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愣住。
姜今也从裴妄怀身后伸出脑袋张望, “小陈...公子?”
“大夫”二字被她紧急咽回喉间, 换了个称呼,又下意识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裴妄怀。
今日在此碰到陈奕白纯属巧合,若是让裴妄怀知晓她去过寿康堂,定会问到底。
姜今也本能地有些心虚。
陈奕白却没什么察觉,从草丛里走了出来,“抱歉,吓到你们了。”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终视线定在姜今也身上,拱手作揖, 礼节周全, “在下陈奕白, 乃...”
“陈公子!”
姜今也倏地提高音量, 打断他的话,“今日在此遇见, 实乃缘分啊哈哈哈哈...”
她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不让陈奕白和裴妄怀打上招呼。
打断陈奕白说话的意图过于明显,裴妄怀黑眸微眯,视线在她和陈奕白之间来回。
而一旁的季羡汎亦察觉出姜今也不自在的情绪。
她身体不好, 京城里但凡稍微出名些的医馆,她都去过,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位小陈公子就是寿康堂的小陈大夫。
季羡汎笑了笑,“小也说得对,今日遇上陈公子,实乃巧合。”
“之前陈公子给我开的药很有用,还未谢过陈公子呢。”
听到这话,陈奕白温和一笑,“季姑娘不必客气,此乃陈某该做的。”
“陈公子不必谦虚,”姜今也反应过来季羡汎是在帮自己,忙接上话茬,笑着拉着季羡汎走向陈奕白,“今日既然遇上了,那择日不如撞日,请陈公子赏脸到饮膳楼。”
“啊?”陈奕白有些懵。
季羡汎轻咳一声,“还请陈公子一定赏脸。”
她与姜今也一唱一和,不算很默契,但裴妄怀一看就知二人是在打配合。
男人眸色幽幽,眼底闪过一丝沉暗。
姜今也已经挽着季羡汎的手,准备踩着马凳入车厢,转过头朝他挥手,“阿兄,我待会儿回去。”
裴妄怀凌厉的视线将陈奕白上下扫视了一圈,却在看向姜今也时,目光温和了些许。
他大手背在身后握紧,可语气听不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道,“去吧,别太晚归家。”
“好!”姜今也雀跃应了一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跟在季羡汎身后,入了车厢。
坐定后,季羡汎掀开马车帷裳,看向梁骐然,“今日多谢梁将军相助,待改日定递拜帖上府。”
梁骐然笑了笑,朝她点头,不遮不掩回了句,“如此,梁某恭候季姑娘佳音。”
短短一句话,令季羡汎耳根子再度染上绯红。
车窗帷裳被放下,马车辚辚而行。
陈奕白稀里糊涂地上马,稀里糊涂地跟着马车,就这样离开。
只是这马儿来时尚可,现在要走了,不知怎的令他坐立难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而在他的身后,裴妄怀冷沉的目光始终紧随,似要将那辆云昌伯府的马车盯出个洞一般。
直至马车走远,梁骐然才道,“陈公子?还是个大夫?”
他看向裴妄怀,“你知不知道此人?”
适才瞧着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他不提还好,一开口裴妄怀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只语气仍是同平时无异,“应是寿康堂的少东家。”
适才他只是看这“小陈公子”有些面熟,但是听到季羡汎提生病一事,他才反应过来。
“今也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个朋友?”梁骐然看着裴妄怀仍旧望着文昌伯府马车离去方向的目光,又看了眼还停在他们不远处的那辆空荡荡的永定侯府马车,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妄怀终于收回视线,睨了他一眼,转过身将被放在地上的弓箭捡起,“小也有交友的自由。”
“多交些朋友也是好事。”
“是么?”梁骐然只感觉身旁之人冷飕飕的气势几乎要将他冻住,却还是故作安慰,“小也长大了,你总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事事为她把关。”
“更何况,她已经十七了,”梁骐然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下,“及笄两年,小也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自己的马匹旁,再度扬了扬下巴,提醒裴妄怀,“你这个做阿兄的,得对此多上点心。”
议亲...上心...
梁骐然说的每一个字,似都在往裴妄怀心窝上戳刀子。
可他无法说什么。
漆黑狭长的眸子深处,涌动着不甚清晰的情绪。
那双握着长剑的大手,用力得手背青筋暴起。
许久,他才回了句,“她还小,议亲的事不着急。”
可这句说得太低太轻,梁骐然亦没听清。
“你说什么?”然而待他问出口,一旁的裴妄怀已经直接翻身上马。
直接策马离开。
——
半个时辰后,东市饮膳楼的厢房之中。
姜今也和季羡汎与陈奕白对坐而饮,三人皆没有开口。
姜今也这段时日的试探,虽然未能探得裴妄怀真正的态度,但好歹不算全无收获。
因此今日碰上陈奕白,她亦想着借此机会与他细说一番。
但到底这事涉及到裴妄怀,季羡汎在场,她开不了这个口。
季羡汎亦察觉出姜今也有正事要与陈奕白聊,因此只是在此陪了几杯茶饮之后,便起身告别。
“小也,我就先回去了。”
姜今也看着她,“今日多谢你。”
季羡汎扬着唇轻笑,俯首在她耳边低语,“你也帮了我。”
两人相视而笑,季羡汎与陈奕白告别,转身离开厢房。
一时之间,屋内圆桌旁只剩姜今也和陈奕白,而紫苏候在屏风外。
听着想房门被阖上的声音,姜今也迫不及待开口,“小陈大夫...”
“姜姑娘,”陈奕白笑了笑,“既已开了头,往后便不必唤我小陈大夫。”
姜今也亦觉有理,不然若是下次再让裴妄怀碰到她与陈奕白一道,她又得临时改称呼,着实麻烦。
她唇边扬起抹真诚的弧度,顺着他的意,改了称呼,“陈公子。”
她将这几日她费尽心思探得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其实还是今日梁骐然的这一番话提醒了她。
他说裴妄怀其实脾气不好,他说裴妄怀在刑部审犯人时,哪个看了不心惊胆战。
裴妄怀虽然亦生过她的气冷过脸,但经历过上一世,她知晓无论是裴妄怀还是裴时渊,都是真心待她的。
裴妄怀在她面前的冷静清润,和在刑部的阴戾森寒,判若两人。
审讯犯人时的裴妄怀,是否和裴时渊有些相似呢?
若是如此,便真应了那日见陈奕白时他说的一句话。
人的性格都有两面性,或许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罢了。
“那日过后,我去翻阅了些医书,”陈奕白正色道,“陈某且问姜姑娘一个问题,”
“你问。”
“姜姑娘可曾想过,若是这双重人格当真会影响到患者的身体,届时你该劝患者如何是好?”
“是要主次相融,还是让其中一方消失?”
“我...”
姜今也倒是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她如今已经已经习惯了裴时渊的存在。
无论是裴妄怀还是裴时渊,其实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个人。
但眼下的情况,双重人格极有可能会对裴妄怀的身体产生影响,她自然不可能拿裴妄怀的身体来赌。
可陈奕白的这个问题,她心中暂时没有答案...
但未等她回答,陈奕白又说了另一个问题。
“此病在书里的记载中,多是有诱因的,而诱因大多是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是让患者分列出第二个性格,多是患者为了自救。”
“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
“姜姑娘若是做好了决定,或许可以尝试去找找这个诱因。”
诱因...
姜今也抿紧了唇。
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
若是病因残酷,那无异于是将裴妄怀的伤疤重新又揭开了一次。
她的本意是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啊...
陈奕白话音一落,厢房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姜今也秀眉拧得死紧,眼底的担忧十分浓烈。
陈奕白看到她这般纠结,有些不忍。
他抬手为她倒了杯茶水,递至她手边,“若是患者近来的身体还算稳定的话,那姜姑娘还有些许时日考虑一下。”
“毕竟眼下我也尚未找到比较稳妥的方法。”
但他这番话未能安慰到姜今也多少,少女神色怏怏。
无人知晓,她心底除了担忧之外,还有浓烈的心疼。
能让裴妄怀难受到需要分裂出第二人格才能自救,当时他该是有多绝望。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马上就见到阿兄。
裴妄怀也好,裴时渊也罢。
她只想马上见到他。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就再也坐不住。
她站起身向陈奕白行礼,以示感谢,道过别后,拎着裙摆带着紫苏小跑下楼。
直至出了饮膳楼,她才发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东市长街上,一盏盏灯笼已经亮起。
葳蕤光亮映照着街边林立的商铺,也映照着那道离她不远的颀长身影。
姜今也眼底猝然一亮,毫不犹豫地奔向那个穿着绛红色锦袍的高大男子。
第三十一章 裴妄怀心念微动,慢慢俯下……
盛夏的夜空中, 繁星点点。
长街之上,灯笼明亮而又温暖。
姜今也甚至能看到,有细小的飞虫在绕着灯笼飞舞。
她毫不犹豫地朝他奔去。
“阿兄!”
少女的裙摆在脚边旋出靓丽的弧度, 犹如夏夜中盛开的花朵。
明媚, 璀璨, 美好。
裴妄怀心跳倏地加快, 张开双臂稳稳将人接入怀中。
他眸色幽幽, 眼底的温柔显而易见。
然而刚一低下头, 率先看到的却是自己身上绛红色的布料。
男人唇边的笑倏地定住。
他扮了裴时渊的身份...
饮膳楼附近, 这一处被墙体阴影所掩,光线昏暗。
周遭街道的热闹似与此处隔出结界一般。
无人能看清,那位飞奔入怀的姑娘究竟是何面容。
姜今也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呼吸微颤,眼眶也有些红,“时渊阿兄...”
她仍旧沉浸在适才陈奕白所说的那些话当中,此刻心中对于裴妄怀和裴时渊的心疼达到顶峰。
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将裴妄怀从适才她主动本来的喜悦冲击得干干净净。
他眸色骤厉,双手握着她的手腕, 视线倏地直直射向饮膳楼三楼的厢房窗牖处。
在那里, 窗户半掩。
陈奕白藏于暗处, 正好奇地看着楼下街道上的这一切。
感受到来自裴妄怀阴鸷凌厉的目光时, 他倏地心虚,因为此举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他涨红着一张脸, 连忙将窗牖阖上。
视线回到她脸上,裴妄怀俯下身,唇边扬起抹弧度,极尽嘲讽。
“小也交了新朋友, 怎么不和阿兄说一声?”
这位新朋友,好像对你念念不忘。
姜今也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好好想想“理由”。
然而刚有动作,裴妄怀一把将人扣住,黑眸里染上些许偏执,视线十分凌厉,他轻笑着,说,“你不想让我知道,是吗?”
那双握住她肩膀的大手还在不断用力,明明是一张俊脸,此刻却带着偏执和阴戾,
姜今也心头很没出息地轻颤了下,脑子也跟着有些迷糊。
这番神态落入裴妄怀眼中,便是有意地隐瞒。
裴妄怀倏地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却能瞧见他眼底的那些风雨欲来的狠厉。
下午在郊外,她和季羡汎的一唱一和是在有意瞒着他。
她与陈奕白究竟是何关系,还需要她费尽心思不与他说明。
从将姜今也带回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她何时有过这样?
从来没有。
即便是当时的卢鸿宇,她也没有过这样。
男人高大的身躯不断地逼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即将爆发的疯狂。
“小也还没想好理由来搪塞阿兄吗?嗯?”
话落,他压根不给姜今也反应的机会,直接扣住她的手,就这么半揽半带着,将人塞进马车车厢。
“阿兄...”
姜今也对上他的眼睛,是比平日里裴时渊还要更令人害怕的眼神。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听我解释。”
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理由。
最终勉强抓住其中一个。
“阿兄,我来见陈公子,是因为我最近心血来潮,想要做些茶叶买卖。”
“茶叶?”
裴妄怀垂眸看着她,目光锐利而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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