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榆知道,闻祈说的是真的,他的野心在她面前从未隐藏过。
这样的闻祈冷酷如神明,带着独属上位者的睥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慑人的气场在他们二人之间划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时榆忽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原来他们的身份如此悬殊。
悬殊到他们本不该有什么交集。
时榆目光平静,平静得过于冷静,就好像顷刻间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决定,闻祁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他立即提步逼近,掐住她的下颌抬起,冷声警告道:“但不管它在哪个位置,只要本王想要得到,它就只能在我手中。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果然猜到自己想要逃。
时榆只觉得如坠冰窖,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嘴角颤抖着挤出一丝笑意,“我哪里敢有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在这里建这么大一座豪宅,我们又不住进去,白白地糟蹋那么多钱。”
闻祈沉默地审视着她。
时榆强迫自己坦荡地迎视他。
半晌后,闻祈终于松开她的下颌,“谁说我们不住?”
第24章 章24 共眠
就这样, 他们直接住了进去。
宅子比当初的茅屋不知大了多少倍,正屋是个二层阁楼,后面带着两进罩房, 马肆, 门房,游廊一应俱全。
时榆走进正屋里, 却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回想那夜他们相拥而眠的情形, 她眼珠子一动,指了指上面, “我晚上睡楼上吧。”
闻祈目光幽幽一闪, 神色淡淡道:“楼上准备当书房。”
时榆:“……”言下之意,楼上没有床?
“那我去其他房间。”说着,她转身朝外面走。
闻祈却微微勾唇,说道:“其他房间都住满了。”
时榆:“……”
光她知道的暗卫闻祁就带来了不少, 何况那些不知道, 她这新宅子盖得再大都比不上慎王府,自然不够用,看来她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和闻祈一起住在这个房间。
是夜,时榆早早洗罢上了床,裹着被子睡在最里侧。
不一会儿,闻祈也上来了,从背后拥住了她。
时榆身体一僵,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屏住了。
等了半晌,并没有等到闻祈有所动作,时榆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这才感觉到后背上的胸膛是冰凉的。
已是深秋时节,看来他的腿疾又要犯了。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挪了挪身子,将后背贴在那堵冰凉的胸膛上。
闻祈闭合的眸子倏然睁开。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人。
翌日,时榆醒来,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空,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明晃晃地照进来,屋里一片敞亮。
她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倒不是因为她这一觉睡得有多好,而是因为闻祈睡在她身边。
起初她还担心闻祈会对她做什么,幸好闻祁只是抱着她入睡。
后来她发现闻祈的身体实在太凉,担心继续下去他的腿疾会复发,到时候受累的又是她,一时不忍便靠近帮他取暖。
谁知这一取暖让她整宿没睡安稳,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起身下床,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一身靛青窄袖劲衣,眉目清冷,英姿飒爽,很是面生。
她手里端着洗漱用具,径直走到她面前,“时姑娘,请洗漱。”
时榆打量着她,“你是?”
“属下青芜,奉王爷命以后近身伺候时姑娘。”
近身伺候?
时榆瞬间明白了闻祁的用意——
青芜恐怕是来监视她的。
“我自己就是个丫鬟,哪里需要别人伺候。”她伸手,想从对方手里接过铜盆。
对方却稳稳端着铜盆不放手,语气沉冷,“还请时姑娘莫要为难属下。”
时榆:“……”
这架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想来是闻祈身边某个暗卫。
她微微垂目,不再推辞。
洗漱完毕,青芜将早膳摆上了桌,然后侍立一旁。
时榆也很不习惯被人伺候,便道:“你跟在我身边可以,但是我不习惯被人伺候,至少在这里不需要,你下去吧。”
青芜迟疑不决,显然是在担心被闻祈问责。
“王爷若是问起来,我会向他解释。”
青芜这才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时榆看着满桌子早点,胃口全无。
看来昨日闻祈还是对她起了疑心,不然也不会派个女暗卫贴身跟着她。闻祈的暗卫她早就见识过,个个身手不凡,这个青芜肯定也不差。
如此一来,那她逃跑机会岂不变得越来越渺茫?
想到这里,她双肩一塌,忽然觉得一阵心灰意懒,提不起任何劲来。
随便吃了两口早膳,时榆放下筷子,打算出去走走。
刚出房门,青芜便悄无声息地跟上来。若是不回头,她几乎察觉不差身后跟着个人。
这个青芜果然身手不凡。
时榆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连大门也懒得出了。
晚膳时分,闻祈从外面回来,神色看起来很是寻常,看来“公事”处理得还算顺利。
时榆放下碗筷,恹恹起身福了福,“王爷。”
闻祁蹙眉,上前欲扶她,时榆已经径自起身。
“不是说过,在外不必拘于礼数。”
不知从何时起,时榆开始学着在他面前循规蹈矩。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每当看着她向他规规矩矩的行礼,安安分分地唤他王爷,他却觉得莫名别扭。
不是时榆想拘于礼数,而是她怕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怕忘了闻祁的身份。云来镇有太多她和阿初的记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再次把闻祁当做了阿初,生了不该生的妄念,唯有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彼此的身份,方能一直保持清醒。
她一脸乖巧道:“以前是我不懂,如今我也该懂些礼节了。”
闻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撩起衣袍自然而然地坐下。
“我陪你用膳吧。”
青芜立即添上一双碗筷,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时榆扒拉着碗里的饭,见闻祈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终于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长安?”
闻祈挑眉看她,“你想回去?”
她当然不想回去,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计划。
垂下眼睫无精打采道:“郭老爹丧事已毕,我整日一个人呆在家里怪无聊的,还不如早点回长安。”
闻祈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道:“南衙卫追捕的朝廷重犯就在云来镇附近,等抓到人就会回去,你若觉得无聊可让青芜陪着你出去逛逛,你上次不是说想好好逛一下云来镇的街市?”
难怪他敢大摇大摆地离开长安这么久,原来是“奉旨办差”,以她对闻祈的了解,他才不会亲自来抓什么朝廷重犯,顶多以此为名目,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至少确定了闻祈并不急着离开云来镇。
云来镇是她的地盘,只要还在云来镇,她总能找到机会离开。
她立即来了兴致,扬起笑容道:“那我明天就出去逛逛。”
一个逛街就能让她笑得这般绚烂,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容易满足。
闻祁弯唇,“正好,我明天有空,可以陪你一起逛逛。”
时榆笑容一滞。
派个暗卫贴身跟着还不行,竟然还要亲自盯着她。
“怎么了?”
时榆回过神,扯了扯唇角,“没,没什么,你不是还有公事要忙吗?”
闻祁黑眸微闪,抿唇道:“公事不急。”
时榆:“……”
果然是个幌子。
翌日逛完街回来,时榆就彻底歇了逛街的念头。
主要是闻祈的一张脸生得太过招摇,他们甫一上街就被热情的云来镇少妇少女们给淹没了,别说逛街了,连走个路都举步维艰。
闻祈的脸冷得寒霜似的,照样不耽误那些人掷果盈车,连暗卫们现身都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时榆忍不住想,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当初阿初出现在云来镇时,没见这般轰动。
又见闻祁一身锦袍若雪,鹤骨松姿,端得是矜贵出尘,举世无双。不禁感叹,看来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闻祈这一有空,竟连着数日都在家。
闲来无事,闻祈又开始逼着她读书识字。
时榆:“……”
早知道还不如出去逛街呢,至少累得不是她。
这日,闻祈终于准备出门办“公事”了。
时榆算了算日子,眼珠子一转,对他道:“今日是郭老爹的头七,我想去他的坟前祭拜一下。”
闻祈皱眉,若有所思。
时榆见他迟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等回了长安,我就是想祭拜也没那个机会了,”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语气带了几分细细的娇软,“王爷,我以后只有你了,你就当是成全我的孝心。”
闻祈心微微一荡。
时榆不是没向他撒过娇,可这回的撒娇对他带着明显的依赖,让他心里生出几分欢喜。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青芜。
青芜会意退下。
他道:“那你早去早回。”
时榆连连点头。
目送闻祁出门,时榆心中暗自窃喜,终于等到出门的机会了,只要能进山,她自有法子脱身。
她转身去找青芜,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
难道闻祁将青芜带走了?
真是天助我也。
她立即拔腿冲向门口,又猛地刹住——青芜不知何时领了十个黑衣软甲暗卫,正齐整地站着门外等着她。
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25章 章25 逃跑
祭奠完郭老爹后已近酉时, 百鸟归林,暮色渐浓。
青芜见天色已晚,时榆还在墓前“伤心欲绝”, 劝道:“时姑娘, 时候不早了,该下山了。”
时榆瞥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深林,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气。
用不了多久, 林中便会起大雾。
她抹了一把泪儿起身,“那就走吧。”
天色越来越暗, 林间薄雾缭绕, 树木的轮廓逐渐模糊起来。
青芜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身旁的时榆,对方一脸紧张兮兮,双手缠着着缰绳,小心翼翼地夹着马腹, 慢慢吞吞地下着山。
照这个速度下去就是天黑了也下不了山。
青芜终于忍无可忍, 开口催道:“时姑娘,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
时榆为难道:“我也想快些,但我马术不好,若是跑得太快恐从马背上载下去。”
青芜脸皮微微抽了抽,无奈道:“既如此,那属下同时姑娘共骑,属下马术精湛,保证不会让姑娘受到任何伤害。”
时榆立即摇头,“还是不了, 我不喜欢与人共骑……我加快点就是了。”说完,只见她双腿对着马腹用力一夹,方才还悠闲散漫的骏马, 转瞬间如利箭似的撒蹄冲下山去。
青芜:“……”
这就是所谓的马术不好?
就这么一会功夫,时榆已经连人带马冲进了雾幕之中,留给他们一个十分模糊的背影。
青芜脸色一变,“不好!快跟上。”
日头落尽,苍茫暮色很快笼罩下来,山雾也起得极快,顷刻间四面变成了一片雾海,方才还模模糊糊的背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青芜侧耳听了听,前头那急促的马蹄声好像直奔山下而去,她回头冲大家喊道:“动作快点,不能跟丢了。”
一行人如急电般掠过昏暗的深林,引得归鸟扑簌簌飞离。
待人马过去之后,路边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转出来一个人。
时榆看着渐行渐远的暗卫们,拍了拍手掌,得意地哼道:“再厉害的暗卫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给甩了。”
照她的马冲下山去的速度,加上山间大雾,青芜他们必定等追到山下去,才会发现她人已经不在马背上,有这个时间足够她溜了。
她轻车熟路地钻进深林,从另一个方向大摇大摆地下山。
山下的雾没有山里的浓,她站在山脚下,回望了一眼远处炊烟袅袅的李家村。
那里原本有她和阿初的记忆,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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