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她应该听错了吧,他双眸多平静,与温柔神色半点不搭,可不像在哄人的样子。
反而像是――
小孩子在模仿大人一样,有皮无骨,漫不经心。
楼泊舟捏着她的指骨,揉着她的发丝,寻找蛊虫存在的痕迹,慢条斯理把话重复了一遍。
云心月:“……”
她嘴巴张开了好几次,愣是没把这死掉的天聊活。
算了。
皇叔能讲什么逻辑,男主脑子肯定有点儿问题。
她抱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将后脑勺上的手摘下来,放回去,警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楼泊舟不在意她的眼神,坦然用手指和眼睛,把她的整个左手翻来覆去摸了个遍,连指缝都没有错过。
神态认真得像是做研究,毫无狎昵之感。
可是――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指甲滑落手背,顺着淡青色的小血管往脉搏、挠骨的方向慢慢爬,转而爬到掌纹上,一点一点落入掌心,轻轻用力……
手指过处,麻痒的感觉挥之不去。
哪怕过了好一阵,也总是若有似无提醒它曾经的存在。
云心月猛地收紧掌心,把少年的手指握住。
呔!
他怎么老是在她节操上蹦Q,那玩意儿经不起蹦,迟早要被压垮。
“怎么了?”楼泊舟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而有些疑惑她的举动,“痛?”
他已经把自己的力气放到最轻了,不至于能弄疼她罢。
“不是。”云心月捏紧毛毯,盖住自己的脸,“痒。”
楼泊舟奇怪打量她露出来的半边脸:“痒,为什么会脸红?”
确定不是痛得憋红了脸么。
云心月:“……”
他还有脸问!
云心月气得一下拉开遮掩脸部的毛毯,对上一双真切的好奇眼眸。
好吧,他是真不懂。
皇叔男主,哪怕不懂也能凭借本能行事,真是危险。
“呵呵呵。”她日常干笑,蒙混过关,“太痒也会脸红,正常,正常。”
楼泊舟将信将疑,用另一只手将她掌心打开,继续用食指轻轻摩挲,感受掌心越来越快的跳动。
竟然只是脉搏跳动,没有蛊虫。
奇怪。
他又把手往上拉了拉,送到眼睛前细细打量。
半个人被迫起身的云心月:“??”
“圣、子!”她有些别扭地侧站着,胳膊紧紧挨在他肩膀上,“你觉不觉得我快要变成洗涤的衣服,被你扭断了呢?”
楼泊舟看了一眼她艰难的姿态,果断松开她的左手,牵了右手。
刚好,换一只手看看情况。
说不准蛊虫狡猾,做了什么伪装。
云心月:“……”
他是什么牵手狂魔吗?
深呼吸一口气,云心月缓缓吐出,把毯子丢在对方肩膀上。
毯子一角弹到了脸上,没什么感觉,但是挡住了楼泊舟的视线,他便瞥了一眼。
一眼便见少女一改刚才的气恼,乐呵呵把绵软的东西都往他右手边丢,随即隔着层叠的厚被,抱住长条枕头,高高兴兴地将他当成什么木头靠背一样,挨了上来。
他根本感觉不到触碰与温度。
楼泊舟不乐意了,往旁边一挪。
用力往下砸的云心月一个失重往后倒去,慌张中把锦被撞散在车板上。
她低低惊呼一声,脑袋重重砸在一条梆硬的大腿上,被揽住肩膀稳定身形。
虽然有惊无险,但是……
“你做什么!我要生气了!”云心月一咕噜爬起来,气鼓鼓盯着他。
楼泊舟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把手递过去。
气上头的云心月,用力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其音清脆响亮。
打完,两个人都蒙了,呆呆看着发红的手掌心。
“你、你……”
看着少年怔愣的样子,“活该”两个字就在嘴边打转,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心月憋了半天,吐出后面半句,“……疼不疼啊?”
楼泊舟缓缓抬起眼眸:“疼?”
难道这就是疼的感觉?
他说这个字时,声音太轻飘,听不出疑惑。
云心月有点愧疚了,觉得自己出手太重:“很疼吗?”
她主动伸手拉过少年手腕,低头吹了吹。
带着微温的轻柔气体,在掌心打转儿,一股细微痒意透过掌心,往血肉里面钻去。
他手指颤了颤,不懂自己为什么忽然会生出心跳不受控制的错觉。
“真的很疼吗?”云心月捧着他的手掌,抬起眼眸看他,对上了一双泛出几分水泽,眼尾绯红的迷蒙眸子。
“……”
不是吧,疼哭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心虚,眼神不敢再看少年,只低头轻轻吹着泛红的手掌,“谁让你吓着我了,我、我……我去找冰给你降温。”
人刚起身,就被拉住了。
“不用。”楼泊舟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划拉了几下,“你就这样动一动,就好了。”
这回,半信半疑的人成了云心月。
她试着像得猫一样,轻轻顺着指纹的方向推开:“这样?”
楼泊舟眯了眯眼:“嗯。”他从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哑闷哼,“舒服。”
云心月:“……”
“你为什么又脸红了?”
“闭嘴。”
……
路上的日子便在车外降温,车内升温的境况下,如流水慢慢淌过。
出过一次意外之后,扶风和沙曦都格外警醒,一路往南走了十余天,都没再出过任何问题。
“公主,还有二十里地便能抵达云城,我们先停下歇息,用过饭后再继续启程。”
否则,大家都要体力不支了。
沙曦驾马在车驾旁边说这话时,云心月的手还被楼泊舟握在掌中,反复打量。
若不是对方太过坦然,目光也清澈,她恐怕要觉得少年是个死变态,想对她的手做什么。
都盯着看了十多天了还那么沉迷,是不是多少有点儿……痴汉了。
“好。”云心月先提高嗓音回答沙曦,等马蹄声远了,她才转向楼泊舟,“圣子,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她的手不是植物,看不出花来。
楼泊舟把少女的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依然没有闻到任何蛊虫或者药草的味道。
看来,的确不是用药或者用蛊了。
没有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动不动十余日,更没有草药能掩盖味道这么久。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无意识地盯着掌中的手背想得入神,没有回应。
云心月:“……”
唉,又来。
“圣子――”她无奈拖长声音喊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要准备下车了,请你放手好不好……”
想她如今锦瑟年华,花一样的年纪,就快要对牵手免疫了,多造孽啊。
正想着,马车忽然一个急刹。
她撞上了楼泊舟,端详她手背的楼泊舟双唇撞上了她的手背,重重印了一个滚烫的吻。
“……”
马车停住,楼泊舟抬眸:“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气!的!”云心月捏紧拳头,“我!没!害!羞!”
楼泊舟:“害羞的意思是……难为情?”
“不,是怒火中烧。”
骗得那么虚假,他看着像大官家的傻儿子么?
对方一路上过于友好安静,云心月的害怕畏惧早已随风消散。她横了他一眼,哼唧着推开车门,站在马车前室往外看。
楼泊舟紧跟着她,挨到一侧。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沙曦正要来报:“守城卒抬了一具尸体,想要丢下谷底,结果在坡上时手滑了,那人滚到道上,拦了路。”
尸体?
这边还有乱葬岗?!
云心月顿觉冷风阵阵,钻进骨缝。
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说:“既然碰上了,那就找个地方帮忙埋了吧。”
曝尸荒野也太可怜了。
沙曦刚应声,就听到前面一声惊慌高呼。
“尸体动了!”
第11章 男主想让她只听自己的话
秋气清,天空澄净如水,不见浮云。
凉风拂过茫茫荒野,将青黄半分,画出一条乡间小道与平坦草地。
两国送亲、迎亲队伍便是在此停驻,生火造饭。
活过来的尸体正端着比她脑袋还大的一锅饭,埋进去狼吞虎咽,看得云心月莫名觉得,食物已经塞到自己脖颈处,随时能呕出来。
手上拿着的那张饼,她愣是一口也吃不下。
慢慢将张开的嘴巴合上,吞下一口唾沫,她拍了拍有些滞涨的胸口,将手中的饼递到终于抬起脑袋的小姑娘跟前。
“你还要吗?”
两颊塞得满满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十分英气的单眼皮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她不能太贪心。
“也是,你不能再吃了。吃太多可能会伤胃,对身体不好。”云心月把饼收回来,“春莺,劳烦你让医官开副助消化的药,或者煮点山楂汤青梅汤什么的,让她喝点儿。”
“不用。”小姑娘赶紧制止,她有些局促地放下锅,双手在自己裤缝上揩了揩,“太麻烦了。多谢大家救我一命,给我一口饭吃,小* 民感激不尽。”
她扑通跪下来,哐哐磕头,云心月拦都拦不住。
“起来。”她伸手把人胳膊托住,用力拉起来,“我们本来就要在这里停下,只是给你添双筷子的事情,不要紧的。”
坐在旁边的楼泊舟,双眸落在少女伸出去的双手上,凝了凝。
小姑娘赶紧后退几步,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对方白净的手。她抬起半片眼皮子,看了一眼和善的云心月,眼尾扫过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少年。
眸子转动,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分明是天仙似的人儿,脸上也笑得温柔无害,却令她心里一颤。
小姑娘赶紧低下头,不敢对视,眼眶红了红,有些紧张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云心月看她身上脏兮兮,风尘仆仆,活像小乞丐的样子,放低嗓音问她:“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能不能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准。”
小姑娘泛红的眼眶浮起水泽:“我……”
云心月微笑看她,一脸静听下文的鼓励模样。
小姑娘被看得不由自主垂首,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好意一般,低低道:“我想找我姐姐,想要入城。”
入城?
“你说的城,是云城吗?”
“是。守城的大哥说我没有符牒路引,是流民,不能入城。”她在城外候了一晚,夜里冷得睡不着,天亮才合眼,守城卒估计以为她死了,才将她抬到这边来丢弃。
“你不是当地人?”
“我是奉城人。”
“奉城?”云心月吃惊,声音都提高了,见对方似乎有些绷紧,才重新放低嗓门,怕把人吓着,“奉城到云城,驾车赶路都要十多天,你不会一个人走过来的吧?”
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跟初中生似的,家里人怎么放心的呀。
小姑娘怯怯点头:“嗯。我一路问人,走过来的。”
为了有鞋子穿,边走还得边编织草鞋穿。
“啊?”云心月小心翼翼问,“那你的父母……”
意料之中,小姑娘回答:“我没有父母,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
难怪要来找姐姐。
云心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怜惜:“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小姑娘轻轻摇头。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很少会为他们伤心。
楼泊舟眼眸沿着她的手掌,一路往上,落在少女脸上,定定看着。
这双手,触碰旁人倒是勤快,轮到自己怎么就总是不太情愿。看来,还是要养只傀儡蛊,给她喂下去,让她只听自己的话比较好。
垂下的眼眸带着几丝愉悦的笑意,缓缓抬起,落到云心月侧脸上。
“阿嚏――”
云心月转开脸打了个喷嚏。
不知为何,莫名就有点儿冷意侵袭脊骨的感觉。
她搓了搓自己双臂,朝小姑娘笑了笑,笑容明媚灿烂,像春风招摇中绽放的漫山野花。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鲜活生气。
盛载如此笑容的一张脸,忽然侧转看向楼泊舟,双眸闪烁着亮晶晶的日光。
“圣子,我们能将她带入城吗?”
笑意耀眼,楼泊舟怔愣片刻,吐出两个字:“随你。”
云心月仰头看向沙曦。
“将军?”
沙曦迟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须得和城尉打声招呼,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里,毕竟不是她们西随。
若是她们私下带人入城,出了事情,可就是两国矛盾了。
“按你说的办就好。”
云心月心肠的确比较软,但是不糊涂,不会用一个人的不便填补另一个人的需求。
用过饭,歇息了一阵,躲过最毒辣的高阳后,她们便启程,朝云城而去。
如今的节气,正是收购粮食等农物最佳的时候,像云城这样的两国边境大城,客商往来甚多。长街的大客栈基本都满了,她们等暮色降临才算找到客栈安顿。
云城人口流动大,庞杂,扶风和沙曦特别紧张守卫的问题,一入客栈就安排起人手来。
谁也没顾上捡回来的小姑娘。
云心月不必忙活,便把人带到后门,弯腰问小姑娘:“你确定真的不用我们,帮你一起找姐姐?”
小姑娘摇头:“多谢贵人相助,已经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了。我知道姐姐住哪里,就不劳烦你们再跑一顿了。”
“那好吧。”云心月斟酌了一下,轻轻抱了抱她,跟她挥手道别,“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儿。”
大概真是时代不同,古时的孩子早当家吧。
这么远的路都能自己摸过来,都到目的地了,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小姑娘有些羞涩地后退几步,看着她胸口沾上的泥土,轻轻点头,小跑着离开。跑了一段路,又停下脚步回眸看,似乎有些不舍得。
云心月笑着向她又挥手。
小姑娘学她的样子,生涩挥动手腕,转头跑进黑暗中。
云心月看着消失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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