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瑜怔了怔,心事重重地收回视线。
两边本身就有仇怨,这会儿虽谁都不敢第一个动手,一开始还只是荆南跟陆朗玄对骂,后来朱越等人跟南光意等圣女也争锋相对起来,到最后,旁边围观的正道修士跟紫袍们也互相喝骂,两方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司宫誉被吵得头疼,忽然冷笑着抬手,一条黑色灵力形成的巨蟒甩着尾巴用力朝结界抽去,“白乌鸦,你若再不出来,下一招,出手的可不会只是本少主了。”
话音未落,八圣女毫不犹豫拿出灵武,众紫袍也齐刷刷抬手,天空几乎顷刻间被不详的黑雾笼罩,在结界外蠢蠢欲动地游荡,仿佛司宫誉一声令下,这黑雾就会立刻侵蚀结界跟在场的所有敌人。
就在巨蟒尾巴将要挨到结界上时,一道银光倏地刺在它七寸上,巨蟒化作一团黑气消散。
而在它消散的位置,清隽温雅的青年正浅笑持枪悬在空中,赫然是邬崖川。
他一身红衣,独自站在结界外面对着数千邪修也仍旧气定神闲,“司少主可是来应上次之邀来喝一杯喜酒的?”
“大师兄!”“邬魁首!”结界内顿时响起惊呼,荆南第一个冲出了结界,踩着荆北悬到邬崖川背后,韩颂暖、宋清瑜跟朱越等弟子比荆南略慢,但同样没有迟疑,纷纷站在邬崖川身后,手中灵武蠢蠢欲动。
同为月琅十英的琴镜阁少掌门宁弦音冷眼盯着司宫誉,紧随星衍宗弟子之后,带着琴镜阁的弟子出了结界。她袖手一扬,一把琵琶便自怀中出现,手指搭在弦上,似是准备紧随邬崖川动手。
剑魂宗奚空白、缥缈总沈行舟等人也纷纷跟上,倒不是为了帮邬崖川保住道侣,而是正道宗门有几个跟擎天宗没有血海深仇的?尤其这里还是中域,若是让司宫誉在这里乱来甚至把人抢走,他们正道的脸面往哪搁?
“你总算不当缩头乌龟了。”司宫誉看着邬崖川的眼眸中满是杀气,“小柳儿呢?”
“阿初当然是在洞府内准备合籍事宜。”邬崖川笑得云淡风轻,朝司宫誉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倒忘了司少主也算是我家阿初的旧识,忘了送一张请柬,实在失礼,不如少主带几个人入内做客,待明日大典结束后,我自会陪着阿初与少主叙旧。”
正道弟子自然觉得邬崖川气度不凡,司宫誉却目光阴鸷,他先前虽总厌恶邬崖川搅局,但对邬崖川并非毫无欣赏,但此刻司宫誉对邬崖川的杀意几乎到了最顶峰,“本少主不想跟你说什么废话,要么放了小柳儿,要么——”
“去死!”他话音刚落,众紫袍修士霎时掐诀,漫天黑雾瞬间化成无数蛇群,朝着以邬崖川为首的正道弟子攻去。
邬崖川等人几乎同时出手,枪芒剑光,铮铮乐声,朝蛇群劈砍而去,然而这又不是真的蛇,除了邬崖川等强者招式中自带破邪能成功消灭一片蛇群外,其余弟子将蛇砍成两半后,它们便又成了新的两条蛇,生生不息。
很快就有人坚持不住被蛇群撕咬到挂了彩,而更多的蛇群还在朝他飞来,就在此人心中暗道“吾命休矣”的时候,一道金色阵纹瞬间从脚下升腾而起,将他包裹在里面,而蛇群撕咬上来的瞬间竟被密集的金色光箭一箭一条尽数消灭。
不只是他,几乎每一个遇到危机的修士脚下都会立刻浮现金色阵纹,而众人头顶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阵纹,足以将所有正道修士包裹在里面。
阵纹极其复杂,大部分人看了就眼晕,唯独阵修一时都有些看呆了,要不是金色阵法保护,这一失神就足够让他们受伤。
邬崖川持枪的手一顿,心中五味杂陈,眼框却泛起一点湿意。
陆朗玄跟荆南视线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找到释放阵法的那个人。
司宫誉紧攥着拳,恨声道:“饶初柳,他对你的所作所为远比我更严重,你为什么将我弃若敝履,却这样帮他!”
这阵法是饶初柳布下的?
她不是合欢宗的弟子吗?!
众人皆有些不敢置信,如今整个月琅年青一辈的佼佼者几乎都在这里,无论是擅长阵法还是不擅长的都能看出这阵法的厉害之处——他们没见过这个阵法,虽不知这阵法是机缘还是独创,但即便知道阵图,在场也无人能布此阵。
下一瞬,同样穿着一身红衣的清丽女子凭空出现在邬崖川身侧,轻轻抬手,花纹繁杂又带着柔和气息的绿色阵纹像是护盾般横在了正邪两个阵营中间,密密麻麻的黑蛇群凶狠冲过来的瞬间又被阵纹吸收,然后被阵纹转化成浅绿色的灵雨落下,滋养着受伤的修士。
邬崖川含泪盯着她,眸中是期待又似不敢相信,看上去格外痴缠。
饶初柳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握住邬崖川的手,对司宫誉礼貌笑道:“少主以为在下受了委屈后愿意冒险前来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但少主可能对崖川有误会,我是心甘情愿与他合籍,何来囚禁逼婚一说呢?”
邬崖川眼睛一瞬间亮了,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嘴角却翘起来,是喜极而泣。
他难得这样当众失态,反应过来后除了将饶初柳的手握得更紧,也用灵力不动声色地擦拭掉了脸上的泪痕,笑得满足。
当然,除了少数几个八卦的,大部分人现在的关注点根本没在什么感情纠葛,更懒得观察他们的表情,他们看看头顶的金色阵法,再看看前面的绿色阵法,眼睛都不够用了,满心震撼。
又是一个没见过的阵法……
隐藏在暗处的正道大能眼神复杂地看向旁边星衍宗的大能,语气有点酸:“没想到崖川这孩子眼光这么好。”
这些小辈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他们可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也是第一次见这两个阵法,可见都是这姑娘自己创造的。
才二十岁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再加上天道偏爱有创造力的修士,此女前程不可限量。
星衍宗这小子自己能力压同辈就算了,怎么找的道侣也有这样的潜质啊!
星衍宗大能们捋着胡须,心情颇佳。
藏在飞舟里用神识观看这一幕的司家老祖们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没错,两个孩子的眼光很好,一眼就挑中了藏在合欢宗中的璞玉,但看看这姑娘立场明确的握住邬崖川的手就知道她的选择很坚定——两个加起来在人家眼里居然都比不过一个?
实际上,饶初柳握住邬崖川手的瞬间就咬牙切齿地传音:“赶紧把灵脉给我解了!”
她现在全靠宋清瑜的药才能动用灵力,就算阵法基本都是自主吸收外部灵力,也是需要她一点灵力维持的,否则被人攻击就会消散了,她还怎么装——
咳咳,展现她未来月琅传奇人物的能耐!
邬崖川眼中顿时浮现笑意,手指不动声色地摸到她手腕上,解封了灵脉。
然后,众目睽睽下,他道:“阿初,司少主对我动了杀心。”
“……”
鸦雀无声,上次听到“我会跟阿初告状”的人表情麻木,以荆南为首的星衍宗弟子默默低下了头,藏在暗处的星衍宗大能们感受着周围老朋友们幸灾乐祸的注视,倒是满意地点点头,“两个孩子感情挺好。”
比他师父有出息多了!
其他大能笑不出来了。
司宫誉气得身体都在颤抖,看邬崖川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邬崖川接收到他的目光却蹙了蹙眉,身体微微挡住饶初柳的视线——告状归告状,他可不愿自家阿初被司宫誉这狠戾的眼神吓到。
饶初柳心知邬崖川是给自己造势,但今日目睹两个阵法,本来也没人敢再小瞧她。
她捏捏邬崖川的手,然后松开,飘到人群最前方,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少主,可否单独聊聊?”想了想,她又看向旁边眼巴巴盯着她的陆朗玄,“陆兄也来。”
说罢,饶初柳手指轻抬,已经出现在刚才自己所指方向的地面上。
“少主……”南光意等人有点担心,司宫誉却抬手示意她们打住,表情冷肃地就要往饶初柳所在的方向去。然而刚转身,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陆朗玄已经撒丫子跑过去了。
“……”司宫誉胸口剧烈起伏,阴恻恻地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也跟了上去。
邬崖川看了两眼,淡定地收回视线,拱手对众人说了几句感激的场面话,就拍拍朱越的肩膀,示意他带众人回去。
阿初当众说要跟他合籍,就不会反悔,他也该完成善后,总不能让人再看热闹,她不会喜欢被人围观这种事。
韩颂暖等人想留下帮忙,也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只有荆南说什么都不肯走,邬崖川也就任由他在旁边呆着。
“七哥。”荆南疑惑传音:“你不担心吗?”
邬崖川道:“担心什么?”
荆南道:“担心七嫂逃跑啊!”
“她不会。”邬崖川笑了,笑的有点嘚瑟,眸中星光璀璨,不似曾经沉稳持重,也不似去年暗疯涌动,他此刻看上去神采飞扬,简直是补上了曾经跳过去的少年意气,“她刚才说了,她是心甘情愿与我合籍!”
荆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哦!恭喜!”
荆南心中欣慰又酸涩:要不是担心会把七哥刺激成先前的疯样,他高低得怼他两句!
等司宫誉跟陆朗玄都赶到后,饶初柳拿出三个蒲团,往自己身后放了一个,又犹豫着看向两人,“若你们坐不习惯——”
“习惯,只要跟意儿待在一起,我什么都能习惯!”陆朗玄连忙接过一个蒲团,悄悄放得距离饶初柳那个近了些。
司宫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圈泛红,片刻也接过蒲团坐下,完全没心情挑剔,“想让我放手你还是别说话,我不想听。”
“但我必须得说。”饶初柳布下几层隔音阵,郑重道:“因为我知道两位是真心实意喜欢我,所以我更该给你们个准确的结果,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给你们虚幻的希望,让你们在这条已经被堵死的路上走得更远。”
陆朗玄笑容一僵,连忙道:“意儿,我不会给你跟邬崖川捣乱的,我——”
“不是捣乱。”饶初柳叹了口气,语气很友善,但态度很坚决,“陆兄,你其实影响不了我们什么,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陆朗玄怔怔盯着她,泪水忽然在他脸颊滚落,掉在地上就成了颗颗蓝色的珍珠。
司宫誉却冷笑一声,目光沉沉看着她,恨声道:“要是我非把你抢回去呢!”
“或许你真能抢走我,但秋琴蕊的曾经,便是我的未来!”饶初柳毫不犹豫道。
实际上,饶初柳说得保守了,毕竟飞舟上还有司家那么多老祖宗,她不想被这些人当成司家未来的威胁直接杀死。
她未必比秋琴蕊有能力,但肯定比秋琴蕊更能蛰伏,若司宫誉真要强抢她,那么她今后的最大目标可能就是——
灭了司家!
司宫誉瞳孔骤缩,深刻的悲哀跟难堪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他死死盯着饶初柳,脖子上青筋都突了出来,手愤怒地攥紧,却也只是攥着,“饶初柳,他到底哪儿比我好?!”
他低吼道:“明明做了同样的事,他只是披着一张与人为善的皮,实际上也不见得比我善良多少!可你为何愿意为他圆谎,愿意与他合籍,却避我如蛇蝎!”
陆朗玄脸上还在噼里啪啦掉珍珠,但还是挡到了饶初柳身前,“你别吓到她!”
一道银光闪过,邬崖川也到了饶初柳身旁,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手持存正冷冷盯着司宫誉,做好了战斗准备。
“她根本不要你,你自甘下贱做妾她也不要你,你怎么还这么贱!”司宫誉阴狠目光从邬崖川脸上扫过,大声吼陆朗玄。
“因为我爱她!”陆朗玄吼了回去,声音颤抖,带着绝望跟痛苦,“我不是为了得到她才对她好,我爱她就希望她能过得好,她如果愿意要我,我做什么都行!可她不想要我……”
他哽咽着,珍珠掉的更快了,“那我也不愿意她有一点不高兴!不想她受伤!”
司宫誉荒谬地笑了起来,“可笑!”
“这一点都不可笑。”饶初柳沉声道。
她扯了扯陆朗玄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等到陆朗玄顺从地坐在她旁边,抱着绒水狸默默哭泣,饶初柳对旁边的邬崖川摆摆手示意他回去,才看向司宫誉,语气很冷静,“少主,我不是因为崖川才不选你,就算我与崖川并不相识,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司宫誉仿佛也冷静了下来,但他颤抖的身体告诉饶初柳,他只是在忍,“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实际上是同一种人。”饶初柳平静道:“我们都同样计较得失,希望自己的每一点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本质上都是冷的。”
“我不觉得这有错,但两个冷血动物在一起恐怕只是各取所得的交易,一旦得失不能让其中一方满足,这样的关系就会崩盘。而在我跟少主之间,我显然是那个更承担不起崩盘后果的人。”
“而且少主之所以喜欢我,可能是喜欢我伪装出来的热。”饶初柳道:“但面具不可能戴一辈子,我们不合适。”
“你比他善良多了。”陆朗玄嘀咕了一句,不赞同她对自己的评价。
“那是因为我没有少主与生俱来的势力与财力。”饶初柳摇了摇头,“我除了‘友善’,还有什么可以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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