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祁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
时榆搁下狼毫,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起身,冲闻祁福了福,“那我先行告退。”
闻祁却道:“拿过来我阅。”
时榆抄起桌上一沓写好的《金刚经》走过来递给他。
闻祁接过,一张一张翻阅。
时榆站着,苏巧坐着烹茶,气氛说不出地怪异。
过了会儿,闻祁放下,用指骨叩了叩那些誊抄问苏巧,“巧儿觉得这字写得如何?”
巧儿?王爷竟然唤她巧儿。
苏巧心头突突乱跳,按耐住兴奋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说实话,非常普通,甚至潦草,可她又不知王爷究竟是何意,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姐姐写得很有自己的……风骨呢。”她要笑不笑的,嘲意尽显。
闻祁轻勾唇角,意味深长道:“确实很有……风骨。”
时榆咬牙,这是合着伙来嘲笑她写字难看了。
她写字是难看,可那又怎么样,她又不靠写字生活,更不靠写字讨好男人,她明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出去行走江湖的,要不是闻祁,她才不会被困在这里。
看着二人眉来眼去,时榆心里忍了又忍,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她为什么要生气?好不容易等到闻祁厌恶她,如今瞧不上她写的字不是正好。
等了半晌,闻祈忽然冷脸将纸张一搁,不耐烦地道:“行了下去吧。”
真是阴晴不定,莫名其妙……
时榆巴不得早点离开,转身就走。
闻祁望着时榆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曲在纸面上的指骨攒紧成拳。
见那女人终于走了,苏巧刚准备起身向闻祈走去,忽听闻祈语气冷淡道:“滚。”
一路沿着游廊穿行到小院之后,时榆才猛地停下脚步,立在月影墙下黯然神伤。
片刻后,唇瓣勾出一抹冷嘲。
时榆,你难受个什么,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翌日,沁园里开始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苏巧被吵醒,窝着火出门,却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院子里里外外竟然挂满了红绸和宫灯。
苏巧拉过一个正在布置的仆从问:“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布置得这般喜庆?”
仆人答:“两日后妾室进门,王爷嘱咐我们好生布置。”
妾室进门……
难道说的是她?
一定是这样的,只有她才是刚刚被王爷带回来。难怪王爷不碰她,原来是为了她着想,想要她名正言顺的进门后再……
想到这里,苏巧心花怒放,急忙回房梳洗一番,然后让侍女去叫管事的来问话。
“崔管家,既然王爷打算纳我进门,为何嫁衣还没送来?”
崔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忙笑着解释:“苏姑娘误会了,王爷要纳之人并非苏姑娘。”
“除了苏姑娘,咱们府上可还住着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可比苏姑娘进府早得多啊。”
苏巧神色一怔,这府里的情况她早已暗中打听清楚,立马明白了崔伯说的是谁,脸色顿时难堪至极。
看来,得去会会她了!
苏巧走进小院时,果见这里已经布置得张灯结彩,喜庆的红色落在她眼里分外刺眼。不过一个妾室进门而已,竟然布置得这般隆重。
“榆姐姐看这兔子的嘴,粉粉嫩嫩的真可爱。”
屋内,时榆和小喜正趴在桌沿上喂兔子吃胡萝卜,丝毫没受外面的影响,好似后日要进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苏巧咬了咬牙,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那人看起来毫不在乎一般。
她到底有什么好?除了姿色有几分出挑外,看不出任何优点,今日细看她举止不似大家闺秀,也不似小家碧玉,一股子随心所欲,倒像是哪里来的山野丫头。
这样的人竟能得王爷喜爱,真是岂有此理!
苏巧收敛表情,故意扬声走进去,“姐姐好兴致,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同畜生玩耍。”
时榆抬头,见是闻祁带回来的女人不请自来,倒是毫不意外,她抱起白兔在怀里抚摸着道:“我一向兴致好。”然后抬眼看她,“你找我?”
“我只是路过,没想到姐姐住在这里。”苏巧和她的丫鬟在房间里转了转,满眼轻蔑。
时榆笑笑不说话,等着她露出目的。
苏巧见时榆不接话,干咳一声,继续道:“自从王爷带我回府以来,对我是呵护备至,夜夜关爱,折腾得我这个身板儿一阵阵腰酸背痛的,听府里人说姐姐会些医术,不如姐姐替我松泛松泛?”
原来是耀武扬威来了。
小喜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抢言道:“榆姐姐又不是大夫,你不舒服就去外面找大夫啊。”
苏巧睨着小喜,“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小喜气息一滞,还想争论,时榆轻轻把她拉到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巧,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王府大放厥词。”
苏巧心下一惊。
。这女子长相清秀,本属于和善可亲那一挂,但眉目冷起来时,竟无端地生出几分威仪,看着她逼近,苏巧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为了面子生生忍住了。
谁知那女人近身后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道:“真是恭喜妹妹了,竟然能得王爷如此宠爱”说着,她竟热情地拉她坐下,“来来来,我跟你说啊,王爷这个人看着冷淡,其实他外冷内热,你只要真心对他,他就一定会对你好的,还有王爷喜欢喝鲫鱼药膳汤,他冬天比较怕冷,你没事的时候要多给他泡泡脚,再辅以……”
这竟是在告诉她王爷的喜好。
“等等!”她茫然地打断时榆的侃侃而谈,匪夷所思地盯着她,“你,不生气?”
时榆却道:“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苏巧狐疑地瞅着她,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在跟她耍什么花招,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眸光暗芒一掠,笑笑:“既如此,那姐姐就吃了妹妹这一盏茶吧。”说着,她拿过水杯倒了一杯水,捧起时细长的小指甲在杯沿上轻轻磕了下。
那茶里她下了千机,据说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苦楚后才会慢慢死去,原是皇后为王爷准备的,如今只能让时榆享用了。
时榆垂眼看了一眼那杯茶。
接过茶,一饮而尽。
苏巧心中大石头落地,眼底不由得浮起一抹阴险的笑。
时榆放下茶盏,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凄凄哀哀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被迫留在王爷身边的……我早已有心上人,但那个人绝不是王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争宠。”
这是真话,她的心上人永远不会是闻祁,她也不会同闻祁的任何女人争宠,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她只希望闻祁早早地喜新厌旧,好将她逐出去。
虽说苏巧已给时榆下了千机,但听到这一席话心里不免大惊,“此话当真?”
时榆举手做发誓状,“千真万确。”
苏巧沉默,若是如此那就更气人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被她弃之如敝履,真是岂有此理!
可她等了一会儿,却见时榆没有任何发作的模样,内心不禁惊疑不定,难道皇后娘娘给她的毒药是假的?
时榆眼珠子一转,语气循循善诱道:“如果你有办法能帮我离开的话,我还可以成全你和王爷。”
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不试试,谁又知道呢。
苏巧倒吸一口冷气,“你想走?”
那可是慎王殿下,未来的皇帝,别的女人做梦都想挤进来做王爷的女人,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想离开?她疯了吧!
时榆颓然道:“我早就想离开这个牢笼了,只是苦于没有法子而已。”
苏巧仔细审视了几眼时榆,见她确实不像在撒谎,顿时心花怒放。
她知道,王爷心里是有这个女子的,可她似乎并不知道王爷喜欢她,只要她走了,那就再也没有女人同她争王爷了。况且她服了千机,虽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马上发作,但此时不发作后面也会发作,死外面总比死在府里好,这样至少没人怀疑到她头上来。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法子。”
第40章 章40 杖毙
皇宫, 勤政殿。
闻祁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听着长丰的汇报:
“时姑娘自昨夜回去之后便一直呆在房中未出,今日辰时三刻, 苏巧带着侍女去找了时姑娘。”
闻祁批阅奏折的手一顿。
长丰谨慎地说道:“二人……相谈甚欢。
闻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捏着朱红批笔的指节微微泛白。
“苏巧在房里呆了一炷香有余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小喜亲自送到门外。苏巧离开时姑娘房里后, 就带着侍女去了街市, 说,说……”长丰看着主子越来越沉的脸, 一时不敢说下去。
闻祁咬着槽牙问道:“说什么?”
长丰赶紧道:“说时姑娘新教了她煲鱼汤的法子, 她要去市集上买两条新鲜的野鲫回来煲汤给王爷喝。”
闻祁将笔重重拍在案上,怒极反笑:“她倒是心善,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教别人煲鱼汤的。”
马车驶进闹市,街上一阵阵热闹喧噪。
闻祁坐在车内掐着发胀的眉心, 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升腾起一抹不安。
他似是想到什么, 神色忽地一变,问前头驾车的长丰:“苏巧去了哪儿?”
长丰答:“楂北巷。”
楂北巷就在西城门附近。
闻祁神色骤冷,很快明白了什么,沉声道:“立即掉头去西城门。”
西城门。
一辆青棚马车缓缓驶来。
苏巧撩起窗帘向前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洞就在不远处伫立着,她勾唇一笑,放下帘子对身旁“侍女”道:“城门快到了,怎么样,还是我的法子管用吧。”
“侍女”笑笑:“苏姑娘法子果能以假乱真, 瞒天过海,小女子佩服至极。”
时榆万万没想到,苏巧竟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仅凭那些胭脂水粉竟然能把自己的脸化成她侍女的脸,然后让她扮做侍女跟着她一起出了王府。
“我虽帮了你,但也是冒着巨大的危险,你离开长安后就再也别回来了。”心里却道:“就是想回来也不可能了,中了千机的毒九死一生,不可能还有命回来。”
时榆眸光一闪,弯唇:“你放心,只要我能离开此地,就是打断我的腿也绝不会再回来。”
苏巧喜不自胜,“一言为定。”
正在这时,忽听吁地一声,车夫扯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
时榆心头猛地一跳,不会是他来了吧,难道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本以为凭借着苏巧的易容术,能够瞒天过海逃过去的。
苏巧蹙眉问:“怎么了?”
车夫道:“前面有人拦路。”
苏巧示意时榆别说话,自己探身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脸刷地的雪白。
透过车帘的缝隙,时榆瞧见门洞正前方,对着他们的马车停着另一辆马车,车头前长身鹤立着一个人,正神色冷峻地望着她,不是闻祈是谁。
“王,王爷。”苏巧手忙脚乱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行礼,磕磕巴巴地问,“您,你怎么来了?”
闻祁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车帘,语气平静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们”二字一出,苏巧的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幸好时榆没跟出来,又想起自己那能够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兀自镇定下来,道:“奴婢见今日天色甚好,就想去西郊外逛逛。”
“是吗?”
闻祁扯唇,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然而却让苏巧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是,是的。”
闻祁看向车帘,“还不下来?”
苏巧心跳加快,知道车上有人瞒不住闻祁,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我最近刚买的一个小丫鬟。”
“一个丫鬟……见了本王竟敢躲在车里不拜见?”
时榆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怕是躲不过了,只好低头下车,对着闻祁福了福,就是不开口。
闻祁问:“怎么不说话?”
时榆捏了捏指骨,依旧低着头。
苏巧连忙道:“她是个哑巴。”
空气一阵长久寂静。
就在时榆和苏巧都以为闻祁被骗了过去时,闻祁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时榆的手腕,冷笑一声,“好一哑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时榆颓然垂下眼。
果然,又失败了。
苏巧吓了一大跳,立马跪地求饶:“王爷饶命!”
沁园门外,苏巧和她的两个侍女,还有小喜一起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祁冷然道:“苏氏立即杖毙!”
苏巧呆住了,花容失色,连忙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她万万没想到帮时榆逃跑竟然会让她丧命,不然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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