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往前倾身,脸也扭过去,不敢再看他。
衣领刮过楼泊舟鼻尖,月色之下,一截白腻如瓷的脖颈呈现,流转的光将她映照得像一尊栩栩如生的观音瓷像。
总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清远高洁。
可他却鬼使神差靠过去,在凸出来的脊骨上,轻轻吻了一下。
柔软潮湿的触感散开,云心月心脏跳动更快了。
咚咚――咚咚咚――
比舞狮时候的擂鼓还过分。
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捂那一截脖颈,却被少年逮住。
缰绳磨得发热的手指,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发凉的鼻尖点在她掌心里,细细嗅闻。尔后,一路顺着手腕、肩膀、滑到耳边。
“是不是有人在你身上下毒了。”楼泊舟清亮的少年音微微有些暗哑,“我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贴近她的那半边身体,格外灼热,有些肌肤还像是淬过火一样,有种膨胀的热。
他将脸颊压在云心月肩膀上:“我好像……对你生出一种吃念……”
很想、很想将她一口一口咬噬,用尖牙涂上点儿什么,令她身上都是他的气息。
今夜见着的腿骨,在他脑海一现。
他又想。
或许,她给他咬上齿痕也行,深到骨头都留下印子也没关系。
痴念?
鼻尖抵在血管上的温度,让云心月颤了颤,脑子都冻糊涂了。
“楼、楼泊舟。”
“嗯?”
“你这不是痴念,只是身体的正常反应,你清醒一点儿。”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还能找回理智,真是毅力惊人,“别被欲。念控制了头脑。”
欲。念?
见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厌恶,少年横在她腰侧的手收紧:“什么叫欲。念?”
云心月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像个老学究一样,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说:
欲。念就是强烈渴望想要得到某样东西或目的,有这样的念头不稀奇,但人不是动物,不能因为想要得到就肆意劫掠,而是要恰当处理云云。
她觉得自己相当有做心理导师的潜质。
听了一堆,让马慢慢行走,不必压浪的少年精准抓到关键:“何谓恰当处理,怎么处理?”
云心月:“……”
心灵指导失败。
“就是……等你成亲之后,就会接触到的事情。”
等等――
他成亲的对象好像是她?!!
“为何一定要到成亲后?”楼泊舟追问,“成亲前不行吗?”
云心月磨牙。
他怎么跟她读幼儿园的小侄女一样多疑问!
“因为,这种程度的亲密,一般人不能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把正事儿解决再说,好吗?”她说到最后,没听到回应,已经有几分羞涩到极点反弹出来的怒气了,“你还能不能继续驾马了,不行我来。”
楼泊舟抿唇,吸一口她身上明媚的山花气息。
他伸手重新拉动缰绳,快马加鞭,赶在开城前抵达城门口。
“果然很多人。”云心月用手肘杵楼泊舟,“下马,排队入城。”
他们手中拿的还是侍卫队两人的过所,被守城卒问时,便说是公主落下某样重要东西,他们二人奉命回去公主去过的地方找。
守城卒检查过没问题,便将他们放进去。
“走,去云霄楼。”
云霄楼近午才开店,此刻门虽开着,却并没有什么生意。
他们看上一眼,便绕后门去,翻墙入内,让小蛇一路寻到连蘅歇息的屋子。
火头丫鬟都没有单人间,楼泊舟悄无声息把人抓去无人的屋子审问。
“??”
站门口把风的云心月震惊。
他是风吗,刮进去又出来就把人给弄走了?
“快,走走走。”
她生怕被谁发现踪迹。
解开穴道,醒来睁眼的连蘅扫过四周,落在他们身上,略有讶然。
“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离开了吗?”
她垂眸看着自己身上还挂着猪毛的麻绳,以及在她身上翻找什么的云心月,眉头死锁。
“你在干什么?”
云心月从她身上找到一枚劣质青鱼,形状的确与符号无异。
“真是你……”
连蘅的脸色变了:“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这么紧张做什么?”云心月心虚,看了一眼窗外把风的银蛇,才将青鱼在连蘅面前晃了晃,“身份暴露,急了?”
连蘅抿唇,没说话,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说,你创办云霄楼和幻天楼,到底是为了什么?杨家村二十年前的一众年幼孩童,都被你弄去哪里了?”
连蘅霍然瞪大眼眸,抬头看着她:“你知道幻天楼的事情?”
怎么会。
她不过只是过路人而已,没被幻天楼摸清楚底细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进去的。
“怎么,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云心月扫过她的眼睛,觉得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
难道――
她猜错了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改口,而是就势试探:“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要以为自己做过的恶事,能够逃开所有人的眼睛。世人总有明眼者,不畏权势不惧死。”
“好一个明眼者。”连蘅似乎一下子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看着她的眼睛,“你又怎知,你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而不是蒙蔽你眼睛的一条黑布呢?”
云心月微蹙眉。
对方的答话,很明显是防守型答话,两边立场都能推。
换言之,她极有可能想先从她嘴里撬出确定立场。
少女眉宇多了几分为难。
啧。
八面玲珑好难哦。
楼泊舟已重新扣上丁零当啷响的革带,见状从腰上布袋解下一根很长的细针,递给她:“用这个,不见血。”
不用怕。
眼前冒出闪着寒光毫毛长针的云心月:“……”
“不了,谢谢。”
她微笑将他的手推回去。
连蘅眼珠子一直跟着他们转,眸中冒出的精光与警惕,又与前两次所见大相径庭,弄得云心月心生好奇。
“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真是古怪。
“呵。”连蘅笑了一声,“贵客何必搞明白我是怎样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难道不好吗?”
云心月:“不好。你过的独木桥上还有很多人,可你过桥之后就要砍断桥梁,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落水而亡,不试试阻挠你的作为吗?”
“我懂了,原来贵人是个读书人,有文人所谓的那劳什子的……风骨,不肯屈膝折节,宁死也要高声嚷嚷而殉道,拼一个世人称赞,留名百代,是吗?”连蘅脸色一变,冷冷吐出两个字,“愚蠢。”
楼泊舟眼神一眯,黑光拢聚,虽眉眼唇角笑意犹存,神色却格外不善。
此人说话,委实难听。
云心月伸手把他拉住,转过身去,离连蘅远一些说话:“她可能不是幕后黑手,有可能是我搞错了。”
但暂时不能排除她不是幻天楼和云霄楼的人。
楼泊舟“嗯”了一声:“她身上没有杀气,和幻天楼的人不一样。”
应该不是一伙的。
但――
弟弟说过,有些人杀人从不用动手,也不用杀气,笑着说说指不定就有人帮忙动手。
“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杀气……
好玄乎的东西。
云心月摸了摸鼻子:“我想放了她,再探一次幻天楼,但是要保证她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有办法吗?”
这个简单。
楼泊舟直言:“弄晕。”
他两指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一根针,一甩就扎中连蘅,让对方晕过去。
“……”
哇哦。
真是简单粗暴呢。
将连蘅无声息送回去后,云心月跑了一趟宝库,找到那个木架子,摸了摸上过的漆,还有破损的那段木头。
“这凹痕,很像是脑袋磕出来的。”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总觉得泛凉。
指甲刮漆有点儿疼,她吹了一口气,甩了甩手,向楼泊舟伸出手:“借我刀。”
少年解下,拔出鞘,将刀柄放进她手心。
云心月小心翼翼刮掉漆,露出底下的一片暗红。
她叹息:“果然是为了掩盖血迹。”
楼泊舟凑近闻了闻,肯定她的说法:“是人血。”
“走吧。”青天白日,云心月总担心被人抓住,看完线索就催促他,“赶紧离开,安全了再说话。”
许是没想到他们会杀回马枪,白日的宝库防卫不算森严,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便顺利攀上墙头。
楼泊舟跳到墙外,转身张开手。
云心月矮身一跃进他怀中,顺利站稳脚跟。
只是――
刚转过拐角,就碰见对面巷子有两个熟人。
熟人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看他们。
云心月撤回一只脚,跳恰恰一样拉着楼泊舟的手臂,一个完美弧度旋转。
“换个方向走。”
快快快。
两人撒腿跑过来,从两侧包抄、逼近。
“娘子和郎君……”
“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呢?”
第44章 到底谁在说古人封建!!
秋夜月牙清冷, 繁星却是极其灿烂。
哪怕他们身处云霄楼后巷,也能清楚看见沙曦和扶风脸上神色。
云心月一笑,眉眼弯弯如天上月:“嘿, 真是巧啊,你们怎么也来云城了?”
“我家十六娘子失踪,身为护卫,自当寻找。”沙曦抱着手中的刀, 浓眉不动,“这位娘子说,对也不对?”
呵呵呵。
这么说话, 怨气甚重呐。
“哎呀。”云心月挽住她手臂, “沙曦将军、扶风将军……”
请听她掰扯两句。
“在下乃小溪,是溪水的溪,不知娘子口中的沙曦是何人?”
唔哼。
不对劲儿。
云心月转头看向扶风, 这才发现, 他们两个都换了一身很普通的衣物,的确与寻常人家的护卫没什么区别。
这是闹哪出?
“别看我, 我叫阿南, 不认识什么扶风。”扶风抱着怀里的剑,眼神侧过,看墙头不看她。
云心月明白了。
他们这是乔装而来,从旁保护他们两个。
原以为是严厉守成的将军,没想到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还挺义薄云天。
只不过,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们买上几屉包子之类的吃食,又提上一壶热腾腾的豆浆, 跑湖边一个高坡上谈话,顺道商议接下来的行事。
野外高处,放眼就能望见一切,不怕被窃听。
跑上大半夜又折腾一早上的云心月已经饿得不行,一手卤肉一手包子,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显然饿坏了。
她开口就是暴击:“我想和圣子去幻天楼再摸摸底,看看往上的楼层到底还有什么。”
沙曦觉得有些冒险:“何不将去过的人掳来,逼问所知?”
这个她擅长。
“唔唔。”云心月摇头,摆手,“没用的。”她咽下去,喝了一口豆浆,“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冲着享乐而去,而且幻天楼存在多年,信任它的人很多。这群人进去的时候,绝对不会有意识去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云城里,连没去过的人,都管幻天楼的楼主叫仙主,可见对方的影响之深。
这么查,效率太慢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倒不如直接入虎穴。
她当年给一名重伤后捡回性命的战地记者做过采访,对方说了一句行业内流传很广的话――“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你离炮火还不够近。”①
同样,他们想要知道真相,想要寻回那些失踪的人,就要离虎穴足够近,才能找出端倪。
云霄楼在明,幻天楼在暗,不用想都知道哪里的线索会更多。
沙曦两口吞下包子,一双眼睛还不停往四面扫,异常警惕:“公主已经拿定主意了?”
“还没有。”云心月理直气壮道,“但是我知道,在当地报官处理,一定会很难打击到当地的地头蛇,毕竟出了事情,太守及一众官员,全部都要追责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最好还是将这件根植当地二十年的事情按进泥土里,永远也不要见天日。
就算云太守没有同流合污,也未必有这个魄力。对上势力庞大的地头蛇,对方那圆滚滚的身板能不能一下按住,也是存疑的事情。
毕竟,上次他们离开时,他在查云霄楼;这次他们回来,云霄楼可还好端端在那儿。
“但是,云城为四周城池繁荣之最,要是附近官员并无勾结,异地可能有人很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她抬起手臂,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扶风嗤笑:“这叫什么出手,不过是看事情解决了,不会殃及自己,才蹦出来抢功劳。”
那跟火灾发生时候,想着自己隔得远,袖手旁观,眼见火势快要没了,一众人救火瘫倒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他又冒出来假模假样泼两桶水,中气十足诉说自己救火艰难的人有什么区别。
“阊剑这又不重要。”云心月捂着嘴巴,打了个嗝,“我们又不抢这份功劳,不仅不能抢,还要想办法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有人愿意顶,那就结个善缘。
只不过这善缘需要好好挑选一下,丢给那种油肠肥肚,鱼肉百姓的贪官,她也心塞得慌。
安静了很久的楼泊舟问:“为什么不能抢?”
想要,就该抢。
云心月喝了口豆浆,耐心解释。
“首先,别国的家务事,看归看,插手就不懂事儿了;其次,大周是中原大一统王朝,虽说又有兵又有钱,但肯定不会嫌钱多。
“我们帮忙除掉毒瘤,收缴的钱就算层层盘剥,交到中央朝廷的也不会少。我们还能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离开,算是卖他们个面子,来日可以讨。”
也算是为西随和南陵谋利。
当然,前提是大周皇帝如流传的那般,不是昏庸之主。
不是的话,就约等于没事发生,但倒打一耙还不至于,除非对方早就盯上西随和南陵。
见楼泊舟若有所思,她转向两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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