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衍落笔不停,抽空瞟了一眼苏蕴珠:“老夫人身体不好,你为何不直接住在那边,还要这么麻烦回来一趟。”
苏蕴珠面带窘色:“臣妾,臣妾是特地回来请殿下的,祖母她老是问起您……”
见萧桓衍不语,她又道:“也不知贵妃跟祖母说了什么,祖母一进家门就倒下了,我们问她,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臣妾想着,祖母一向敬着您,若是您去了,她或许愿意开口也不一定,解了心结,病也好得快些。”
如今已过了夏至,夜晚无风也无凉,窗外树荫浓郁,却不闻一丝蝉鸣,唯有不知是什么草木的清香,盈盈浮动。
殿中虽然放了冰鉴,苏蕴珠站了一会,身上依然起了微微的热意。
萧桓衍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搁下笔,道:“知道了,退下吧。”
苏蕴珠悄悄松了口气,抬眸望向萧桓衍,见他已绕过屏风,往内室走去,苏蕴珠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离开了寝殿。
第二天一早,萧桓衍便领着苏蕴珠去了钦安伯府。
苏家人一如既往的殷勤。
萧桓衍见老夫人靠在软榻上,面色发灰,比刚进京时看起来还要糟糕,且见到他时目光闪躲,似乎有心事,和一旁满脸讨好的苏家人形成对比。
萧桓衍若有所思,他细瞧站在一旁的苏蕴珠,笑意盈盈,温婉端庄,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萧桓衍挑眉,心中了然。
此时有丫鬟端茶进来,放下茶杯后并未退下,而是满脸羞怯的站到老夫人和苏蕴珠身旁,时不时抬眸偷看萧桓衍。
萧桓衍冷眼看去,竟是两个绝色美人,一妖娆妩媚,一秀雅脱俗,穿着丫鬟服饰,气质却绝非普通丫鬟可比。
萧桓衍陡然失笑,苏家还真是,无论过去了多久,总是一门心思地要给他塞女人。
还不等他起身离开,便听老夫人道:“说来惭愧,殿下与珠儿成婚近三年,至今不能为殿下开枝散叶,这是我们苏家的不是,这两个婢女是老妇的一点心意,就请殿下赏她们个恩典,准她们去王府伺候殿下和王妃。”
萧桓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其中的讽意让在场之人都变了脸色。
笑够了,萧桓衍才冷冷道:“钦安伯府,何时才能认清现实呢?”他站起身,垂眸晲向僵在榻上的老夫人:“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老夫人的神情因为这句话变得极度难看,藏在毯子里的手忍不住发抖,此时此刻,她竟尝到了报应不爽的苦果。
十几年前,先帝的苏贵妃让容王的祖母沈皇后吃尽苦头,还间接夺走了容王继承皇位的机会。
十几年后,他们妄想利用先帝余威拿捏容王,想借着他的身份让苏家东山再起,结果终遭反噬。
苏蕴珠见状,连忙求情:“殿下恕罪,祖母也是抱孙心切……”
萧桓衍觉得来这一趟就是一个错误,不及苏蕴珠将话说完,转身就走,骇得苏蕴珠面无人色,虽说在王府内她就是个摆设,但出门在外,萧桓衍多少会给她几分脸面,如今却当着她家人的面对她视若无睹。
苏蕴珠满眼屈辱。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着急往这赶,下一秒门帘就被撩开,苏蕴玉面带焦急的闯了进来,因跑的太急,进门后来不及刹住脚步,一不小心和往外走的萧桓衍撞了个满怀。
萧桓衍低头,看见了一双有几分熟悉的眼睛。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苏蕴玉?”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苏蕴玉怔怔地看着萧桓衍,几乎溺毙在那双清冷幽深的眸中。
苏蕴玉回过神,后退一步,以最好的姿态向萧桓衍见礼:“臣女,见过容王殿下。”
周氏不料这个时候了苏蕴玉还能来横插一杠,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强笑道:“蕴玉,怎么这个时候来探望老夫人,你来得不巧,容王殿下在此,你还是先回避吧。”
然而谁都没有搭理她。
萧桓衍问苏蕴玉:“你的夫家是宣府邹家?”
苏蕴玉郑重道“已经和离。”
她自从回了娘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去,邹家她极为不满,恰逢丈夫纳了良妾,苏蕴玉趁机提出和离,对方立刻就答应了。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萧桓衍突然伸手攥住苏蕴玉的下巴将她的脸拖到眼前,他紧紧盯着那双俏媚的桃花眼,开口的话却是对身后的苏家人说的:“你们不是一心想给本王塞人吗,那就她好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却暗含危险,将在场所有人都惊地定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苏蕴玉被巨大的惊喜砸的说不出话,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清冷如玉的人。
自从和离后,苏蕴玉对容王的心又死灰复燃,今日得知容王入府,她急忙梳妆打扮,特意将发髻梳成未出阁时的式样,匆匆赶来和寿堂,希望能和容王殿下见上一面,连苏蕴雪那个贱人都可以嫁两次人,她为什么不可以?
纵然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抱着再见容王一面的心思来到了这里,没想到一进门就得到了巨大的惊喜。
苏蕴玉激动的语无伦次:“臣女,臣女愿意!”
萧桓衍放开苏蕴玉,离开前再次丢下一颗惊雷:“本王不日就会向圣上请旨,册封贵府二小姐为次妃。”
次妃?!
不是妾,而是几乎等同于平妻的次妃!!!
“殿下!”苏蕴珠终于忍受不住,失态地哭喊出声。
不远处的榻上,老夫人彻底晕死过去。
庆和十二年盛夏,容王萧桓衍奏请庆和帝赐婚,册封钦安伯府二小姐为次妃,庆和帝准奏,并允准容王留在京城完婚。
这下不仅朝廷,连整个京师的百姓都沸腾了。
要说这钦安伯府可真有本事,当年先帝盛宠苏贵妃,钦安伯府在京城风头无两,任何勋贵都不放在眼里。
苏贵妃去世十余年,众人都以为苏家会就此被踩回泥里,再也爬不起来,没想到现任钦安伯的三个女儿,一个女儿成了当朝贵妃,两个女儿同为容王的正妃和次妃,当真是富贵以极。
没想到十几年后,苏家真的靠女儿再次翻了身。
大街小巷,茶馆酒楼内,全是议论苏家三个女儿的声音。
“也不知这钦安伯府的三个女儿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先是圣上,再是容王,一个两个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上次王妃回门的时候我去凑了个热闹,容王妃下马车的时候我恰巧看见了,长得漂亮是漂亮,可也没到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步呀。”
“那是你没见过他们家的二女儿,上次她去挽香阁买胭脂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那双眼睛,长得那叫一个勾人,啧啧!想来宫中那位苏贵妃的容貌只会在两个姐妹之上!”
“我看,不只长得勾人,恐怕连哪方面的功夫也很勾人吧?哈哈哈……”
“嘘!小声些,妄议贵人,你们几个不要命了?”
“哼,什么贵人,想那苏家十几年前,不也是乡下种地的泥腿子,不过是靠女子上位才得以鸡犬升天罢了!”
“别管人家以前是什么,总之现在是我等都高攀不起的门第。”
“所以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哪……”
第76章 故人
不仅市井之间, 就连萧桓衍手底下的几个人都在犯嘀咕。
卫成悄悄问孔思弗:“殿下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找到新欢了?这苏家二小姐莫非比夫人还美?”
卫成护送苏蕴雪回明州却被宫里截了胡, 他趁殿下心智混乱时跑去松江躲了一阵子,回来后不知殿下是忘了还是顾不上他,竟然没有罚他,此时骤然听到殿下要娶次妃,心中难免雀跃,巴不得殿下快些移情别恋,将宫里那位彻底抛诸脑后,这样他也不用老是提心吊胆担心什么时候殿下回过神来找他麻烦。
孔思弗捋着山羊胡, 一脸高深莫测,反倒一旁的沈十三先开口:“殿下是那种好色之徒吗?”
沈十三说完陡然想起雪夫人的容貌, 忽然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多余。
孔思弗这时才道:“殿下想要留在京中,我等苦于找不到借口,殿下此次请旨册封次妃, 又奏请在京完婚,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京城了吗?”
次妃婚嫁礼制虽下正妃一等,却也十分繁琐,等这一套程序走完,最快也得个把月,这点时间, 足够他们将京城和泉州的事处理好了。
卫成和沈十三恍然大悟:“还是殿下英明。”
“不过……”沈十三发出疑问,“为什么又是钦安伯府,其他世家的女子不也可以?”
卫成则始终认为殿下是看脸选妃:“也许苏家二小姐是世家女子中最美的呢?”
“行了二位大人, 田承恩马上就要进京, 你们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么,私下议论殿下内宅之事, 小心殿下知道饶不了你们!”
卫、沈二人被孔思弗一吓,忙不迭闭了嘴,匆匆告辞,谁也没有看见孔思弗藏于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沸沸扬扬的议论之中,泉州市舶司提督田承恩悄无声息的进了京城。
庆和帝看完田承恩奉上的奏疏,有些失望地扔到一边,问田承恩:“你去泉州也有三年,就没有发现什么反常之处吗?”
田承恩跪在殿内,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无能,并未发现异常。”
田承恩三十来岁,在宦官中不算年轻,但也不算老资历,好容易得到去市舶司做提督的机会,自上任后就忙着巧立名目,克扣搜刮来往商船。
泉州大小官员无论谁见了他都毕恭毕敬,把他捧的得飘飘然,整日里就是摆酒设宴,赏戏听曲,哪里管得了泉州如何,只要市舶司按时将钱送到府上就可以了。
谁料逍遥快活了几年,皇上突然下旨召他回京,询问泉州与容王殿下的瓜葛,他怎么知道,不仅不知道,还生怕庆和帝狠了心彻查泉州,连带把他在泉州做的那些事也查了出来。
田承恩一面请罪,一面脑子却赚得飞快:“若要说容王会与泉州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悄悄从市舶司往来贸易,然而港口鱼龙混杂,无从查起,皇上自削藩以来,各位王爷都是靠俸禄和一些田庄度日,若是能够拿到容王府的账簿,那么容王殿下与泉州有无关系,一目了然。”
庆和帝垂眸审视跪在殿内的田承恩,觉得这个奴才的脑子还不算太笨,不过账本过于重要,能不能找到还另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庆和帝陷入沉思,朝田承恩挥挥手:“退下吧。”
田承恩见皇帝不再追问他泉州之事,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退出殿外,心想此次离京回明州,除了要藏好自己的尾巴,还要多多留意容王的动向,万一容王真的与泉州有瓜葛的话,也可趁早做准备,为圣上分忧的同时,也可提前将自己摘出来。
乾清宫内,庆和帝正思索着要不要让监视明州的锦衣卫趁着萧桓衍还在京城,找机会进容王府一趟,忽闻曹忠在殿外禀报:“皇上,苏贵妃到了。”
他才想起今日传了口谕让苏蕴雪来陪他用膳,庆和帝放下奏疏,道:“快让她进来。”
天气暑热,苏蕴雪穿了件湖水绿绣忍冬花的立领小袄,配天水碧的宫裙,清丽脱俗,十分赏心悦目。
庆和帝甫一见她就笑道:“天气太热,朕本想命人传话让你不用过来,不想忙到现在竟忘了。”
苏蕴雪身后的宫人端着一碗冰镇过的紫苏饮,她先向庆和帝行了礼,才道:“正因暑热难耐,臣妾担心皇上忙于朝政,忘了用膳,这才忙赶过来,”说着接过宫人手中的钧红瓷碗递给庆和帝身边的内侍,“皇上用膳前先喝点冰饮,待会用膳才不那么热。”
内侍验过毒后。才将冰碗递给庆和帝。
庆和帝一口喝下大半碗,沁凉的汁水自喉间滑过,让人通体舒畅,他笑着将碗放在一旁:“爱妃总是如此体贴。”
苏蕴雪勾唇一笑,眼神漫不经心扫过乾清宫内两个吐着白烟的瑞兽香炉,随即长睫低垂,敛尽眸中神情。
庆和帝一手虚揽在苏蕴雪腰间:“走,先去偏殿用膳,朕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
“谢皇上。”
用完膳从乾清宫出来,苏蕴雪见宫道上远远走来两个官员,一人着绯袍,一人着绿袍,二人看见苏蕴雪,隔着一段距离便避在一旁向她行礼。
苏蕴雪走近,看清二人容貌,认出为首的是户部左侍郎,一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站在户部左侍郎身后的绿袍官员双手抱着高高一摞文书,面容清俊,十分年轻,苏蕴雪觉得很眼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原本避在一旁的绿袍官员突然抬眸飞快地觑了苏蕴雪一眼,苏蕴雪和他四目相对,发现这官员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熟稔,他竟然也认识她?
苏蕴雪满心疑惑,待走出一段路,才问送她回宫的内侍:“刚才户部左侍郎身后是哪位大人?怎么从未见过?”
要说宫妃也不可能见过朝堂上的每一个官员,但是苏蕴雪常常到乾清宫,和一些官员碰过很多次面,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人,此时突然遇到一个新面孔,发出疑问也不奇怪。
小内侍知道苏蕴雪得宠,不作他想,恭恭敬敬禀道:“前些日子庶吉士散馆,这位孟大人是户部新进的主事,已是第二次来乾清宫了。”
姓孟!
苏蕴雪恍然刚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那官员面容和孟行舟有四五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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