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的两只手捧着茶杯做遮挡,用余光偷偷瞟了好几眼宁王。
身旁的赫连熙心领神会,道:“可看出了什么?”
李绛挨着这老狐狸,什么小动作多都瞒不过,他有苦说不出,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陛下和宁王关系很好。”
“小世子倒也不必装傻骗本王,你这些小伎俩,”赫连熙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腕袖,“也就骗一骗圣上和那些老眼昏花的大臣。”
李绛想了想,“那我们坦诚相待,你把我阿姐藏哪去了,她明明说今天要陪我来的?”
赫连熙道:“都说是藏起来了,怎么和你讲?”
“我阿姐生着病,可禁不起折腾。”隔了好一会儿,李绛满脸忧色,望着他神色,低声道,“我乖乖听你话还不行?”
赫连熙道:“那本王将你送去军营,你行不行?”
李绛手微微一动,试探道:“王爷是这么想的?”
赫连熙道:“男子汉大丈夫,四方未平,国事一天不如一天,北方迟早要有一战,难道小世子真希望让你阿姐替你上战场?”
在鼓乐齐鸣的气氛中,两人在席间低声交流,偶尔有目光汇聚在身上,但也只是一瞬便挪开。
没人想和魏王对上眼。
李绛听罢,面色微变,沉吟了一阵,道:“那王爷能给我多少时间?”
“最多三年。”赫连熙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底波澜不动。
李绛压不下心中杂念,神色变得一片苍凉,“你与阿姐说过了吗?”
若是可以,他亦觉得可行。
赫连熙默不作声。
“其实,苏尔勒之前与阿姐比试的时候输过一次,那时大家都很高兴,将士们觉得阿姐身上有老王爷的意志,北襄军后继有人,”李绛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许多,但最后只剩下无力和茫然,“但阿姐赢了并没有很开心。”
在阿姐眼中,北襄军的诸位将领向来都是战无不胜,所向睥睨,而今输在自己的刀下,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她也就精神萎靡了几日,便提着刀上了战场。
隔了片刻,他道:“我不觉得,我能顶替阿姐在诸将领心中的位置。”
赫连熙心底暗暗一动,眼底很快恢复成一潭死水,轻轻呷了一口盏中的温茶,举目四望,看向舞池中央的舞女。
风起绡动,异香袭人,舞女身穿长袖舞衣,长裙曳地,舞姿婆娑。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李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轻不重地问道:“人好看么?”
赫连熙唇边勾出一个很淡的笑容,“还成。”
李绛心里盘算了好一会,继续问道:“是我阿姐好看,还是她们好看?”
赫连熙目光转了转,忽然露出了两分笑,道:“她们不配和你阿姐比。”
李绛一愣。
谈话间,两个太监打扮的人步履匆匆,绕过了酒席。
赫连琅抬头的看了一眼两人,正欲开口询问,就在这一瞬间,身旁侍奉的宫女,从托盘下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闪身朝赫连琅心口刺去!
“陛下小心!”惊变突发,席间众人都惊慌失色地大呼起来。
苏玉珍当即惨叫一声,吓得跪在地上。
“救驾,快救驾!”郑懿声嘶力竭地喊着,张开双臂急扑上来,但也只拽住了刺客的衣裙。
赫连琅的惊呼彻底堵在了喉咙里,奋力挣了几挣,起身立马推开碍事的太监,不料踩到了自己的长袍,跌倒在地上。
间不容发之际,嗖的一箭响,箭矢刺穿了宫女的脖颈,瞬间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人栽到赫连琅的鞋尖前。
赫连琅鲜血溅了他一脸,虽然穿上了件护心甲,但仍心有余悸,脸苍白如纸,望着台上的人。
赫连熙眸光深邃不见底,周身阴气森森,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
李惟挽着弓箭,站在不远处的高台,神色漠然,居高临下的看着酒席的一切。
然而席间的骚乱并未停止,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方才跑来的两个小太监,目标明确,亮出手中的匕首陡然朝着赫连熙刺去,一匕首横切而出贴着他的头皮堪堪掠过。
赫连熙反应迅速,抬脚踹开了一人,攥紧了手里的柳叶刀,却没射出去,另外一人逮到机会,凌空跃起,掌中匕首脱手飞出,刺在了赫连熙的胸口。
第二只箭矢来得迟了些,但一箭刺穿了两个人。
杨序澜带着仪銮司的人巡逻队形鱼贯而来,进入酒席,他匆匆看了一眼赫连熙的情况,单膝跪在地上,回禀道:“陛下,刺客已死,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赫连琅在暗处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顾不得仪容,火烧火燎似的,喊着:“快去叫太医给摄政王救治!”
声音急切,不过喊了半天,终是没有来人。
郑懿回过味来,配合默契,他假意安抚完赫连琅,斥责道:“今夜是谁负责太初宫巡防?”
语气寒若刀锋,在一片萧杀的氛围中,杨序澜把头压得更低,道:“是微臣。”
话落,诸位大臣都心照不宣地看着杨序澜和赫连熙。
赫连熙却没理他们,目光始终死死盯着夜色中的人,额上已是青筋曝露,令人心生畏怯。
他的伤口不深,却也刺在了心口,若是没有暗器挡着,现在就是赫连琅脚边的死尸。
赫连琅拿帕子擦着脸上的血,搀起皇后,脸色变得十分严峻。
郑懿沉吟了一阵,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声色俱厉地说:“杨指挥使,今日之事,你怕是免不了责任罢!”
太初宫的里里外外,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有门外的侍卫,皆是由仪銮司负责,如今出了差错,宴席之上公然出现刺客,如何不问责。
群臣偷眼相觑,皆是不敢做声,最后是赫连熙打破了可怕的沉寂,他把匕首随手扔在地上,眼神狠戾,似是能把在场所有人都人生吞活剐,“那就查,从上到下查,三人的祖宗三代,人际关系,一个都不许放过!”
第37章 查案 你哪是骡子,你是刀啊。
夜色漆黑, 大雪消停了一会儿。
宫女和太监提着宫灯,不停地扫雪,郑懿打了一个激灵, 瞧着西南角的削瘦人影, 清了清嗓子,喊道:“李大人,这边呢!”
李惟驻足廊下并未应声,继续盯着远处模糊的人影,抿了抿唇,直到郑懿又唤了一声,她才转身缓步上了台阶。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 殿里生了地火龙。
赫连琅搁下折子, 匆匆地整了一下衣冠, 端坐御榻,“李惟,你来了!”
李惟进入殿内, 绕过一道朱红油漆屏风, 正欲行礼。
赫连琅立即抬了抬手, 让人赶紧入座,温和道:“四下无人的时候, 你与朕不必见礼。”
毕竟, 他现在能迈进太极殿差不多都是李惟的功劳。
李惟顿了顿,落座后问道:“陛下, 深夜召微臣入宫所谓何事?”
郑懿笑吟吟地端上来一盏送上的滚热的奶茶,“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御膳房做的,李大人尝尝, 除一除寒气。”
汤碗里还冒着热气,李惟并未犹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赫连琅见她喝下,脸上泛起一个和煦的笑容,略为思忖,“此次朕将你召来,确实有件事要交给你来办的。值此多事之秋,万寿节行刺,大理寺和御史大夫查了五天一点线索都没有,摄政王那边需要一个交代,朕想着,把这件事交给你来查办,尽快抓住刺客,以免再生祸患。”
话落,郑懿起身,趋身上前,递给李惟一个明黄色的奏本,“李大人,这是大理寺那边调查出来的一点线索,可供参考。”
李惟垂下眼眸遮下眼底晦暗,接过来后,翻开册子略略看了一下,不曾想最后那一页竟是五十多人的名字。
赫连琅盯着她看了片刻,道:“凡办案所需,朕必定提供一切协助,惟愿早日破案,给摄政王和百官一个交代。”
李惟道:“微臣遵旨。”
赫连琅见她应下此事,顿时心情好了大半,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李惟,此番决定,朕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眼下朝堂都是摄政王安插的眼线,朕思前想后,夜不能寐,实在难以挑出能堪此重任之人,所以你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
李惟微微一个晃神,抬头看了赫连琅一眼,话在嘴边终是改了口,“微臣确实有一事想求陛下。”
赫连琅语气温和的道:“你说。”
李惟道:“我想让长姐和陈墨谨和离。”
“当然可以,朕可以亲自出面,若是你长姐有喜欢的人,朕还可以帮他们撮合。”赫连琅顿了顿,带了几分自责之意,“朕还以为你会提,和摄政王的婚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那人是赫连熙,李惟低声道:“不急于一时。”
“确实,朕若是把人逼得太紧,他定会不由余力的反击,”提及此事,片刻之间,赫连熙神情倨傲,眼里藏着杀意,说话时声音却和缓,“所以这段时间,你先委屈一下,等时机一到,朕一定帮你撤下这门亲事。”
李惟手里暗暗握着衣襟,道:“谢陛下。”
赫连琅听罢,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朕本来是想送给你一个小玩意的。”
说罢,他便朝着郑懿招了招手。
郑懿会意,书案上取来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递上来,“陛下。”
赫连琅不紧不慢地打开盒子,取出一条手串,“伸出手来。”
是十八颗红玛瑙串成的手串,外加青金石结珠三颗,其中一颗玛瑙点翠朵云镶边,工艺细腻。
李惟一愣,表面上没说什么,内心却十分抗拒。
郑懿不觉,埋头藏着笑,他知道这条手串,皇后娘娘早已惦记许久,没想到圣上居然把手串给了李惟,郑懿心里不由一阵唏嘘,揶揄道:“这玛瑙手串,明艳大方,既端庄又华丽,与李大人甚是相配。”
李惟推辞道:“陛下,微臣习武之人,佩戴如此贵重的饰品,怕是不妥。”
“无妨,你带着便是,为朕付出这么多,朕赏赐给你一些东西也是应该的。”赫连琅见她还有张口,继续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朕还有一堆折子要看。”
李惟戴上手串,起身行礼告退。
郑懿亲自过来引路,和她搭着话,“李大人,圣上赐的宅子,还缺少什么物件吗?”
李惟双目依然望着前方,道:“郑公公有心了,宅子住的很好,什么都不缺。”
“那就好,”郑懿躬着身子,站在城门口,“奴婢只能送您到这,天刚下过雪,回去的路上,李大人多小心些。”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李惟点了一下头,翻身上马。
梨园是个三进院子,飞檐青瓦,院中沿墙栽不少竹种花,曲径通幽。
云子秋三碗黄汤下肚,躺在交椅上,微闭双目,似在养神。
厅堂里敞着窗户,一个叫香枝的丫鬟抱着锦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锦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云子秋身上。
云子秋肩膀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打量着人。
香枝对上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霎时红了脸,低着头道:“外面下了雪,奴婢担心公子着凉,所以擅自做主拿了锦被。”
云子秋微微迟疑了一下,瞧着小姑娘脸红得可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奴婢叫香枝。”香枝被他看在实在有些害羞,退开半步低下了头。
云子秋想了想,调侃道:“我竟不知道,李三这院子里还能藏着这么可爱的小美人。”
香枝道:“公子!”
声音娇软甜腻,似是能把人骨头喊酥了。
云子秋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香枝反应片刻,小脸一瞬间就红透了,“公子......”
时间磨得差不多了,云子秋不再看她,而是循着脚步声回头,看见李惟一脸晦气的盯着自己,“你先下去吧。”
香枝定立片刻,还没回味过来,察觉这话是跟她说的,低着头赶忙跑了出去。
李惟大步走进屋,挥退了屋里剩余的丫鬟,道:“你又添的什么毛病?”
“没什么,”云子秋慢吞吞地坐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就是觉得你院里的这几个人,做丫鬟实在可惜了。”
李惟失笑,坐于上位,低头烤火,说道:“她们是圣上从宫里挑出来的。”
“看来这群人都是圣上挑给的小世子的,”云子秋顿了顿,勾起嘴角,“怎么样,小世子有中意的吗?”
李惟笑了笑,“你有喜欢的就挑去。”
“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在骂人,”云子秋一脸揶揄道,“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家哪里瞧得上我,还是让她们留在梨园,锻炼一下小世子的定力。”
李惟没再说话,从袖子里拿出奏本扔给了云子秋。
“烂摊子扔给你了。”云子秋早在李惟入宫前就猜到赫连琅的意图,“红玛瑙不错,可得天天戴着才行,毕竟这是圣上给你一人的殊荣。”
万寿节的宴席上出现刺客,仪銮司指挥使杨序澜暂时被停职,罚俸两年,暂时家中面壁思过。反之,李惟护驾有功,再加上之前在百苑谷有军功在身,升任为殿前都指挥司,接替杨序澜掌管皇宫守卫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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