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她还是等入夜了再开口?
或者等到明早,她变成一只蜘蛛精,将他捆在床榻上……
什么有的没的。
珈宁被自己所想之事逗得笑出了声。
都怪这两日看的那册话本,险些把她带入阴沟里去。
戚闻渊将案上的鲜果往欲言又止的珈宁那侧推了推:“夫人?”
珈宁回过神来,顺势拿起一块霜梨,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开来:“世子这五日都是无事的对罢?”
戚闻渊颔首:“我记得夫人之前说十七那日去北郊看秋叶,而后就在那边住上一宿,我已差人去安排了。”
珈宁打趣道:“世子一直没提,我还以为世子忘了呢。”
戚闻渊道:“我答应过夫人的。”
珈宁笑道:“世子怎么次次都做好事不留名?”
戚闻渊哑然:“这几日公事太忙,没寻着机会与夫人说。”
复又道:“……夫人方才是不是还有旁的话要说?”
珈宁抿唇。
她确实是有旁的话要说。
但还是再等等罢,她再斟酌斟酌如何开口。
“没有,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五日的事情。”
戚闻渊道:“我倒是当真有话要与夫人说。”
珈宁挑眉。
戚闻渊道:“今日我得了个差事。”
珈宁:“嗯?”
得了便得了,跟她说做什么,难不成是还要她夸一句他真是厉害?
奇奇怪怪的。
戚闻渊道:“是要出京查一桩事情。”
珈宁又吃了一块霜梨,甜滋滋的,她很喜欢:“嗯?然后呢?世子要去多久?”
原是要出京,难怪要单独告诉她。
既是这样,她也可以去寻个京郊的庄子小住一阵……天气渐凉,她想去泡汤泉。
戚闻渊答:“估摸着来回需得要三个月。”
珈宁一惊:“这样久?”
倒不是说她心中有多挂念戚闻渊、离不得他,就是他们婚后,最多也就分别过不到一个月而已――而且那次本不用那样久的。
她还以为这次也就十天半个月的。
戚闻渊点了点头:“若是顺利的话,便是三个月左右。如若事情不顺,可能还会再久些。”
珈宁双手托腮:“那岂不是有可能不能在京中过年了。”
有点遗憾。
她还想着与夫君一起守岁的。
看来只能等来年了。
不对,没有什么有可能,他定然能顺顺利利的。
这次可不能再胡乱说话了。
也不等戚闻渊回答,便见着珈宁掰着手指:“还好还能赶得上世子的生辰。”
戚闻渊倒是没想过珈宁还记挂着这个:“夫人不问是要去何处吗?”
珈宁撅撅嘴:“定是极远的地方。”
戚闻渊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来也巧,我此去竟是要去扬州。”
扬州?
珈宁眼中一亮。
她也想去!
……可以吗?
想来……应该是不可以的。
毕竟戚闻渊是去做正事的,定然不会愿意让她跟着。
算了,等来年开春,她再寻个机会回家。
珈宁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也好想去扬州。
幼时她还和阿姐一起去过二十四桥观月,当时哪想过如今会离江南这样远?
月都是同一弯月。
但二十四桥之上的月色与燕京城中的月色,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屋中安静了下来。
珈宁又吃了一块霜梨。
戚闻渊沉声唤道:“夫人。”
他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终还是得进入正题。
珈宁用绢帕擦了擦手上的霜梨汁:“嗯?世子还要交代什么吗?”
别交代了。
越交代越惹得她馋得慌。
珈宁捏了捏袖口:“世子……”
什么都不做就直接放弃并不是谢三娘的处世之道。
她还是想问问他。
万一他就醉螃蟹晕了头呢――今日夕食是吃的蟹。
还未等她说完,便听得戚闻渊道:“夫人可要与我一道……回江南去看看?”
这桩差事其实上个月就差不多定下来了,圣上的旨意也是前几日就下来了的。
但他一直没找着时间向珈宁开口。
出发之日定在八月廿一,若是再不说,他便没有机会了。
戚闻渊继续解释:“之前大婚之时,我答应过泰水,让夫人每年都能回江南一趟。我想着正巧我要去扬州,不若夫人与我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总算是把这段在心中排演了大半个月的话说出了口。
他避开珈宁的目光,看向桌上被吃了大半的霜梨。
珈宁告诉他,莫要将万事憋在心里。
他愿意一试。
且他推演过许多次。
用珈宁提起江南时欢喜的模样,用他和泰水的约定,用他们的几次出游以及平日的相处作为推演的依据。
得出的结论便是――
她应该会因为思乡念家答应南下。
但珈宁是个活生生的人。
在她开口之前,所有的推演都是做不得数的。
一时间,将话说完的戚闻渊非但没有放下包袱后的轻松,反而又紧张了起来。
半年之前,他定是想不到自己在为公事离京之前会为这种事情忐忑不安。
也不知是为何,他不愿与她分开三四个月。
约摸是怕她一个人留在燕京城中被人欺负罢。
左右她到了扬州,也会回江宁。
并不会耽误他的公事。
这其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珈宁眸中一亮:“真的?”
戚闻渊还当真是醉螃蟹了?
复又想起今日要和他说的事情,珈宁眼珠一转,扬声道:“我答应与世子一道去扬州,世子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戚闻渊抬头望向灯火下目光灼灼的妻子:“好。”
都好。
珈宁微微昂起下巴:“我要……世子明日需得巳时之后方可起身!”
戚闻渊不解。
这是何意?
他向来是不到卯时便起身的。
这中间的两个多时辰,他能做许多事情了。
但他方才已答应过她了。
珈宁理直气壮:“世子日日都天不亮便起了,留我一人在床上懒着,我也不好意思的。”
戚闻渊眸光一沉:“有人说夫人的闲话了?”
珈宁摆摆手:“……那倒也没有。就是我自己不好意思!”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语调却是一路向上,瞧不出半分赧然。
戚闻渊用指节点* 了几下案几。
哪知珈宁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准倚在床榻看书。”
“你翻书的声音会吵着我的!”
为了让他这个大忙人好歹歇息一日,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珈宁想着,等过两日去街市上,她定要多买两支簪子奖励自己一番。
“你方才答应了的。”
戚闻渊道:“是,我答应了的。”
也就这么一日,她都答应与他一道去扬州,他陪她一早又何妨呢?
大不了之后将这两个时辰补回来便是。
只是他不太明白,珈宁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上一次睡到巳时是什么时候?
六岁?还是四岁?
他记不清了。
第55章
昨夜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 屋中漫着一层让人昏昏欲睡的湿气。
戚闻渊仍旧是天不亮便醒了。
于他而言,早起已是一种习惯。
睁开眼的第一刻,他便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锦被往下一滑, 半搭在他的腿上。
庭院之中负责洒扫的婢女已开始忙活。
珈宁养的那只鹦鹉还没有动静。
梆声响了。
如今刚刚卯时。
戚闻渊的左脚已经沾了地,却是忽然想起他和珈宁的约定。
巳时。
还有两个时辰。
他虽不明白珈宁的用意, 但答应了的事情, 他便不会失约。
他重新躺了回去, 百无聊赖地听着身侧之人的呼吸。
她睡得很沉,偶尔还发出几句无意义的嘟囔声。
像是一只在吐泡泡的鱼。
戚闻渊没由来地想着。
他鲜少有这种闲暇时刻,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渡过这两个多时辰。
无事可做, 他只得静下心去数她的呼吸。
一、二、三……
当他数到一百零八的时候,珈宁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当他数到二百一十五的时候,珈宁翻了个身, 手臂恰好打在他的腰间。
当他数到不知多少的时候……
他再次睡了过去。
才学出众的世子无师自通了“回笼觉”这件事情。
却学艺不精。
未几,他又再次醒来。
天色尚早, 屋中还是暗沉沉的。
因着方才又睡了一刻钟, 此时的戚闻渊反而比先前更困倦了几分。
他掐了一把手心,开始思考去扬州之后要查的事情。
他本就因为那短暂的回笼觉不太清醒, 如今一想正事, 只觉思绪在脑中团成了一股解不开的细绳。
他恨不得寻把剪子将它们全都绞断算了。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听着妻子的呼吸声,继续理着章程。
忽然, 廊下传来一句隐隐约约的“岁岁平安”。
鬼使神差地,戚闻渊侧过脸去, 看向酣睡的妻子。
她的眉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 戚闻渊用手腕敲了敲额头,转而继续思索南下之后的事情。
似是听到了那闷闷的“咚咚”声, 珈宁“嗯”了一声、翻了个身。
散乱的乌发恰好落在戚闻渊手边,发间温润的桂花香钻入他乱麻般的思绪之中。
甜的。
但不会腻味。
像珈宁一样的桂花香。
戚闻渊看向锦被上的莲纹。
今日是中秋。
连圣上都会放下公事的中秋。
也许……他也可以偷一回闲。
倒不是因为答应了珈宁,只是他自己犯懒而已。
他合上眼。
那股恬静的桂花香将他包围。
他忽然很想抱抱珈宁。
只可惜虽已成婚半年,但他们的床榻之上,还是有两床锦被。
许是因为近日的确太过疲累,戚闻渊竟真的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算太沉,却是做了一场美梦。
梦中的他已经到了江南,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独自一人去湖畔散步。
那湖雾蒙蒙的,也不知是不是珈宁曾提过的莫愁湖。
他往前行了几步。
却听得远处的桂花树下传来少女的笑闹声。
隔着层层叠叠的雾,他听不清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他刚想要走近些,却见雾色愈发浓了起来。
戚闻渊怅然若失地盯着头顶的雕花承尘。
不过半个月,他这个少梦之人居然又一次梦见了珈宁。
真是有些奇怪。
……
珈宁醒时,戚闻渊还在床榻边坐着。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珈宁抱着锦被,闷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戚闻渊还真是重诺。
她兴许还能再哄着他睡一回懒觉。
她在心中暗道,谢三娘,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对。
珈宁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的是吴语。
她还没来得及改口,便听得戚闻渊沉声答道:“巳时三刻,夫人可要起身了?”
珈宁一愣:“你听得明白我方才说的什么?”
戚闻渊:“……此去扬州,我自是需得提前做些准备。”
珈宁将信将疑:“照这么说,世子这差事定了许久了?”
她娇嗔道:“世子也不早些告诉我?”
戚闻渊哑然。
珈宁翻了个身,往戚闻渊这侧蹭了半个身子的距离:“还是说世子天赋异禀,短短几日就能学明白吴语了?”
戚闻渊:“今日中秋,一阵还有事情要忙,夫人既是醒了,我先去更衣了。”
珈宁眉梢一挑,又翻回床榻里侧:“我再眯一刻钟,世子换好衣裳叫我一声。”
戚闻渊低声应了。
珈宁又翻了回来:“世子,睡懒觉是不是很开心?”
也不等戚闻渊回答,她又翻了回去。
她知道,这人定然不会承认的。
戚闻渊沉默着换好衣裳。
而后对着珈宁的脑杓,无声道:“开心也许算不上,但今日确实很舒坦。”
当然,他也就只偷这一日的闲而已。
-
家宴过后,夫妻二人如七月时约定的那般,往城西去看灯。
方才家宴之上,珈宁总觉得戚闻渊有些奇怪。
他今日穿了一身驼色的衣裳,屋中的灯光亦是暖融融的。
但珈宁却在戚闻渊身上瞧出了半分冷意。
旁人如何热闹,那都是旁人的。
他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
默默用着身前的吃食,默默看着一众人说笑,又默默听着侯夫人关心戚闻泓的学问与婚事。
他始终不发一言。
上马车后,珈宁偷偷打量了戚闻渊几眼,只觉他出府之后反而添了几分人气。
真是奇怪。
戚闻渊还以为珈宁是在寻什么东西:“夫人怎么了?”
珈宁收回目光:“没什么。”
戚闻渊放心不下:“当真?”
珈宁笑着摆摆手:“我什么时候会有事瞒着世子了?”
待到城西,已然是游人如织。
有像他们这样的夫妇,也有一大家子一道赏灯的。
珈宁去路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看着不远处的一大家子:“为何府上旁人不问问能不能与我们一起?”
戚闻渊淡淡道:“原是怪我。”
除了夫人,又有谁愿意和他这个扫兴之人一起赏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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