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里埃说:“可是我祖父是在一个半月之前就听到了奇怪的声响。那个时候,所谓的盗贼还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认为那位盗贼应该和我这里的事情没有关系。所以,我以为这件事应该没有必要告诉福尔摩斯先生。”米里埃是一位极为胆小谨慎的女士,她在说这句话时,小心翼翼地看着福尔摩斯,似乎担心福尔摩斯会责怪她。
“不,我需要排除所有不可能。然而目前这一条线索是在有可能范围内。这于我而言,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福尔摩斯说,“不要太过担心,女士。我知道你在担心我知道太杂的东西而扰乱思绪。不过以我的能力,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彻底扰乱我的思绪。”
诺伊斯附和了一句:“是这样没错。”
她几乎是毫无意识就将这一句话从嘴巴里弹射出来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福尔摩斯笑着转头过来对诺伊斯说:“谢谢你对我的支持。诺伊斯。”他的手轻轻搭在诺伊斯的肩膀上,他推着诺伊斯往另外的方向走去,他和诺伊斯说:“好了,我们现在要去排除那一个不可能。我们应该要先去外面的旅舍和酒吧一趟。那里可是一个纯天然的八卦中心。诺伊斯,你大概很乐意和我过去吧?”
“或许——”
“诺伊斯,我们在那里可以先美餐一顿。以维持我们接下来要进行活动而需要的体力。”
“我十分乐意陪你过去!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轻快地笑起来。
所谓的火车站最火爆的酒馆一点都不美观。
整个地方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在进去这里面之前,福尔摩斯将诺伊斯的帽子往下扯了一点。原本诺伊斯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正在抚摸自己不久之前,吃饱而稍微有些圆圆的肚子感觉很幸福。她还很高兴地与福尔摩斯说:“说实话,福尔摩斯,没想到那一盘炖菜会这样好吃。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炖菜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诺伊斯笑着,这样灿烂的笑意完全遮挡不住。吃饱了没事干和福尔摩斯走在街道上的诺伊斯开始絮絮叨叨了,大概是又与福尔摩斯亲密了一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说话,本来诺伊斯还以为福尔摩斯是那种很冷僻不喜欢说话的人。但有的时候,如果福尔摩斯心情不错,他十分乐意倾听。
诺伊斯知道福尔摩斯对什么感兴趣。所以就以案件的事情和福尔摩斯说话。诺伊斯动了这么久的脑子,到底还是有点收获的。福尔摩斯听完之后,他还夸赞了诺伊斯。诺伊斯就更加高兴了。
然后在来到酒馆之前,福尔摩斯忽然停下他的脚步,差点让诺伊斯又左脚绊右脚两个人撞在一起。诺伊斯看见福尔摩斯忽然转身过来,他拉了拉诺伊斯的帽檐。直接拉得诺伊斯的视线都快遮挡了。
诺伊斯调整了一下,听见福尔摩斯说:“等会儿可以不用说话,诺伊斯。你只用跟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诺伊斯点了点头。等诺伊斯走进里面去,才知道为什么,刚才福尔摩斯为什么会这样做与这样说。整个酒馆里都是男人们抽烟而出现的刺鼻的烟味,一团团的烟雾从他们的鼻腔里喷出来。整个地方拥挤,大约是因为天气寒冷,他们希望能够喝点东西来暖暖身子。外面是严寒的,这里面立马就显得又闷又热了。男人们粗犷的嗓音混在一起,乱糟糟地分不清在说什么。
诺伊斯发誓,就算福尔摩斯抽烟抽得很猛的时候,都没有这个时候而这样刺鼻难闻。本身就不排斥烟味的诺伊斯居然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这里面混杂着酒味与汗味,关了窗户抵挡寒风,所有的味道混在一起,声音也是混在一起,就当真就不知道怎么形容。
诺伊斯一下子就被这烘热混乱之前冲击得不知措施。立马就往福尔摩斯的身后躲了一下。福尔摩斯瘦长的躯体,基本上还是能够遮挡住诺伊斯。
福尔摩斯来到前台,一位先生正在擦拭着酒杯。福尔摩斯对这个男人说:“能够给我来一杯威士忌吗?”
络腮胡先生似乎看了一眼福尔摩斯身后的诺伊斯。所以能够听到福尔摩斯解释道:“我的弟弟。还没有成年,看起来稍微有点瘦小与害羞。他现在非说要感受一下酒的味道。我真的头疼极了。”
络腮胡先生笑着说了一句:“小孩子而已。喝两杯酒没什么。我很小的时候就喝酒了。小男孩就是要学会喝酒的。”他看起来极为友善,说这句话时笑得乐呵呵的。他去倒了酒。
诺伊斯稍微低着头,看见福尔摩斯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他大概在思索,果然不久之后,就听到福尔摩斯说:“哦,我是刚刚从火车站过来的。我听说这里有一位江洋大盗?简直将我吓呆了。这是真的吗?”
那位先生将倒好的酒推过来,他说道:“这是真的,先生。”
福尔摩斯端起来那杯酒,本来以为福尔摩斯只是说说的。但是他真的把这杯酒递给诺伊斯了。诺伊斯将这杯酒拿在手里,正打算继续听他们说话。身边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人将她往福尔摩斯的身上推过去。要不是诺伊斯反应及时,这一杯酒就会洒在福尔摩斯的大衣上了。
福尔摩斯可是连自己的大衣上出现一个被揪得丑丑的旋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这一杯酒——其实上还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带换洗衣物而已。诺伊斯感觉到自己的下巴,磕在福尔摩斯的后背上。她的帽檐也被福尔摩斯后背掀起来,等福尔摩斯转身过来的时候,诺伊斯头上的帽子就已经掉落下来。
随后诺伊斯听到身后的人吹了一声口哨说:“是个女人!”
他的声音不小,顿时间让整个闹哄哄的酒馆寂静下来。那些原本在抽烟喝酒,讲着荤笑话的男人们的目光齐齐看向这个位置。属于伊芙·诺伊斯这张漂亮的脸蛋被看得清楚。当即有人发出口哨声、调笑声、戏谑声,更是比刚才还要吵闹,似乎集聚了他们的兴趣与激情,一个个红着脸膛开始大叫着。
那一位故意撞了诺伊斯的无赖甚至伸手过来抓诺伊斯,转身过来的福尔摩斯最先发现这件事,他想要伸手去阻止,他只是说了一声:“嘿,先生——”
结果无论是福尔摩斯本人还是诺伊斯,或者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无赖会突然一下子伸手打了福尔摩斯一拳。这连诺伊斯都没反应过来。无赖叫道:“不要多管闲事!”
诺伊斯上前去捏起了拳头,一双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焰,看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大打出手。结果她一把就被福尔摩斯抓住手臂,福尔摩斯走上前来。
他将自己手上的手杖塞给诺伊斯,也把帽子拿给诺伊斯。诺伊斯听见福尔摩斯说:“等我一会儿,诺伊斯。”
他猎鹰一般的眼睛看着对面这个浑身酒气的无赖,他和他说:“大家伙可看着,这是显然的,从现在开始我是在自卫。”他说着,他开始脱身上的大衣与里面的西装外套,他脱下来之后,也都让诺伊斯拿着。最后只剩有里面的马甲和衬衫,他瘦长却又宽阔的躯体展现出来。马甲勾勒出福尔摩斯健硕的身躯,挂在他腰身上的双链怀表发着光彩,金属碰撞的声音掩映在杂音当中。
这一位无赖见福尔摩斯这种架势,也对福尔摩斯捏起了拳头。福尔摩斯出其不意地一拳打在他的下颌处,无赖被打偏了脑袋。这个男人怒骂了一声:“混蛋!”
福尔摩斯说:“不,先生,是绅士。”他现在依旧是拳击的姿势,晃着自己精壮的手臂和有力的拳头,“只有无赖在打架的时候喜欢用手背,绅士喜欢左直拳。”说着,一拳又出去——
确实如福尔摩斯所说,对于和自己体形相当的人,福尔摩斯是完全能够自己解决的。而且福尔摩斯本来就很高,能够找到比他还高很多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他解决得很漂亮,而且简直帅呆了。
他冷着脸色从酒馆里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出来的时候,诺伊斯都还没有回神过来。诺伊斯盯着福尔摩斯的侧脸。福尔摩斯看起来不爽极了。
福尔摩斯告诉诺伊斯:“诺伊斯,这就是对付无赖的最佳办法。你早就深谙这个道理。只是那个时候我实在是气愤而没有让你动手。用拳头阻碍一位绅士的话语,用轻佻的语言挑逗一位女士,用暴力试图制裁一切,是最为愚蠢无知的做法。我应该再多用我的左直拳,可是他已经倒在地上了。不依不饶不是一个绅士的准则。这里没什么线索,在刚才我和酒馆老板的谈话间,我轻易知道了那位江洋大盗和米里埃女士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们该回到米里埃女士的家里了。我们要从另外的方向出发。”
福尔摩斯戴上自己的帽子,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言盯着自己看的诺伊斯。福尔摩斯说:“你有什么想法?诺伊斯。”
诺伊斯说:“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的眉眼之间依旧还凝聚着几分没有消散的怒气。这和平时里所见到的福尔摩斯简直大不相同。或许福尔摩斯以为诺伊斯这样严肃着面孔是要说什么事。所以他侧头过来认真倾听时,结果诺伊斯忽然说:“你简直帅呆了!”
她轻扬高兴的声音忽然出现,让福尔摩斯似乎有些意料不到。诺伊斯那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福尔摩斯,她衷心地这样表扬着。
甚至诺伊斯还将刚才的场景自己描述了一番,诺伊斯说:“哦,说实话,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拳击我首次见识到。但是真是棒极了。你应该做过训练,才会让自己的拳头打过去都显得那么漂亮。你打到他的下颌,我在心里直呼:「干得漂亮!」你打一拳,我就欢呼一次。你实在是太帅了!我是真心与你说这件事的。”
她的夸赞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筐一筐抖搂出来。满满当当的都是真切的夸赞与开心。福尔摩斯盯着诺伊斯这一张满满是笑意的面孔,终于,之前的愤怒化为现在的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最终的笑容。
他笑着听诺伊斯喋喋不休地对刚才事情的讲述,在诺伊斯因为激动与兴奋,说得口干舌燥而稍微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福尔摩斯笑着说道:“谢谢你的夸赞,诺伊斯。”
诺伊斯因为刚才实在是高兴,没想到自己竟然比福尔摩斯还走快了几步。她走在福尔摩斯的前面,在说起刚才的事情时,还学着福尔摩斯打起拳击。她打的拳击可不简单,飒飒地带着风声。打完之后,她落后了几步,又立即哒哒哒跟上福尔摩斯的步伐。
讲述着讲述着,又走到福尔摩斯前面了。诺伊斯稍微停下来听到福尔摩斯的这番话,转头过去,看见福尔摩斯正在看着自己笑。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的笑意轻柔而又愉悦,在福尔摩斯这样一张英俊冷肃的面孔上成为一抹明媚的色彩。诺伊斯愣了一下,她直直盯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说:“你或许有什么想说的,诺伊斯。”
诺伊斯说:“我认为——”她走近几步,她的手指虚空指了指福尔摩斯脸上的伤痕,“你应该处理一下这里。”
福尔摩斯的脸部肌肉动了动,他似乎在感受受伤的部位。他像是才想起来一样说起这件事:“即使如你所说我刚才简直帅呆了。但是我好像也挂了彩。”
其实他之前被打的那一拳,打在了福尔摩斯眼尾与颧骨相接的地方,现在已经青紫一片了。他动着肌肉去感受,仿若还没找到地方。诺伊斯的手指就轻轻点过去,点在他眼尾处的瘀青上。诺伊斯告诉他:“在这里,福尔摩斯先生。”
她的手是冰凉的。他的伤痕散发着灼热滚烫。她的食指轻轻点覆过来,将那伤痕处的蕴热驱散。又或者是说,她冰凉柔和的存在,完全忽视不掉。稍微垂着头就可以看见她碧绿的眼睛,在轻柔地倒映着福尔摩斯的身影。
福尔摩斯的手覆盖上伤口的位置,诺伊斯刚好把手抽回来。福尔摩斯和诺伊斯说:“谢谢你,诺伊斯。”
他的手指也是冰凉的。覆盖过去似乎让福尔摩斯感觉到了疼痛。他轻轻嘶气一声,没有再继续抚摸那个伤口了。诺伊斯忽然看见福尔摩斯的脸上出现一抹熟悉的思考的神色。不久,诺伊斯听到福尔摩斯说:“这是女士们的独特之处。”
诺伊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来,就问道:“什么?”
福尔摩斯说:“女士们总能够释放一种柔和的力度,以此来抚慰包容一切。不可将这种特殊能力说成是无知的温善愚蠢,只能说这是上帝赋予的特性。她们可以选择是否释放,也可以选择是否强硬。就刚才而言,我的手指抚摸上我的伤口,我就感受不到轻柔。我觉得我的手很重,粗暴地对待我受伤而如此脆弱疼痛的肌肤,可我怎么尝试,我都无法达到类似你刚才的轻柔。所以,这是女士们的独特之处。”
诺伊斯听了一会儿,一开始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后来知道是福尔摩斯在赞颂女性的柔和之美。之前遇见福尔摩斯,诺伊斯下意识就知道福尔摩斯不太喜欢与女性交往。即使他无论何时,都不会拒绝女性的帮助与要求。那是他本身的品格所致使的。他其实还是对女性带有一点偏见。
可是今天却忽然听闻到了他对女性这样的夸赞。最后诺伊斯听到福尔摩斯说:“我想到,我之前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想法稍微打扰了我的判断。那是属于这个社会灌输给我的观念,它们在我的思维里,无意识地驻足扎根。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保持一定的冷静与清醒,才不会影响我对一种事物的判断。大概我要花费一段时间,来清理一些本身就带有偏见与不理智的影响。”他说完这句话,他问诺伊斯:“你觉得呢?诺伊斯。”
诺伊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是的。”
福尔摩斯笑起来,他和诺伊斯说:“谢谢你,诺伊斯。”
诺伊斯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她有点想干点什么。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福尔摩斯又向她道谢。但是她知道,她可真的太喜欢听福尔摩斯说话了。就像现在还有刚才,他的愤怒与冷静,所表述出来的话语是截然不同的,却又在这一截然不同中,带有同样的理性的克制与思考。
“诺伊斯,你笑得很开心。”他用一种调笑的语气说。
他们继续沿着之前的道路重新走回去,脚下的雪被他们同频率的脚步踩得「吱吱」作响。他们谈话的声音平静而又柔和,还带着不容忽视的轻松与愉快。
诺伊斯说:“你也笑得很开心。”
“我因为思考感觉到愉悦。”
“我因为福尔摩斯先生而感觉到愉悦。”
“诺伊斯,我会认为你一直在和我说恭维我的话。过多的夸赞,就会成为一种带有目的性的恭维。这不会让人觉得舒适。”
“这不是恭维。我从来不说恭维的话。我只是依据我的内心说话。我认为我很开心,于是我说我很开心。我认为我很难过,于是我说我很难过。我觉得福尔摩斯先生值得我夸赞,于是我就不会吝啬我的夸赞。我可不是一个连夸赞都不愿意说的吝啬鬼。”
“哈哈。”福尔摩斯又愉快地笑起来。
但是不久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紧紧蹙着眉头,可想而知,他的伤口到底有多疼。他绷着一张脸,手中拿着的米里埃女士递给他的手持小镜子。镜子上还有着蔷薇花的美丽精致的金色花纹。福尔摩斯愤愤地控诉:“无赖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说完之后,诺伊斯手上的冰袋刚好覆盖在他的眼尾,刚才那愤愤不平的怨恨语气就一下子消散,福尔摩斯狠狠地嘶气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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