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选护卫,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既然没有要用得上裴钺的地方,可就苦了明棠,应付着简直片刻不愿离开的裴钺,又不忍拒绝他。裴钺又敏锐察觉到了明棠的情绪,可以称得上是得寸进尺,明棠算是见识到了裴钺放纵起来能有多让人招架不住。
好再是再放纵也不过一日夜的功夫,转眼间就到了整装待发的日子。
明明还在正月,前几日也都是阴云密布,今朝却在第一缕晨曦拂过屋檐时就昭示着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甚至连风都小了许多似的。若不是人人一张口时还是‘吞云吐雾’,站住不动时也往往要时不时呵一口气暖暖手,恐怕要让人疑心一夜间已经冬去春来。
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忙而不乱,诚毅堂中明棠得知了今天的天气也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时节出行本来就麻烦,裴钺又是带着人骑马急行,在阳光下全速前进当然要比顶风冒雪地出行好得多。
果然裴夫人也看起来心中宽慰了些似的,自从前日知道消息以来就紧绷着的脸色总算也跟着天气放晴了,坐在车厢中还破天荒主动掀开车帘,又看了眼东边的天色,难得迷信了些:“虽然是紧急定的日子,天气这样好,想来这一行也一定顺利。”
明棠也点点头,附和了一句:“不那么受罪是真的。”
她也随着裴夫人掀开的车帘向外望去,看得却不是天色,而是不远处的裴钺,万分佩服此人的厚脸皮。
裴钺一袭肃杀的玄衣,发丝尽皆挽起,白净如玉的面孔全数落在路人眼中,在清晨明亮而不耀眼的阳光中熠熠生辉。尽管是要远行,但他整个人简直就是容光焕发的具象化,端坐在马背上,仿佛占尽了天地间第一缕晨光,端的是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
明棠仅仅是看着,都要开始怀疑裴钺今天晨起前将她按在怀里,硬生生把她闹醒,说要“吃饱”的那副景象会不会是她做的梦了。
身体上残留的感觉让她一瞬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在裴夫人放下车帘前连忙收回目光。让长辈替她打着车帘让她看夫君,明棠还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城门进出的百姓不受车帘阻碍,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欣赏,却也大都是遮遮掩掩看上一眼后就赶紧收回目光。
这年轻公子倒是俊美得很,身上那股子气势却是吓人,更别说他前呼后拥,跟着的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一看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若是不当心惹到了,可就要在过年时闹出事端,一年的好运气都要没了。
倒是这前有护卫开道,中间护着辆马车,后面又有护卫跟随,又有这么一个俊美的公子哥儿的架势,刚刚离得远时还隐约能看见掀开的车帘里坐着女眷,打眼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出门上香的标配。
可一来这方向出城并没有什么有名的寺庙,二来气氛瞧着总有些沉重,不像是趁着过年,一家人去上香该有的气氛,再者说,还带着不少没人骑着的马,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不能是大冬天的带着马出去找草吃吧?
满腹猜测的百姓思索未果,也就不再费脑子,大户人家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权当是长了见识,也算不错,平日里可难得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神采飞扬的骏马。
太阳渐渐升起,冬日的寒风稍稍被吹散了些时,裴钺一行也到了十里长亭处。
知道再不能往前送下去,一行人便慢慢止住脚步。
明棠下了车,目光一寸寸从裴钺身上扫过,因着该说的话这两天已都说尽了,明棠也不再说什么,回身招手叫裴泽过来。
男主人要出远门,裴泽这个下一代的继承人也该在这时候露露脸。
裴泽早就从这两天家中的氛围中体会出裴钺此次出行是件很严肃的事,也绷着小脸,仰着头看裴钺,犹豫了半晌才发问:“叔叔今年能回家过中秋节吗?”
在他仅有的经验里,上元节、中秋节和春节是所有人都认定的要一家团圆的日子,上元节已经是不可能团圆的了,来年春节又实在太过遥远,好像有他的一生那么长,裴泽光是想想就觉得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似的。
中秋节虽然也还遥遥无期,总比下一个春节来得早。
裴钺也没想到裴泽会问这个,见他目露期待,裴钺却不愿在自己不能下定论的事情上随意许诺:“这可说不准。”
见裴泽皱了小脸,他正要解释两句,就听到裴泽颇为郑重道:“叔叔在外务必保重自身,不要担心家里,阿泽和祖母、娘亲会互相照顾彼此的,只要您能平安就好。”
裴钺大为意外之余,心中也不免嘀咕:果真是跟幼娘投缘,连这种话都如出一辙了。幼娘这两日压根没跟阿泽多相处过,他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裴泽小小年纪,已经这样懂事,裴钺当然也欣慰得很,没再揉裴泽的头,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泽要好好上课,好好跟着师傅学武艺,等你能跑马了,叔叔带你去草原上打猎。”
裴泽先是被这种郑重的动作所激励,再被裴钺话里的意思吸引,眼睛都亮了,好悬才没立即夸口说自己早就能跑马了,而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努力些,好让这一天早点到来。
裴夫人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依旧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坐在车中,对着看过来的裴钺轻轻点了点头,期许地笑了笑。
母子二人无声交流过,裴钺启程的时间也要到了,明棠踏着小凳子上了车辕,在这个能俯视裴钺的角度停了两秒,回身自车中拿出围巾,在他脖颈间缠了两圈,盖住他的半张脸,才松开手,又轻轻碰了一下裴钺微凉的耳廓,才轻声道:“保重。”
裴钺点点头,顺着明棠的意拉了拉围巾,将耳朵牢牢裹在柔软的织物里,见明棠目露满意之色,他被挡住的半张脸上也无声露出笑意,随即翻身上马,不再多言,带着族人和护卫迅速启程。
京城外的官道笔直又宽阔,年节期间又少行人,一行人飞速前进,眨眼就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成了一群看不清楚的,起伏的小黑点。
留下的护卫们没听到主家的吩咐,自然站着不动。裴夫人和明棠三人也就坐在车厢里,透过掀开的帘子,直直的看着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下令回返。
边境不安宁,年节的气氛多少受了影响,日头渐高,街上行人虽比早时多了许多,也还是不如往年热闹。
裴夫人自从裴钺一行离去便一直安静出着神,直到听见外面的人声,方才回过神,关切明棠:“这两天你也忙得很,原本该回家一趟的,只是我看你实在也没这个功夫,若你还有精神,不如现在就改道过去,多住些日子也无妨,总归家里没什么事要做。两位小明大人都在外,你母亲今年过年还不知该怎样难过呢。”
她一语带过,明棠却知道她这两天实在抽不出空的情形已被裴夫人看在了眼里,不禁赧然,却也不推辞:“那就麻烦母亲改道了。”
见裴夫人情绪还稳得住,又道,“阿钺今日是轻装出行,为得是快些到任,后面却要在那里长久经营。我年纪轻,不知道那边物产如何,他平日里又需要什么东西,母亲可得帮我想想,后面派人往西安府送东西时,都要带些什么好。”
裴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时开始思索该给裴钺送什么东西过去,该何时出发,府中又有哪个管事适合去走这一趟。
裴泽左看看右看看,又想了想方才两位长辈的对话,突然一左一右握住了两人的手,出声安慰:“今年过年叔叔也不在家,祖母和娘不要难过,阿泽陪你们。”
裴夫人心中熨帖,终于露出笑颜:“好,阿泽陪我们。”
说话间,车夫已经驭使着马车调了个头。
行人不多,道路又宽敞,马车要调头换个方向却不难,只是难免吸引行人的目光。
道路另一侧停着的马车中便有人将目光投过去,又认出这是裴家的马车。
吴氏知道裴钺被点名要求出了京城,丢了金吾卫的差使,又见这马车分明是往明家的方向去,一看就是回娘家,旁边却没了那个总跟在车旁的身影,前后护卫也不多,不免幸灾乐祸:“若是裴世子死了,也不知这位世子夫人会不会再嫁一回呢。”
对这个跟陈文耀和离后又能高嫁,衬得她像个笑话的女人,吴氏近来越发厌恶,每每想起便觉得不忿。
她身旁坐着的吴夫人跟着看了一眼,立时知道了女儿作何这样说,却也不制止,只道:“管她怎样呢,反正你现在是安稳的好日子。”
见女儿并不言语,吴夫人又细细叮嘱,“你父亲说姑爷现下在王爷那里越发受看重了,你也该努努力,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的,把他攥紧点才是。看他从前那样子,就知道定然是极看重子嗣的,你也多用用心。那个小的现在既然养在你那里,也不要太随意了,面子总要做足。若是个不中用的,以后你有了孩子,随意打发了就是了。若中用,以后也能稍微做点事,也算个人手。”
提起那个如今养在她那里的孩子和他那个不省心的姨娘,吴氏本能皱了眉,撇了撇嘴,不屑道:“知道了,您都说了多少次了。”随即面色一变,带了几分羞意,“夫君他也是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的,我清楚。”
话题不可避免地走向床帏私事,母女二人的声音便越发小了,消失在车轮驶过的辘辘声中。
明棠丝毫不知她在别人的话里过了一遭,此时也已经到了家中,受到全家留守老人和儿童们的一致欢迎。
明夫人颇有几分遗憾:“元娘昨日把小四喜带来了,可惜你不得空,没能得见。她现下月份还小,再带出来恐怕要到明年五六月了。”
“我当是什么呢,让娘亲这样皱着眉头。姐姐不能带她出来,难道我还不能上门去看她?您想的也太多了。”明棠不免诧异。
“这倒也是。”明夫人立时明白自己说了句傻话,也跟着摇了摇头,笑叹一句,“可见是人老了。”
明棠自然要反驳,又有明瑕明琬几个跟着凑趣,不大的暖阁里立时便显得热闹了许多,让明夫人那这几日因家中一半人都在外而生出的怅然消散许多。
晚些明尚书过来,也自然提及裴钺之事。
他虽是分管礼部,对军国大事自然也是清楚的,见明棠来了,立时便捡着能说的告诉明棠,以宽女儿的心,免得她没经过丈夫出征之事,心绪难安。
明尚书身份所致,对于前线将领所知不多,提及的角度自然多在六部之中,抚着长须将负责此次战事的兵部、工部官员点评了一遍,下了结论:“虽有几个不甚得力的,也都是能尽心做事的人,陛下点名的两个则是有名的干员,若没有人刻意使绊子,粮草武器定然是不会出岔子的。至于两位王爷,晋王虽在兵部,此时自顾不暇,燕王身在工部,又向来是埋头做事,燕王妃母族的弟弟不是还跟小阿泽是好朋友?”
“这两位想来不会有什么心力借机生事,其他人么......陛下此番震怒,若真有人动手脚......”
明尚书笑而不语,他也真想看看谁有这样好的心肠,想把项上人头献给陛下,好让他平息怒火,给同僚们挡挡灾的。
总之,后勤有保障。
明棠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不免更放松了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裴钺对陕西情况已胸中有数,后勤既然能跟得上,他行事自然没了许多掣肘。
见了女儿的模样,明尚书亦是一笑,唤了几个避出去的孙辈进来,一家人说些家常之事,总算有了几分年节的气息。
在家中小住两日,明棠赶在初五清晨回了定国公府,与裴夫人一道操持初五的仪式。
而后没了那么多习俗,也就一日日与往常般过下去,只是多了一项对着舆图猜测裴钺一行如今到了何处的日常活动,倒是让裴泽知道了自京城往陕西一线路上的城池,再听长辈与先生讲一讲那处的情形,长了许多见识,也仿佛跟着裴钺走了一遭似的。
转眼便是上元节,寒月高悬,正似去年圆,京城却远不如去年热闹。不知多少提前预备了要在上元节灯市上大赚一笔的商人得知今年不开灯市后捶胸顿足,含恨将购得的货物折价出售。
有人折价出售,自然就有人占到了便宜,商人们叫苦连天,不敢对下旨不开灯市的皇帝有怨言,只得恨上了那位守不住城池的荣国公世子。
待到二月初此人被押送回京,皇帝下了将荣国公降为伯爵,不再世袭罔替,责令三日内另择世子的旨意,荣伯府自然立时大乱,哭天喊地的有之,趁势想谋求新世子一位的有之,受连累亏了财物的商人们却是莫不拍手称快,只道生儿不肖,连累三代。
与前荣国公世子同时进京的,还有裴钺的一封信,信中只道他已站稳脚跟,家中不必担忧,平日并无不惯,只是想念家中特制,用来佐粥的小菜。
两人看了信,不由相视而笑,裴夫人欢喜又心疼,立时命人去把厨房里存着、未开封的那些尽都收拾出来,看那架势,若非制作周期长,实在不能现做了出来,明棠都要疑心车队里要多一架装满了陶罐的马车。
眼下的运输条件可不允许,明棠连忙拦住:“阿钺平素里也没有多偏爱这一口,我看不过是想借此表明他有心思琢磨衣食,让我们宽心罢了。连特意指出来的小菜都是方便运送的,若装满了陶罐,护送车队的人不知要多费多少心思,我们隔一两个月送些过去就是了。”
裴夫人这才定了定神,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赞了明棠一句周道,随后询问:“我记得你先时在家中招待过那几家随阿钺往陕西去的家里人的,近来可还有来往?我们既然要给阿钺送东西,也该打发人往他们几家走一趟的,若有要捎带的,一并带过去。一别将近两月,还不知家里人怎么挂念呢。”
92/112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