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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冰溏心【完结】

时间:2025-03-01 14:48:18  作者:冰溏心【完结】
  她其实早便不执着于许问涯了,之前的飞蛾扑火其实也算不得多喜欢。她只是事事都要掐尖、争个最好,才往许氏下一任家主身上使劲儿,可自打许问涯为了新婚妻子大动干戈后,她便当场歇了心思,又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导致连带着挨罚,是以,那日她什么也没说,窝在旁头当鹌鹑。
  可是因着当日她的一声不吭,把姑母得罪了个大的,事后非拘着她不放,也不让她与人相看,大有以婚事要挟的意思。柳芸不晓得该恨谁,她的日子原本一帆风顺,可自打那宋府三小姐嫁进来后,便开始脱离了轨迹,变得一团乱,连带着姑母都不待见她了。
  原本许问涯嫁不得,她还能退而求其次地嫁个高辈的叔叔伯伯做做续弦,抑或给许氏新晋的风流郎子们做贵妾,日子总算还是有盼头的。自从在宋三那儿吃了瘪,她原本光明的将来忽地便看不到头了。
  初冬是许问渊与何家小姐成婚的婚期,许问涯不至于到了大婚都不把弟弟放出来,这些日子柳芸也是这般哄劝姑母柳氏的,可柳氏着了魔,非得拿她当刀,推她出去生事。
  柳芸提心吊胆地捱了几日,府里开始升灯结彩,预备许何两家的大婚,许问渊果然得以出了藏书阁,母子团圆,皆大欢喜,惟剩柳芸立在一旁忐忑不安,终日心神不宁地搅着帕子,生怕许问涯找她算账。间或跟许问渊对上一眼,两人眸子里都写着不甘心。
  这日,柳芸侍奉完柳氏起身,留他们母子叙旧,自己出了门子,往花苑里头去,散散这些日子太过绷紧的心。
  没走两步,身后珠帘脆响,许问渊也跟着出来了。
  许问渊此人有些神叨,柳芸不喜欢他,甚至有些抵触,光是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便令她感到不适。所以就算知晓将过门的何氏小姐木讷无趣,也获悉许问渊的不拒美色,柳芸也从未生过去勾惹许问渊来攀枝儿的心思。
  她当下不自在起来,退开两步,让他先行。
  许问渊见她这般避瘟神一般避让自己,唇瓣一咧,倒是当即哂笑出声,奚落道:“我对你可没兴趣。”
  柳芸自认算不得国色天香,但好歹也是个似玉如花的波俏闺女,在本家住着的时候,求娶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儿的。当下听了这话,自然脸色难看,好险憋了下去,恭谨垂目福身道:“表兄先行。”
  许问渊抱臂道:“我就是来找你说话的。”
  柳芸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攥着帕子,站得离他远远的。
  许问渊一仰身,斜斜倚着柱子,上下打量她,“你不甘心吧?”
  柳芸五指紧了紧,“我听不懂表兄在说什么。”
  许问渊抬手往下指:“手都绞成麻花了,还说不是?”
  看来是那日二人对上的那一眼教他看出端倪了。柳芸福至心灵,猜测他许是有什么个中把柄要给她,便道:“表兄有话还请直说。”
  “看来你还算不得蠢,就是自恋了点儿。”许问渊凉笑,先刺了她一句,这才道,“我在藏书阁的那阵子,常见七嫂的几个陪房往门房去,特别一个姓姜的,每每归来,都走一步看一步,时不时整理袖笼,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似的。”
  柳芸听罢,只觉他是被关出毛病来了,一放出来便没事找事,她才不想又被当枪使,于是道:“各房的小厮婢女们时常往门房走,不是寻常事儿吗?娘家有个什么寄送往来的,实在见怪不怪。许宅御下宽宥,就连得脸些的嬷嬷都能拿门房来回寄信呢。”
  许问渊只是笑道:“我这种时常干坏事儿的人,自然能看出不同凡响的端倪了。我派些人手给你,你尽管去查,肯定不简单。”说罢,便自行回柳氏身旁去了。
  柳芸站在原地,默了半晌,一会儿抵触被他们母子作筏子,一会儿又感受心里那股子奔腾翻涌着的不甘之意。就这么吹了半晌的冷风,再抬眼时,眸中已是疑窦满结,对于许问渊送来的人,自然是收下了。
  ***
  这日难得放了晴,云湄唤人在庭院里摆上一张红木小榻,拢着一件水红色的鹤氅往上歪。许问涯连日不着家,倒是记得要赔她披肩一事,一水儿的好皮子往清源居送,云湄有时很是感慨,喟叹道别人家的郎子就是好。
  乔子惟照旧时不时给她寄信,信上事无巨细地提及近来的迁贬,他性情耿直,一上任便得罪了不少人,看得云湄心惊肉跳,再三劝他韬光养晦,毕竟乔家没什么倚势,乔子惟却头一回与她冷着声气儿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对官场腐败的控诉,并严词说若他不出面,一地生民注定暗无天日,他既为官,如何能置元元黎民于不顾?
  云湄隔着信纸,都能料想到他吐字的铿锵。
  她很是头疼,这样不会变通的人,往后若是与他夫妻同体,估计用不得多久便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倘或当真出事,依云湄的性子,她是不会与谁人一块儿共患难的,自小的经历使然,云湄万事尽皆以保全自己为先,元狸就是个例子,亲缘更淡些的乔子惟便更不在她的不离不弃范围之内了。
  她捏着信件左右斟酌,最后提笔透露了句:自己这厢快要事毕了。若乔子惟不能领悟,便随了他去罢,大不了她解决了便宜爹,在洞庭自立门户便是,横竖算起来,她六亲都不在了,自起门楣窝居起来,谁人
  又会管她。
  云湄蜷在躺椅上,脑子里过着纷乱的念头,又想起江陵那边频频传来好信儿,她很快便能功成身退了。每每思及此,脑海里便会不应景地划过许问涯的脸,心里有什么牵扯着,像弦丝一般细密的一线将她吊着,可云湄不乐意去深想。她的未来,是早便擘画妥善了的,她不愿半途为着什么不实际的妄念,而去整个儿地偏离掉。
  想太多有何用?至时候时机成熟,到了该走的地步,照旧得痛快地走。
  所以啊,索性就不去自寻烦恼。
  冬阳晒得浑身暖融融的,云湄昏昏欲睡,承榴却从来不消停,也不知打哪里交道来的姐妹,三两个凑在一块儿踢毽子,姜姑姑叫她们仔细脚下没扫净的雪,俱都不听,云湄料想要出事,这不,她还没闭上眼呢,承榴便砰地一声摔得结结实实,她那些狐朋狗友顿时指着她捧腹大笑,云湄以宋浸情的面目示人,是个极好的主子,她们便也不怕冒犯,凑过来叽叽喳喳说着承榴的窘态。都是还没及笄的小婢女,天生天长的灵泛劲儿,绘声绘色起来,云湄听了都要笑,又加上适才没能褪净的困劲儿,笑容的弧度忘了把控得当,待得反应过来,几个小婢倏而噤了声,恭谨朝廊下施礼:“七爷回来了!”
  云湄潜意识是极其心虚的,听了这话,一骨碌便从小榻上爬起来,睡意潮水般褪了个干净,念头后知后觉地浮上来,这才恍然,方才自己是在为与宋浸情笑起来迥异的梨涡而心虚。
  她借着系鹤氅的动作背身过去,悄悄抬手摸了摸颊畔,后怕之感不住翻涌,也不知刚刚究竟有没有笑出那对儿梨涡来。
  扭过头,许问涯高挺的身影正从对门的游廊上绕下来,待得近了,可见他眼下青影浅生,显见地没睡好。弈王从封地被召回禁庭,他这些日子自然忙坏了。
  云湄欲要关心两句,他倒是先行握住了她的手,“这么凉?”
  云湄感受他指腹摩挲过她的指骨,道:“不冷,看小丫鬟们嬉闹,那灵动劲儿,瞧着身上便跟着活络了。”
  许问涯颔首,“我看你们是挺开心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云湄眉尖一跳,思考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个合理的由头去试探他……譬如求他画幅画,将他看到的瞬间记录下来呢?
  正斟酌词句,姜姑姑倏而脚步匆匆地打院门里进来,她鲜少有这般火急火燎的时候,照面先瞧见许问涯,眼里心虚之色一闪而过,这下预备要汇报的却不大好说出口了,一时站在原地,憋得脸颊都泛了红。
  云湄直觉不妙,一面吩咐人给许问涯除衣洗尘,想把他给打发走,转身时一面压声问姜姑姑:“出了什么事儿?”
  许问涯却不由她牵拉着进内室,站在廊庑下停住步子,扭头问:“娘子有什么为难么?”
  姜姑姑这下如同被架在了火上,只能先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后宅里的事儿,不敢麻烦七爷……”一边使眼色要云湄跟她出院子。
  云湄便当即冲许问涯说:“不碍的,我去去就来。”言罢匆匆提裙出了院门。姜姑姑来回巡睃,看看许问涯,又看看云湄的背影,咬牙跟上去了。
  许问涯立在风口,面上那层温润褪尽,盯着云湄离去的方向,也不知是为冬风所扰,抑或如何,那双极黑的眸子些微眯起来,莫名显出几分思忖斟酌之意。
  半晌,他没有选择提步跟上去,而是依云湄所安排、希望的,在仆从的簇拥下转身回了房。
  ***
  云湄跟随姜姑姑在通往前院的双面廊上走着,一边侧耳谛听,只闻姜姑姑难掩担忧地道:“明湘依言把近期的手札规整起来,待要送去门房时,那柳姓表小姐身旁的一个婢女非说明湘捡到了她的家伙什不愿归还,要搜她的身。”
  一听柳芸的名字,云湄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将将走至花苑,便见两道女婢的身影拉拉扯扯,伴随着争执声互相推搡。她还是到得太晚了,云湄提裙下踏跺时,远处花圃之内传来啪嗒一声,明湘极力护在衣袖中的手札跌在了满丛芳菲里,恰逢冬风一刮,里头书写的秘辛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那婢子当即指着手札,r声道:“你说是去门房送信,可送信需得这般鬼鬼祟祟的么?就是你捡了咱们小姐院里的账本,还藏着掖着,指不定心里头琢磨着什么勾当呢!”
  这手段放在云湄跟前还是低劣了些,不过涉及手札,她顿住步子,静立旁观,一时没有妄动――谁知道对方只是寻常的找茬,还是获悉了她的什么把柄,才有意发难。
  那婢子不大像是知晓内情的样子,但也有意探究,对罡风揭晓的书页内容十分关注,可惜风拂的那一瞬间着实太快,令她没能捕捉得到。她横竖只一口咬定那就是自家账本,教云湄听得暗暗凝眉,旋即摆出一副关怀模样,上前道:“浅儿,你这是怎么了?”
  浅儿今日登台要唱的重头戏,便是将这些日子清源居的鬼祟行为给捅出来,将来龙去脉一说,最后探手去抢明湘捡起来的手札,见夺不过,一时委屈极了,“我家小姐的账本就是由我贴身保管的,我识得的,不可能会错!”
  云湄耐心点头,侧首问:“你可瞧清楚了?”
  明湘见她不乱阵脚,一时也镇定许多。紧紧护着手札的十指些微打开,让那浅儿看清。
  浅儿装模作样瞄了几眼,便当场抹泪道:“回七太太的话,奴婢瞧得可清楚了,就是它!”
  云湄听罢,笑容转淡,声线温柔里蕴了一丝嫌烦,道:“这书封的装潢用的乃是江陵特有的错H金的工艺,书脊用以结合纸张的串绳又是我娘家江陵宋府独制,我怎地没听说过,你家表小姐竟是我娘家人?”
  待得云湄言讫,浅儿明显有须臾的心虚,但她今日的任务便是不管不顾地大闹天宫,非得揭晓那手札里头的玄妙,一时也无理取闹起来:“还请七太太舍奴婢一个机会吧,好歹让奴婢瞧一瞧内页――这账本乃是我家姑娘的贴身私物,她爷娘给她留下的嫁奁等物什尽皆罗列在上头,丢了这般久,奴婢是急也急死了,现而今有些端倪,还请七太太给奴婢一个保命的机会……”
  姜姑姑冷声道:“你这话当真有些意思,是咬定明湘偷窃了?也忒教人笑掉大牙,明湘是我家太太身边的一等女使,犯得着去偷去抢?”
  事到如今,云湄却知情状已经不可转圜。无论让不让浅儿查看手札内页,在浅儿最初缠上明湘起始,柳芸那厢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们只用让所有人将注意力投在那本承载着弥天隐秘的手札上。许问涯虽则没有跟来,但自家花苑里闹了这一场,他转头便能获悉。
  云湄立在廊下,沉吟静思。
  ――近来的种种,都剑指她费心掩藏的替嫁秘密。
  情况委实不大好。
  但云湄这人有个特质,那便是愈是死到临头,愈是临危不乱。她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一直以来奉行的圭臬,便是不见棺材不会掉眼泪。
  不消多久,一计浮上心头。云湄脸上爬起些许为难的神色,赧然有之,羞愧有之,当下只摇摇脑袋,声音转细,蚊蚋似的,“不可。”
  那浅儿扑通一跪,竟是磕起了头来,”
  七太太,奴婢求求您了,那账本对我家小姐而言不可或缺,奴婢寻了半晌不得所踪,眼下好不容易有些迹象,求您舍奴婢看一眼,就看一眼,不然我也没甚可活的了……”
  云湄压根不管她在扯什么,只顾演自己的,伴随着浅儿的逼迫,她皙白的娇靥上红晕愈盛,半晌才凑过去压声道:“闺房之乐,怎可为外人道?”
  浅儿显然没承料想得到,毕竟柳芸与许问渊知晓的极其有限,只知道一宗“鬼鬼祟祟”而已,当下听了这话,一时哑然,失了应对。
  云湄原本也不是应付给她看的。她趁机冲明湘道:“走罢,天色不早了,闹了这么一遭,只能赶明儿再去上房分说个明白了,没得叨扰了母亲和表小姐。近来的信,晚些寄送也行。”
  一回身,果然这一隅闹出的动静不小,清源居那头闻讯派了两个健仆过来,瞧面貌,俱都是许问涯贴身惯用的人手。这俩都是习武之人,云湄确保他们来时路上听见了自己对浅儿的回复。
  “太太没事吧?”其中一个恭谨道。
  云湄由姜姑姑搀着入了双面廊,朝清源居的方向行去,只含混地摇头道:“误会而已。”
  两个健仆对视一眼,见她遮掩,识相地不再多问,转身安置那浅儿去了。
  ***
  云湄回到清源居,却左右不见许问涯的人影,她循着丫鬟的指引往明画堂去,却见屋门紧闭,便当许问涯有要务处置,毕竟这是他的小天地,往常也有这类事情发生。
  云湄踅身欲走,背后陡然传来开门声,先行走出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因着许问涯常有任务派遣,云湄与他打的照面不算多,多看了两眼才记起,面前这人似乎是许问涯身边那位叫全昶的副手。
  奇怪此人见到她却不似往常恭敬殷勤,睃过来的眼神怪异得很,双唇翕张,欲言又止,半晌只侧了侧身子,露出明画堂内许问涯临案而立的身影。那侧影缄默,估算距离,应当闻见了她到来的动静才是,可他并没朝门旁投以眼神,只始终静静持笔,垂头作画。
  云湄只当他们方才交谈完枢密政事,这才气氛凝重。她小声问全昶:“七爷这是怎么了?”
  “呃……他……”全昶实在憋不出来几个字儿,他眼下甚至都不知该以什么称呼来唤这个女人,挠着脑袋杵在原地良久,最终深叹一口气,只模棱两可地提点道,“您…悠着点儿吧。”
  言罢似是无法承受这吊诡的、山雨欲来的气氛,明哲保身地径自匆匆走了。
  云湄迷惑地目送着全昶的背影,心里开始升腾起疑团。从前许问涯再是忙碌,亦断断不会将朝堂上的情绪带到居处来,也不会对她有半分迁怒――所以,全昶那句叫她悠着点儿,是怎么个意思?这就显得极其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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