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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出发后，通讯员就一直待在接收器前凝神倾听着。
黑洞本身并不发光，仅靠肉眼是无法看见的。但当周围物质被引力拉向黑洞中心时，会发出强烈的X射线辐射。
安德烈的任务，就是携带由正比计数器单元构成的探测器去捕捉到黑洞散发的X 射线。一旦接收到这些射线，探测器就会形成电脉冲信号，只要对这些信号进行分析，就能得到与黑洞相关的数据。
“我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耳机里传来安德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通讯员扭头看了眼计算机终端屏幕，从数据上看，安德烈和黑洞之间应该还有1.1亿英里的距离。
“什么？”
“我不确定，可能是一片宇宙尘埃，按理说没有空气流动尘埃应该都是静止的。但是那片尘埃却在移动，似乎正在朝我这边靠近。”
“可以避开吗？”通讯员连忙问道。
但对面并没有回应，通讯信号似乎断开了。
“喂，安德烈，安德烈，你怎么样？”
一片寂静。
通讯员焦躁地皱起了眉，很快他便发现，在安德烈的飞船附近，有什么东西正释放出强烈的电磁干扰。他只好调用卫星监控系统，试图获得飞船附近位置的图像，但由于距离太远，显像效果并不理想。放大后的图像像马赛克一样模糊。
这时，太阳运动的方向正好转到了舷窗对面，明亮的光线射进房间。阴影宛如布幔划过通讯员的身体，室内温度缓缓升高，他感觉左边的脸颊火辣辣的，手心出了些汗，血液像急躁的小溪一样在血管里涌动，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他在内心祈祷着安德烈没事，但眼下的状况让他很紧张。他开始调用一些特殊的程序，在键盘上飞速敲动着手指，心脏砰砰跳动着，各种字符在屏幕上闪烁，单调的敲击声像如手指般扣动寂静之弦。
“该死。”尽管尝试了很多办法，通讯还是没有恢复。男人叹了口气，像折断的稻草一样倒在椅背上。
也许，电磁干扰和安德烈看见的奇怪物质有关，裙六三二七一七一二一文那会是什么？
无法为安德烈提供任何帮助，这让通讯员很沮丧，他叹了口气，犹豫着是否该把这个坏消息汇报给指挥官们。然而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人声。
“丹尼尔......”
“安德烈？！”通讯员直起腰来，双眼猛然睁大。安德烈还活着，这让他松了口气，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的心中的石头再次悬了起来。
“丹尼尔，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说话者苦笑了几声，道：“我自杀了。”
这话像一颗子弹，在通讯员的耳朵里“轰”一下炸开。他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吐出几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音节：
“什么？”
太阳继续在轨道上运转，小小的房间里，太阳的光辉一瞬间褪去，只剩下人造光源依旧散发出莹莹冷光。白光落在通讯员的侧脸上，像结了一层霜，森冷的寒意涌上心头，混合着悲伤的情绪，让他鼻子一阵酸涩。
像是猜到他的反应似的，那声音继续道：“……老朋友，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有个东西，也许可以拯救人类，我没法告诉你那是什么，只有亲眼目睹才会明白。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所以让张谷雨驾驶飞船到这里来吧，等她来了以后，会明白的。”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张谷雨觉得很奇怪，安德烈为什么要自杀呢，他口中能够拯救人类的东西又是什么？
安德烈出发之前说过，假如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希望宇航员们不要再靠近黑洞。可通讯员收到的遗言里却传达出相反的意思，这很不寻常。
“要找出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办法。”张谷雨站起身来，对上通讯员的视线，“我去看看吧。”
第11章
张谷雨来到9号舱室，进入微型飞船。她按照尤拉的指示，把ID卡插入多功能显示器下方的卡槽里。程序自动启动，几秒钟后驾驶舱便亮了起来。张谷雨把把语言选项设置成中文，开始进行操作。
通往外部的闸门打开了，推进器开始运转，张谷雨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下一秒，飞船移动起来，滑出轨道，驶向无垠的太空。
透过挡风玻璃，满天繁星如同一幅瑰丽的画卷铺展开来。左侧，太阳散发着黄昏般的余晖，右侧则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驾驶员花了点时间才适应这片景象。
“飞船的最快速度能达到15千米每秒，”无线电设备里，尤拉的声音提示道：“以最快速度航行，预计5小时可抵达目的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过。母舰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外，往前行驶的飞船像一颗散发着微光的星星，和宇宙背景融合在一起，在浩瀚的太空里，飞船显得无比渺小。途中，张谷雨看见过几颗明亮的彗星，它们身后拖着长长的银白色尾迹，像一条条迎风飘扬的白丝带。远处，星云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从紫到蓝到绿再到玫红。
四周安静无声，张谷雨可以听到自己平缓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了导航仪上的坐标，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
一种孤独的感觉袭上心头。
5小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此刻太阳正处在飞船的背面，视野的能见度很低。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安德烈的飞船。除此以外，就就只有几颗明亮的星星。
“有什么异常吗？”通讯员问。
张谷雨仔细观察着。她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串指令，几秒钟后，挡风玻璃上的画面突然改变了颜色，像负片一样，黑色与白色颠倒过来。
视野变清晰后，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安德烈的飞船附近，围绕着一片灰色的浓雾，放大一百倍，浓雾的结构才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一堆彼此交缠的细丝，如蛛网般缠绕在飞船外部。每根细丝都在扭曲、移动，就像水塘里的铁线虫似的。
她向通讯员汇报了眼前的景象，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她已经是第二次经历了。耳机里一片寂静，看来无线电通讯中断了，想到安德烈的前例，她并不感到意外。
这附近存在电磁干扰，得很可能跟那团细丝状的物体有关。
驾驶舱内的氧含量比母舰要低，呼吸起来有些费劲。也许是积累了太多二氧化碳，变得有些闷热，像一个封闭的蒸笼。
四周寂静无声，宇宙图像缩小在驾驶员的虹膜上，她仰着头，柳眉紧蹙，脸色灰暗。
一缕头发从耳边滑下，垂落到漆黑的制服上。
她已经来到了安德烈所说的地方，却没有找到拯救人类的方法。
犹豫着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原路返回。
安德烈的遗体还在飞船里，她似乎不该这样回去，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把他的遗体带回母舰。
可是，直觉告诉她贸然迈出那一步会很危险。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跟安德烈的死有关吗？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灰雾忽然朝飞船所在的方向飞来。
只是短短一瞬间，便穿越了遥远的距离，来到和飞船相距不到10公里的地方。
这让张谷雨大吃一惊，要是和那东西撞上，没准会发生什么坏事。为了避免坏事发生，她立刻操控飞船往后退去。
但神秘物体的速度明显比飞船要快，即使飞船已经加速到最高速度，两者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小。
望着急速靠近的灰雾，张谷雨猛然睁大双眼，一种绝望的预感穿透了胸膛，让她手脚发冷。
来不及多想，她将武器系统的目标锁定在灰雾上。就在她准备发起攻击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几个硕大的字母出现在半球形的舷窗上：S、T、O、P。
Stop（停）。
她只错愕了一秒钟，然而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灰雾便抵达了飞船附近，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那样，将后者整个包围起来。
现在，远距离攻击武器失去了用武之地，张谷雨无处可退了。
后悔，愤恨。
张谷雨像跌进了冰窖般浑，紧咬下唇，望着紧贴在挡风玻璃上的细丝，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她发现，那东西其实是液态的。刚才看见的那些字母也并非幻觉，舷窗上，细丝的形态不断变幻，像一条条乌贼在白纸上移动，喷出黏兮兮的墨汁。
交织的线条组成了另一个单词：你好。
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张谷雨大为震惊。
它是活的？
很显然，那东西具有思想，而且会英语。她不禁猜测，也许安德烈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是谁？”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不确定眼前的生物能否听到她说话，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玻璃，声音是无法传递过去的。
但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回复：
以人类的角度看，我是雷达。
这表述让张谷雨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什么意思？”细丝能听到她说话的事也让她感到困惑，“你是外星人吗？”
不，我只是一个雷达，就像飞船探测器上的雷达一样。
张谷雨觉得这话有些费解，追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完成我的工作。
“什么工作？”
雷达：回收Mrt。
张谷雨：“磁共振成像”
雷达：不，Mrt只是音译。在我的母星，这是一种宝贵的资源。但是在1千年前，这种资源发生了泄露。
根据它的说法，天文学家们之前观测到的小行星其实并非小行星，而是Mrt的聚集物。Mrt由诸多宇宙基本粒子构成，这些粒子拥有特殊的性质，在宏观上表现为强大的“收缩力”，即将周围的时空压缩到一点。当压缩的时空越来越多时，聚集物的核心就形成了黑洞。
雷达的母星——张谷雨把它称为L星——和木星一样，都是气态的行星，然而不同的是，L星内部并没有致密的固态核心来为星球稳定提供引力，它维持自身形态所需的引力是由Mrt来提供的。不仅如此，这种奇妙的物质还有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那就是阻止宇宙膨胀。
引力源泄露对L星而言是一件致命的打击，站在地球的角度看，甚至比核泄漏事故还要恐怖一百倍。张谷雨猜测，L星已经超越卡尔达肖夫所定义的一级文明，但尚未达到二级文明。L星的社会结构也与地球不同，那是一种精神统合社会。由于生产力的极大发展，个体边界已经消除，所有个体的意识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名为“合”的群体生物，统治着所有不被视为人合的其他生命。
为了阻止星球灭亡，“合”派出了许多飞船来收集散落在宇宙各处的Mrt。然而，寻找的过程无比漫长而艰难。花了400多年的时间，雷达所在的舰队才找到从母星遗失的珍贵资源。可悲的是，这一过程已经消耗了船员们90％的寿命，这意味着它们虽然找到了Mrt，却无法把它带回母星。了解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后，船长下令向Mrt发射了一个“雷达”。
眨眼间600年过去了，船员们早已死去，只有雷达依然“活着”。也许是因为它和普通生物的构造不同，又或许它根本不是生物，只是一块有思想的石头。
人们常常认为，不同物种之间是无法交流的，就像袋鼠无法理解蚂蚁的思想。然而眼下发生的事却打破了这一常规，对于更高级的文明而言，跨种族交流似乎并非难事。
此刻，舷窗上的文字再次改变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拯救人类的方法，我知道那个方法是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张谷雨抑制住紧张的心跳：“什么条件？”
雷达：让我进入飞船。
张谷雨：“你进来想做什么？”
雷达：我需要补充电能。
张谷雨不确定它的话是真是假，思忖片刻后，她问：“你对安德烈也是这么说的吗？”
雷达沉默不语。
“为什么安德烈会自杀？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雷达：如果你指的是那位金色眼睛的宇航员，他并没有自杀。他只是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所以才把你叫到了这里。
张谷雨：“你在说谎，体征检测仪上显示安德烈的心跳已经停止了。虽然认识不久，但我知道安德烈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雷达：好吧，我承认刚才说的不是真的。我进入飞船是为了吃掉你的细胞，按照人类的理解相当于进食。我没有生命，但是有存在期限。为了延长存在期限，我必须进食。只要你愿意做我的食物，我就告诉你拯救人类的办法。
张谷雨：“你吃了安德烈，对吗？”
雷达：没错。
张谷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必须冷静下来。如果雷达对安德烈也说了同样的话，就代表它并没有履行诺言。它吃了安德烈，却没有告诉他拯救人类的方法。
又或者它遵守了诺言，告诉了安德烈那个方法，但是安德烈却没法用言语向他们转述出来。
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真的能拯救人类吗？为什么安德烈让我来这里？脑海里思考着这些问题，就好像陷入复杂的迷宫，不知道哪条路通往出口。在迷宫即使走错了也可以重来，但现在她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不得不慎重考虑。
第12章
张谷雨微扬起头，眼里射出精明的光芒，问道：“电磁干扰也是你释放的，对不对？”
雷达：是。
张谷雨觉得自己不该轻易掉进陷阱。为了避免重蹈安德烈的覆辙，她向雷达命令道：
“关闭电磁干扰，否则我会对你发起攻击。”
对方却自信地说：你做不到，飞船的攻击系统是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的。即使你真的选择跟我同归于尽，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反而葬送了人类唯一的希望。
张谷雨并不知道，其实雷达进食以后，能够获取食物的一部分记忆，就像人工智能深度学习一样。这团丝状物体不仅吃掉了安德烈，也吞噬了率先抵达的两名美国宇航员，正是基于这些人的记忆，它才学会了英语，并且发现了飞船武器系统上的缺陷。
威胁没有用，只好退让。她道：“只要你关闭电磁干扰，我就打开舱门，让你进来。”
雷达：我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谈判陷入了僵局。
张谷雨脸色铁青，冷冷道：“既然我们彼此互不信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起等死吧。”
与此同时，她在也心里盘算着，L星人寻找Mrt的旅行持续了600年，也就是说，雷达的寿命很可能比人类长，又或者它一直在通过“进食”来延长寿命。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发现外星生物，对方掌握了长距离的宇宙航行技术，从这一点来看，其科技水平也许比人类要高几个数量级，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无论如何，张谷雨心想，自己必须向上级汇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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