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岫说:“你别太担心,你二哥已经叫镖局的人沿途留意了。”
镖局行事方便,还容易潜伏,尤其担负着给他们山寨运私盐赚银子的重担。叶云岫便琢磨着,得把镖局剥离出来,神威营归给镖局,起码能掩人耳目。
这倒也不难,外界无人知道“神威营”的存在,只知道神威镖局,她打算就此取消神威营番号,神威镖局独立出来,另外建立陵州卫,再重新安排陵州卫的兵力。
两个小女儿家说了会儿话,谢凤宁怕她这几日太累,就催她去休息。买了这新宅子后,她给他们都留了屋子,给谢让和叶云岫留的东厢房,西厢正好留给周元明,房里还精心做了布置。
凤宁问道:“二嫂,你今晚跟我睡,还是去那屋里睡?”
“我去那屋睡。”叶云岫道。
以前赁的那宅子小屋子不够,他们几次来,谢让喜欢陪外祖父小酌闲聊,祖孙两个下下棋,叶云岫都是跟凤宁一起睡的。这会儿她说去那屋睡,凤宁以为她等谢让呢,可不能打扰哥嫂恩爱,便笑嘻嘻地赶紧叫她去歇息。
实则叶云岫如今每日早晚都会修习《太玄经》上的内功,已经养成了习惯,尤其昨夜感受到内力的精妙,便更要勤加练习了。
她洗漱之后便进了屋里,先盘腿打坐运转丹田真气游走身体各处经脉,运转一周天,修习了半个时辰,才沉沉睡去。
谢让这晚却没回来,周元明也没回来,叶云岫一夜好眠,早饭吃的凤宁亲手包的鸡汤小馄饨,吃饱了骑马出门,先去府衙。
她骑马来到府衙门口,孟姚守在门口等她,一见她忙跑过来见礼。叶云岫问了一句:“怎么了?”
孟姚说道:“大当家和陈知府、徐统领他们出城去了,怕您来了找不到人,吩咐属下在这里等着。”
叶云岫皱眉问道:“降兵闹事?”
“听说是有些骚动,没什么大事,几个降兵和看守的骑兵营发生争执,大当家不放心就赶去看看了。”孟姚道。
“大当家什么时候出城的?”
“卯时初。”
“立刻召集木兰营随我出城!”
叶云岫拨转马头便打算出城,孟姚忙下令木兰营集合,一边劝道:“寨主不必担心,大当家就是怕您着急才叫属下等在这里。那些人都被缴了兵器,手无寸铁,又有骑兵营看守,大当家他们已经去了,出不了事的。”
“哼,你们那位大当家,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叶云岫一抖马缰绳向前奔去,木兰营的女兵们赶紧跟上。
为了怕生乱,那三万降兵自然是不能放进城来的。昨日受降后,其他各营的兵士各有任务,负责搬运兵器、辎重回山寨等,特务营回去忙他们的,山寨也不能长久离了人防守,就先撤了,如今是骑兵营的人负责看守管教降兵。神威营和先锋营还要维持城内秩序。
三万人,他们本来就粮草断绝,谢让一下子要调动三万人的粮食也不容易,但是他百忙之中,这些降兵昨日下午就发给了足够两日的粮食。
降兵们夜间被骑兵包围,又亲眼见证勇猛过人的主帅庞用一招送死,当时就被慑服了,三万人跪地而降。然而等到了白天,他们很快就发现,原来玉峰寨的骑兵根本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多,顶多两千多人。
于是这些降兵就开始不甘心了,心思躁动。
这种躁动经过白天的酝酿,当日晚间几个将官开始发难,撺掇降兵们:“昨晚他们自己吃烤羊肉,就给我们喝粥吃干粮,他们就是故意虐待降兵,我们做了降兵在他们眼里就永远低人一等。”
降兵们本就心有不甘,可一旁骑兵营虎视眈眈,他们被缴了兵器也不敢太明显,就故意起哄闹事,借口嫌吃的差,跟骑兵营发生争吵,被马贺武力压制之后反而更多人暴动,双方冲突起来,便有降兵想要趁机逃跑。
骑兵营一共才有一千人,对方是降兵又总不能直接杀光,降兵营就乱作一团了,有降兵被杀,也有骑兵营的人受伤。
叶云岫赶到城外的时候,降兵暴动已被镇压,谢让杀鸡儆猴,下令杀了带头的将官,暂时平息了下来。
降兵们一看见叶云岫的身影,瞬时一静,本能的鸦雀无声了。
叶云岫看着谢让眼下的青黑,这厮两夜几乎没睡了吧。她一笑说道:“你太善良了,杀鸡儆猴没用,要是我,我就把猴子弄死。”
谢让微叹,三万人,确实是考验他们了。
叶云岫真的很生气。
明明她昨晚玩得开心睡得也很好,一早吃了饭出门都还一片岁月静好。
她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大片降兵,嘴角勾起一个漠然的笑容,漫不经心吩咐道:“他们既然不想喝粥,从今日起就吃馒头吧,每日一顿,给他们一万个馒头。”
降兵们听了前面刚刚一喜,然后又不禁一怔,差点以为听错了,三万人,一万个馒头?
叶云岫道:“现在起,你们都是敌人,想吃饭就自己抢,谁打赢了谁吃,打不赢就活该饿着,打死了人就自己埋好,不要让我看见,我可没有粮食养废物。”
第68章 寨主菩萨心肠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叶云岫一直信奉的丛林法则。
她自己觉得已经很善良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她都没舍得把这三万人都埋了。
这是惩罚,也是练兵。没有血性那不叫兵,有血性才有战力,但是如果不能彻底驯服炼化、为我所用,那还不如学学白起呢。
“有没有逃掉的?”叶云岫问了一句。
马贺立刻答道:“禀寨主,有逃的,夜间趁乱逃跑了几十个出去,不过他们两条腿哪能跑得过战马,已经被骑兵营全数诛杀了,一个不拉。”
“那就好。”叶云岫漠然道,“今日将他们重新编队,下回哪个队再有逃掉的,就把那一队人全都杀了。”
一言以蔽之,内部瓦解。她可没有那么多工夫去管教这些人,自己竞争、自己监督吧。
降兵们纷纷变了脸色,一个个死死低着头,几万人的营地鸦雀无声。
叶云岫随即下令:“叫他们列队,全部押回山寨,送到野猪岭去。”
野猪岭,听这名字能是什么好地方。野猪岭是鹧鸪岭相邻的一座山峰,其实野猪岭上野猪倒是不多,不光野猪不多,连树木山林都比别的山头少,就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山野岭,山上最多的就是石头了,悬崖峭壁,怪石林立。这座山他们自己也去,正因为地形险峻,叶云岫每年都会有几次把队伍丢过去,做野外训练。
谢让一听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他多少有点心中不忍,毕竟这些降兵跟匈奴人不同,降兵也都来自于中原百姓,追根究底,还不都是翼王造下的罪孽。
谢让欲言又止,最终不曾开口,决定还是听她的。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叶云岫身上总有一种慑服万众的魔力。
看看最初玉峰寨的那帮山匪就知道了,曾经胡作非为、打家劫舍的一帮山匪,被她虐得要死要活,在她手下练兵不知脱了几层皮,一个个却又对她惟命是从,硬是被她虐服了。如今那帮老班底的山匪,已经成为各营的骨干力量,各营的统领、队长几乎全部都是山寨的老班底。
当天傍晚,三万降兵被一路押送回到山寨,赶去了野猪岭。叶云岫别的也不管,只是派出骑兵营守住山下,每天叫人往山上投放一万个馒头,便不管了。
用她的话说,生死有命,各凭本事。
三万降兵丢去野猪岭之后,陵州城外一下子安生下来,这场由翼王带来的战争终于消停了,除了换了个知府,换了一伙兵守城,百姓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
新知府甚至比前任知府体恤百姓,上任的第二天,陵州盐价就从一百六十文直降到五十文钱一斤。老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生怕哪天再涨回去,一时间城内纷纷排队抢盐。
陈同升只好又贴出告示,言明盐价不会上涨,不必哄抢囤积。但是老百姓不信啊,该抢还抢,越说越抢,商铺前买盐的队伍反而排得更长了。
谢让怕有人趁机投机倒把,从他们陵州抢了盐再贩卖到别处去,守城的先锋营就已经捉到过偷偷运盐出城的人了。
于是谢让一招就治住了抢盐,次日他把盐价降到了四十文一斤。
不行再降,原本他就是打算慢慢把盐价降到太平年间的二十文一斤,反正他家有盐矿,他的盐又不用什么本钱。
城内抢盐的队伍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前一日抢多了盐的人懊悔不已,每斤足足多花了十文钱呢。从此陵州百姓不再抢盐。你说什么老百姓都不抢了。
同时城门加强盘查,防止盐贩子走私出城。如此两日之后,谢让便把四十文一斤的盐价施行到陵州全境,同时为了防止走私,进行限购,每人每次最多只能买两斤盐。
进驻陵州第四日,城门大开,之前过高的商铺赋税适当降低,且城郊菜农进城卖菜不再收税,城内因战乱而飞涨的米粮肉菜价格也随之下降。
没几日之后陵州老百姓就发现,玉峰寨入主陵州之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并且陵州卫的兵也不会欺凌百姓。
于是有人恍然大悟:哦,怪不得那么多流民都往柳河跑,人家柳河老百姓早就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在这个过程中,谢让把山货铺子摘了出来,表面上“周记山货铺”跟玉峰寨毫无关联,维持山货铺子独立,用以承担玉峰寨“买进卖出”的职责,他们现在要卖的少,私盐依旧由神威镖局贩运经营,而周记山货铺负责从各地购入大批的粮食、布匹,和其他一些所需的重要物资。
在谢凤宁的执掌下,山货铺子还做起了药材生意,山货铺依托镖局,购入储备各种药材,同时也收购、销售当地出产的药材,也能给山民增加些收入。
叶云岫则按她之前打算,把神威镖局剥离了出来,取消神威营番号统一为神威镖局,把镖局交给无忧子执掌。
这么一来,徐三泰这个“陵州卫千户”就成了光杆司令。叶云岫把周元明任命为陵州卫副将,把五百先锋营并入陵州卫归他调遣,同时把原陵州卫七百多俘兵交给了徐三泰。
这七百多归降的俘兵交给他了,怎么收服、怎么训练她不管,能用起来他就用,用不起来那是他没本事。
徐三泰不愧是寨主一手带出来的,上任三天,一连三日的二十里越野跑,就把七百多人分成了两拨:老弱病残不堪用的,留一部分在卫所做杂役,搞后勤,其他的送去给特务营赵方做了个顺水人情,都去石泉庄干活晒盐去。
剩下四百多资质尚可、还能调教的,编入先锋营,以老带新,加强练兵,陵州卫也就扩充到了将近一千人,足够城中驻防了。
期间谢让抽空见了陈同升推荐的陵阳县丞沈士骏一面,接触之后觉得此人可用,加上侧面了解,便让他做了陵阳县令。
谢让忙,叶云岫看着没那么忙,实则也不轻松,如今她的兵力分散好几处,山寨、陵州、柳河、陵阳,还有负责盐务的特务营和神威镖局,都得她一手掌控,不是她原本想的那样只管打仗就行,许多事等她做主。
翼王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却一夜之间兵败陵州,三万人马无声无息地就折进去了,这事情再一次让玉峰寨声名大振。
翼王作何反应不得而知,反正在各方势力看来,玉峰寨果然深不可测,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兵力,又何来的财力养那么多兵。
这玉峰寨自从横空出世以后,硬碰硬他们就没输过,只有旁人吃亏的。外界纷纷传言,玉峰寨兵马数万,如今加上翼王拱手白送的三万降兵,玉峰寨的兵力怕是要超过十万了。
于是便有人猜测,玉峰寨寨主“谢允之”自己没有出任陵州知府,必然是要自立为王了。
谢让听到这些传言后无动于衷。他其实压根没这想法。
诚然,自从翼王入关、皇帝南逃之后,天下乱成一锅粥,自立为王的各方势力可不少,各种大大小小的“王”雨后春笋一般,一只手都不定能数过来。
不过谢让还真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更加没有这个必要。之所以他没有自己出任陵州知府,那也是因为总得有人干活,陈同升身份合适,能力合适,谢让需要忙的事情不光一个陵州城,总不能活儿活儿都叫他一个人干了吧。
眼下他只想庇佑一方,无心开疆拓土,实打实他们也就这么大的力量,这两年他们发展壮大的太快,沉下心来回顾,谢让反而希望缓一缓,发展壮大的太快也有一些弊端。
如今他们足以自保,有能力庇佑一方百姓,那就把每一步都走稳了,夯实了才好。
可是他这么想,有人不这么想啊。陵州府下辖四县,如今陵阳、柳河已经归入玉峰寨管辖,加上陵州府城,其他两县在陵州北侧,与荥州、临阳接壤,正好夹在玉峰寨和翼王中间。不过庞用三万大军被他们吞下后,临阳和荥州的兵力所剩无几,不成为威胁。
余下茂山、固川两县瑟瑟发抖,就等着谁先来收割了。
谢让没想去攻占这两个县,叶云岫更没兴趣。她的态度素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初攻占柳河县那也是因为柳河县令好死不死地跑来剿匪,但凡能让她安生舒服的过日子,她才不想多管闲事。
结果他们进驻陵州的第六日,茂山县县令坐不住了,自己跑来了,跑到陵州府衙,先求见的陈同升,说他想要投靠归顺。
这茂山县县令名叫赵封,跟陈同升既然是同僚,之前就认识的。陈同升一听说赵封来归顺,忙请他进来。赵封一进来就正正经经地行礼拜见“陈知府”,陈同升忙起身扶了一下,请他坐下叙话。
听赵封说完来意,陈同升笑着赞了一句:“赵大人深明大义。”
赵封苦笑,不深明大义也不行啊,刘炳就是个摆在眼前的例子,前任知府大人都没落到好果子吃,何况他这么一个小小县令呢。且茂山县一边紧挨着柳河县,一边靠着陵州,翼王哪天能来不知道,玉峰寨要是想打茂山县,随时随地都行。
所以还不如自己赶紧来归顺,还能落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要说这赵封,也是个聪明人。
陈同升道:“赵大人稍坐,我得先去禀报给大当家和寨主,为你引荐。”
赵封一把拉住他,问道:“知府大人,看在咱们同僚多年的份上您先指点指点下官,咱们这位玉峰寨首领,到底是男是女,性情如何,他可有什么喜好、忌讳?”
陈同升笑道:“你既然归顺咱们玉峰寨,就不用管官场上那一套,不必揣度讨好首领,你只要尽心办事、把百姓放在心上,大当家和寨主自会认可你。”
赵封频频点头,陈同升想一下又笑道:“不过……还是有一点要告诉你的,咱们大当家是个好性情,宽仁端方,但心如明镜,咱们寨主那边,切记少说废话,寨主言语不多,但说一不二,千万不可敷衍她。”
赵封惊讶问道:“原来大当家和寨主是两个人?那……那他们到底谁为主啊?”
陈同升但笑不语,想当初见到这对如此年轻的小夫妻他是何等惊讶,不妨让赵封也惊讶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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