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祁无动于衷,苏巧挣脱下人,飞快地爬到时榆面前,拉住她的衣角哀求道 :“时姑娘,救我,时姑娘救我……我这是被你连累的,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呀!”
时榆不想管苏巧。
她知道那茶里有毒,毕竟她阿爹最擅毒,但苏巧不知道的是她自小就与蛊毒一体,自己的血就是剧毒,身体早已是百毒不侵。
之所以喝下,不过是将计就计,想利用苏巧逃跑而已。
不过,苏巧确实是被她连累的,眼看着苏巧被按在地上打了起来,时榆忍不住转头看向闻祁,“她只是帮我化了一个妆容,罪不至死……”
“她是罪不至死,但她敢帮你糊弄本王,就该死。”
闻祁斜眼冷睨了一眼地上的小喜,“不只是她,往后再有什么人出什么馊主意,也是一样的下场。”
时榆愣然。
杖声不断传来,伴随着闷闷的呜咽,那是苏巧嘴里被塞了东西痛苦至极下发出的。
时榆闭上眼睛,转身想要离开。
闻祁掐住她的脸将她带回来,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就不忍心了?你在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的下场?”
“好好看着,长长记性。”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似是要砸进她的心里去,让她好生记住。
血腥味弥漫开,呜咽声渐弱,时榆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转过脸不想去看。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让她记住,谁再敢帮她逃跑,下场就是死。他就是要她内疚,要她自责,要她彻底死了逃离她的心。
时榆又被软禁在沁园,甚至连小喜也不能来见她。
她推窗见下人们正在拆院子里的红绸和灯笼,心里一阵茫然,不是说明日正式纳她进门,怎地又拆了这些,难道不打算如期举行了?
虽不知闻祁又在发什么疯,但不行纳妾她求之不得,只是望着沁园头顶上这片四四方方的天,想着怎么都逃不出去,不由得又是一阵闷闷不乐。
时已近黄昏,璀璨的夕阳落在院中,月洞门下铺下一片金黄的柔纱。
忽然,一道斜长的身影铺在柔纱上,挡住了月洞门前的光线,时榆一抬头,便进闻祁一身靛蓝锦袍踏着黄昏而来。
不知从何时起,闻祁好像不再穿白袍,开始偏爱深色玄袍。
她见闻祁抬眸看来,故意用力放下窗扇,径直回到床上躺着。
门呀地一声开了,时榆听见一轻几重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进来。
哒哒几声轻响,像是有人往桌上摆盘。
算算时辰差不多要用晚膳了,自从昨夜被他拽回沁园后她赌气一直不肯用膳。
“听说你一直不肯用膳。”床沿微微塌下去。
时榆背对着他闷不吭声。
一只温热清瘦的手覆在她的小臂上,时榆一把甩开,冷道:“别碰我!”
下一瞬,膝弯和脖颈后同时两道力道紧住,身体腾地一下悬空,已被闻祁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地走向桌旁。
她挣扎着想要往地下跳。
倒不是要做什么,就是骨子里逆反,只想同他反着来,更不喜他碰她,可哪里抵得过闻祁的手劲,最后被闻祁摁坐在凳子上。
时榆想起身,却被闻祁掐住颌迫她抬起头相对,冷声警告:“既然做了我的女人就死了想要离开我的心,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边大家都好,否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他的手段就是拿她在乎的人来威胁她。
时榆愤恨地瞪着他,目光倔强。
忽然,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钻入鼻腔,垂眸瞥见闻祁绷带缠住的掌心处,沁出一团鲜红的血迹。
那是上次被她用木簪刺的。
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终是暗暗叹一口气。
闻祁就是个疯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跟疯子斗下去也只会两败俱伤,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先服软再说。.
她不再挣扎,乖顺地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闷闷用膳。
一连数日,闻祁都在沁园里办公,成堆成堆的折子都往沁园里送,而时榆也被迫陪着闻祁在书房里抄经,时榆知道这是闻祁想亲自监视她。
她恹恹地抄着,一声不吭。
闻祁处理完一本奏折后抬头,见对面的人安安静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眸无光,想起最近时榆乖得反常。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再也不同他反着来,乖巧是乖巧,只是缺乏生气,像个提线木偶。
忽然又想起在云来镇时,时榆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那张杏脸上似乎永远充满了阳光,笑靥如花,叽叽咯咯有说不完的话……
他已经有许久不见她笑了。
时榆抄着抄着忽然出了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大脑里面一片放空,手不知不觉地停下。
过了半晌,一只手从背后绕来握住她的手背,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畔,“你还是一样爱走神。还记得在李家村时我经常这样教你写字,那时我腿脚不便,你就坐在我腿上,我就是这样握住你的手写下我们的名字。”
李家村……他竟还好意思再提从前。
时榆垂眸,薄唇抿着依旧没有说话。
闻祁正要落笔,时榆指尖突然卸力,狼毫啪嗒一声,跌落在在纸面上,晕出一条黑墨出来。
第41章 章41 买醉
闻祁动作一顿, 瞧着时榆死气沉沉的模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手里流失,怎么都抓不住。
他想起时榆来长安找他报仇时, 满眼恨意, 哪怕那样的她也比现在的她有生气,他忽然感到再这样下去时榆怕是会枯萎一般, 忍不住一阵心慌, 从后面拥住她问:“阿榆,我们要如何才能回到从前?”
时榆目光微动, 神情依旧木然。
闻祁语气略显急切地道:“等下雪了, 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就像在云来镇时一样,你抱着我在雪地里滚,我们一起变成雪人那样,好不好?”
时榆长睫颤了几下, 片刻后, 她扭头微仰地望着闻祁。
闻祁期待地看着她。
她一字一句地说:“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除非你放我走,我还会感念一下你当初的好。”
闻祁气息一滞,脸色慢慢阴下去,松开她,沉声道:“想也别想。”
时榆垂下了头,自嘲一笑。
是夜,时榆早已躺在了床里间。
她早已习惯了与闻祁同床共眠, 好在闻祁每日批改奏折一直到后半夜,等他上床时她已经睡着,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地相敬如宾。
可今日时榆刚一躺下, 闻祁就进来了,时榆立即背对着他装作已睡。
片刻后,她感受到一堵温热的胸膛从背后贴上来,时榆只觉得后背像是被烫了一下,拳心一下子攒住。
闻祁的下颌抵在她的脖颈上蹭了蹭,呼吸略显粗重,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下。
时榆依旧不做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反应。
闻祁总算觉察出不对劲来,双手拨转过她的身子,见她脸上麻木呆滞得像个人偶,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
他只以为她还在生气,屈指拂过她鬓边的乱发,柔声道:“阿榆,别生气了,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再过不久我就会娶你进门做我的侧妃。”
在他眼里侍妾也好,正妃侧妃也罢,都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反正他也没想过和其他的女人厮守一生,他只要时榆。
之所以不给她正妃之名是觉得目前局势并不稳定,成为他的王妃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以她的出身,若得他宠爱必受人暗算,得不偿失。
原以为时榆听了会开心,谁知时榆眸底一丝波动也无,只是淡淡抬眸盯着他道:“我只想要做回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
闻言,闻祁怫然不悦,坐起身来,“说到底你就是想离开我?”
时榆抿唇不语,目光却坚如磐石。
闻祁被她的目光刺得心里一阵抽搐。
他自认为对时榆用尽耐心,一步步纵容,一步步退让,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了他,也退让一步?
见时榆一副爱理不理,宛若木偶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堵得慌,愤然下床,拂袖而去。
出了大门,看着天地黑茫茫一片,闻祁忽然不知该去哪里,站在门口一阵踟蹰。
早有下人牵了马在门外候着,崔七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是要进宫?”这个时候南衙卫都已经放衙了,应该不是去那里。
闻祁不答,只是大步下阶,翻身上马,纵马而去,崔七赶紧带人跟上。
大樊楼。
闻祁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叫了酒。
崔七见闻祁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立即回头冲手下人吩咐:“快去找诸葛公子过来。”
烈酒下肚,辛辣无比,却不及他心中的灼痛,一杯接一杯地狂饮,不知不觉一壶已饮尽。
崔七在一旁欲言又止,急得直向门口张望。
闻祁喝得又急又猛,不出一炷香时间,忽觉一阵眩晕,酒劲上了头,他晕乎乎地斜撑额角。
“阿生哥哥你看,好漂亮的兔子灯。”窗外忽然传来一少女雀跃的声音。
闻祁循声望去,只见窗外街市一卖灯的摊位前站着一男一女,那摊位支在树下,摊主竟将所卖花灯尽数悬在树上,花灯璀璨如星月,趁着绿叶幽色,别有一番意境之美。
少女伸手指着灯架上的一只做工精致的兔子灯,双眼晶亮,男子眼中满是喜悦,向摊主买下兔子灯递给过去,少女兴高采烈地接过,踮起脚尖在男子耳边说着什么。
时光似乎一瞬间倒流回了五年前的那个上元节之夜。
时榆推着他穿梭在热闹喧哗的街市上,长街花灯如繁星,点缀得云来镇如一条银河。
忽然,时榆指着旁边架子上的兔子灯雀跃道:“阿初,你看那只兔子灯好看吗?”
他见时榆的脸上满是欢喜,可他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无法送她,神色不由得一阵黯然。
一个愣神,时榆已经上前向摊主买下了兔子灯,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递给他,“喏,送给你。”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花灯掩映中,少女的笑靥被澄黄的柔光照得分外柔和。
“还愣着做什么,你可要抓好了。”说着,时榆将花灯的杆子往他掌中硬塞,他下意识抓住。
恍惚间,听她意有所指地问:“阿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兔子灯吗?”
他便从善如流的问:
“为什么?”
“因为……”时榆突然附耳,温柔的气息撩着他的耳膜,“我属兔啊。”
“我把自己送给你,你可要抓好了。”
他的心倏地一动,下意识抓紧了灯杆。
啪嗒一声,手中的酒杯滑落在桌案上,骨碌碌地滚在了地衣间,酒水洒了出去。
闻祁低头,呆呆地望着酒杯出神。
“哟,是谁大晚上在这里借酒浇愁的啊?”
一听这声音,闻祁眸光动了动,这才捡起地上的酒杯放好,又重新倒了一杯慢饮。
诸葛追径直走过来坐下,见桌上狼藉,又见闻祁醉眼醺然,铁骨扇敲打了一下掌心啧道:“同你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醉成这般,真是活见鬼了。”
闻祁垂眸不说话,一杯饮尽,又拧起执壶欲倒,发现壶中已尽,又去拧另一壶。
诸葛追急忙拦下,“算我求你了,别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小心你娘活过来掐死你。”
闻祁狠狠横了他一眼:“放手!”
诸葛追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依旧抱着酒壶不放手,“不就是讨女人欢心嘛,你喝醉了还怎么去讨她欢心?”
闻言,闻祁怔了怔,片刻后,缓缓松开手。
竟然被他猜中了。
诸葛追松下一口气,他方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触了闻祁逆鳞,差点被闻祁的眼神给活剥了,幸好崔七提前派人给他通了气,让他赌对了闻祁的心思。
没想到身份高贵又一表人才的闻祁,竟然也有讨好女人无门的时候。想起他此前三番五次冷落自己,竟有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爽。
诸葛追抓了一把碟子里的香兰豆,见他看来,挑眉问:“你看我做甚?”
闻祁薄唇紧抿,眉宇间隐隐怒意翻滚。
诸葛追突然噗嗤一笑,神色揶揄道:“想不到不可一世的慎王殿下竟然也有为女人折腰的一天。”
闻祁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另一壶酒,冷声道:“你可以滚了!”
“别啊,我滚了谁来给你出谋划策?”
诸葛追心知再逗下去这人肯定会跟他急眼,忙丢下香兰豆,拍了拍手掌,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说啊,这讨女人欢心最重要的就是要……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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