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宁:“啊?”
戚闻渊不再多解释什么。
珈宁自知失言,便拽着戚闻渊的衣袖说了些趣事,复又问道:“世子是不是特别会猜灯谜?”
戚闻渊道:“夫人为何会这样觉得?”
珈宁笑道:“因为世子的学问好呀。”
戚闻渊哑然:“其实我上次猜灯谜,并未答出多少问题。”
珈宁蹙眉:“……上次,那是指什么时候?”
戚闻渊回忆一番:“应该是十多年前,十七……还是十八年前罢。”
他记不太清了。
珈宁:“……”
戚闻渊:“嗯?”
珈宁咬牙道:“那时候你才四五岁,要是都被你猜出来了,那还得了?人家老板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戚闻渊斟酌道:“……夫人想要花灯?”
珈宁扬了扬下巴:“嗯。”
倒也不是想要花灯。
她不缺银钱,想要什么样的花灯都能买来。
她想要的是那些答对最难的灯谜后换来的大奖。
她嫁了个学问颇好的探花郎嗳!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正巧夫妻二人路过一间猜灯谜的铺子。
大奖是一盏极精致的兔子灯,正放在群灯中央。
显然,已有不少人铩羽而归。
戚闻渊看向珈宁。
却发现珈宁也正看着他。
满市的花灯与他的影子一并落在她那双清凌凌的眸中。
借着灯火,他的影子也蒙上了一层热闹的暖意。
戚闻渊了然。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当即牵着珈宁的衣袖,径直走入那间铺子。
而后在一众看客惊讶的吸气声中,猜对了十来道灯谜,将那盏兔子灯递到珈宁手里。
前后还不到半刻钟。
珈宁接过灯,先是轻笑一声,复又越笑越灿烂,到后来竟是弯下腰去。
戚闻渊只当是珈宁当真喜欢这盏灯,毕竟七夕那日,她也挑了一盏兔子灯。
笑了好半天,眼角都冒出了两滴泪花,珈宁方才直起身子:“世子真是个妙人。”
戚闻渊不解其意。
珈宁在看客们羡慕的眼神中,柔声道:“世子再去猜几盏大奖回来好不好。”
好风光。
好喜欢。
戚闻渊心道,猜灯谜虽是玩乐之举,却也能巩固学问,且瞧着夫人也是当真欢喜,他自是没什么好拒绝的。
不过半个时辰,夫妻二人手中便拎了一大串很是精巧的花灯。
珈宁打趣道:“加上七夕那日的,我们都可以去做花灯生意了。”
戚闻渊看向快被花灯淹没的妻子,眉心微蹙:“不若让苍莨他们拿去马车上放着?”
珈宁赶忙摇头。
戚闻渊道:“可这样,夫人会不会太过辛苦了些?”
珈宁甜声道:“世子猜这样多的灯谜才辛苦呢。”
戚闻渊:“夫人今日很开心?”
珈宁重重点头:“很开心!特别开心!简直是来京城之后最开心的一天!”
复又补了一句:“之一。”
“多谢世子!”
她心道,探花郎的学问果然靠得住。
戚闻渊虽不知珈宁是在开心什么,但见着倒映在她眸中的碎光,也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夫人开心便好。”
正当此时,不远处的高楼之上腾起几簇烟花。
夜空劈里啪啦地亮了起来。
珈宁扬声道:“世子!快许愿!”
戚闻渊看着空中炸开的烟花,再次许下了和七夕之时同样的愿望。
万事顺意。
他要她万事顺意。
日日都如这个中秋这般欢喜。
却见珈宁踮起脚尖,在漫天的烟花里,吻向戚闻渊的侧脸。
而后在他耳边道:“我明年还想来。”
言罢,也不等戚闻渊回答,便红着脸望向远处的煌煌灯火。
第56章
夜色深深。
驿船晃晃悠悠地自燕京城往扬州行去。
珈宁在甲板上看星。
戚闻渊站在她身后五六步的地方。
运河上吹来湿漉漉的风, 穿得厚实的珈宁并不觉得冷,反而舒服得半眯起眸子。
此次南下扬州是走的大运河。
珈宁北上之时走的陆路,现如今上了船, 只觉哪哪都新鲜。
登船之时,一众小厮尚还在帮夫妻二人搬行李箱笼, 珈宁便已在甲板上转了好大一圈。
这还是她头一回坐船行这样远的路!
听戚闻渊说, 需得要二十来日呢。
前两日她有些不习惯,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戚闻渊去寻了药来,又从同僚那学了些按摩的法子, 哄着她睡了几日:“夫人陪我南下, 却如此遭罪,实乃我之过错。”
如此歇了几日,珈宁总算是养好了精神。
珈宁道:“我瞧着, 世子的同僚也并不是都带着妻眷的。”
毕竟此次南下也就三四个月,并非是要在外数年。就算是在外数年, 也多的是有不会携妻带子赴任的。
戚闻渊:“是。”
珈宁:“那世子为何要邀我一道?不怕被人觉得是溺于温柔乡、会耽误公事?”
戚闻渊正色道:“不会耽误公事。”
在船上这几日, 他已看了许多卷宗,也将扬州之事彻底定了个章程。
还拉着旁的官员商议了几次。
只可惜有好几位同行的官员不太习惯驿船之上的生活, 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并未提出多少有用的想法。
况且,即便有朝一日他真的耽误了公事, 那也只能归咎于他自身定力不足、能力有限,而非所谓的“温柔乡”。
――这不过是将责任推卸给旁人的借口罢了。
珈宁努努嘴:“世子还没回答我的前一个问题。”
戚闻渊道:“因为夫人是江宁人, 正巧我此行也是去往江南,且大婚当日我也答应过泰水。”
在开口问珈宁要不要一道南下那日他便已经说过了。
就是一切都很巧而已。
珈宁抿唇:“就这个?”
她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世子要说是因为舍不得我呢。”
戚闻渊:“……”
珈宁往戚闻渊身前走了两步。
戚闻渊手臂一紧。
珈宁看向戚闻渊黑漆漆的眸。
珈宁娇声道:“毕竟当时世子说要去三四个月的时候, 我就有一点点舍不得世子。”
她伸出食指在戚闻渊眼前晃了晃:“就一点点。”
她都有一点点舍不得他。
他应该……也有一点点罢。
毕竟他都想要和她一起去游湖,还在意他们的八字是否合衬G。
戚闻渊只看了一眼妻子的手指, 便侧着脸看向船舱。
船舱顶上竟停着一对鸟雀。
它们也是要南下吗?
戚闻渊不知晓。
他看着那对鸟,几次想要说“的确也是因为我舍不得夫人”,又几次都将话吞了回去。
最后只能吞下一大口河上吹来的风。
如今已是八月末,河上的夜风凉浸浸的。
他捏了捏手心,控制住自己想要打颤的念头。
珈宁歪头:“世子觉得冷?”
戚闻渊:“并未。”
珈宁:“世子仔细着凉耽误了公事。”
夫妻二人又在甲板上站了小半刻钟。
珈宁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戚闻渊道:“夜色也深了,回去歇息罢。”
珈宁:“世子明日还是卯时起?”
戚闻渊:“是。”
珈宁道:“世子起身时也叫我一声。”
她想看运河上的日出。
前几日晕沉沉地睡过去了,明日她一定要看到!
戚闻渊:“夫人起那样早做什么?”
珈宁哼了哼:“你都不会舍不得我,管这些做什么。”
戚闻渊:“……”
珈宁:“睡了。”
待珈宁已行出了几步,方听得身后的戚闻渊低声道:“我的确是舍不得夫人。”
他不愿与她分开三四个月。
不只是怕她一个人在燕京城中受委屈。
也是因为舍不得她。
什么与泰水的约定、什么她是江宁人,这都只是些漂亮话。
其实就是他已经习惯了傍晚时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起一日的见闻。
习惯了每日早起时可以看到她安稳的睡颜。
戚闻渊仍不太确定这种习惯与不舍是否算得上书上所说的“情”。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对珈宁的不舍和在意。
珈宁笑道:“世子说什么?船上风好大,我听不清的。”
戚闻渊大步行至珈宁身侧:“我说……”
他本想如往常那般,随便寻个借口。
却见珈宁又轻哼了两声,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便快步往船舱走去。
戚闻渊赶忙跟上她的步子。
珈宁加快了步伐。
停在船舱上的那对鸟雀叽叽喳喳叫嚷了两声。
戚闻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说舍不得夫人。”
人之心一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而君子必以诚为贵也。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却连正视自己的心这种最基本的处事之道都给忘记了。
着实不该。
珈宁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向一脸正色的戚闻渊。
她的左肩险些撞上戚闻渊。
珈宁:“也是一点点吗?”
戚闻渊拢了拢珈宁的衣襟。
珈宁:“嗯?”
戚闻渊不再答话了。
珈宁会心一笑,伸出手去揽了一把落在运河之上的星光:“好困,睡啦。”
谁知夫妻二人还未回到船舱,却是撞见了另一位同行的官员。
那人见着谢戚二人,笑道:“世子如今倒是好兴致。”
戚闻渊向那人问了声好,又说今日月色甚好,值得一观。
那人道:“世子都愿放下卷宗前去一赏的月色,定是极好的,我这就去看看。”
戚闻渊颔首:“陈兄莫忘了明日巳时还要商议事情。”
“忘不了忘不了。”
那人摆摆手,大步往甲板处行去。
心道,温香软玉在侧,戚闻渊竟还想着明日巳时要商议事情?
那他带妻子做甚?
带他那几箱卷轴上船不就行了?!
待那人走远,珈宁拽了拽戚闻渊的衣袖:“世子。”
戚闻渊:“嗯?”
珈宁本想打趣他两句。
但也不知是因为运河上的风太温柔,还是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太璀璨,话到嘴边,却成了:“没什么,就想喊喊你。”
戚闻渊生硬地岔开话题:“还有不到半月便能到扬州了。”
珈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
因着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珈宁并未提前写信给织造府。
在回江宁城之前,她甚至还在扬州陪了戚闻渊几日。
说是陪,其实也就是戚闻渊忙公事,珈宁出去闲逛。
待到傍晚,珈宁再将所见所闻讲给戚闻渊听。
与在燕京城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珈宁照着少时的记忆去了几处街市。
有些商肆尚还是当年的老板,还有几间铺子已换了新主。
有一间珈宁心心念念的面馆,现如今已成了一户卖胭脂的铺子。
仔细一算,她上次来扬州城已经是四五年前。
“有点可惜。”珈宁坐在妆镜前,试着新买来的胭脂。
还未等戚闻渊开口宽慰她两句,便又听得她道:“不过若不是这铺子换了老板,我还买不到这样艳丽的胭脂。”
戚闻渊了然。
珈宁总是这般。
她总能在所有的事情中寻到快乐。
真好。
待到第四日,戚闻渊总算是有了半日的空闲。
用过午食,夫妻二人一道去了雁齿虹桥的瘦西湖。
如今已入了秋,湖边自是没有依依垂杨。只有成片的芦花堆在水岸相接之处,风一吹,那芦花簌簌地摇着,如雪似絮,甚是好看。
正如诗三百首篇所写那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戚闻渊看向站在芦花丛中的妻子。
她今日特意穿了身丹红色的袄裙,站在那一片白芒的芦花之中,便成了白瓷碗中的一颗荆桃、素纸之上的一点朱砂。
鲜妍。
明媚。
好似那轮从静谧的河水中翻腾而出的朝阳。
――八月廿五,他们在驿船上并肩看过的那轮。
珈宁笑意盈盈,对着不远处的戚闻渊招招手,扬声道:“世子怎么不过来?”
戚闻渊快步跟了过去。
却见一青衣男子停在他们二人之间。
那人惊喜道:“谢三娘?”
珈宁一愣。
这人怎么会在扬州城里?
戚闻渊更是一怔。
这是何人?
那人自顾自问道:“三娘不是嫁去燕京了,怎会在此处?”
戚闻渊在珈宁身侧站定,道:“我来扬州有些公事,夫人也与我一道。”
第57章
珈宁道:“世子, 这是江知府家的公子,江焕之。”
戚闻渊颔首,向那江公子打了声招呼, 便不再开口。
珈宁问:“你怎么在扬州?阿翡呢?”
江焕之笑道:“父亲在扬州城为我寻了个书院。”
又说阿姐这几日去了临安,若是知晓珈宁回来了, 定会很是欢喜。
珈宁道:“她可不见得想见我。”
江焕之摆摆手:“哪会呢, 阿姐前两日还说今年宴会上没了三娘, 少了许多乐趣。”
珈宁轻哼:“原来我对她来说就是个乐趣。”
江焕之:“……”
江焕之:“之前阿姐还说今年酿了新酒,就等三娘回来的时候开坛。”
戚闻渊看向湖岸边乱晃的芦花,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二人闲聊。
原来这人还在求学, 想来是珈宁的同龄人。
这人的姐姐似乎是珈宁的好友。
39/47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