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原也没有甚么是最好的。
她要的,是两情相悦,永不背叛。是无论何时,她都是他的第一选择,他所有的偏爱。
*
一行人行了一夜,翌日一早,便赶到了大楚边境。
裴玄一直紧绷着,直到入了镇北军的大营,他才略略松了口气。
姜离笑着迎上来,道:“裴大人安好。”
裴玄笑笑,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弄玉和季风亦走上前来。
裴玄侧身让出位置来,道:“殿下颠簸了一日,今日总算可以安眠了。”
弄玉没说话,只看向姜离,季敏站在他身侧,越发显得他身量高大,他约么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粗粝,目光坚毅冷峻,因着常年驻扎在边境,看上去倒像是四十岁一般。
他扫过弄玉的脸,目光凝在季风脸上。
而季风也正盯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宛如电光火石,一瞬间,两人眼中都凝聚起浓烈的杀意。
“少将军。”姜离下意识道。
季风淡淡道:“今时今日,该我称呼一句姜大将军了。”
姜离冷笑一声,道:“也是,如今季氏已倒,当初神采飞扬的少将军也不复存在了。”
“两姓家奴。”季风冷嗤一声,直直撞开他的肩膀,大步朝着营帐走去。
裴玄见状,便走上前来,道:“姜将军,请吧。”
平心而论,在场的众人都不大看得上姜离的所作所为。便是伯英、遣兰这些身居宫中之人,也都知道季氏的冤屈,更知道季氏满门忠烈,无论是季敢还是季望,都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季氏都是为姜离所害,才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当初,若非姜离在陛下面前诬告季氏通敌谋逆,季氏也不至于坐实了罪状,被满门抄斩。
因此,众人看向姜离的目光都有些鄙夷。
裴玄倒是神色自若,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姜离寒暄着。只是姜离面色铁青,实在算不上好看。
*
营地离营帐还有些距离,一路上,有不少军士见到季风,都驻足行礼。更有不少老兵,激动地唤他“少将军”。
军士们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
这些军士们争相想要看季风一眼,喊他一声。全然不顾及姜离的脸色。
裴玄看向弄玉,低声道:“从前臣不懂季氏有何罪,如今却觉得,他们罪无可恕。”
弄玉冷笑一声,眼眸凌厉如刀般扫过他的脸,道:“那裴大人该庆幸,裴氏不掌兵权。”
裴玄眼眸黯了黯,没有开口。
姜离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大吼着将军士们赶走,道:“都不要命了!京中贵人在此,安敢放肆!”
可他越是如此,军士们便越是要凑上前来,固执而坚定。
季风感怀道:“大伙儿都回去罢,终有一日,我们会一起并肩作战的。”
军士们道:“少将军之言,可当真?”
季风眼底盈着泪,笑道:“千真万确!”
“好!好!”
军士们举着兵器,激动地欢呼起来。
姜离从腰间拽出鞭子,“啪啪”摔在地上,道:“再不散开,被鞭子抽中者,领军棍三十!”
季风道:“姜离,人心向背,本也不在官职,更不在武力。”
他说着,一把攥住姜离的鞭子,只一个闪身,便将鞭子夺到了自己手中。
他神色凛冽,道:“若违军心,便如此鞭!”
话音未落,他便猛一发力,将鞭子折了个粉碎。
姜离恨道:“季风,你敢!”
季风道:“不过小人之物,有何不敢!”
裴玄冷眼看着两人争锋相对,走到弄玉身侧,道:“若非臣记得前世之事,恐怕就要被他们骗了。”
弄玉眼眸一寒,转头看向他。
裴玄道:“殿下何必这样看臣?若臣当真要季风的命,在陛下身边时,便说与陛下听了。”
他说着,勾了勾唇,道:“殿下也不必费心夺臣的性命,臣敢保证,一旦臣身死,季风的秘密便会昭告于天下。到时候,不仅季风活不了,就是季风心心念念的镇北军,也会烟消云散。”
“裴兰辞,你敢!”弄玉虽想到裴玄可能会知道季风与姜离之事,却一直认为裴玄是君子,不会也不屑做告密之事,可没想到,他竟会以此威胁于她。
裴玄走到她身侧,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道:“殿下放心,臣会留着季风的命。臣还要他亲眼看着,殿下嫁给臣为妻。”
弄玉担心众人看出端倪,便只压低了声音,道:“本宫说过,不会嫁给你。”
裴玄道:“臣也说过,臣此生,只有殿下一个妻子。”
弄玉目光凛冽,道:“那便看看,谁做得了谁的主。”
她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裴玄眯着眼睛看着弄玉离开的方向,袖中的手指一点点蜷紧,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他捏碎了手指上的扳指,手上早已淋漓一片。
*
入夜时分,季风和弄玉悄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此时众人都已睡了,只剩下巡夜的军士和彻夜不熄的火把。
天压得很低,低到仿佛抬手便能摸到星子。
季风回身望着她,漂亮的眸子干净澄澈,道:“从前我就在这里,待了十几年。”
弄玉抬头贪婪地望着这些星子,道:“若是可以,我希望下辈子我可以出生在这里,不必再看着四角宫墙。”
季风凑近了她,笑着道:“若是殿下愿意,我可以带殿下离开。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回去。”
弄玉不信,道:“你的仇不报了?”
季风道:“报过一次了,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他顿了顿,道:“没有甚么比现实的快乐和脚踏实地的幸福更重要。”
弄玉的心不是不震动的,这一刻,她的自由便如这些星子,仿佛触手可及。
她认真看着他,眸光中有复杂的光芒,她张了张口,像是无法说出口,却又终于下定决心,道:“可是季风,我的仇还没报过。”
她自嘲道:“也许对于我来说,痛快的复仇比自由、幸福来得更满足。”
季风微微垂眸,道:“我明白。”
“我是不是很傻?”
季风摇摇头,道:“总要手刃仇人一次,才算圆满。”
他说着,定定瞧着她,眸子宛如这漆黑的长夜。
他抬起手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下颌,两人鼻息相接,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浓密如羽扇的睫毛下,深如潭水的眼眸。
还有那眼眸之中,自己的倒影。
季风的眼底终于翻涌起来,像是潮水,连手指也滚烫起来,灼得弄玉忍不住战栗。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唇。
像是蜻蜓落在露水上,轻柔得不像话。
这一次,弄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宫廷风云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
季风松开了她, 捧着她的脸,道:“殿下,会不会有一天, 你会忘记从前那些事……尝试爱上我。”
弄玉望着他, 那张清隽惑人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他眼眸中有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她。
她的心也随着那某明亮柔软起来, 她点了点头。
季风眼底一亮, 犹如天上星河倒转。
他激动地将她拥入怀中,道:“我会一直等着, 等到那一天。”
弄玉靠在他怀中, 第一次觉得安全,道:“会有的。”
过了许久, 弄玉才轻轻推开他, 道:“走罢, 别让姜将军等太久。”
季风微微颔首,道:“好。”
他伸出手来, 握住她的手,这一次, 她没有推开他。
季风不觉勾起了唇角, 他没有开口,便只这样握着她,却已觉足够。
*
姜离和季敏已在营地外等着了。
见季风和弄玉走来, 季敏笑着跑过来,道:“殿下!哥哥!”
季风固执地不肯松开弄玉的手,只是笑。
弄玉也不戳穿他,只看向姜离,道:“这些年, 将军受尽委屈,辛苦了。”
姜离感慨道:“今日能见到少将军,末将都觉得值了!如今有殿下在,这日子啊,越来越有盼头了。”
弄玉笑着道:“想来本宫的计划将军已知晓了,到时候还请将军假意败退,将戏做足。”
姜离道:“殿下放心,打赢不容易,打输可简单多了。”
季风拍了拍姜离的肩膀,道:“姜叔,多谢了!”
姜离道:“这仗啊,还是得跟着少将军打才有意思!”
弄玉微一思忖,道:“旁的也就罢了,将军万事还须小心,尤其是裴玄,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甚么。”
她说着,又看向季风,道:“姜将军与你的关系,裴玄早已知道了。他曾以此威胁本宫,让本宫安分守己。”
她没敢告诉季风,他是要她嫁给他。
季风眉头轻皱,道:“我早该想到的,当真是疏忽了。”
姜离恨道:“裴玄看着君子模样,没想到竟是阴险之人,竟敢以此事威胁殿下。”
他看向季风,道:“少将军,莫不如……”
他说着,做了个“杀掉”的手势。
季风摇摇头,看向弄玉,道:“还不是时候。”
弄玉冷声道:“我不知他有何后招,否则,将他杀了也就杀了,还干净些。”
季风对弄玉的回答很满意,嘴角忍不住地上扬,道:“总有机会的。”
他又看向季敏,道:“敏敏,你素来心细,这些日子留心查着一种叫百日散的北魏秘药,若是有了消息,随时联系我。”
季敏点点头,道:“哥哥放心便是。”
弄玉见季风嘱咐的认真,不觉心头一暖。
季敏笑着道:“我只盼着此事早日了掉,到时候,哥哥便能和殿下光明正大在一处了。”
季风赶忙道:“敏敏,不许胡说!”
季敏见季风神情严肃,便知道说错了话,道:“殿下,对不住,我这张嘴总是没个把门的……”
弄玉笑着摇摇头,道:“无妨。”
季敏这才安下心来,朝着季风道:“我就知道,殿下不会介意的。”
季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又看向弄玉,见她面色平和,一如往常,自己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
离开镇北军大营,又走了两个月有余,众人终于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回到了京城。
弄玉回到云光殿,只觉处处都熟悉,又处处都陌生。
弄玉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见萧皇后身边的寄奴急急走了进来。
伯英蹙了眉迎上去,礼数虽未少,面色却实在算不上好看,道:“姑姑怎么现在就来了,殿下还未及梳洗呢。”
寄奴讪讪道:“实在是皇后娘娘惦记殿下,这才命奴婢来请殿下过去的。”
伯英冷声道:“皇后娘娘还真是心疼殿下。”
弄玉走上前来,道:“姑姑也不必在此候着,你只管回去回了母后,本宫回宫之后还未去拜谒皇祖母,且顾不得她呢。”
寄奴不敢顶嘴,只道:“殿下思虑得是。只是这论亲厚,自古也没谁越得过母女之情去,殿下先去见了皇后娘娘,再去见太后娘娘,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责怪的。”
“哦?”弄玉轻笑一声,道:“姑姑说这样的话,自己听着也不觉害臊么?这些年来,母后如何待本宫,皇祖母又如何待本宫,姑姑心里都是明白的。这远近亲疏的,不必在这里论了。”
寄奴被她说的好生没脸,道:“殿下伶牙俐齿,奴婢自然辨不过殿下,也不敢与殿下相争。只是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温顺乖巧?殿下如此,只怕天长日久地,会寒了娘娘的心。”
“说这样的话,阖该打死!”
有人在身后道。
弄玉抬眸看去,只见陈顼快步走了进来,道:“若非今日我刚好听到,都不敢信你素日是这样同皇姐说话的!难怪母后与皇姐日渐嫌隙,都是你们这些刁奴挑唆的!”
寄奴赶忙跪下,道:“六殿下,奴婢是无心的……”
“我管你有心无心。来人啊!把她压到慎刑司,领上十板子再去复命!”陈顼硬声吩咐道。
“六殿下!不要!”寄奴哭喊道。
云光殿的人早已看寄奴不顺眼,听得他吩咐,便一个赶着一个地涌上来,扯着寄奴去了。
弄玉淡淡看了陈顼一眼,便径自坐在梳妆台前去卸首饰,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本宫交待你的事没办成,我们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
陈顼心里一急,走过来在她身边俯下身子,道:“皇姐,你交待我的事,我岂有不去办的?这些日子,我也劝过父皇,也命大臣们联合上书过,可父皇到底舍不得……”
他微微垂眸,道:“谢贵妃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父皇喜爱她,自然不肯去动她兄长。更何况,今次五皇姐回来,容貌也毁了,名声也坏了,父皇虽气她怪她,却更心疼她。因着这个,父皇便解了谢贵妃的禁足,让她和五皇姐好生将养着,连皇祖母劝了,父皇也没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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