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让却没有让他们来山寨,陵州城就更不能让他们进了。眼下陵州境内主力所剩不多,防守一时无忧,但最怕横生枝节,于是谢让将这七八千人分而化之,全部分到四县,四县有陵州卫驻兵守卫,再以屯田的名义暂时先画个地方圈起来,让他们垦田备耕、兴修水利,山寨花点钱粮,全当雇劳工了。
叶云岫走后的第九日晚,谢让便收到了茂州大破匈奴的捷报,还在念叨自家这小娘子出门打仗大概是打得太痛快,乐不思蜀,也不给他来个只言片语。转念一想,他家那小娘子明明识字却从来不爱写字,拿个毛笔都拿不对,还是别为难她了。
第十日上午,正经的战报送到了他的手中,跟着战报一起来的,竟然还有一封家信。谢让顿时满心熨帖,心怀甚慰,赶紧展开一看,偌大一张纸上龙飞凤舞、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就是行军营帐的地铺睡不习惯,才知道你以前打地铺怪辛苦的。”
谢让摇头失笑,竟莫名读出了几分“翡翠衾寒谁与共”的感觉。
看来她十天半月是回不来了,期间他们抢了翼王的粮草还够一段时日,不过稳妥起见,山寨这边早已准备妥当,他的粮草补给也该出发了。
叶云岫出征的第十一日,谢让派出曹勇率陵州卫三千人,押运粮草赶赴并州,他们走的是神威镖局趟熟了的镖路,预计七八日即可到达。
叶云岫出征的第十三日,也是玉峰寨大军抵达并州的第四日,各方纷纷收到一个意外消息,从茂州跑路的庆王率领他那五万人马一路往南撤退,混过了朝廷的并州防线,趁着几方鏖战直抵临安,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诈开城门,如今已将临安城控制在手中了。
玉峰寨内,谢让扔下手中的纸张,揉了揉眉头,连夜急召无忧子来见。
第89章 寨主:我喜欢翼王的人头
庆王这事一出,朝野震惊,各方哗然。
大梁朝皇族庞大,庆王在各路藩王之中素来不起眼,平平庸庸,谨小慎微,生母原是宫女出身,没有母族势力,封地也小,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翼王造反之后,庆王一反常态,跳出来追随景王一起讨逆,已经是令人侧目了。
谁知他紧要关头却又背刺盟友,丢下景王世子自己跑路了。众人才刚感叹一句果然还是个小人之辈,这小人却干出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别人在前头打仗,庆王绕到后头给了所有的人一刀。
如今庆王五万人马控制了临安城,朝廷重臣、诸多皇族包括皇帝本人都落入了庆王手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了。翼王三十万大军费了一年工夫还没能拿下的昏君朝廷,就这么被庆王摘了桃子,也不知翼王有没有气吐血。
这事一出,南平侯最先退出了战局,率领他的人马火速赶往临安救驾,朝廷一方的所谓二十万大军随之土崩瓦解。
以叶云岫看来,那三方大户打了这么多天也没能打出个结果来,无非还是各怀鬼胎,各为私利。南平侯拥兵不出,等着景王世子跟翼王杀个你死我活,而景王世子也不傻,只盼着朝廷和翼王拼个两败俱伤。
两家都是聪明人,都想当渔翁,可一不留神,鹬和蚌都让个偷奸耍滑的庆王给抢了。
朝廷在南,凭着并州城池,南平侯可以扔下翼王就走,可景王世子不行,他前边还挡着个翼王呢。
所以,决战的时机应该到了。
叶云岫二话没说,下令四大营枕戈待旦,做好大战准备。
当日晚间,景王世子派了自己的侍卫首领来到玉峰寨大营求见。来人见了叶云岫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世子让我来问问寨主,今夜可还要袭营?”
翼王三处大营品字形排列,相隔不远,便于互相防守。玉峰寨每晚丑时骑兵袭营已经成了惯例,双方都习惯了,这阵几日骑兵营都是大白天睡觉,晚上去翼王大营跑马放火。
叶云岫看着来人,点头一笑说道:“当然要,你回去只管告诉你家世子,今夜寅时,我先去东大营。”
“寅时?”来人再次确认。
“寅时。”叶云岫道。
来人一走,叶云岫立即召集四大营统领议事,布置今夜的作战计划。
对于景王世子那边,统领们或多或少还有些疑虑。杨行说道:“景王世子跟翼王纠缠这么多天,也没打出个真章,此人未必可信,我们跟他联手,万一他那边出了漏子,我们岂不是陷于被动?”
马贺也点头道:“我也看那小子未必可信。翼王大军驻扎三处,隔得都不远,守望相助,我们若是主攻东大营,景王世子那边跟不上趟,翼王剩下两营可就能包抄我们了。”
叶云岫赞许地看了马贺一眼,不错不错,这厮打仗也带脑子了。
她并未开口,也不着急,而是把目光看向徐三泰和田武。
徐三泰开口道:“属下以为,眼下不是我们急,他们两家比我们急于决战,如今临安城落入庆王手中,他们再拖上几日,汤都没有他们喝的了。所以就算景王世子不动,翼王也耗不起,双方势必你死我活,只能殊死一战。”
田武点头道:“寨主,属下以为徐统领言之有理,翼王大军眼下进退两难,是被我们和景王世子拖住了,就算我们不动,翼王也只能背水一战,如今就看谁实力更高、谁掌握先机了。”
叶云岫听完,又把目光转向孟姚。孟姚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叶云岫看她,想了想笑道:“属下说不好,属下只知道听寨主的,这一仗早晚要打,我们跟翼王又不是头一回交手,就算没有景王世子,我们两万人全力一击,也一样有信心取胜。”
叶云岫见此,点头一笑道:“所以三方势必一战。他们两家谁都不能稳操胜券,可若是翼王赢了,接下来天下百姓遭殃,而且他就要打我们了。双方利益一致,景王世子想要快点打赢,就只能找我们联手。所以各位统领尽管放手一战,我们掌握了主动,景王世子他就得听我们的。”
“属下领命!”五位统领起身抱拳。
丑时,骑兵营照例袭营,这一晚他们去的正是东大营。骑兵营一连几晚袭营,翼王大军也做了不少防备,营寨外围布置了盾牌和长矛、弓箭手组成的防守阵型,大营周围甚至还挖了壕沟。
按翼王大军几日来的观察,玉峰寨骑兵顶多也就千余人,有时才来几百,兵力不多,目的就是骚扰,除了第一晚杀了翼王的军师,造不成多大的杀伤力,只要防守到位他们跑得也很快。
骑兵营果然也不吃眼前亏,不曾闯进去,就绕着东大营嚣张狂妄地吆喝了一阵,一阵乱箭,又放火烧了几个营帐,很快就趁着夜色跑了。
翼王大军把火扑灭,骂骂咧咧回去睡觉。夜色中,叶云岫亲率四大营两万人,全体出动,就趁着这番袭营骚乱的掩护悄然摸到了东大营周围,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了下来。
并州城西景王世子军中,景王世子收到消息,再次问身边的侍卫首领:“你确定叶寨主说的是寅时?”
“确定。属下怕听错了,还一再确认。”那侍卫首领道,“世子,玉峰寨是不是想摆我们一道,属下以为,双方各自为战,那叶寨主之言也不可尽信。”
景王世子沉吟片刻,吩咐道:“再探。叶寨主不像是那等人,再说如今便是玉峰寨不动,我们也等不得了,传令各部,寅时出击。”
寅时,翼王大军的三处营寨同时受到了攻击。
玉峰寨兵分两路,从不同方向杀入了翼王军东大营,野战营四千骑兵从大门长驱直入,径直闯入营地,来了个中心开花,其他各营四周包抄,从外围向里杀。
翼王东大营刚经历完骑兵袭营,骂骂咧咧收拾残局,还以为下半夜该安生了,刚睡下没多会儿,玉峰寨两万大军甚至都没有喊杀声,出其不意就杀进来了。翼王东大营足有四五万人,仓促迎战,却被玉峰寨两万人杀得落花流水。
大半夜鏖战,赶至辰时末,经历了足足三个时辰的拼杀,尘埃落定。
东方一轮红日照样升起,照耀着东大营的一片焦土狼烟,整个营寨尸山血海,几乎被夷为平地。叶云岫驻马在战场边缘,照例先把身上满是血渍的斗篷脱下来扔掉。
东大营斩杀了多名将官,遗憾的是没发现翼王踪迹。
而景王世子那边,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攻翼王的中军营和西大营,双方可说势均力敌,打的就比较吃力了。
这会儿西大营基本已近尾声,中军营却还在鏖战,叶云岫便下令守备营留下打扫战场、照料伤兵,其他三营一鼓作气,驰援围歼中军营。
“传令下去,谁杀了翼王,赏银一千,升职一级。”叶云岫淡声吩咐道,“活捉更好,捉到了给我留着。”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搅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卖国贼长啥样,最好亲手给他一刀。
她一声令下,一夜杀红眼的玉峰寨将士直奔中军营,马贺和孟姚一马当先,带着四千骑兵营火速扑了过去。
中军营那边双方厮杀一夜,本来都已经疲惫不堪,打的麻木了,四千骑兵一到形势立变,翼王剩下的兵卒再也没了指望,很快就丢下兵器,纷纷跪地投降。
大战顺利结束,翼王带来的十五万大军,将近一月来怎么也得还剩个十多万,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各处忙于打扫战场,统计战果,叶云岫骑马立在东大营附近的一处坡地,眺望着远处尸山血海的战场。
景王世子策马疾驰而来,一脸兴奋,竟把身后的侍卫们甩开多远。
“寨主!”景王世子跳下马背奔上高坡,远远拱手道,“寨主用兵如神,我这番要多谢寨主了。”
“翼王呢?”叶云岫迎头问道。
景王世子大步走过来,笑道:“大军还在打扫战场,眼下还没找到。寨主不必担心,经此一役,翼王大势已去,纵然没死,也是生不如死了。”
景王世子走到近前,一脸喜色,拱手说道:“寨主一诺千金,用兵如神,真乃女中丈夫!”
他看着一身深红劲装,已经收拾得清爽干净的叶云岫,再看看她骑着的大黑马,顿了顿问道:“寨主怎么不骑我送你的玉尘,那是我从西域重金求来的一匹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
玉尘……叶云岫问道:“你是说那匹白马,多谢世子相赠,那马养在陵州,就没骑。”
“寨主不喜欢么?”景王世子含笑问道。
“也不是不喜欢。”叶云岫看着他满是血污的银甲白袍,慢吞吞说道,“那马太白了,又值钱,我怕它娇气不耐脏。”
景王世子一愣,忍俊不禁笑道:“那寨主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总得让我聊表谢意。”
叶云岫顿了顿,十分诚挚地答道:“我喜欢翼王的人头。”
景王世子一愣,旋即失笑,叶云岫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漆黑的眸光划过他望向远处,你最好没被他逃掉!
可景王世子这一仗,显然打得比玉峰寨吃力得多,连日对阵消耗,他的兵马消耗肯定没有十万了,玉峰寨两万,而翼王那边号称十五万大军,剩下肯定也不足十五万,但应当比他们两方加起来还多。
叶云岫两万人马解决了四五万人的东大营,剩下景王世子跟翼王兵力相当,应当还略多一些,翼王的边军久经沙场,显然不那么容易对付。按双方战况估计,景王世子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他那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六七万就不错了。
至于玉峰寨,伤亡数字已经减到了最低,压根不曾伤筋动骨。
这正是叶云岫所担心的,如今这战场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她还没看到翼王的人头。想从她合围包抄的东大营战场逃出去几乎不可能,所以若是让他逃了,那就只能是景王世子这边的锅。
果然,不多会儿徐三泰匆匆骑马赶来,跳下马跑上坡地,抱拳禀道:“寨主,属下审了各处的降兵,加上统计上来的数字,推测翼王应当是卯时左右,趁着天还没亮,带着几百人的亲信骑兵从中军营逃了。”
叶云岫顿时懊恼不已,轻飘飘盯了一眼景王世子,一抖缰绳策马奔下坡地,口中丢下两个字:“收兵。”
“寨主留步。”景王世子急忙赶上来,问道,“不知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不如你我一同进兵临安。”
“我去临安干什么?”叶云岫不解问道。
景王世子被她问的一怔,如今临安各方利益纷争,去临安不是理所当然吗,可被她这么一问,一时之间竟叫人答不上来。
“那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景王世子问道。
叶云岫想了想,她此次出征就是为了对付翼王,如今翼王大势已去,可却偏偏让他逃了。那么摆在她面前的无非两个选择,追杀翼王,或者回家,回陵州去。
追杀翼王,翼王带着几百骑兵逃窜,去向不明,想来无非是向北逃窜。若要追杀自然是派出骑兵营,可骑兵营刚刚鏖战一夜,总得给他们稍事休息。
算一算翼王已经逃了将近两个时辰,再追也没意思,反正那老贼也不成气候了,下一步再说。
“仗打完了,自然是回家。”叶云岫道。
景王世子一噎,顿了顿正色说道:“寨主说笑了,庆王如今占了临安城,皇帝和朝廷重臣全都落入他手中,如今还不知他意欲何为,无非是想谋朝篡位,或者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论他要干什么,总归对你我有害无益。你我眼下正该疾驰临安,铲除庆王叛贼,匡扶江山社稷。”
叶云岫淡声道:“我又不是皇族中人,那位子左右也不会落到我头上。你们皇家要抢皇位权势,自己只管斗去。临安如今危机重重,我这两万将士,跟着我千里迢迢从陵州而来,我可不想拿他们的性命去替你们景王府争皇位。”
第90章 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寨主!”
景王世子匆匆跨马赶上叶云岫,拱手道,“寨主能否稍稍留步,听我一言。”
叶云岫勒马停下,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总让人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景王世子顿了顿,微叹说道:“兹事体大,还请寨主屏退左右。请寨主相信,寨主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对寨主绝无恶意,更不敢轻易妄言。”
叶云岫看看周围,跟着她的便只有木兰营和一个徐三泰。叶云岫淡声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信,世子但说无妨。”
景王世子窒了窒,只能说道:“寨主可曾想过,玉峰寨和陵州如今已站在风口浪尖,谁当皇帝并不是跟寨主毫无干系。寨主试想,若当真是庆王那等无耻小人窃夺了皇位,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能否容忍陵州如今这样。莫说天下百姓,玉峰寨又能有什么好处。”
“而若是……”景王世子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你我本就是盟友,寨主与我有救命之恩,有同盟作战之义,而若是景王府上位,玉峰寨便是首功一件,如鱼得水,与寨主有百利而无一害。寨主……寨主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自认为若真有那一日,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总比眼前那位、比庆王那等跳梁小丑强得多。”
他野心尽露,但顾忌左右之人,说话几番迟疑,最终拱手道:“寨主冰雪聪明,我一片肺腑之言,是敌是友,孰重孰轻,寨主想必都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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