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忽视了的人都没说什么,明棠自不会多此一举,在心中谴责自己。她心安理得继续用完饭,吩咐折柳:“今日晚间这道雪霞羹不错,记下来,我明日还要。”
说完,维持着一贯的习惯,起身去院中散步消食。古代医疗条件不佳,要是不把身体养好,万一生场病就丢了命可怎么好。
外院中,见世子竟又折了回来,长随扶风不免心生诧异,连忙上前,接过裴钺手中的东西。
就听裴钺道:“让人去膳房取些晚膳来。”
扶风一惊,却是不敢多问,出门吩咐了人。稍待片刻,提着食盒进了门,服侍裴钺用饭。
心中正猜测为何世子明明回了诚毅堂,却又到外院用膳,就听裴钺问道:“我记得,你是去岁成的婚?”
扶风垂首,应道:“是。娶的是我自幼定下的未婚妻,夫人身边林妈妈的小女儿。”
“你们平日里如何?”
世子问这个…不会是跟世子夫人合不来吧?
扶风心思缜密,生怕自己说了些什么惹得世子更加不乐,本想含糊过去,却被裴钺的目光所慑,顿时熄了那些心思,低声道:“夫唱妇随,十分和乐,林氏向来服侍我极周到,自来都要等我回去才歇下。”
说到后面,似是想到家中妻子,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些微笑意,目光也柔和了些许。
今日晚间他不当值,刚刚要是世子不折回来,他这会儿已经在家了。
“那便好。”裴钺起身,“你回去吧,别让她多等。”
第28章
初秋时节, 尚有蝉鸣间或响起,月光随云流动,裴钺踏着寂静的夜色回了诚毅堂, 绕过影壁, 入目便是正房内室窗中透出的暖黄灯火。
裴钺沿着甬道而行,院中侍女见了他, 无声行礼, 裴钺点头, 正要继续前行, 忽有一人道:“禀世子爷, 今日世子夫人夺了红缨姐姐的差使,还寻红缨姐姐说了许久的话。”
红缨?裴钺记得, 母亲说他身旁小厮毕竟不够细心, 指给他管着琐事的侍女就叫红缨。
裴钺点头, 看了眼那说话的侍女,见她此时正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十分安分守己, 似乎明知他有了妻子, 还向他禀报内宅消息是她的本分。
“嗯。”裴钺应了一声, 那侍女揣摩不出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心中略微失望, 正要与身旁人一道退下,忽听面前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一喜, 张口要应,裴钺却已经皱了眉:“罢了。”指了指她身旁的人,轻描淡写, “你明日去告诉少夫人,让夫人择日再选人补了她的差使吧。”
说完,裴钺转身。
他既娶了妻子,这些事自然该由妻子处理。
他身后,侍女猛然抬头,十分不敢置信,还欲大声哀求,她身旁深悔跟她一道行走,却没看出来这人还有这种心思的侍女青玉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世子都发了话了,难不成你还想让少夫人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手掌下传来一阵压低的呜咽,半晌才终于认命了一般,不再挣扎。青玉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同伴,目中有些不喜:“自己有歪心思就算了,还拿少夫人和红缨姐姐说事,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是这种人。”
就算少夫人对红缨姐姐并无芥蒂,听说有人因为这个到世子面前说些小话后,保不齐会怎么想呢。回头还是得跟红缨姐姐说一声,让她有个警醒。
此时的裴钺已经踏上台阶,跨过门槛,转过屏风,到了宴息室。
甫一进门,他只觉有些不同,此时定睛细看,才发现,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宴息室已经变了个样子。
先前府中布置新房时铺设的大红装饰已经被取下大半,地上多了块西番莲图样的大块地毯,窗边多了个青瓷花觚,极素净的颜色,里面供着支艳丽的说不出名字的花。
炕桌上摆了个小小的桌屏,绣着猫扑绣球的纹样,旁边还有个茶盏,里面有半盏未喝尽的茶。还有些眼熟的摆设,似乎是被换了位置。
分明是他从小住惯了的屋子,明棠甚至没有过多变动屋里的东西,却让他骤然觉得多了几分陌生...与扑面而来的温馨。
内室隐隐传来笑声,裴钺轻轻敲了敲隔扇门,推门进去。进门瞬间,笑声、说话声皆是一停,裴钺抬眼望去,见明棠已经洗漱好,靠坐在床头,有两个眼生的侍女正在床边,福身朝他这边行礼,姿态十分拘谨。
跟他说话时,明棠面上还残留着笑意,抬眼时眸中一点微光在烛火照耀下分外明朗:“呀,世子回来了?”
她作势欲起身,被裴钺伸手止住:“不必多礼,我先去洗漱。”
明棠便从善如流,坐回床头,先前朝他行礼的侍女也复或坐在脚踏上,或在一旁斜倚着床柱,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扇子。
转过屏风,进了耳房,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能听见女子嬉笑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说了句玩笑话。
所以,是他扰了她们说话了?
洗漱毕,出了耳房,那两个眼生的侍女已经不见,唯明棠仍靠坐在床头,手中捧着一卷书,低头看得认真。
听到动静,她不慌不忙把书合上,探身放进床内侧,动作优雅而自然,以裴钺的眼力,却连那书是什么名字都没看清。
似乎昨日明棠也在床上看书来着......
该说果然是文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女子吗?竟连睡前都手不释卷。
他想着,在临窗的长榻上坐下,正要说话,见明棠翻身下床,身上宽大的中衣被看书时特意放在床边高几上的烛火照耀,隐约透出其下的身躯,他一时语塞,连忙别过头去。
清淡悠远的气息飘过,再转头时,明棠已经站在他不远处的桌前,提起茶壶,斟了盏温水,放在裴钺身旁的小几上,然后坐回桌前,笑道:“可否跟世子商量件事?”
何事还需要明棠这样郑重地与他商量?裴钺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以他所见,明棠分明自进门后就处处游刃有余。白日认亲礼时就分外坦然自若,晚间归来时更是让他疑心明棠才是那个在诚毅堂中生活了十数年的人。
反倒是他,像那个刚嫁进门、处处不熟悉的新嫁娘,回房时他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回的。
不过说起来,方才还有人拦下他,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可见明棠也并不是如他所见那样处处一帆风顺。
见裴钺不说话,明棠只当他在等自己继续说,就道:“听说西边是世子的内书房,不知平日里可方便让我进去使用吗?”
担心西边有裴钺的什么要紧公文,万一出了差错说不清楚,明棠今天午睡醒来,指挥人收拾屋子时就未踏入他的内书房。
竟只是内书房吗?裴钺不知怎的,竟有些失望。他方才还有一瞬觉得,明棠兴许会问他红缨之事......
“你随意使用即可。内书房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若你有意,重新收拾了也无妨,只要把我先前的东西收好就是了。”裴钺点头应下。
领地骤然扩大一倍,明棠朝裴钺奉送一个免费的笑容,指尖快速在桌上轻敲几下,毫不掩饰心中喜悦。
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收拾新地盘的明棠顺理成章忽视了在她不远处坐着的裴钺,听到对方声音响起时,不免有些疑惑,随即凝神细听。
“...红缨的父亲早年是我兄长身边的护卫,负伤后行动有些不便,又不愿白让府中付他的俸禄,就把女儿送进府中当差。后来母亲看她做事勤勉,就将她指到我身边,也只是母亲觉得侍女更细心的缘故。”
明棠没想到裴钺竟这么快知道了她日间与红缨聊过的事,想着自己到底是初来乍到,她也没有什么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不能一宣布规矩就人人敬服。
明天还是得想个法子排查一下是谁在通风报信的好。
正想着,裴钺却以一句“我对红缨别无她意”为这番话做了结尾。
明棠一怔,想到昨日裴钺的生疏,对这句话倒是没有半分怀疑。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若是有意,恐怕有的是“学习”的机会。
但,裴钺这样直白地告诉她,还是让她心中一动。明棠抬眼望去,只见裴钺姿态端严,发上却还在滴水,平白破坏了这原本有几分严肃的气氛。
明棠抿嘴一笑,起身,去取了平日擦头发的厚巾子来,裹在裴钺发上,为他擦拭发间多余的水分。
裴钺为她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一怔。脑后传来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裴钺顺从地低了头,听见身后明棠的声音响起:“世子的头发长得可真好。”
就冲裴钺这洗完出来都不认真擦头发的劲儿,明棠相信他平日绝不会像她一样费心保养头发,就这样还能与她的发质不相伯仲,也只能说是天生丽质了。
发丝一点点变得干燥,待有七八分干时,明棠取了梳子来,递到裴钺掌中:“就劳烦世子自己梳头吧。”帮他擦头发已经够累了,就这么一会儿,明棠已经觉得手腕有些发酸,瞬间决定歇了。
裴钺伸出手,黄杨木梳落在掌中,触手温润,掌心处被明棠指尖点过的地方却是透着一丝说不出的酥麻。坐在榻上,裴钺为自己梳着发,目光不离已经又坐回床上的明棠。
无人说话,屋中便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明棠翻过书页时沙沙的声音。
夜深人静,又是新婚夫妻,有些事情自是自然而然。明棠想到昨日的体验,本有些抗拒,转念却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么放任,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她总不能指望裴钺无师自通。
指尖触及裴钺,明棠无声引导着。
裴钺一颤,却也察觉出明棠的意图,心中不免有些丧气:他昨日还以为自己表现不错来着......
但,顺了明棠的意后,似乎明棠确实要比昨日更投入些。
裴钺是个极好的学生,硬件设施本就良好,不过是技巧跟不上,所以发挥不出来。此时明棠有意引导,他便进步飞速。结束后,本要去洗漱,但明棠终是禁不住诱惑,为色所迷,与他又来了一次。
这次是真的累着了,以至于,明棠第二日是被闻荷叫醒的。
起床后,依旧是与昨日一般的流程,只不过,这次她刚换好衣服,走到饭桌前,去校场晨练的裴钺也已经回了诚毅堂。
两人相对而坐,明棠一抬眼就能看见裴钺,总觉得他今日看起来容光焕发,比昨日还要好看三分,一时失神,不自觉便吃多了。
回神后,放下筷子,明棠悄悄揉了揉肚子,有些怨念,她长这么大鲜有吃撑的...这还只是吃一顿寻常的早饭。
虽说裴家的厨子确实厨艺精湛,单纯的小米粥都能被煮出不一样的香甜口感,虾仁饺子也是个头适中,一口一个极其鲜美...但明棠坚信,这都是因为裴钺坐在自己对面的缘故。
裴钺一无所觉,停筷后,见明棠去内室挽发,目光在桌上一扫而过,若有所思。
所以,明棠喜欢吃虾?
第29章
大家族之中历来讲究晨昏定省, 即早上到父母房中问安,晚间服侍就寝,以示孝道。裴家是武将出身, 规矩并不严苛, 裴夫人也并不在意这些礼数,提前说过, 只要早上请安便罢。
因不需见外人, 明棠便吩咐闻荷给她挽了简单些的发髻, 再将昨日留出来的那头面中的几样发饰插戴上, 便算是万事俱备。
出门时天色尚早, 呼吸间皆是晨间清凉的空气,明棠与裴钺沿青石甬道而行, 穿过月亮门, 又拐过一处弯, 便见一座题着“静华堂”三字匾额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国公府正院自是定远堂,历任家主起居却并不在这处,而是在定远堂后方的静华堂中。公府延绵百年, 这处世代被家主夫妇居住的院落自然是处处大气雍容, 还有种被时光洗刷过的厚重感。
明棠踏入院门, 只觉目不暇接。静华堂与诚毅堂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虽是秋日, 院中仍是花木扶疏,却又不遮挡视线,反而移步换景, 自门口向正堂行去时只觉四方都有可观之处。
院中侍女仆妇见到二人,皆是齐齐蹲身行礼,声调不高不低, 面上带着笑意,让人看了便觉心里舒适。
明棠一面点头示意,一面随着裴钺踏上台阶。正在此时,正堂中有人打帘出来,迎上前,刚一蹲身,还未说话,忽听一道有些嘶哑古怪的声音喊道:“世子来啦!”
那行礼的仆妇就露出个无奈的笑,看向明棠,解释道:“少夫人勿怪,这是夫人养的鹦鹉,平素最是嘴笨,教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句话说得却熟练。”
明棠对她并不陌生,知道这是裴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林妈妈,婚前有几次就是她去明府为自己讲了一些国公府的规矩,点头笑道:“无碍的,从前我家也养过鹦鹉。”
只不过养鹦鹉的人是她如今芳龄十六的大侄子,因为沉迷教鹦鹉说话,把嗓子教哑了,那鹦鹉就被她大嫂宋章茹无情没收,转送给了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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