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歌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骂道:“死丫头,我跟你好话说尽也没用是吧,没良心的白眼狼,谢家白养了你了,你还是不是姓谢的?”
凤宁也腾地站了起来,冷笑道,“我没良心?你们亲生的儿子闺女没办法,逼着我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侄女去救他?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那本事,你谢凤歌有本事,那是你亲爹,你这就跪到府衙门口喊冤去!”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谢宸脸色难堪,连忙抬手制止两人。
谢凤歌抬手砸过来一个茶杯,骂道:“谢凤宁,你跟你那个二哥一样,白眼狼,没良心!”
凤宁身上被溅了茶水,一怒之下劈手也泼过去一杯茶,毫不相让地骂道:“谢凤歌,你跟你那个娘一样,你就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眼看两人就要撕扯起来,店门一开,孟姚腰挎长刀走了进来,环视店堂一眼看到谢凤宁,立刻走过来抱拳行了个礼,殷勤笑道:“谢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第70章 我就不能把它铲得远远的?
“谢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孟姚一身利落的玄青劲装,腰间挎着长刀,背上背着弓箭,叶云岫没有给木兰营统一服饰,她喜欢看女兵们姹紫嫣红,但腰刀和弓箭是标配。这身装束,便是再眼拙的人也该看出来,必然不是寻常女子。
“这是……怎么了?”孟姚瞧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杯,目光划过谢凤歌身上被泼的茶水,笑容丝毫未变,不动声色地问了谢凤宁一句,“这几位是……”
“没怎么。”谢凤宁一笑,慢悠悠说道,“这位是我大堂姐,嫌我这个妹妹不懂事,教训我一下而已。”
孟姚何等聪明的人,闻言也笑笑说道:“原来如此,大堂姐可是教训完了?谢姑娘可以走了吗,我们主子还等着谢姑娘呢。”
谢凤歌好歹有点见识,见了孟姚这身装束本能收敛了些,没敢再撒泼,打量着孟姚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我们主子的名号,不是什么人都能问的。”孟姚道。
谢凤歌脸色一变,终究没敢造次,色厉内荏说道:“这是我们家事!”
凤宁笑笑:“抱歉,这是大堂姐的家事。”
谢诚皱眉道:“宁姐儿,你不要咄咄逼人,我们明明是求你帮忙而已。”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求人帮忙的。”孟姚刻意扫了一眼桌上泼溅的茶水,笑着问道,“谢姑娘,可需要属下帮忙?”
“倒也不必,你若出手,万一我再被扣上忤逆的罪名。”凤宁冲谢宸福了福身,恭谨有礼地说道:“四叔,侄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谢凤宁说完转身就走,孟姚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留下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走掉了。谢凤歌气得不行,一挥手把桌上的茶壶扫到地上,砰一声。
“什么东西,如今连她谢凤宁都敢欺负我了!想当初他们整个二房都得看我脸色!”谢凤歌恨声骂道。
茶楼小二一路小跑过来,连连作揖:“各位客官,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小店小本经营,您看这茶壶……”
“滚!”谢凤歌恶狠狠骂道。
小二不敢惹这般气急发疯的妇人,转向谢宸作揖道:“客官您看这……咱们店里奉公守法,您看离衙门这么近……”
言下之意,不赔钱人家要报官了。
谢宸深深叹气,看一眼谢诚,谢诚装死,谢宸无奈,掏银子赔钱。
谢凤宁和孟姚出了茶楼,谢凤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二嫂知道我来了?”
孟姚道:“寨主不知,是徐统领叫人知会属下,说姑娘等在门口,我出来没看到姑娘,就往这边寻了寻。”
“我二哥回来了吗?”
“还没。”孟姚道,“大当家交代过酉时正之前会赶回来,应当快了。”
凤宁叹气,望了一眼府衙大门说道:“那我还是先回去吧。你想个办法,把他们赶走,别让他们赖在府衙门口。”
孟姚道:“姑娘不喜,直接叫人赶走就是了,但凡姑娘发个话,自有人帮您料理妥当,难不成还怕了他们。”
凤宁叹气,她不是怕这些人,她是怕他们打着谢家人的旗号,给二哥二嫂丢人。
他们不要脸,旁人还得要脸面呢。若是让他们等在这里,回头万一他们看到二哥二嫂,以谢凤歌的脾性,没准就能在府衙门口撒泼闹腾起来,丢的是谢让的脸面,谢家列祖列宗的脸都得丢光了。
想当初谢凤歌这个尚书府嫡长孙女何等骄傲,那时还只是跋扈,自从被伯府休了之后,手里剩下的嫁妆除了被亲娘和弟弟算计,还不够她自己挥霍,如今的谢凤歌越发歇斯底里,疯婆子一般,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家事,孟姚守着分寸没再说话,便送了谢凤宁离开,扭头就叫了几个衙役去那茶楼里巡查。衙役们借口搜查逃犯,把谢凤歌和谢宸、谢诚三人好好盘问了一番,又去询问掌柜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衙役一来三人本来就心惊,谢凤歌是疯婆子,可谢诚不疯,谢诚窝里横能有十分的本事,遇上衙役剩不下一分,赶紧把谢凤歌拉走了。
姐弟两个临走还嘱咐谢宸,叫他赶紧想想办法把谢宗捞出来。
谢宸也愁,他一个本就窝囊的人,从前是吃软饭,靠的范氏娘家,陵州这些官员多多少少还得给范家几分脸面,可如今皇帝南逃,范家也跟着皇帝跑了,他和范氏自己都没了倚仗,别说捞人,自家日子都没着落了。
谢宸回到家中,范氏见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冷笑道:“怎么,让人给轰出来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叫你不要去趟这个浑水,你非不听,自找麻烦。”
谢宸无奈道:“你说得轻巧,那是我长兄,我嫡亲的大哥,我如何就能不管了?”
范氏嗤笑:“那你就好好管。”
谢宸语塞。
范氏道:“我早跟你说了,这件事板上钉钉,不会再有转圜了,你就是求到陵州知府都没用。你还真信了你那侄子侄女的说辞,你那位好大哥什么也没干是被冤枉的?你家大房是个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么,他若不曾做下不可饶恕的罪责,人家就不会抓他。”
谢宸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左右是你家的事情。”范氏嗤笑一声。
范氏自然心中有数,她以前还不能断定谢让和叶云岫是玉峰寨首领,但也猜到必有关联,后来玉峰寨攻占柳河,“谢云芝”的离谱说法传遍天下之后,范氏差不多也就猜到了几分。
谢家人都以为谢让带着叶云岫远走高飞了,但范氏却清楚知道他们一直都在陵州。想想也是,以谢让的才学和叶云岫的本事,这小夫妻若是去了玉峰寨,怎么可能会屈居人下。
然后这次玉峰寨击溃翼王大军、进驻陵州之后,谢让百忙之中虽没能亲自过来,却也特意派了人来安抚问候范氏,还送了礼物。
所以范氏心里明镜似的,谢宗谁抓的?而今整个陵州都在谢让掌控,谢让若是不下这个令,试问陵州地界还有谁敢抓谢宗。
以谢让那样的性情为人,都能把他嫡亲的大伯父抓起来,那谢宗必定是做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古来大家族重视嫡长子孙,谢家也是如此,谢宗作为嫡长子,又生了嫡长孙,加上谢凤歌早年高嫁春风得意,大房一家素来是备受重视,占尽资源和偏爱,生生把大房一家给宠得不知所谓,对家族兄弟颐指气使惯了,似乎整个谢氏家族都该围着他们转。
范氏瞥着谢宸嘲讽笑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好心劝一句,夫君若是自己没那个本事,可千万别跟着你那大侄子、大侄女丢人。”
…………
孟姚亲自把谢凤宁送到巷口,回来后见了叶云岫,便如实都跟她禀报了。
叶云岫对此无感,谢家若要丢人,那也是丢的谢让的人,叫谢让自己管去。
作为叶云岫来说,从小跟着养父在废城孤堡中长大,别说亲戚家族了,连个邻居都没见过,她是实在无法理解古人大家族这些理不清的关系。
叶云岫这会儿的心态,甚至暗搓搓巴不得谢家人闹腾起来,最好闹得谢让焦头烂额、丢尽颜面,他那个性情才能狠下心来。
她想了想,她木兰营的女兵人太少,凤宁差不多都脸熟,便跟孟姚说道:“你去跟徐三泰说一声,叫他安排两个人手暗中保护凤宁,不用给凤宁知道。”
“是。”孟姚好奇笑道,“寨主为何不安排给周统领?”
“关心则乱。”叶云道,“元明那性子,若是让他知道有人欺负妹妹,他少不得天天跑去守着,没准碰上谢家人他敢直接弄死。”
孟姚憋笑道:“周统领真能那么莽撞吗?”
叶云岫一笑,他倒不是莽撞,他那是妹控护短。
在叶云岫看来,周元明活脱脱就是一个哥控、妹控,听不得谁说他表哥和表妹半个不字。
谢让果然在酉时回来了,洗漱一下换了件衣裳,便和叶云岫出门去外祖父家。两人今晚打算就在那边住下了,索性一起坐车过去,亲卫营也安排了人手暗中护卫。
这倒提醒了谢让,他们住在陵州就必然经常出入外祖父家,万一让人钻了空子。
陵州城是他们的地盘,也不必长期安排暗卫,外祖父家眼下有个看家护院的家仆老林,人看着还可靠,谢让便决定再挑一个合适的人手,就以家仆的名义安排在那宅子里。
他跟叶云岫一说,叶云岫便笑着说她刚刚才给凤宁身边派了两个人,然后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谢凤歌和谢诚跑来想要探监捞人的事情谢让早就知道,就是他下令不许任何人探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被凤宁遇上了。
于是谢让默默决定,近日他们出入府衙最好还是坐马车吧,又吩咐下去,叫府衙值守的兵士留意一些,闲杂人等禁止靠近,看到了就轰走。
“你就这么怕他们?”叶云岫好笑问道。
“不是怕。”谢让叹气,想了想打了个比方问道,“你走在路上瞧见一坨脏东西,你是一脚踩下去,还是绕开?”
“……”叶云岫道,“我就不能把它铲得远远的?”
谢让喟叹,有些事她大约无法理解,其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你不懂,你说我为何不声不响把他关起来,你信不信,若是大伯父的事情张扬出去,与谢家、与我们的名声都没好处。”
血亲牵扯最是头疼,大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是说假的,谢家出了败类,连累的是整个谢氏家族的名望。就好像当初祖父谢信位居朝堂,整个家族随之鼎盛,谢信一个人走错了路,整个家族陪着他倒霉。
所以自古以来,大家族的阴私脏污都笼在皮子底下,撑起一张华丽的面皮。
世人多冥顽,一部孝经治天下,谢宗又占着亲长的名义,就像父母不慈,你却不能不孝,老王氏纵然作践自家孙女,硬是要将亲孙女嫁给她那不成器的废物侄子,规矩伦理世道却通通都站在老王氏那边。
就因为她是尊长,她有权做这个主,仿佛为人子孙就不是人了。
眼下他若公然处置了谢宗,全天下都能骂他冷血无情、罔顾人伦。
说白了也只是政见不同,翼王的出身名头甚至比他们来的还正统一些,他们才是世人眼里的山匪强盗。胜者王侯败者寇,若将来翼王真能登上皇位,谢宗就是从龙之功,而他谢让就是贼寇谋逆。
这世道,他早已经看透了,小小年纪才会心如止水,甘于平淡,繁华如过眼烟云,这世间皇权之下,皆为蝼蚁。上至达官显贵,下至百姓贱民,还不一样朝不保夕。
那时外祖父甚至担心,等哪一天外祖父故去、凤宁嫁了人,他在这世间再无牵绊,会不会遁入空门。
只是如今,他有了叶云岫。他们被这世道一步步推到如今的位置,再无退路,也只能努力自保,放手一搏。
有了云岫,他才知道人这辈子,还可以换一种更快意的活法。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嗒嗒作响,车内晃晃悠悠,叶云岫歪歪扭扭地躺在靠背上,很难想象这么个率性随意的小女儿家就是外头叱咤风云的“玉峰寨寨主”。谢让牵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把玩她纤细的手指。
“怎么了?”叶云岫问。
“没怎么,”谢让笑道,“就是忽然觉得,有你真好。”
叶云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这人,冷不丁一下子,怪怪的。
她懒得把手抽回来,随便他手指手心地轻轻按揉,索性再指挥他捏捏胳膊,捏捏肩膀。
外祖父家的这顿团圆饭可不容易,屈指算来时隔一年多了,上一回的团圆饭还是在他们攻占柳河那一年的年前。最高兴的大概就是外祖父了,老人上了年纪,守在家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忙,听着他们弄出那么大动静,整日打打杀杀,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好在老人家身体还健朗,谢让便笑着跟外祖父说,趁着他老当益壮,不如再请他出个山?
外祖父一听,哭笑不得道:“胡说八道,我这年纪出山还能做什么?”
谢让笑道:“还真没跟您说笑。我这几日琢磨着,石泉庄那边地方不够,庄子里那一百多户,原本都是山寨的老住户,须得照顾好了,我打算将他们搬到城中,以后可能还有府衙和卫所的家眷也要安置。”
“这么一来,这些人家的孩童就得在城中办个学堂,我们请两个先生,外祖父闲来无事,就去帮我看着些,当个馆主可好?”谢让笑道。
私盐是他们的一大收入来源。谢让其实早就有这想法,盐场原本的地方太小,特务营营房也不太够,且庄子里住户和特务营日常也会互相干扰,索性整个庄子都做盐场来用,只作为特务营的驻地,看守管理也方便些。
当然,若是这些住户不愿意搬入城里,也可以选择搬回山寨,当初将他们搬去石泉庄,主要是那时山寨力量薄弱,为了保护这些老弱妇孺。如今他们山寨地方足够大,四座山头,老住户们可都是玉峰寨的“元老”,他们想搬去哪儿都行。
至于叫外祖父去当学堂馆主,则是他一时兴起,外祖父考过秀才,做这事合适,谢让主要是见外祖父整日一个老人守在家里,有些闷得慌,全当叫他每日出去走走了。
果然,外祖父一听就点头答应了,还说不用请两个先生,他来教,他早就想办个私塾、教几个蒙童,还省得整日无所事事。
谢让日常不饮酒,不过每次来了外祖父这里都会陪他小酌几杯,周元明也难得的获准喝了两杯。叶云岫在桌上坐着呢,叫他喝他也不敢喝多。
叶云岫和谢凤宁不喝酒,两个女孩儿家喝的酸梅汤,还弄了一碗蜜渍青梅来吃,她俩吃的不嫌酸,看得旁人口齿生津。
周元明夹起一颗梅子咬了一口,皱着脸把剩下半颗丢了,笑道:“小女儿家是不是口味奇怪,你们真不嫌酸吗?”
凤宁说:“关你什么事,你口味才奇怪呢,我们不嫌酸。”
叶云岫却说:“可它明明是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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