边的几位女性总能让他情绪烦躁起来,比如妈妈、姑姑、妹妹和姜桐。
……
两个老同学都沉默了,安静抽完一支烟。
文笠拍了拍林扬肩膀,说,“三甲医院的护士很辛苦,身累加心累。非她不可的话,你不妨再主动一些,再坚持一阵子。我走了,周末再来。”
林扬含糊着说了一句,“开车慢点。”
宁婆婆订了一袋米、一桶油、一包卷纸。李牧推着自行车,油放在车篓里,米绑在后座。文箬一手提着卷纸,一手拿着手机导航。
李牧问她:“你平时在你舅舅家住吗?”
文箬的脚下盘着一块从店门口一路带来的小石子。“不是。我现在住自己家。”
李牧猜测起来,“你一个人住?”
“嗯。”
“你家人呢?”李牧不敢询问她爸妈呢,谨慎地选择了家人。
文箬没吭声。她脚下施力,小石子跑起来了。她一路踢,一路追,盘着小石子到了宁婆婆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她弯腰捡起小石子,放在李牧的自行车车篓里。
宁婆婆七十多岁,早些年失去独子,前几年又送走了老伴。她因为身子骨儿还算硬朗,不愿意住养老院,一直独居。不过最近雨水多,风湿连累得她腿疼,才给林扬打电话,让他得空的时候送米和油。
“奶奶,我们是林扬哥家的亲戚,来给您送米和油。您看,其他东西放厨房可以吗?”文箬先把卷纸放门口,笑着问道。
宁婆婆笑眯眯地说,“怪不得我不认识两位小朋友呢。你们放暑假啦?”
文箬跟老人相处的独家秘笈就是热情和微笑。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一副讨巧的模样,“是啊,假期来清水村玩儿。”
李牧把自行车扎稳,一手提着油,一手提着米,进了厨房。文箬帮忙按下墙上的开关,咔嚓开关被按下,灯管却没亮。
“瞧,我这记性,白天忘记叫邻居帮忙换灯泡了。”宁婆婆懊恼地说。
“奶奶,李牧可以帮您换呢。他大高个,不用白不用。”
李牧从宁婆婆手中接过灯泡,踩着小板凳,文箬开着手机的手电筒。俩人合作不到一分钟,厨房重见亮光。
“谢谢你们呀。等着,我去抱西瓜哈,给你们切西瓜吃。”
“奶奶不用哈。我们走啦!”
宁婆婆抱着西瓜走到院子,只见小伙子已经挎在自行车上,小姑娘跳到后座。俩人挥手拜拜后,骑车走了。
回去的时候,没开导航,车篓里小石子咣咣当当,文箬双手紧攥着李牧T恤的衣角。他选了另外一条路,该转弯的时候没转,走错了路。当俩人知道走错路的时候,后座的文箬不让掉头。而是指挥着李牧沿着稻田和玉米地之间的小路一路前行。
一条小路,引领他们通往了清水河。不远处是小河的潺潺水声,近处蛙声、蛐蛐声、蝉鸣此起彼伏。河岸边,村民们不小心遗落的南瓜仔,早就发了芽,长了藤,开着黄色的花,甚至结了嫩南瓜。
文箬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用它顶端的厚穗绒毛戳李牧的胳膊。
“李牧,明天我要和林奶奶一起做一顿南瓜宴,南瓜花,南瓜尖,南瓜菜饼,以及南瓜粥。还有呀,我们应该带着手电筒和水桶,去树林子里捡知了猴。不下雨的话,还可以来河里下虾笼。这里很有趣,我们先呆半个月,好吗?”
胳膊肘被绒毛撩得痒痒的,李牧抢了她手里的狗尾巴草,琢磨着她的提议。林家奶奶和林扬亲切好客,这里确实值得留一阵。更何况,他在文笠来了之后,便对文箬的好奇度提升了一级。她热情明亮,虽然大部分时候啰里吧嗦。他原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样,父母给予了爱和充分的自由。可,好像事实与自己的判断有了出入。
“你平时一个人在家住,要自己做饭?”他弯腰掐了几根狗尾巴草。
文箬摇摇头,“当然不用。周一到周五在学校食堂吃,周末去舅舅家吃。偶尔也去同学家蹭饭。”
李牧问起来,“你还会去蹭饭?”
文箬理所当然,“我又不是独行侠。不能说是蹭饭,是同学们请我吃饭。我在学校人缘好着呢。你呢,听你的语气,你平时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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