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这位?难怪赵夫子这般重视!
他心中飞快闪过几道思绪,面色急剧变换。徐鹤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就见赵夫子拍拍手,朗声发话。
“都去把书温着,我们今日不学多的,就给你们讲讲文章。”
“哎!”学子们应声,熟悉的几个走过来,把两人往甲班里挤。
“也不知道赵夫子葫芦里面卖了什么药?”徐辞言听见有人嘟囔说。
徐辞言养气功夫一流,面上仍然挂着柔和的笑意,和往日里相同,一边和同窗搭话一边往里走到座位上。
赵夫子不辞辛苦,早早地在案上给他们放了张纸,上面的内容几人都很熟悉,是赵夫子早年考秀才的时候做的文章。
眼下这篇文章不知又被何人用朱笔细细批改过了,徐辞言只一眼,就惊觉改后的文章,比他看的那堆案首文章好出千万倍!
仅是在赵夫子文章的基础上改动就有这样的效果,若是自己写,还不知道是篇怎样的大作!
教室里面有人开始OO@@地谈论这事,徐辞言愣愣地坐在位上,手心满是细汗。
…………
今日,赵夫子破例让乙班那些启蒙的孩童也一起坐过来,几人围在一起坐着,自己站在上面讲文章。
他讲得极其入情,偶尔停下来,教室里面也静悄悄的,一个个学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下奋笔疾书,格外认真。
乙班学子尚且不会做文章,都被吸引得入迷。甲班几个平日里学得好的,更有感触,越讲越学,越是惊叹。
等到一切结束,徐辞言轻叹一声。
雅俗共赏,余韵深长,不愧是当朝大儒,也只有这样的文章,才称得上一句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他学着这篇文章,就好像前世翻开课本,借着纸墨触碰到那些青史人物一般的震撼。
“辞言,”让学子们各自对着文章感悟,赵夫子走到徐辞言身边,面带笑意,“怎么样,有没有学到些什么?”
“学生也见过不少文章了,好的有,但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的。”
天光照下来,落在案上的朱笔工字上,闪着点细碎的荧光,徐辞言叹息一声,“简直让人怀疑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活脱脱浪费纸墨。”
看着小弟子一脸叹服的表情,再听他那话,赵夫子好笑地发问,“怎么,受到打击了?”
“这倒没有,”徐辞言坦然一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书要一本一本读。”
“我要现在就能写成这样,那下半辈子也不用学了,躺着等着升官发财吧。”
赵夫子有些发愣,忽而又露出点啼笑皆非的追忆神色来,“你这心性倒是难得,比我,也比你爹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那当然,”徐辞言笑着开口,“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嘛!”
“少贫嘴。”
赵夫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指了指屋外,徐辞言把书卷在手里,两人悄声走了出去。
“帮我改文章的这人,你应该听过,正是白家白慎之大儒。”
“嘶!”
徐辞言面上大惊失色,心底却泛起了一股不知道什么的滋味。
白巍,字慎之,当朝名满天下的大儒,更是当朝帝师,可谓是才冠众人,名留青史。
可他文学再出众,也是一位老人了。
徐辞言之前就有所猜测,眼下被证实了,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来。
原著里,白巍和原主一样,只出现过名字。他与当朝皇帝君臣情深,却被皇帝罢官流放。
在白巍死后不过半月,皇帝也宾天而去,男主也摇身一变,当上皇帝。
作为帝师,白巍本来应该待在京城,安享晚年。他之所以会被贬谪,是因为安乾三年的科举舞弊案。
白巍之子白远鸿身为考官,主持江西乡试时,被检举收受贿赂,科举舞弊。
状告无门,走投无路之下,有秀才一头撞死在龙门上,消息传到京城,震惊朝野。
白巍身为人父,自然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这种事,含泪恳求皇帝彻查,皇帝亦不愿相信。
可派出去的钦差大臣查来查去,官员都不知道杀了多少,这罪名还是牢牢地扣在白鸿远身上。
人证,物证样样俱全,一时间,就连皇帝也缄默无言。
科举乃国之大事,死去秀才的尸体亦还停在江西贡院大门口,全天下读书人的眼睛都盯着朝廷。
大臣纷纷请命,皇帝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白远鸿下狱抄斩,白家满门以各种借口流放。
一场科举大案落下帷幕,可徐辞言知道,这场案子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著里男主登基后遵循先帝遗嘱,再次彻查此事。
也许是走了狗屎运,还真让他查到了什么!
眼看白家沉冤得雪的希望就在眼前,男主却迟疑了。
白巍是先帝的老师,又不是他的!
白家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死人,一个再也不能出朝臣的家族,还有什么可再生波澜的?
因此,男主秘而不发,任由白家背负污名,甚至在酒后谈笑一般和徐出岫说过几句,笑白鸿运傻,笑白巍走得早。
一个本该流芳万世名留千古的人,就落得这般下场。
“白大儒他……”
赵夫子还看着,徐辞言压下心底百般思绪,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来,“白家的事我听父亲讲过,只是没想到人竟然被流放到这来。”
祁县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地远人贫,实在算不上个好地方。
“白远鸿的事我不知道,”赵夫子斩钉截铁地开口,“但白大儒此人无论才学还是品行,都是一顶一的!”
“白家昔日鼎盛时,高官厚禄触手可得。白大儒主动辞官归家,开办书院,广收天下寒门子弟,甚至变卖家产用于教书,于天下读书人有大恩!”
“天下读书人皆受白大儒恩典,谁若是说他,那便是忘恩负义!令人不齿!”
赵夫子一话虽然偏激,可这并不是乱说。
徐辞言自己启蒙的时候,除了《千字文》《百家姓》,就是白巍编撰的《童蒙训言》。
到他开始举业学文章了,白大儒写的《举文时集》、《四书全解》,又成了必备的辅导书。
启朝上下,如他一般的学子不知多少,都与白大儒有这么一份恩。
说到这,赵夫子又面露心酸,“你不知他如今的境遇,都这样了,还担忧着祁县地偏没有好先生,误了百姓,特意来教导我。”
“这般作为,实在是……”
“令人钦佩。”徐辞言叹息着补上。
第14章 准备文章明辨之,笃行之。
白家的事情实在太过沉重,朝臣连带着皇帝亲自做的决定,也不是徐辞言几个人就能改变的,因此,两人叹息几声,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之前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赵夫子问。
前几日放假前,赵夫子就找到徐辞言,有意让他参加明年的县试。
“你入学虽时间不长,但学得快学得好,也没必要要等着学里的人一同参加县试。”
赵夫子说,“就算今年不中,去体验体验也好。”
和徐辞言上辈子考过的许多试差不多,县试考场上好多考生不是能力不行,主要是太紧张,心态失衡,平白在考场上犯了许多错误。
这事除了自个调整,最好的法子还是多练。
一回生二回熟,同样的考试多考几次,你不认识试卷,试卷都快认识你了,自然就没那么紧张。
在赵夫子提出来之前,徐辞言就想过要去试一试。
只是现在,他心底苦笑一声,怕是不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
赵夫子见他面露苦楚,对徐家的家境也有所了解,笑着安慰到,“别担心银钱的问题,老夫教书多年,也小有收入,送你去参加县试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赵夫子无子,算是看着徐父长大的,几乎把人当成自家亲生孩子,对于徐辞言也是多加照顾,亲如一家。
更别说徐辞言聪慧又懂事,小小的少年郎瘦削高挑,笑起来的时候分外招人心疼。
如今弟子家里就剩他这么个孩子,赵夫子止不住要替他多考虑考虑。
“这倒不是,”见赵夫子一派忧虑,徐辞言笑开解释,“弟子抄了这么多书,又有族里长辈相助,家里也算有些积蓄。”
“夫子,”他庄重地开口,“我有意参加此次县试,到时结保等事,还要夫子多操心了。”
“那是自然,”赵夫子抚抚胡须慈爱地笑笑,“我是你老师,不为你考虑,又能为谁考虑呢?”
不知道白巍的存在还好,如今知道祁县里有这么一位名师大儒,徐辞言不心动是假的。
虽说读书一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名师和庸师那能一样吗!要是一样,前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家长挤破头地去抢学区房了。
就拿科举一事来说,要想考得好,博览群书还不止,还要熟悉当朝政令,了解各地民生,说不得还要打听打听考官的喜好!
祁县偏远贫瘠,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这些东西徐辞言不可能靠着自己来得。
不说结为师徒,只要能得白巍指点几分,情况就将截然不同。
徐辞言有心,那此次县试就得竭尽全力去争个好名次,至少也得露出点亮点来。
不然这么多学子里面,白巍怎么能看中他呢?
此外,还有一件事。
“夫子,”他们出来了一会,学内其他学子也写得差不多了,眼看赵夫子就要转身回到屋内,徐辞言急忙开口。
“还有一件事弟子想请夫子相助。”
“什么事?”赵夫子一愣,一般徐辞言这么郑重地问他的时候,都是为了学问上的问题,“可是做文章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徐辞言朗朗一笑,“ 县里新来的石县令昨日吩咐学生,下旬的时候,要做篇文章过去让他瞧瞧。 ”
“谁?!”赵夫子大惊。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耳朵不好使,怎么听见个石县令呢?
“石什么?”赵夫子眨眨眼睛,对上徐辞言含笑的眸子。
“正是祁县新到的县太爷,石恒之老爷。”
“!”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
赵夫子大喜过望,脸上一层层的褶子像菊花一样笑开,喜道,“我前几日还和别的先生说不知道这县太爷会选谁呢!”
“没想到落到自家来了!”
“你也真是的,”赵夫子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的事你不早说,瘪到现在,你这是给我惊喜呢,还是惊吓啊!”
教育是大事,辖区里能不能出几个人才,也是官员政绩考核的一大部分。
因此,启朝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新的县令到任主持县试之前,一般会找个本地颇有名声的学子来考校考校文章,给点建议。
一方面,是为了了解了解本县的教育水平,另一方面,则是与考生们行个方便。
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风,有何忌讳,都会在这次考校里面体现出来,成为县试的重要指向标。
这种大事,被考校的学子也不会藏私,县令给改的文章,那是要放出来给学子们看的。
至于能从一篇文章里面摸索出多少,那就是个人的事了。
科举选的是官员,连上官的心思都揣摩不好,那日后在官场上又怎么行走呢?
并且,对于被选中的学子来说,这也是扬名的好机会。
就一句话,县太爷怎么不选别人,就选我呢?
“这事倒和我倒没多大关系。”
见赵夫子那得意样,徐辞言有些好笑,“县老爷看的应该是爹的面子,才会选中我。”
这么大的事,他在山路上出手相助白巍的固然是石县令选他的一个原因,但徐辞言心想,徐父举人的名头恐怕才是主要的。
徐父活着的时候,乐善好施,广于助人,别的学子有问题问他,他也不藏私。村里百姓有个什么写信的事,徐父也不拿架子推脱,在祁县风评极好。
眼下他虽然不在了,但连带着徐辞言在祁县读书人里的风评也不错。
石县令选他,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其他人纷争多思,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喜事反倒成了祸事。
再加上那日一考校,发现徐辞言学问还不错,这事也就成了。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赵夫子笑着开口,“一笔还能写出两个徐字来不成。”
“你爹有名头是不错,但若你自己不成,连个文章都写不成,县太爷难道会瞎了眼地选你?”
除了通济社学,祁县也是有其他社学的,县里每年拨给社学的银子就这么多,大家当然都挤破头地抢。
读书人又不能打一架,他们开学堂的比得什么,不就是比谁的弟子有出息嘛!
徐父死后,别的先生可没少嘲笑赵夫子,学里分得的银子也越来越少,赵夫子心底老早就憋着一股暗气。
如今被县太爷选的是他的弟子!赵夫子得意地想,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被选的是徐辞言!
至于文章,赵夫子心底肯定,他弟子的学问,他还不知道吗?
到时候文章亮出来,别人自然就有分晓。
“夫子,夫子,想什么呢!”
见赵夫子满脸开心,想着想着笑起来的样子,徐辞言也是好笑,“回神啦!”
“辞言!”
赵夫子打了个激灵,兴冲冲地就拉着人往学里走,“这文章你可得好好写!我看看,明日,不!就今日散学以后你就留下来,我俩好好想想怎么写!”
“啊?”徐辞言一愣。
“若是挂念着岫丫头她们也没事!”赵夫子拍拍胸脯,“老夫亲自去你家去,你这文章一日写不出来,我就一日不走!”
“哎!”徐辞言哭笑不得地应声。
赵夫子愿意全力指导他,徐辞言心底自然高兴。不过比起赵夫子单纯地因为石县令这事高兴,他心底还有另一件事。
他可没忘记那日山路里见着的那辆马车。
原著里可是明确说了,白巍被贬流放以后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清苦,他离开京城的时候,除了一点稀薄的路费,再无其他贵重之物。
这般条件下,白巍哪来的马车坐?自然是石县令的马车了。
借着这次机会,说不准还能在白大儒身边现个名字。
因此,徐辞言和赵夫子两人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
写!这文章一定要好好写!
哪怕豁出半条命去,也要给它写出水平来!
接下来的几日,徐辞言和林娘子交代了几句,又托徐二叔等人多照顾着母女俩,就带着书彻底搬到学里来了。
每日一睁眼,他就开始和赵夫子探讨一番。定下题目之后,又动笔写出来让赵夫子给他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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