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流转间,璃月收回视线看向宋健,眼神更是冷了几分,“那幽梦香的解药被你们放在了何处?”
宋健似乎不愿回答,迷离的眼神中出现了挣扎的迹象,但又在瞬息间被镇压,“解药在…… 在庄子上,在梓壹那儿,被她收进了床头处的匣子里。”
璃月眸色微沉,继续问道:“毒杀妻子一事,你是否参与其中?刻意引诱鸢儿为你燃放毒香,亦或者…… 所谓的梓壹表妹并不知情,是你与鸢儿合谋!”
宋健:“是…… 梓壹并不知情,是我与鸢儿合谋。我许她夫人之位,利用她下毒,顺理成章地霸占徐氏家业。”
霎时间,屋内众人的视线都投向鸢儿。
如此说来,她此前所说表小姐梓壹投毒欲杀徐妍上位的话便是假的,她只是想拉表小姐梓壹下水。
璃月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又问道:“那黑影蛊虫你从何处得来?”
“黑…… 黑市,半月前我在一个叫圣姑的老太婆那儿买的。”
圣姑!
璃月当即瞪大了眼睛,却又在下一刻敛下眸子。
不可能,师父不可能将这残害人命的毒物卖出去。
但心中仍是被他这番话搅得动荡不安。
沈澜之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投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担忧,“你认识他口中的圣姑?”
璃月应激似的抬头看向他,却下意识地否认,“不,我不知道是不是她。”
她的师父温婉善良,菩萨心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危害国家社稷之事。
沈澜之眼底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光,却只是应道:“无妨,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自然会查清楚,在京城贩卖此种阴损之物,为昭国国法不容,罪不容诛。
只是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璃月亦是心神不定,也未曾留意到他的神情。
......天边晚霞绚烂如一幅壮丽画卷,太阳西斜,仅余一抹余晖挂在天际边缘。远处山峦被淡淡的阴影笼罩,轮廓渐趋模糊。
璃月一行人伫立在宋宅大门外的街道上,目视着大理寺的差役将人抓走。
一个时辰前,沈澜之放出的信号烟引来了几名大理寺差役,他们派人去大理寺取来抓捕宋健的文书,如今在将宋健等人押回了大理寺。
沈澜之也差人前往宋健的庄子上传唤宋健的表妹梓壹去往大理寺,顺便带回了幽梦香的解药。
那解药放在一红木盒子里,是几颗白色圆润的药丸子。
璃月转身将盒子置于徐妍手中,叮嘱道:“你如今身体已被毒素侵袭五脏六腑,这幽梦香的解药不可此刻急于服下。需按照我方才给你写的方子用药,先将身子调养好,一步步慢慢来。”
“那方子能清热解毒、调理脏腑,用以稳定病情缓解中毒症状。”
“前三日一日一次,待身体适应后便可早晚各一次,待到约莫半月时便可一日三次,如此一月便可进行下一步治疗。届时,你去相府寻我。”
徐妍感激至极,“谢谢苏小姐。”
说着竟欲下跪,璃月连忙扶住她,宽慰道:“无妨,为医者治病救人自是本分,不必行此大礼。”
随后,目光看向安静在侧的杏儿,“杏儿的情况与你不同,将这解药每隔半月服下一粒,两粒便可痊愈。”
杏儿虽不能言语,但那亮晶晶的眸子满是雀跃,连忙行礼致谢,徐妍也不住点头道谢,“我代杏儿谢过苏小姐。”
天边的晚霞渐渐隐去,这时,静书挨近璃月轻声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璃月点头应声,“好,回吧。”
说着,她的视线也望向未随大理寺众人一同回去的沈澜之,周围既无马匹也无代步工具,于是疑惑道:“你怎么回去?”
沈澜之眼眸微微一动,淡淡道:“走回去。”
从这儿走回城区,得耗费好几个时辰……璃月皱着眉头索性直问,“那你之前是怎么来的?”
他既然是来抓宋健的,怎么会只身一人前来,连抓捕文书都是随后派人去取来的,总不能是临时起意来的宋宅?
这般想着,她又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
随后回头看向在目送她们离去的徐妍,“夫人,府中可有马匹或者马车?可否借用?”
感知到沈澜之眼神的徐妍拉住要比划什么的杏儿,淡定地摇了摇头,“我时常卧病在床,府中并未有马车闲置。”
“这……” 璃月又看向沈澜之,见他真有一副要走回去的架势,妥协道:“罢了,你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沈澜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片刻,才道:“那便谢过苏小姐了。”
现在的他倒是回归正常,没那么奇怪了。璃月一想起他在宅子里唤她阿月,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索性看了他一眼,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偶有颠簸。
马车内,沈澜之端坐在一侧,璃月坐在他对面,静书在璃月身旁,位置稍靠后。
车内一片寂静,一时间无人说话。
璃月垂下脑袋伸手理了理袖口,随后将装有黑影蛊虫的盒子拿出递给沈澜之,“这个给你,这类蛊虫虽是阴损,却也惧怕焰火与高温,你可以连着盒子一并将其放入火盆中焚烧,便可将其消灭。”
待他接过后,她又抬手揉了揉抽疼的额角。
今日清晨才回的京城,后又经历这一遭,不说她体质本就偏弱,就是寻常人也吃不消。
沈澜之收好盒子后,犹豫片刻又拿出一块纸递给璃月。见她放下手疑惑望向他,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宝相寺见到的绑匪?这是从他们身上搜下来的。”
他手中的纸张粗布质地,四周卷翘,稍不留意便会以为是某件衣裳上的布料。
璃月接过将其展开,又听见他说:“这纸原本是绑匪与买卖孩童那伙组织用来传递消息的,只是上面的内容展开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不见。”
“我今日碰巧在朱雀街见着你,便跟过来想问问,可有什么东西能使布上的字在人打开看完内容后便消失不见。”
第13章 灼热 璃月竟觉得沈澜之看着她的眼神极……
一听这话,璃月脑海中跟着浮现某些东西,将粗布纸放到鼻尖处嗅了嗅,只是传来淡淡的、寻常的纸香。
拿着纸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几下,便觉得这纸很有韧性,很难将其损坏。
“可有看出些什么?”沈澜之轻声询问。
璃月眼眸微动,点了点头,应声道:“这纸...表面较粗糙,却折而不损,韧性极佳,倒是有些像贡川的云龙纸。”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沈澜之,“它最大的特点便是具有极大地吸附性,无论是水还是墨,都能够快速渗透,且不易晕染、扩散过度。”
“若是以墨鱼汁用于书写,纸张显色度更大,但将纸置于空气中,过一段时间后上面的字迹就会消失不见。只是墨鱼汁有浓郁的鱼腥味与海藻气息,即使上面的字迹不在了,哪怕过了几日也仍会有气息残留。”
沈澜之颔首,自然地接过话头,“你的意思是,这纸上面便是普普通通的纸香,毫无别的气息,是以不是墨鱼汁。”
璃月点头,接着道:“传言有一种草药名为隐墨草,茎的颜色呈暗青色,叶片似翡,花瓣呈乳白色,以它的汁液浸泡纸张,再书写,上面的字迹便会慢慢消失不见。”
她看向沈澜之,对上他专注的眼神,略微停顿了片刻才道:“不过这有待考证,即便是真的,在这种法子发生作用后,字迹从逐渐模糊到不留痕迹,整个过程仍是需要时间,既要保留字迹让人看见,又要保证他们看完内容后当即消失不见,很难。”
“你的意思是……”沈澜之扬眉,“在看完内容后字迹随即消失不见,这种情况不会成立。”
璃月点头,只是有些狐疑地瞄了瞄他。
同时心内也在暗自腹诽,传言他这大理寺卿在京城屡破奇案,应当对这些知晓一二才是,隐墨草他不知道也便罢了,怎么连墨鱼汁都不知道?
总不能那名声是被吹嘘出来的吧?
连静书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前段时间京城就有人以墨鱼汁与人立下字据,在字迹消失后赖账,由此闹大引发了血案,沈大人不是才破了这案子吗?
怎么现在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澜之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般自然地将纸收回袖子里,往右侧弯了弯腰理了理衣袍,趁机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
查案是查案,自是与如今不同。
马车缓缓前行着,车轮滚动的辘辘声与外界的夜市喧嚣声夹杂着传入车内,马车倏然颠簸了一下,将靠在软壁上睡着了的璃月震醒了。
她右手自然地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后脖颈,抬眸间就对上了对面人投来的视线。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恍惚间竟然觉得沈澜之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灼热?
璃月心中猛地一跳,惊地瞬间恢复清明,再次看过去时却见他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装有蛊虫的盒子。
“怎么了?”沈澜之眉头微扬,气定神闲地侧过头看向她,“如今已然到了朱雀街,再往前走就是瑞贤坊了,苏小姐在此处将我放下便可。”
一番疏离有礼的模样,璃月不禁怀疑是不是她迷糊间看错了。
外界的天早已暗了下来,璃月看着沈澜之走出去下了马车,再次启程时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颠簸着摇晃的帘子,马车缓缓前行,她的眸子透过帘间缝隙对上了沈澜之那双深邃的眼眸……
“小姐……”
“小姐?”静书伸手在璃月眼前挥了挥,“您在想什么呢?”
璃月回神看向她,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没什么,只是今日见到的沈澜之有些奇怪,我在想这大理寺卿还真让人难以看透。”
“嗯?沈大人自是不凡之人,不过小姐,外边天色已然完全黑了,只怕家主已经回来了,您……” 静书欲言又止。
璃月摇了摇头,“无妨。”
相府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是有着血亲存在之地。
他们若以诚待她,她亦会真诚相待,反之…… 那府邸困不住她。
今日这一遭,倒是让她淡了几分对亲人的念想。不过半日,她便见识了京城阶级的分明。
商贾敌不过官宦,官员之上又有皇族,普通百姓更是艰难,连医馆也分个三六九等。这样的地方,她着实不喜欢。
见着璃月微微蹙起眉头,静书思索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小姐,奴婢得先给您讲讲,夫人在动身去寻您之时,便吩咐了吴管家筹备归宗宴。如今您已然归来,那归宗宴自然会很快提上日程。”
璃月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奴婢是想说…… 您得学习各种规矩礼仪,以免在归宗宴上被人小瞧。” 静书惶恐地低下头,“请恕奴婢多嘴,小姐出身高贵,如今又医术绝佳,有着菩萨心肠。只是您在外多年,对京城极为陌生。您若是想快速融入其中,这归宗宴便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您不知晓京城那些贵女对您的看法,您……”
璃月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打断她的话,“静书,这些话是母亲让你说的吗?”
静书惊诧地抬头望向她,没有说话。璃月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些话以后都不必说了。我既已回来,这些都是该做的。我知晓高门贵女的生活与我在乡间时有着很大的差别。”
“规矩、礼仪,言行举止都有着严苛的要求。这些我都能学,自然不会因自己而辱没了相府的脸面。”
静书生怕她想岔了,赶忙说道:“小姐,夫人是为了您好,您别想岔了。”
“好了静书,具体是什么我自会看得清楚。我累了,别说了。”
话落,璃月眼神放空望着车窗外。左手的指尖轻轻摸索着右手手腕上的水晶蛊,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那宋健曾言黑影蛊虫是从一位叫圣姑的婆婆那儿买得。
师父离开夕云已有一年,来到京城自是有这种可能。
那黑市…… 寻个机会该去上一趟。
与此同时,沈澜之伫立长街,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大人。” 一袭黑衣、尽显肃杀之气的下属骤然现身,抱拳躬身向他禀报,“您吩咐我查的事情已有了些头绪。”
沈澜之回身看向他,接着便朝着与相府相反的方向走去,“肃一,此事回去再谈。”
“你先给我讲讲近日朝中的动态。”
肃一挺直身子跟在后面回应道:“大人离京的这段日子,朝中并无重大变化,只是在立皇储一事上,五皇子与六皇子两派依旧在暗暗较劲,倒是有不少人处于观望状态。”
说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大人,您向来不愿卷入这些争斗,今日为何……”
当今圣上如今已过花甲之年,随时都可能驾崩。只是圣上所出皇子多有早夭,先头的两位皇子尚未长大便夭折了,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被封为太子后也未能顺利成长。
自古以来,皇子夭折之事本就少见,像这般接连发生便显得颇为蹊跷。圣上盛怒之下,下令彻查此事,结果却是宫廷斗争致使诸多皇子过早夭折。
圣上怒不可遏,将参与此事的宫妃、大臣或处死或流放,这才平息下来。沈澜之的父亲端王是丽妃所生,排行第四,因祸得福得以安然长大。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以后后宫多年再无皇子诞生,一直到五皇子出世,四皇子安然长成被赐府封为端王,才有了六皇子。恰好端王嫡长子沈澜之与六皇子同年出生。
因此,沈澜之既是圣上的长孙,又才情与智谋出众,颇受圣上偏爱。
“两位皇叔皆是有才能之人,皇爷爷虽年事已高,但自有其考量。” 沈澜之语气淡淡,眼眸中的神色在夜色里让人难以捉摸,“只是立储一事恐怕难以置身事外。”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相府正厅。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怎么还掺和进了案子里。” 穆岚坐立难安,焦急地朝着外面张望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苏沐风则悠哉地饮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母亲,沈大人不是让人来传过信了嘛,阿姐只是配合调查,不会有事的,您就别着急了。”
“我能不着急吗?澜之那孩子办的案子都是些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那场面鲜血淋漓的,还死了人,吓着你阿姐可如何是好!”
苏沐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阿姐是大夫,还是神医呢,什么人她没见过呀,还会怕死人吗?”
穆岚一时间被他的话堵得没了言语,怒道:“你这混小子!”
“好了。” 正厅靠北墙的中央位置,一位身着深色长袍,年近不惑,尽显威严的男子打断了两人。
“待到事了,月儿自会归来,先坐下吧。”
苏相国单名一个哲字,乃是昭国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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