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阴谋论的:“怎么就轮着他运气那么好,偏有只没箭头的箭,若不然,任是谁一箭过去,这鹿也非受伤不可。”
“得了吧,你以为就你会疑心这个?陛下都没说什么,显着你想得多。”
营帐之中,皇帝也在听汪伸禀报这事。
“昨日裴世子确实在庄子里演示射术,听说还打下来一只鸟,只是因为去了箭头,那鸟跌下来不久就飞走了。”
“嗯。”皇帝头也不抬,“继续。”
汪伸声音轻了三分:“兽医说,那白鹿似是误服了会致迷幻的草药,所以上午送过去时才会显得精神不振。至于关节上的伤,不算严重,养几天就好了。”
“误服?”皇帝停下手中动作,“叫梁鹰查一查,这鹿是怎么误服了草药,又是怎么进了朕的猎场的。”
汪伸低头,领命。
晚间,皇帝大宴群臣。宴上所用食物自然是白日里大家各自猎得的猎物,被御厨炮制了,供各人享用。
席间觥筹交错,群臣恭贺,皇帝也笑吟吟饮下杯中酒,一派欢乐氛围。
裴家的庄子里,赴宴归来的裴夫人等人也刚用完晚膳,正坐在一道说话。
下午时裴钺命人回来送了他猎的野味,此时两人自然也知道了那所谓的“祥瑞”一事。
裴夫人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忧虑,叮嘱明棠:“阿钺今日出了风头,这‘祥瑞’之说是福是祸也说不定,明日去纪家赴宴,你千万要稳得住。”
明棠点点头:“我记下了。”
一旁乖乖坐着,正摆弄支长而华丽的雉鸡尾羽的裴泽闻言不服气:“娘说祥瑞,是福气!”
明棠说这是福气?裴夫人顿时皱了眉,看向明棠:“可是真的?”
自来君王若是信了祥瑞之说,不免就要渐渐开始求仙问道,是以裴夫人向来对这种事敬谢不敏。如今裴钺成了经手“祥瑞”的那个人,裴夫人发愁还来不及,听此一言,顿时有些不满:明棠自个儿想法有问题就算了,怎么能在阿泽面前说这些?
明棠点头:“算是真的。”她看了看裴泽,“阿泽,婶娘今天下午说了什么?”
当时两人正在紧张刺激地进行一局五子棋,明棠开局让三颗子的那种。裴泽陪明棠玩了许久这他并不热衷的游戏,听说厨房来人,知道明棠对“厨房”素来有好感的裴泽霎时便丢了棋子,顺理成章与明棠一道去见了厨房的人。
也因而就与明棠同时知道了所谓的“祥瑞”。
裴泽头一次听说这个词,不免心生好奇,问明棠:“什么是,‘祥瑞’?”
明棠随口解释:“所谓的祥瑞就是白色的鹿。因为白色的鹿少见,所以人们就把白色的鹿叫成是祥瑞,代表有福气。”不过,这少见里有多少是因为生了一身白皮,太容易在自然环境中被天敌盯上而死亡,所以活着见到人类的概率不大,她就不知道了。
裴泽顿时悟了:“所以,阿泽、祖母、娘、叔叔...”裴泽扳着手指头,把能想起来的人数了个遍,而后点头肯定道,“一个阿泽,一个祖母..,大家都是,祥瑞。”
听裴泽如此说,裴夫人明显地松了口气,再看明棠时,又因为自己先前对她生出误会而有些惭愧,招手叫来林妈妈。
待明棠回了东跨院,刚洗漱过,到了外间,瞧见的就是闻荷呈上来,言说是裴夫人让人给自己送来的一只绞丝金镯子。用细细的金丝绕成了空心的镯子,里面五六颗圆润的珍珠正虽动作在镯子里滚动,烛光下光彩熠熠。
虽不知裴夫人因何又给她送了首饰,但,长者赐,不可赐。婆婆送东西,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自认当得也算合格,心安理得收下。第二日起身,梳妆时心情颇好地套在了手腕上。
再看裴钺,洗漱毕穿戴衣裳时,瞧见给他预备的是身青色的骑装,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等穿上了,才觉得不对——这衣裳上的纹样皆是织进去的银线,瞧着不显,一有光照便流光溢彩。
明棠大大方方欣赏了会儿,笑道:“昨日瞧您似乎不喜红衣,便让红缨寻了套青色的,您可喜欢吗?”
裴钺哪能看不出来明棠只是随意找个由头给他安排她早先看好的衣服?
点了点头,临出门时,看着明棠透着欢快劲儿的背影,忽而问道:“今天阿泽也是一身青色衣衫吗?”
明棠背影一顿,转身,十分镇定:“阿泽的衣物都是母亲安排,世子若是好奇,等到了正院就知道了。”
裴夫人已经接受了明棠给儿子和孙子做了几身一样衣衫的事实,今朝听说裴泽闹着要穿哪件时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见两人果然又穿了同一件,看了眼明棠,见她一脸的端庄沉静,心下颇觉有趣。
分明私下里主意颇多,难为她明面上能表现得让人揪不出破绽了。
头一日是晋王妻族张家设宴,第二日便是楚王妻族纪家设宴。一行人准备好后,就上了马车,前往纪家的庄子。
纪家庄子与裴家庄子相去不远,较裴家的庄子离行宫远一些,占地却要更大一些,内部修建得也更精致,颇有些江南园林般一步一景的风格。
昨日见过的纪夫人作为今天宴客的主人,言笑间比起昨日的温柔似水,多了几分从容与笃定,迎上前时,笑容的弧度都大了些。
随着纪夫人进了花厅,明棠打眼一瞧,便见厅中座位已经坐满了一半有余。昨日围在纪夫人身旁说话的几位夫人正坐在位中说话,围在张二夫人身旁的几张面孔倒是还没有瞧见。
至于张二夫人,自然也还没有到场。
与裴夫人在位中坐下,又等了盏茶的功夫,才有人通报,张二夫人到了。
通报刚过,门外已经传来了张二夫人爽朗的笑声:“纪家姐姐请恕我来晚了。”她与昨日一般的珠玉满头,显得华丽又富贵,“今儿出门忘记叮嘱车夫了,他走出去一刻钟的功夫,我才发现他竟是径自往望山楼去了。这不,绕路回来,耽搁了功夫。”
自望山楼开放给各家待客用,能在那里招待客人历来都是一件体面事,纪夫人自然听得出来,这是明里暗里在说他们家在自家庄子待客,不如他们家在望山楼显得体面。
她不紧不慢,含笑反击:“本也想在望山楼,但毕竟皇后娘娘这次没来,宫里淑妃娘娘叮嘱我们不可越僭,就还是放在了家里。若是招待不周,还望众位夫人见谅。”
说完,朝四周团团行了个礼。
张二夫人的笑容登时显得有几分勉强,过了片刻,才道:“本是娘娘的恩德,难不成娘娘不来,这恩德也没了?”
听她这话,纪夫人也不与她争辩,只是笑了笑,招待众人:“外子去岁寻了人将这庄子又修缮了一遍,如今颇有几分可看之处,众位不若移步,一同去赏玩一番?”
客随主便,花厅中众人就一同移步。
裴夫人被娘家嫂子兴国侯林夫人一力相邀到外面去,却不想明棠也跟过来,便问她:“你是到外面转转,还是就在这里?”
瞧了眼姿态放得有些低的兴国侯夫人,再看了眼姿态隐隐表现出抗拒的裴夫人,明棠心下十分遗憾不能跟去听听热闹,笑着福了福身:“多谢母亲关怀,我就在这里坐一坐,跟阿泽说说话吧。”
兴国侯夫人这才看了眼明棠,赞了一句:“你这个小儿媳倒是有眼色。”
闻听此言,明棠没有被夸赞的欢喜,反而心中更加遗憾:就这说话方式,她婆婆裴夫人跟这位兴国侯夫人定然相处得不怎么样。关系不好还要私下说话,也不知能听到多少有趣的事呢。
目送两人远去,见这花厅外,廊下摆着鱼缸,明棠招手叫来一旁的侍女:“不知可有鱼食?”
侍女一愣,见明棠手边有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点点头,去一旁取了装鱼食的盒子并小勺子过来,贴心提醒:“这缸虽不深,但小公子喂鱼时候还是要注意些。”
言罢,福身离去。
等她走了,裴泽眨着眼看向明棠:“阿泽,不想喂鱼。”
明棠示意周奶娘抱他起来,起身往外走:“知道阿泽不喜欢喂鱼,那阿泽愿不愿意陪婶娘喂鱼?”
裴泽这就十分愿意了,雀跃着探头,专注地陪明棠喂鱼。
具体表现在明棠洒了鱼食下去时,夸明棠“娘好厉害!”,缸中锦鲤浮上水面争相吃食时,夸锦鲤“鱼好厉害!”。
等吃完食,鱼儿又沉入水中时,夸这缸中的水“水好厉害!”。
听得明棠笑得险些拿不稳手中的鱼食盒子,又怕盒子掉在缸里,裴泽又来一句“盒子厉害!”。
闻荷连忙将鱼食盒子接到手中,看裴泽还是一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的模样,有些发愁:“小郎君现在年岁小,说这些话大家笑笑就算了,长大要是还这样该怎么好?”
明棠白她一眼:“就是他现下年岁小,才会说这些话。所谓童言稚语,长大了自然就不会了。”
她的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也是这样,小时候一个比一个可爱,长大了,就晓得脸面了,说话前都要想一想,确定不会被笑话了才肯说出口。
闻荷摸了摸鼻子,左右看看,将鱼食盒子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目光略过一侧时,却觉得有些不对,凑到明棠身边,低声道:“小姐,你看那边那几个人,是不是在看我们?”
明棠抬眸看去,只见那是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的妇人,身边还各带着个小姑娘。
似是察觉到明棠已经发现了她们,两人略略迟疑一瞬,带着身后仆从上前来。
离得近了,明棠便能看清这一行人的面孔。在心中思索片刻,确认自己对这两张脸没有印象,昨天也没见过,明棠笑了笑:所以,这是注定她今天虽然看不成别人的热闹,但是热闹会自己找上门?
思忖间,那两人已经走近,微微点头,当前那个个子稍高些、面容可亲的唤道:“二少夫人好。”见明棠点点头,却不回话,知道明棠恐怕并不认识她,不免有些微的尴尬,继续道:“我姓管,外子是国子监祭酒的长子,这是我弟妹黄氏。”
她身后,黄氏朝明棠笑了笑,招手向裴泽:“这就是小阿泽吧?见了二舅母,怎么不说话?”
裴泽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却是一句话不说,朝周奶娘怀里躲了躲,又伸手向明棠。
黄氏眉梢一挑,便显出几分不悦,刚要说话,被抱着裴泽的周奶娘截了话头。
她不高兴,周奶娘比她还要不高兴,沉着脸,抱着裴泽迅速行了福礼:“二少奶奶这话偏颇,奴婢倒是想知道,我们家小郎君才两三岁的年纪,见着个从未见过的妇人上前,便要称二舅母吗?二少奶奶既然想要舅母的体面,奴婢觉得,也应该先做了舅母该做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还字句分明,明棠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不愧是被裴夫人选了天天跟在裴泽身边的人,果然不是忠心可靠便能上位的。
第43章
被个仆妇劈头盖脸一顿抢白, 黄氏顿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朝前一步,扬手就要打过去, 被红缨握住手腕, 牢牢架在半空中,半点动弹不得。
本能挣扎了两下, 红缨却是分毫不动, 完全不把黄氏的挣扎放在眼中。
见黄氏面色越发阴沉, 却不再挣扎, 明棠估摸着她应该是冷静下来了, 给红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松开。
禁锢着自己的力道松懈了, 黄氏自然能感觉到, 连忙收回手, 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往后退了一步,握着被红缨抓过的手腕揉了揉, 冷笑道:“裴家这是瞧着我们家大姑奶奶没了, 就不认我们家这门亲戚了吗?一个个的, 又是大放厥词,又是直接上手的。可怜阿泽小小年纪没了爹娘, 连正经外祖家都不得亲近了。”
明棠自然不能裴家背上这样的名声,立刻反驳:“我倒是觉得,二少奶奶深谙‘倒打一耙’这四个字的含义。二少奶奶一过来, 我还迷糊着你是谁,你就先斥责阿泽不认得你,又要替我训导家里仆妇。别说你只是我大嫂娘家弟妹, 就是云家夫人过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怎么反过来倒是我们家的不是了?”
黄氏一滞,一旁同她一道过来的云家大少奶奶管氏则顿生焦急之色,不明白转瞬之间,怎么就吵成了这副样子,分明过来之前都商量好的了...
看了一眼弟妹黄氏,想着方才明棠说的话,想着要反驳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讷讷道:“少夫人别恼...”
明棠分毫不退:“周氏得母亲信重,自阿泽幼时就日日夜夜不错眼地照顾着,阿泽要吃什么、穿什么,都是周氏在一旁把着关。阿泽健康长到现在,周氏可谓功不可没,就是在家里,母亲对周氏也是客客气气的。倒是你们这当外家的,对阿泽不管不问也就罢了,见面就要往周氏脸上动,也不知是何道理?”
她鲜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旁躲在周奶娘怀中偷偷往外看的裴泽吓了一跳,连忙往周奶娘怀中缩了缩,随后又探身出来,在周奶娘怀抱中靠近明棠,拍了拍明棠的胳膊:“不气不气!”
而明棠被裴泽这一打断,竟也真的收敛了气势,顺势握住裴泽的手上下晃了晃,哄道:“婶娘不生气,阿泽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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