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丑啊。
楼泊舟想。
原来过分急迫的人,会是这般模样。
沙曦怒喝:“阿鲁那!你敢!”
阿鲁那完全不理会沙曦,只盯着一脸平静的楼泊舟:“如何,换还是不换。”
他扯了一下尸骨,扯得腕骨上的月牙银饰晃荡不休。
楼泊舟眼神不动,冷静得令人心寒:“换。”
阿鲁那得逞般笑了。
恶劣得让云心月想给他个大嘴巴子。
但她做不到。
这场梦持续了很久,好似过了快半个月,她无聊得把高阳宫殿守着他的卫士兵器上多少根纹路都烂熟于心。
不过,困境在几日后得到解决。
南陵那边要求给她进贡牲畜和瓜果之外,还要每日换一本书祭拜,否则便踏破他们的国都曙城。
守卫将士还私下嘀咕:“这南陵人莫不是拜神拜疯了。”
他们高阳信奉真神,也没这么疯的。
云心月都快感激死想出这个好主意的人才了,游荡一会儿,等风起了便要飘过去看翻开的书页。
一个月后,阿鲁那已经不耐烦,甚至为了逼迫楼泊舟就范,将她的肋骨拆了一根,放进锦盒交给他。
昨日还平静坐在谈判桌与他饮酒的少年,这下可疯了,连夜杀进宫城,掐住阿鲁那的脖子,摁在墙上摩擦。
云心月有幸目睹这一幕,正想这回是不是能够待在阿舟身边,好好看看他了,意识却慢慢模糊……
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竹架,叹息一声。
就差一点儿了。
但她也没可惜多久,系统在天气开始温热的某一夜,忽然出现在院子里。
“宿主,他真的彻底疯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干瘪瘪的半透明球体一副疲惫不堪,已经被榨干的样子,“我替你绑定攻略楼泊舟还不行吗!!”
云心月八风不动:“我也没几天命了,你这时候来找我,是求帮忙,还是威胁?”
“帮忙!”系统似乎被折磨得不轻,“我向主系统给你申请最好的酬劳。”
云心月没有得寸进尺,答应了。
这一次,进入时空的是她自己本来的身体,没有再捏一具。
落地之后,云心月一眼瞧见镶嵌在偌大山体中的……巨型棺材。
敞开的方形口子高大,却完全照不亮内里,只能瞧见一片幽深的漆黑。
光是看着,便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系统:“你看你看,谁会把住的地方设计成这样啊!”
特别是在南陵这样的国度,这不是诅咒自己么。
她心里一紧,抬脚走进山洞内。
山洞黯淡无光,也没有壁火在一侧照明,只能摸着往前走。
洞内果然足够幽静深邃,路长得像长颈鹿的咽喉,崎岖得像橘子表皮,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多久,才到内室。
内室倒有一点萤灯,散发微弱的光。
看见室内布置,她又是一愣,误以为自己穿回与他私定终身那一夜。
要不是角落多了一口镶金嵌玉挂银铃的豪华棺材,她便有些恍惚了。
楼泊舟躺在棺材里。
云心月忽地有些情怯,缓缓走向棺木,将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一点点收入眼里。
他怀里抱着一具穿婚服的白骨,双眸紧闭入睡,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白骨手腕上戴着一串月牙银饰,正是系统用她基因捏造的那具躯体的残骸。
她忽地停下脚步,不敢向前。
此际,楼泊舟霍然睁开眼,漆静的眸子如一团剖开的冷雾,散发着幽幽的黑色,如黏糊潮气瞬间将她裹住。
不留一丝缝隙。
“抓住你了。”
沙哑嗓音就在耳边回响,吐息掠过耳垂。
第101章 那就……永远留在他身边罢
萤灯熹微。
他一探身出棺木, 便背光而立,云心月看不清楚他容色,只见一双沉渊似的眼眸, 泛出浅薄的一层光。
那光静极了,像是腐朽很多年的水,再激不起半点儿波澜。
可他的呼吸、他的手、他的骨头,都发出一阵隐忍克制又无法彻底按捺的颤栗, 呼吸与空气剧烈撞击,骨头与骨头摇摇颤颤碰撞。
楼泊舟侧首,将鼻尖慢慢埋进她的肩窝里, 深深嗅了一口。
――是阿月没错。
冰凉的鼻尖点在她温热的脖颈上, 很快就让云心月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她眼睫颤了颤,抬手摸上少年……不,他如今看起来已是青年模样了。
也不知她那边几个月的功夫, 这里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抬起的指腹也抖动。
一突一突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发胀。
云心月甚至觉得这一切像梦。
如同以往一般,她的手指会穿过他的身体, 落在虚空里, 无法触及。
抬起的手指,骤然停住,悬在他脸颊边上,不敢落下。
楼泊舟在她脖颈处蹭了蹭。
明确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假的。
――刚才的激灵不是假的,看见的眼前人也不是假的。
她真的回到了南陵。
搁在她肩颈上的脑袋, 往旁边一滚,落入她掌心里。云心月手指一收, 下意识要避开,却被一只手掌牢牢握住,紧紧贴在上面。
他力气大得像要把自己不多的肉,溢满她指缝。
“阿月……”
暗哑嗓音唤她。
云心月张开嘴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哑得更厉害,居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只有咽喉着急翻滚,撞击堵塞的不知名物。
得不到回应,楼泊舟收紧她的手掌,更用力按在自己脸颊上,直到骨头也能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
当初怎么也不愿意让她看一眼的抽搐,此刻就在她掌心跳动。
――为她跳动。
忽然之间,云心月就觉得一切真实起来了。
阔别一段时日,他还是那个他,他们谁也没有变,只是离别总令人慌张,不知所措罢了。
“阿舟。”
她无声蠕动嘴巴。
嘴唇就在楼泊舟的大拇指旁边开合,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嘴型,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整个人急促颤抖起来,涌起的紊乱呼吸,像能将她肩膀上的衣物烧穿。
云心月怀疑,要是放任他继续颤抖,他能把自己的骨头颠散。
她想要抬手顺顺他的脊背。
楼泊舟却误以为她想要挣脱,将她的手压下来,死死扣在自己腰上。
“别推开我。”他用额角贴着她的脖颈摩挲,“好不好?”
让他抱一会儿吧。
一会儿也好。
云心月吞咽许久,都没能将堵住咽喉的东西清掉,只能徒劳张开嘴巴。
情急之下,竟忘记他会看唇形辨话。
楼泊舟听头顶动静,眼眸垂下,看着她空荡荡的手腕,大拇指轻轻扫过。
她终于回来了。
他还以为,信上所言只不过是在哄他,什么**世间的神灵,什么续命,什么攻略,通通都是假的,不过是骗他活下去的籍口。
可她回来了,他心里为什么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着落。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食指蹭过她的指缝,试探般塞进自己的手指,想要用紧扣的手指弥补心中空掉的那一块。
可也没有用……
都没用。
他的心好像丧失了一块,无法再为阿月的事情欢喜。
脑中骤然“嗡嗡”大响,将他震得头昏眼花,几乎要站不稳当。
直到――
一双手轻轻托起他的脸颊,将唇瓣贴上。
云心月放弃说话,决定换种办法来表达思念之情。
柔软的唇瓣缓缓张开,在他唇角濡湿安抚,带着几分令人心动的珍惜与……久别的相思。
潮湿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脸颊边,轻得像春日清晨草尖上的水珠。
她亲了两三口,想要推开看看他反应,却猝不及防被拉进豪华棺木里。
“G――”
有些阻塞的声音,短暂通了通,只是不甚清晰。
扣压在他腰上的手,被楼泊舟放在他胸膛上,他横手抱住她后腰,一手托住她后脑勺,重重压下。
什么空落,什么丧失的喜悦,在这一刻像漏入山洞的光一般,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全部都驱散。
他像是沙漠渴久的人,一朝得见绿洲,便不要命地撬开她的唇齿,卷走她带来的水源与生机。
自困多年的囚徒,一旦触碰日光,便有种似要疯癫的狂态。
解渴之后,他还不知足地紧紧压着她柔软的唇瓣,辗转深潜,用灵活的舌勾走所有属于她的气息,一遍,一遍,又一遍。
楼泊舟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她嘴里,顺着她的咽喉滑落她胃里。
被胃磨掉也好,与胃融成一体也好,只要能更靠近她一些就好。
铃铃――
豪华棺木被剧烈动作撞得有些晃,点缀一圈的银铃丁零作响,调子有些乱。
他吞走她嘴里的津液,咽喉急促滚落。
凌乱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在躺下他俩后明显变得狭窄的棺木中回响。
云心月觉得……这种体验有点儿太刺激了。
她躺在自己的白骨旁边,跟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亲吻……
楼泊舟胸口不停起伏,拱着她微微蜷缩的手指,像是要钻到她掌心去。
一盏茶功夫过去,他仍在狂喜之中,无法自拔。
云心月却感觉舌根发软,有些麻木不会自控般分泌涎液。
她开始缺氧,砸了砸他胸口。
楼泊舟这才像是想起人还需要呼吸,停顿了一下,让她喘息几个数,又压下她的脑袋,不厌其烦地描摹每个他熟悉的地方。
要不是棺木里还有具白骨,她甚至怀疑他会忍不住在棺木里把她就地正法。
她是腿软地被抱上一旁卧榻。
人刚躺上去,另一个就迫不及待滚上来贴着。
云心月用力挡住他胸口:“你给我脱掉鞋子再上榻啊!!!”
楼泊舟蹬脚踩自己的鞋子,将她膝盖托到自己手肘里,往下一拨,就把她的板鞋丢在地上。
亚麻长裙在此刻成了帮凶,让某个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拆干剥净。
“不行。”找回嗓音的云心月看向棺木里的白骨,“骨头还在这里,也太过分了。”
楼泊舟将被子扯过来,盖上。
“我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想少些阻碍抱你。”他抬手将自己也剥个干净,把许久没听的熟悉空灵脆响扬起,丢向床尾桁架。
他满足喟叹一声,埋在她脖子上轻轻蹭着。
云心月将下巴放在他头顶上,伸手拉过他散落发丝中的小辫子,把蝴蝶锥铃绕在手中把玩:“阿舟。”
“嗯?”
“我好想你。”
伸手的手猛地收紧。
“我想……”云心月在小辫子上亲了一口,“我这一觉,终于可以安眠了。”
楼泊舟轻轻扫她光洁后背:“困了就睡罢。”
云心月含糊“嗯”一声,呼吸在轻抚中,慢慢变得绵长安稳。
楼泊舟等她躺累了要翻身,才抬起眼眸,放纵自己称得上可怕的占有目光。
他抬起手指,将随她呼吸上下飘动的发丝挑走,低头在嫣红唇瓣上贴了贴,撑着手凝注她脸上的每一道线条轮廓。
“阿月……”他喃喃道,“你瘦了好多。”
她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好。
既然在别处过得不好,那就……永远留在他身边罢。
*
这一觉,云心月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昼夜。
她连饿醒都不属于,完全是被楼泊舟的害怕喊醒。
眼睛还没睁开,她只是眼皮子动了动,表明自己还有意识,便被他激动紧抱在怀里,死死勒住。
“阿月。”他语气平静无比,呼吸却又急又乱,胸腔甚至能听到回响,“我还以为,你又要离开我。”
他们生在两个只能靠系统沟通的时空,没有山海可以跨越,想要将她找回来,要等太久、太久了……
云心月眼睛尚且迷蒙看不清,已恢复习惯,仰头安抚地亲亲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就算要离开,肯定也得拉上他才行。
“真的?”
“真的。”云心月睁眼,揉揉眼睛看他,“你没破译出我写给你的情书藏哪里了吗?”
那他怎么解决系统的。
楼泊舟看着她眼睛:“你的言外之意太晦涩了,我看不懂,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云心月推开他肩膀:“才不要,自己悟。”
就她那点儿文学素养,能晦涩到哪里去,分明就是想哄她说肉麻话。
她抱着被子蹭到床榻边边:“阿舟,我的衣服呢?”
旧衣沾了尘,楼泊舟去拿了新衣。
新衣的款式还是西随骑服,活泼明艳的色泽,配上几根麻花辫,最合适不过了。
就是她现在的身板穿,显得大了些。
云心月久违地享受了无微不至的服务,还能肆无忌惮提条件,熨帖得脸上幸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楼泊舟给她挂上蝴蝶锥铃,又别上金流苏与小绒球,熟悉的感觉便又回来了。
她对着镜子挤了挤自己脸上的肉:“年纪大了还是不一样啊。”
胶原蛋白流失,骨相凸显,少了几分烂漫感觉。
“一样的。”楼泊舟用食指勾着她的小辫子,低头亲了亲,“阿月就是阿月,不管几岁,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骨子里的气息,是不会变的。
云心月看着镜子里一头银丝的他,托起腮帮子问:“但我怎么觉得,你面相越来越年轻了,气质却越来越沉稳有魅力了啊。”
楼泊舟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眸动了动。
“你不觉得……白发很老很丑吗?”
他也曾想用颜料将头发重新变回来,只是颜色会掉,味道也臭,他便放弃了。
“不啊。”云心月手指在脸颊跳了跳,“有种独特的气质。”
若它并不是因愁苦而生,那就更好了。
楼泊舟看着镜子里的她,弯唇一笑:“饿了没有,我去做饭,你站在背后陪我好不好?”
就像那夜一样。
云心月点头。
厨房在山洞另一侧,并不近卧室这边。
她走得磕磕绊绊,楼泊舟干脆背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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