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昌伯府虽没有郡主府大,但胜在装潢雅致,园林饰艺,一切颇有讲究。
偏厅之中,云昌伯季望铭正端坐于上位,看到裴妄怀时,虽是心中对他有些犯怵,但只要一想到裴妄怀做出来的混账事,季望铭便把心中的那半点气弱也抛之脑后了。
在裴妄怀和姜今也身后,备好的赔礼被一件件搬进来。
季望铭挑了挑眉,故意问道,“永定侯这是何意?”
裴妄怀虽是来上门道歉的,但他整个人气势凛然,不卑不亢,开口的声音也肃沉得吓人。
“绣球之事乃晚辈肆意妄为,但在下与季小姐非良缘,想必文昌伯不会如此草率就决定亲生女儿的婚事吧。”
“你...”云昌伯气不打一处来。
这听起来哪里像是上门来道歉的,开口便是威胁,说得好像他季望铭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文昌伯喜怒,阿兄他心直口快,并非有意。”
姜今也连忙出声缓和两人之间的氛围,“绣球并未损毁,今日物归原主,还望伯爷海涵。”
“嗯,”季望铭淡淡应了声,见姜今也说话有礼有节,心里舒坦了些,“还是姜姑娘明事理。”
姜今也缓缓勾唇,露出个得体的笑,声音温和,“这绣球乃季小姐之物,不知伯爷可否让我与季小姐见一见,当面解释这桩误会?”
听到她的话,季望铭不知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地变化。
随即摆了摆手,让管家带着姜今也到后院去找季羡汎。
云昌伯府的后院,风景也是极好的,假山流水,游廊绕院,每一处都看得出非常用心。
而在后院的水亭之中,纱帐轻垂,琴声悠扬。
倏而,琴声骤断,紧接着传来的是一声声咳嗽。
姜今也听到有丫鬟开口,“小姐,您风寒未愈,还是先回屋吧?”
另一道声音响起,柔和轻细,“无碍。”
此人应当就是云昌伯之女,季羡汎了。
传闻中,季羡汎体弱多病,那些世家贵胄的闺阁小姐聚会,她向来极少去。
因此见过她面容的人并不多。
姜今也拿着绣球,穿过廊道,站在水亭台阶之下,“在下姜今也,特来向季姑娘赔罪。”
纱帐动了动,被丫鬟挽起。
一袭素白裙摆出现,姜今也只觉有股淡淡的女子香气混着药香靠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季羡汎的声音响起,“你便是姜姑娘吧?”
“姜姑娘请坐,”季羡汎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之上,纤柔玉柳之姿,与外界传言并无二致。
姜今也缓缓勾唇,露出个真诚的笑容,“绣球一事,想必季姑娘已经听伯爷说过了,今日我是同我阿兄一起,来向季姑娘道歉的。”
季羡汎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中略有好奇。
虽然她久待深闺,但姜今也此人她偶有听说,亲兄长战死沙场,后得永定侯和诚安郡主看重,视为家人,自幼在永定侯府长大。
今日一见,季羡汎亦知,外界传言非虚。
永定侯果然十分疼爱这个妹妹。
少女明眸皓齿,眉眼粲然,笑起来时眼底像是洒了光芒一般。
带着她十分羡慕的活泼与灵动,像是误闯入尘间的仙子。
季羡汎莫名对眼前的姑娘生了好感。
她道,“此事我听父亲提过,既是侯爷一人所为,姜姑娘为何也来了?”
姜今也眨了眨眼,面上的笑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事说到底怪我。”
她将昨夜饮醉了耍赖撒泼求裴妄怀取绣球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末了,看向季羡汎的目光充满歉意,“我当时醉得几乎要五步开外连人畜都不分了,脑子里压根反应不过来这绣球是用来招亲的,唐突了季小姐,还望季小姐海涵。”
裴妄怀不让她在季望铭面前说出实情,她知晓是他为了她名声考虑。
一个姑娘家,喝醉了让人登高处取绣球,若是传出去,于她无益。
但她也不想将这件事欺瞒于另外一位姑娘,所以才在季羡汎面前据实相告。
说完这话,她小心抬眸,看着季羡汎的表情,“那绣球仅是在我那儿过了一夜,完好无损,今日便物归原主。”
话落,她将绣球双手奉上。
绣球做工精致,入眼是满目的红,十分喜庆。
水亭之中有清风拂来,吹动两个姑娘的裙摆。
季羡汎盯着这绣球看了许久,轻声道,“如此说来,我得多谢姜姑娘了。”
姜今也惊诧,“此话怎讲?”
季羡汎唇边勾起抹柔和的笑,“抛绣球招亲并非我本意,我正愁不知该用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父亲。”
“姜姑娘此举,反倒是帮我解围。”
第二十八章 他与裴时渊共用一体是不争……
并非本意...
姜今也秀眉微蹙, 下意识看了眼季羡汎身边的丫鬟,压低声音道,“季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非是伯爷迫你成婚?”
她圆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 像是在说“若有什么需要, 我可以帮你”。
季羡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
但在成婚这件事上, 父亲的态度确实强硬了些。
季羡汎屏退了左右的侍女, 抬手为姜今也斟茶, 道, “姜姑娘误会了。”
“婚嫁一事虽然我与父亲的想法有些不太一致, 但并非是姑娘想的那样。”
“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父亲亦只是担忧往后无人照顾我,”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我却暂时不想嫁人。”
姜今也明了地点了点头,看向季羡汎的目光却逐渐变得认真。
她上身朝她靠近,语气十分真诚,“我想,季姑娘应该是聪明且勇敢的。”
季羡汎短短几句话,她能听出, 在婚事上季羡汎定然是为自己争取过的, 只不过父女俩都有各自的考量。
最终才有了绣球招亲这回事。
却没想到, 被她和裴妄怀搅乱了。
姜今也将绣球放在桌上, 诚心道,“如今, 这绣球也该物归原主。”
“以绣球招亲多有不稳,季姑娘也可以此为突破口,达成自己心中所愿。”
话落,两个姑娘不约而同抬眸。
凌凌目光对上, 相视一笑,彼此心中心照不宣。
季羡汎笑得比往日明媚得多,“姜姑娘比我小一岁,若是不介意,可否叫你一声小也?”
“当然,”姜今也本就不是性子扭捏之人,听到她这么说,亦回应道,“那我唤你一声汎汎?”
“好。”
正逢夏日,和风暖熙。
然而水亭之中的纱帐轻拂,季羡汎便跟着低咳几声。
伯府的丫鬟去而复返,漆盘上放着的,是碗黑漆漆的汤药,“小姐,该喝药了。”
季羡汎看向姜今也,“让你看笑话了。”
姜今也没什么所谓的摆摆手,看着她拧眉将一整碗的汤药饮下。
丫鬟将甘草蜜饯递了过来,却被季羡汎推开。
她摇头示意不需要。
见此,姜今也为她倒了杯清茶,递至她手边。
季羡汎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多谢。”
姜今也也跟着笑,眼底满是对眼前这姑娘的欣赏。
“小也为何这般看着我?”
季羡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脸颊都不像适才那般苍白。
“看你好看啊,”姜今也答得理所当然。
她在侯府长大,身边时常相伴的就只有裴妄怀。
除此之外,便是姜辞霖与裴妄怀以前在军营时的那些战友,他们都拿她当自家妹子看待。
但说到底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子,她的身边,鲜少有同龄女子出现。
如今见着季羡汎了,试问——
谁能拒绝一位美丽又柔弱的姑娘呢?
反正她拒绝不了。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乐呵呵问,“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玩吗?”
“明湖游船赏荷,千佛寺踏青,又或者是饮膳楼里新出的菜品,咱们都可以去试...”
话说一半,她倏地想起她身体不好,许是不太喜欢出门,便又道,“若你不喜欢出门,我们也可以一起看话本,可以打叶子牌。”
“你觉得如何?”
“当然好,”季羡汎重重点头,眼底的笑真诚又惊喜,“不过我这性子,闷了些...”
“不闷不闷,”姜今也道,“你这叫文静娴和,一点也不闷。”
两人相视一笑,正欲再开口,丫鬟入了水亭,行礼后道,“姜姑娘,永定侯爷在前院等着您。”
“好,”姜今也知晓,裴妄怀应该是搞定了云昌伯。
她站起身,和季羡汎告别,“那我就先回去了,待有空我再过府找你玩。”
“好。”
——
从云昌伯府出来时,已经是巳时末刻。
两人直接去了饮膳楼,在饮膳楼用过午膳之后,才回了侯府。
绣球一事顺利解决,但在裴妄怀心中,昨夜裴时渊代替自己去赴姜今也的约,依旧令他倍感不愉。
直至回到府中,在姜今也即将转身回凝曦院时,他倏然开口,“昨夜...”
“嗯?”姜今也回头,顺着他的话疑惑问道,“昨夜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陡然有些心虚起来。
难不成,是阿兄察觉到她昨夜是在故意试探他吗?
但裴妄怀却是几番欲言又止,在姜今也期待又忐忑的眼神之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其实...很想在姜今也面前戳穿裴时渊。
戳穿他假扮自己,别有用心。
但戳穿了又如何?
他与裴时渊共用一体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话若是说出,只不过是让姜今也为难罢了。
思及此,他将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见她望过来,只是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
“季小姐那儿,可同她解释清楚了?她可有为难你?”
提起季羡汎,姜今也唇边扬起抹笑,“解释清楚了。”
“汎汎其实也并不想用绣球招亲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婚嫁,她说她会同云昌伯说清楚的。”
“阿兄放心吧。”
“而且,汎汎性子柔软人又可爱,怎么可能会为难我。”
“我们俩...”
“汎汎...?”
她话还没说完,裴妄怀剑眉拧得死紧。
“你以前同她认识?”
这称呼未免亲热了些。
姜今也不明所以,“不认识啊,今日是第一次见。”
她得裴妄怀和林远舒疼爱,京中大小官宦贵胄家举办宴会时,也曾给她下过拜帖。
但她知晓这些宴会多牵涉到后宅内院,多被男子们用来当做寻门路的法子之一,要么就是闺阁小姐们借助这些机会觅一门好亲事,但她从未想过利用自己如今的身份做些什么,所以每回去都是兴趣缺缺。
再后来,裴妄怀见她不热衷于参加这些宴会,便主动开口,让她不喜欢可以不用去。
从此之后,她就极少参加这些聚会宴席。
而季羡汎身体不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与京中的闺阁小姐都不熟。
因此在今日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
“只不过我同汎汎一见如故,性格相投。”
“你们...性格相投?”
裴妄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传言中,那位云昌伯之女自幼多病,性子更是柔柔弱弱,而姜今也性子活泼,是个坐不住、闲不住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会性格相投?
他话里的怀疑语气格外明显,姜今也抬眸睨他一眼,摆了摆手,“哎呀,我们女孩子间互相欣赏,你们男子怎么会懂。”
说罢,她担心他重提昨夜之事,察觉到她是故意试探,就急急忙忙想要回凝曦院。
然而步子刚一迈,陈叔从门房处走来,“侯爷。”
“何事?”
陈叔将手中的信件双手呈上,“是梁将军的来信。”
“梁大哥?”
姜今也一听是梁骐然的来信,迈出去的步子转了回来,凑到裴妄怀身边,“阿兄,梁大哥是要回京了吗?”
梁骐然的信很简短,裴妄怀看完之后又将信纸塞到姜今也手中,示意她自己看。
“咱们这个梁将军,终于要回来了。”
梁骐然是裴妄怀和姜辞霖以前的战友,后来姜辞霖战死,裴妄怀回京,只有他一直领兵待在边关。
一守就是将近十年。
如今边关战局平稳,又正值京中金吾卫用人之际,因此圣上一封圣旨,便将他调回京城。
这件事裴妄怀之前就已经知道。
梁骐然今日到达京城,需要先进宫面圣述职,写给裴妄怀和姜今也的信件,是想约他们二人明日一聚。
姜今也感慨到,“上一次见梁大哥,还是一年前他回京述职。”
眨眼间,时间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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