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时榆醒来,见闻祁不在。
她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回来,就赤脚在书房里闲逛,她被闻祁抱过来的时候没穿鞋,好在书房里也有地龙,倒是不冷。
见书房暗室的门半开着,她还以为闻祁就在里面,便走了进去。
谁知进去之后,里面空无一人。
正准备转身出去,又兀地顿住,眼珠子转了转,好奇心作祟下,她开始在暗室里东翻翻,细看看。
无意间翻到一个匣子。
放在密室的匣子?
时榆眼里精光一闪,赶紧打开了匣子。里面躺着厚厚一沓折子,随手拿起两个折子翻看了一眼,上面记载的竟然是四年前自己的一些行踪。
应该是四年前闻祁死遁后,让人监视的。
他那时候刚恢复记忆不久,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监视她呢?是怀疑戒备,还是对她也有一两分的放不下?
不,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她又将剩下的折子全翻出来看了看,上面大多记载的都是四年前的事情,在记录两年之后便没有记载了,还有一份里面记载着王员外一家被灭门的始末……
当年王员外的儿子王金宝也不知何故看上了她,非要娶她做媳妇儿,那王金宝就是个纨绔子,每日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她自然不会看上他。那王金宝就经常缠着她,还在云来镇放狠话,除了他,谁都不能娶她。
王家是云来镇首富,手可遮云来镇的天,因此她年过十七了,镇上也没有一个人敢上门来求娶。时榆倒是无所谓,她从未想过嫁人,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也就是在那时,她救下阿初。
阿初不仅受了重伤,还失去了记忆,当时王金宝整□□婚,她被逼急了,就对外宣称她招了一个赘婿上门。
当时只是想着,等王金宝放弃了,闻祁的伤好了后她就放他走。
可人心都是善变的,看着阿初对她满是温柔的眼神,她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她在无人的夜里,看见阿初从轮椅上一次一次地尝试着站起来,又一次一次地摔倒在地上,她便知道阿初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他想站起来。
她打听过,四方镇的诸葛神医医术天下无双,他定能治好阿初的腿,只是诊金有些贵,需得两百两白银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无羁山上的一株仙芝草能值两三百两银子,只要她挖到一株,阿初的腿就有救了。
于是,她去了无羁山。
翻越山岭一个多月后,她终于挖到了株仙芝草。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仙芝草下了山,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到镇上卖了仙芝草兑了三百两银子。
正当她抱着银子准备回李家村时,却在半路上被人给打晕了。
等她醒来时,她已经身着嫁衣,躺在一个布置得十分喜庆的房间里,王金宝那个混蛋正骑在她身上,准备剥她的衣服。
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摄魂蛊控制了王金宝,把他狠揍了一顿才逃出来。
可等她回到小茅屋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
起初她以为是王金宝为了强娶她,故意放火烧死了阿初。
为此,她找上王金宝,准备杀了他为阿初报仇,可王金宝却对天发誓,火不是他放的。
再后来,她在废墟里翻到闻祁的那块玉佩,她才相信王金宝说的是真的。
可没过几天,镇上忽然传来王家被灭门的消息。
她赶到王家时,就见王金宝父子的尸首被悬挂在大门上,王金宝死相极惨,身体像是被人凌迟过,看不到半点肉,眼珠子也被挖去了。
她越发确定阿初的死不是意外,一心寻仇。
原来,当年王家灭门竟是出自闻祁之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时榆手一抖,折子散落在地上。
第37章 章37 疯子
闻祁站在暗室门口, 皱眉看着地上的折子。
时榆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一下,僵在原地。
闻祁抬脚朝她走来, 时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赤着脚?病才刚刚好些。”说着, 弯了一下腰竟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来到书案旁, 将她放上去坐好。
时榆:“……”
看着他毫不在意的目光, 时榆心情复杂。
好半晌,她才开口问:“当年王家满门是你灭的?”
王家灭门时, 闻祁已经死遁离开, 想必那时的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按理说是不会对付王家才对。
闻祁却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
时榆震惊:“为什么?”
闻祁抬手,曲起指背拂了拂她散落在额角的碎发,唇角是笑着的, 然而说出来的话确实冰冷得吓人。
“那个王金宝总是色眯眯地盯着你看, 我早就想挖了他的眼睛。”
他顿了顿,微一扬眉,“哪怕我已经恢复了记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女人这个事实,他敢觊觎我的女人……就得死!”
话到最后,那冷意足以冻得人寒彻入骨。
这样的闻祁……让她感到害怕,可又让她感到可笑。
她嘲讽地勾起唇,“既然改变不了我是你的女人这个事实,那你当初为何宁愿死遁, 也要摆脱我?”
闻祁梗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当初确实想摆脱她来着。
不仅想摆脱,还对她起过杀心。
他眸光一闪, 直起了腰身,转而道:“十日后纳妾进门,你好好准备一下。”
他不想等了,无论如何,先将她彻底困在身边再说。
又是纳妾!
时榆忽然扭身,将书案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忍无可忍道:“谁要嫁给你!别说是你的妾,就是你的王妃我也不稀罕做。”
闻祁一下子冷下脸来,漆眸冷冷锁着她,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沁园。
“榆姐姐,这药……你当真还要继续喝下去?”小喜端着药踟蹰着要不要递上去。
时榆靠在床上看了一眼碗里浑浊的药,皱了皱眉,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折腾自己的身体,可一想到纳妾之日即将到来,眼里忽然迸出一股狠劲来,“要!不仅要喝,还要加大药量,直到纳妾之日爬不起来。”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闻祈还怎么纳她进门。
小喜忧心忡忡道:“可这药太伤身了,若是加大药量只怕伤了根基,以后再想恢复只怕难了。”
“再难也好过关在这牢笼里。”
说着就要去拿小喜手里的药,一抬头忽然定住,杏眸蓦地睁大。
小喜不明所以,扭头去看,只见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碗里的药汁也荡了出来。
时榆拉住她,示意她先下去。
她赶紧冲闻祁福了福,低着头快步跑了出去。
闻祁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锋利,下颌紧绷,似是在极力压着怒意,“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语气……显然,都听到了。
时榆抿了抿唇,垂下眼睫看向他处,“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原本只是想以病态惹他厌恶,如今既然已经被他知晓,倒是省事了。
空气一阵静默,逐渐弥漫出一阵渗人的冰冷来,时榆不敢抬头直视闻祈的眼睛,不用看她也知道那里面是如何的愤怒,如何的森寒刺骨。
果然,闻祈森冷的声音砸下来:“时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时榆生出不好的预感,猛一抬头,便见闻祈探手解开了腰上的革带,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要做什么?”
她已经意识到闻祈要做什么,不禁毛骨悚然一立,慌忙往后缩去。
“我纵你,宠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闻祈单膝搁在床边,迅速捞住她后缩的脚腕猛力下拉,时榆本就病得浑身发软,头晕眼花,轻而易举地便被拉过去躺在身下。
闻祈几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欺身压下,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大手勒住她两腕反手向上一剪,另一手野蛮地去扯她腰上的系带。
忿忿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甚至不惜装病,既然你如此不爱惜你的身体,那就别爱惜了!”
时榆死命挣扎,想要将闻祈掀下去,然而身上之人像块巨石般,根本无法撼动半分,情急之下她不由得破口骂起来:“闻祈你混蛋!你放开我!滚开!”
她的骂声更加激怒了闻祈,他彻底失去耐心,直接将她的外面的衫子撕开。
撕拉——
肩头一阵凉意袭来,时榆瞪大眼睛定住。
闻祈红着一双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戾疯狂,带着毁灭一切冲动向她压下。
她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股力气,挣脱了闻祈的手,飞快地从头上摸出一根东西,指着闻祈怒喊:“别动!”
闻祈动作一愣,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东西上,眸中晦暗不明,顿了片刻,冷冷掀唇:“怎么?还想用我送你的簪子杀我?”
他双目微红,拽住她持着桃木簪子的手往他胸口处拉,“来,往这儿扎。”
疯子,真是疯子!
时榆猛地坐起推了闻祈一把。
闻祈不防,被推得往后跌坐去。
与此同时,时榆飞快簪子掉转,对准自己的脖颈,“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杀了我自己。”
闻祈面色陡然一变,磨着后槽牙道:“你敢!”
时榆狠狠还瞪回去,梗着脖子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如今这样的日子本就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闻祈目光沉冷地盯着她。
时榆知道,闻祈料定她不敢下手才无动于衷地等待着。
若是此番退却,以后就只能成为闻祈的掌中之物,再无可能飞出这一方天地。若是阿初,她愿意画地为牢,可他早已不是那个一心一意善待她,珍重她的阿初了。
他是闻祁,一个高高在上的弄权者,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真心,不过是一时新鲜念着所谓的旧情,把她当个玩意儿。是玩意儿就有厌倦的时候,到那时只怕又要对她弃之如敝履,就像当初他恢复记忆后,选择死遁摆脱她那样。
这样的路走一遍就够了。
若是再走一遍,她宁愿死。
她闭上眼睛,狠命地往自己的脖颈刺下去。
忽然,腕子一沉,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哗啦啦地滴落在自己的锁骨上。
她扑颤着眼睫睁开,便见闻祈半跪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撑在她身旁,另一只手挡在她脖颈侧。
猛地转眼,便见桃木簪子穿过闻祈的掌心,带血的簪尖距离自己的脖颈不足半寸。
“你?!”她心中震骇地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如纸。
闻祈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似悲似痛,似笑似嘲,叫人辨不分明。
他起身下地,桃木簪子还插在他的掌心,他竟然强行屈指握住,血顿时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这次争吵之后,闻祁就再也没回过沁园,时榆也不关心他在哪儿,他不在她反而轻松不少,因此烈性药也不喝了,她身子本就无大碍,药一停立即好了一大半,又养了几日,已然痊愈。
将近年关,一天冷似一天。
这晚,倏忽下起大雪,时榆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那个梦魇中,睡得格外不踏实。
直到有堵温暖的东西贴在她的后背上,身体里的冷意顿时像是被熨烫了下去,睡梦中她下意识地往哪温暖的源头贴上去,然后又是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待到天亮,时榆想起昨夜的梦境,忙翻身看去,外间空空如也。
时榆坐在床上呆愣了一阵,见窗外光白皑皑,靸鞋下去推窗,只见庭院一方天地银装素裹,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果真是下雪了。
她站在窗户赏了一会儿雪,斜眼瞥见对角回廊里站着一个人,身姿纤细英挺,怀中抱着一柄单刀,是青芜。
自从闻祁离开后,青芜虽不进屋伺候,但总会出现在沁园某个显眼的角落,警告着她别再生出什么逃跑的心思。
时榆顿时没了赏雪了兴致。
南衙卫。
闻祁阴着脸从牢狱里出来,崔七忙递上一盆水给闻祁净手,闻祁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见外面已是一片琉璃世界,不由得微微一愣。
昨夜审讯了一个“硬骨头”,其实他早知那刺客是皇后的人,审他只是单纯的“想审人”。
不成想一夜之间,外面竟然下了一场大雪。
崔七将黑狐裘大氅披在他身上,然后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闻祁一身黑裘,宛如一滴浓墨落在无边无际的白宣上,无端萧索。
往日此时,他会进宫处理一些政事,可今日他驻足于此,忽然就想起沁园里的那张脸。
她最是喜欢雪,记得当年在云来镇时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她像个孩子似的在雪地里跑啊跳啊。他腿脚不便,只能坐在檐下看她玩雪,她恶趣味上头,突然跑来将他从轮椅上拉下去,抱着他在雪地里滚,滚得满身是雪,然后笑嘻嘻地对他说“你看,我们是雪人了”。
那时,她满心满肺满眼里装得都是他……
明明她那么爱他,可如今却视他如洪水猛兽,千方百计地也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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