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你真的敢这么做,”裴晏微眯了眼,语气莫名,看着影儿从不远处走来,道:“看着点大小姐,我去去就回。”
裴晏最后很是莫名地仔细看了看凌逸的脸,而后抬脚离去,影儿问他去做什么。
“那镯子收好,说不定日后有用。大小姐失明这件事,千万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大小姐的父母,否则会惊动暗处的人。”
影儿一头雾水,“好,好。”
只是凌逸收拾完地上的狼藉离开,影儿才进去陪黎霜没多久,裴晏又折返回来,拿来了许多布条。
“你这是……”她疑惑地看着裴晏的动作。
裴晏正用布条包裹住屋内桌椅的边角,甚至连床榻下的小木板都不放过。
只要是有锐角的地方,都被裴晏包了个严实。
黎霜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问道:“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在到处走动”
“没什么,”裴晏见影儿要替他回答,打断道:“大小姐安心休息,大理寺那边我会去打个招呼,说你最近私事繁忙,叫人帮你告个假。”
他想得周全,黎霜笑出声来,却是对着影儿,“我有什么好休息的,赶快让眼睛恢……”
但是黎霜突然停住了,她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凝固,微微低下了头。
万一,她再也看不见了呢
“迟早的事。”裴晏接了她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影儿抿了抿唇,道:“小姐放宽心,裴晏一定能找到治疗小姐的办法。”
黎霜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坐着。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她,尽管她已经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却还是如同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漆黑空间。她在里面走了很久,伸出去的手也被黑暗包裹,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又一次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盲下去,成为一个再也看不到的人。
黎霜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摸着自己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她此刻内心的无助和焦躁,好像这样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影儿,你在哪里”黎霜突然出声。
影儿立刻抓住了黎霜的手,“小姐,我就在这里,会一直陪着小姐。”
“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呢……”她闭上眼睛,眼前的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怎么样,她都像身处混沌之中的人,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想进来,自己也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通过他们的声音去感知曾经自己生活过的鲜活的世界。
那些色彩此刻都离自己远去了。
“小姐,我一直都在的。”影儿很是心疼,握紧了黎霜的手。
皇宫,凤仪宫内。
陆淑t看着沉着脸的冯御,一时无话,二人就这么静默着,空气竟有些尴尬。
“娘娘,殿外有人求见。”一宫女入内道。
陆淑t蹙眉,“本宫不是说了不要任何人打扰”
“可那人说今日一定要见到娘娘。”宫女有些为难,显然是方才陆淑t的说辞并没有说动那位殿外来客。
“让他进来吧。”陆淑t闭了闭眼。
阳光倾泻入殿内,殿门口走进一挺拔高大的男子来,万丈天光将他的身影劈成了两半。
一半辉映着他的凌冽寒芒,一半照耀着他冷峻的面容。
“裴晏。”来人自报家门,不跪不伏,好一副刁民做派。
“你怎么敢来!”冯御怒然起身,愤怒已经让他忘却了裴晏的无礼。
陆淑t却显得冷静,她早就知道了裴晏给自己和冯御带来了多大麻烦,又是一个怎样闷声干大事的人物。
“你倒有勇气,来做什么”她冷声开口。
裴晏见冯御又自顾自坐下,朝陆淑t道:“我来要解药。”
“什么解药”陆淑t只是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毫不在意。
裴晏也不恼陆淑t的明知故问,直白道:“黎家小姐突然失明,是因为戴了皇后娘娘给她的镯子。”
“真是笑话,”陆淑t冷眼看他,“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本宫所为如果拿不出证据胡乱攀咬,被治罪的可不单是你一个人了。”
她像是在看一位微不足道的蝼蚁,他的控诉和怒气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无聊生活中的一些调味剂。
裴晏只是定定站在那里,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没有证据,但有皇后娘娘感兴趣的秘密。”
“你有什么秘密能让本宫在意”陆淑t像是被逗笑了。
“二十年前的雨夜,大皇子和公主同时降生,但那晚发生了一件事,哦不,是两件事。”
闻言,陆淑t突然顿住,手中的佛珠被扯断,珠子哗啦啦滚落一地。
有一颗珠子滚落到了冯御脚边,被他一脚踢开,“说这个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陆淑t抬眼看着裴晏,冷声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别着急,等我慢慢说。”
裴晏动了动脖子,“之前的宛贵妃难产离世很是蹊跷,可她的宫人们都说她身体康健,在生产前日都能频繁走动,怎么会难产呢”
“你问本宫,本宫又去问谁”陆淑t翻了翻眼睛。
“那就先将此事放到一边,”裴晏道:“宛贵妃生产非常突然,提前了近一个月。但是陛下查过,没有人对宛贵妃的胎动手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陆淑t近乎威胁的目光下,裴晏笑道:“宛贵妃怀的是双生胎。”
“胡说八道。”冯御冷笑一声。
“到底是不是胡说,皇后娘娘自有定论,”裴晏并不看冯御,“双生胎都会早产,而当时的太医误诊,并没有诊断出来,故而此事被瞒了过去。”
陆淑t厉声道:“所以呢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一个宠冠六宫的妃子怀了皇嗣,而六宫之主也是如此。如果那位宠妃诞下皇子,势必会威胁到皇后娘娘的地位吧”
裴晏像是在讲一个故事,“而皇后娘娘知道自己这胎是位皇子,可不敢去赌皇上的心思。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就是除去这个隐患。”
“你放肆!”陆淑t站起身来,“这里是凤仪宫,不是你满口胡诌的地方!”
裴晏盯着陆淑t,“皇后娘娘这样,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他没看陆淑t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只是谁也没料到宛贵妃突然发动。接生的人发现是双生胎,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自作主张抱走了皇子,留下了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小公主。”
裴晏清了清嗓子,看到冯御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内心有些快意,“还好那位接生嬷嬷心善,没有让那位皇子夭折在襁褓之中,而是准备偷偷抱出宫去扔掉,让他自生自灭,也算做了好事。”
这段话对冯御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信息,他目瞪圆睁,“你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吧,”裴晏笑了笑,“结果那位嬷嬷将皇子抱走的时候,遇到了赶来的顾常在。顾常在发现了嬷嬷的意图,要和她争抢,结果因为雨夜的缘故,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在拉着嬷嬷不让她行动,成了害死宛贵妃的罪人。”
陆淑t一甩袖子,“不用在这里编排,没有人会信你说的话,若不是你自投罗网,本宫早就让人将你轰出去了。”
只是裴晏并不在意陆淑t的威胁,“还有呢。顾常在没有成功,那位皇子被丢出了宫外,下落不明,宛贵妃也被迫‘难产’,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但是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那夜出事的皇子不止一位呢”
“你什么意思!”陆淑t怒气冲天,还看了一眼呆愣了的冯御。
裴晏也看着冯御,又转向陆淑t,笑意更浓,“娘娘难道不觉得,大皇子的这张脸,不止和娘娘不像,连和陛下都没有相似的地方”
第77章 狸猫换太子
“你!”
最先说话的是冯御, 他站起身来,直指裴晏。
但他说不出来其他的了,因为自己长得不像陆淑t和皇帝这件事, 自己早就发现了。
他起初很是疑惑,但从来没有人敢和他提。如今这事被裴晏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竟有些慌乱。
陆淑t当即要让人把裴晏打出去,但裴晏丝毫不慌张,道:“难道皇后娘娘不想知道一些真相吗还是说,娘娘要让此事人尽皆知”
“你如何能凭三言两语就想污蔑御儿的血统”陆淑t冷道:“你故意损害皇家脸面, 难道想让陛下治罪吗”
裴晏看着她,“娘娘, 两个单眼睑的人是不可能生出双眼睑的孩子的, 这点娘娘随意找一户人家都能够验证。”
他看着冯御的脸, 竟有些调侃的意味,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 面对的是大盛的皇后和大皇子。
“娘娘可以滴血验亲, 但是娘娘敢赌吗”裴晏扬唇, “若不滴血验亲,那大皇子是否是皇家血脉并无人刻意深思。但只要娘娘这样做了, 天下人都知道大皇子血统有疑,届时又该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
“你――”冯御抖着唇, 满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转头看着陆淑t,“母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陆淑t只是站在那里, 面上的愤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茫然和恐惧。
她也看着冯御,看着这个自己已经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按理说, 她不应该因为裴晏的三言两语就对冯御的身份产生怀疑,她亲眼看着冯御一日日长大,而长相的确是她曾经的疑惑。
皇帝不止一次地对冯渊说过“此子肖我”,却从来没对冯御说过。
那不成他也发觉了这件事,但并没有深究吗还是说他已经发现,所以太子之位才给了冯渊
陆淑t不敢再细想,声音有些虚浮,“你先出去,本宫要听他细说。”
“母后!”
“退下!”陆淑t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发觉冯御错愕的神色后又补了一句,“本宫会给你一个答案,但现在不是你该在这里的时候。”
冯御愣了愣,瞪了身前的裴晏一眼,愤恨地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
“你还有什么猜测,全都说出来。”陆淑t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
殿内燃着的名贵香料已经不能抚平她此刻的心乱如麻,反而催生了她的疑虑和焦躁。
如果冯御真的不是她的儿子……
“我刚才顺道去了太医院,问了些关于眼疾的问题,结果碰到了一个接生嬷嬷,”裴晏回忆道:“我打听过了,她那样年纪的嬷嬷早就出宫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留在了宫里。”
“所以呢,”陆淑t睁开眼,“难道她是本宫当年的接生嬷嬷不成”
裴晏笑了一声,“巧了,还真是。她的信息很好知道,三言两语就套出来了。我还从一个太医那里知道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很显然是在卖关子,陆淑t压制住心底怒火,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
“那个嬷嬷曾经有一个孙子,她的儿媳难产死了,儿子当时便不知所踪,将孙子丢给了她,”裴晏道:“没办法,在她孙子出生的第二天,嬷嬷就把孙子带到了太医院照顾,而那一天,正好是娘娘生产的日子。”
“荒谬!”陆淑t咬牙切齿,“太医院的那些人就有这样好的记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比起陆淑t的恼怒,裴晏却显得云淡风轻,“因为那位嬷嬷将孙子带来太医院的时候,逢人便说自己的苦难,没有人不记得。”
他转了转眼睛,继续道:“然后,不知为什么,自打她为娘娘接生过后,那位孙子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陆淑t的瞳孔猛然放大,手也紧紧抓着衣裳。
她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接近真相,因为――
“我知道这件事后,特地留了个心眼。为娘娘诊脉的记录簿上,写明了娘娘气血两虚,体质素弱。而陛下还是娘娘的表亲,血脉相冲,也就是说,这个胎儿其实……”
“够了!”陆淑t猛地砸碎了手边的玉瓶,耳边嗡鸣不断,呼吸都变得急促。
难怪,难怪她没有听到孩子降世时有过啼哭,那些嬷嬷都没有让自己立刻看自己的孩子!
是那个嬷嬷害怕自己会因为死胎降责于她,擅自做主用自己刚出生补救的孙子来掉包!
所以她到这样的年岁都不出宫,是因为自己的孙子会时常出入宫中,她舍不得离开。
冯御曾和她说总是有一位奇怪的嬷嬷打听自己,甚至还会在看见他时泪眼朦胧,恨不得上前与他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为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整整二十年。
陆淑t险些当场晕厥,指甲隔着衣料陷进了肉里,她也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裴晏。
“娘娘想查也不是不行,将当时为娘娘接生的嬷嬷一个个搜罗起来拷打,总会有人亲口承认的。或者是瞒着所有人让那位嬷嬷来滴血验亲,就看娘娘愿不愿意这样大张旗鼓了。”
她冷眼看着裴晏事不关己的神情,冷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只要本宫想堵住你的嘴,不是什么难事。”
这件事甚至可以算得上丑闻,皇帝若是知道了,必然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降罪自己和陆家。
就算冯御不是皇家血脉,但只要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大盛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这就足够了。
她和陆家花费这么多心思培养的皇子,绝不可能因为旁人的话被扣上血统不正的帽子。
只是自己的孩子……
陆淑t的脸色变得有些悲悯,手指也终于放松下来,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裴晏看着她,道:“是吗皇后娘娘想杀人灭口,的确是很容易的事。但我要替皇后娘娘保守这个秘密也很容易。不过若是我死在这里,不出几日,长安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你卑鄙。”陆淑t愤恨道。
“不过是为了自保,算不得卑鄙,”裴晏转了转眼睛,“而且娘娘或许想知道,被丢出宫外的那位皇子,现在是何处境”
陆淑t放下了手,冷道:“说。”
“我可不能说,”裴晏笑得揶揄,“我要是说了,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他好好活着,总有能认祖归宗的那一天不是”
被裴晏戏耍了的陆淑t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周遭声音都离自己远去,满脑子都是自己替别人养了孩子的声音。
“所以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解药”陆淑t几乎是咬牙切齿,满腔怒火似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她哪知道自己为了对黎霜小惩大诫一下,牵扯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如果自己要大张旗鼓证明冯御就是皇嗣,那自己当年坑害宛贵妃的事也会被揭露出来,不仅得不偿失,还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况且黎霜只是失明了而已,自己甚至会赔上后位和陆家在朝中的地位!
“自然,”裴晏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和黎家交恶的不过就是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想找到源头不难。所以,解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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