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与阎王碰面不多,对他了解并不深,但就她最近几次接触来看,阎王并非蛮不讲理的人。
路涂涂也觉得父亲今日太过激动:“许是父王因当初阎王突然改变主意,以为他强行要维持婚约而大受刺激。他见阎王如今对你倍加留意,怕他突然把你带走,心里越发患失吧。”
路蛮蛮思来想去,觉得婚约一事也有必要与阎王说清楚。毕竟彼此说过的话总共不过十来句,连朋友都不算,毫无感情的男女又如何能谈婚论嫁呢。
她遂叫路涂涂将阎王请进来:“何况他救我是事实,于情于理,我也该当面致谢。”
听她如此说,路涂涂便知何意――她已决定随他们去渡仙泽疗伤。
***
路蛮蛮在屋里等待的工夫,透过半开的木门,听见父亲不满的声音:“蛮蛮和他有什么好谈的?你绝不能让阎王单独和他待一块儿,你一并过去,否则阎王指不定要把蛮蛮随时带走。”
“我若强行将她带走,她此时此刻已在昆仑墟,我却绕到这儿与你们会合?”阎王的反问即刻让路安哑口无言。
“父王。”路涂涂虽理解父亲只是想极力保护及弥补蛮蛮,但也不得不指出当年之事:“那时您为救娘亲,早已同意这桩婚事,婚约白纸黑字皆由您亲自写下。娘亲得救,承了地府的恩情,您却不愿履行婚约,这事说来看似有理却也无理啊。”
有理在于,路蛮蛮不知情的前提下,婚姻大事被白无常以救其母为由,捆缚于一纸婚约。
无理在于,即便阎王非要他们履行婚约,他们可以争辩,但没有对阎王厉色严声驳斥的理由。
虽说这些话如同翻开路安的旧疤,却是一针见血。他横眉怒瞪,半晌驳不出一句话。
妖帝也顺势劝了两句,叫他暂且放平心态,婚约之事后续还可坐下来好好商议,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送蛮蛮去疗伤。
“阎王救她,也是真心诚意,并非害她。即便她选择去昆仑墟,你心知肚明,那里的确更利于蛮蛮恢复。”
路安听见这话,倏然就泄了气。
他情知自己万不该因怨气而耽搁了女儿的治疗,转过身,什么也没说。
***
玄章进屋后,路蛮蛮清咳两声,开门见山:“我选择去渡仙泽,并非故意与阎王作对,是因我须顾及父王的情绪。”
“好。”玄章半点不带犹豫,并道:“我可以答应不带你去昆仑墟疗伤,我也会尽快将狼王的内丹送到渡仙泽。”
路蛮蛮没想到这事如此顺利,诧异地看着他。
就听他又接了句:“不过……婚约一事,我不能即刻解除。”
原来是有条件的。
路蛮蛮也正要和他谈这事,又清咳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与阎王虽说相识,但我们之间没有半点感情基础,无法履行婚约。”
说罢,在他紧盯的目光下,她的胆量很快耗尽。最后迫于他神色间自带的无形压力,她缓缓低下头,眼睛愣是不敢往他的方向瞟。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
路蛮蛮渐渐觉得他的沉默犹如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慌得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你我之间怎么没有半点感情基础?”他终于开口。
她呆了呆,竟不知如何接过他的胡言乱语。
玄章倒是好心地解释:“你曾在南海救了我一命,我说过自己欠你一条命,立誓将来必还,这难道不是感情基础?”
路蛮蛮已无法分辨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难以区分恩情下的誓言和男女之情的誓言截然不同。
“这……这如何称得上感情基础?”
他兀自辩道:“上回你在南海救我,那日我已誓言相许。此番我救你一命,你亦对我誓言相许。你倒是说说,若是没有半点感情基础,这些誓言莫非是许着玩的?”
路蛮蛮彻底傻眼,要不是她是种种事件的亲历者,她几乎要信了这些牵强生硬的解释。
不过他却是提醒了自己,有必要问清楚:“我几时对你誓言相许?”
“我昨夜将你救出阎王庙,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他严肃的脸色不带半点玩笑,认认真真四个字就差刻在自己的脑门上。
路蛮蛮隐约想起自己说过这话,但当时的情况似乎是误以为进来的是狼王,所以恨恨地骂出这句话。
“我是在骂……”她的澄清很快被他的声音压制。
“你躲进阎王庙,我才能如此快速地找到你,这亦是你我的感情基础。”玄章反问:“你敢说,你找到阎王庙,并下意识藏身进去的时候,没有想过我?”
前半段,路蛮蛮想说:你又胡扯!
但后半段的问题,她无法反驳,因为她那天确实想到了阎王。但也仅限于认为阎王的法力强大,所以希望他的阎王庙可以护佑自己渡过难关。
却没有半点涉及男女感情的复杂心思。
不过就事论事来讲,她即便在昏迷之前,脑子里都闪过了阎王的身影。
在刹那间,往日觉得凶神恶煞的那张脸,竟莫名地让她心安。甚至心底期盼阎王突然闪现在他自己的阎王庙里,把她救出去。
玄章也知自己刚才所言过于牵强,但他自从昨夜看到奄奄一息的路蛮蛮,便已明白心中所想。
见她沉默下来,他并不想步步紧逼,遂缓下声来:“我说不能即刻解除婚约,并非逼你与我成婚。你依然有取消婚约的自由,我也不会强行束缚你。”
玄章让她先安心疗伤,等身体复原之后,再静下心考虑两个月。两个月后,她若还想解除婚约,他就会将婚约带到她的面前,由她自行处理。
怕她不信,他离开前强调道:“对你说的话,我说到做到。”
两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届时只要她不同意,可以直接将婚约作废。
可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路蛮蛮不知为何,没有自认为的那般轻松。
而刚走到门口的玄章,忽然侧过身来,说:“往后你直呼我的名字即可,不必叫阎王。”
“哦。”她讷讷道。
等他走后,她才后知后觉,阎王的名字是什么?
他压根没说啊。
***
玄章匆忙赶回昆仑墟,打算尽快把狼王的内丹送去渡仙泽。
可离昆仑墟尚有百里之遥,就见远处上空红雾密布,且正往四周迅速扩散。红雾如遮天一般,几乎将整座昆仑墟罩住。
这样的情形,让所有经历过天神大战的神族记忆犹新――那是陆吾曾经养的噬灵兽,变化而成的噬灵云!
玄章大惊,急急往昆仑墟的方向飞奔。
“大哥!”侧后方有人高声喊道。
玄章回头,就见诡幽正往这里赶来。后面紧随而来的是百名踏着滚滚云雾的天兵。
“天庭的三界镜发现了昆仑墟的异象,天帝遂派天兵过来查看。”诡幽今日心神不宁,遂也一并过来。
诡幽放眼眺望,也看出究竟,愕道:“噬灵兽不是死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这噬灵云正在吸食昆仑墟生灵的灵力?”
玄章摇头,他也迫切地想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叫天兵先待在昆仑墟外边,你随我进去。”玄章说罢,急速往昆仑墟山巅飞去。
诡幽与天兵交代罢,也立刻转身飞向那片噬灵云。
第68章 你对所有人都会有所防备,唯独对无夷不设防啊。
玄章抵达昆仑墟,远远看见西鹭站在紫光殿外,正仰头观察空中的红色云雾。
日光投射在噬灵云中的光芒,犹如大片的血色弥漫在空中,将她的脸映得发红。
他匆忙飞身下去,刚刚落地,问道:“师父呢?”
西鹭听见声音,回头见是玄章,忙上前道:“无夷方才去了太虚殿,他说虫焉渊有异动。”
玄章听言,心头一提:“陆吾的封印出了问题?”
西鹭摇头不知,又抬手指了指上方:“他刚离开没多久,高空忽然出现一朵红云。这红云扩散得极快,不过须臾就已漫天遮盖。”
“你见过这东西吗?”她偏头问道。
“你应当听说过陆吾曾经养的噬灵兽。”玄章道:“在战场上,它们会将身体无限膨胀,最终变化成可延伸至数十里范围的噬灵云。噬灵云可以吞噬所覆盖之地的万物灵力,从而急速提升自己的力量。”
“噬灵兽……”西鹭心下沉吟,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
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被陆吾禁足在崇吾山时,就在他的镇兽窟内见过噬灵兽。但因她从未参加过九天和地界神族的几次大战,所以并没见过噬灵兽在战场变化后的模样。
噬灵兽并非神族,所以避开了天谴。
“可我听无夷说,你和诡幽当初去崇吾山解救我的时候,已将山里的恶兽除尽,怎还有噬灵兽存活至今?”西鹭不解道。
玄章解释道:“崇吾山的噬灵兽确实都已除尽,不过陆吾向来会随身带着一只噬灵兽,那只力量最为强大。”
“当初我随师父捉拿陆吾时,只看到他身边的噬灵兽被西王母给抓了,之后便没有消息。原以为王母将其关在昆仑墟,但东君守了这么些年,从没见过噬灵兽的踪迹。”
他放眼望着空中茫茫不见边界的巨大红云,恐怕就是那只失踪的噬灵兽……
“大哥!”诡幽恰时赶过来,第一时间也是问及天尊的去处。
听玄章说虫焉渊有异动,天尊已赶去查看,许是封印出了问题。又说及这天上的血红云雾,许是当初被西王母抓走的那只噬灵兽。
诡幽也抬头观察,他曾和陆吾随身的噬灵**过手,且吃了些苦头,所以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看了会儿,不禁担忧道:“当初那只噬灵兽变化出的噬灵云远没有如此厚重庞大。它若是活到现在,这些年的力量可增进了不少。”
玄章亦有此虑,那年他和诡幽除掉崇吾山的噬灵兽,可是费了不少劲。这只噬灵兽竟能扩张至整个昆仑墟,其力量莫测,怕是要师父亲自出手才能降服。
他正要叫他们先行离开,诡幽忽揣测道:“陆吾那边一有情况,它就突然出现,莫非它是受到陆吾召唤而来?”
一旁的西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紫光殿,殿内还关着那头吊着两口气的狼王。
玄章也是下意识瞧了眼紫光殿,二人四目相对,均察觉到了蹊跷之处。
西鹭道:“狼王出现没多久,虫焉渊就突然发生异动,紧接着噬灵云出现在这里。这一切衔接得过于流畅,倒像是刻意编排好的。”
“难道有人拿狼王吸引你们,然后趁机去了虫焉渊?”诡幽惊道:“这几件事环环紧扣,定是有预谋!”
西鹭顿感不安,未加思索,叫玄章一同去虫焉渊看看无夷的情况。
“我会去,但你如今正是康复时期,不能过去。噬灵兽格外凶险,昆仑墟已非安全之地。”玄章即刻交代诡幽护送西鹭迅速离开:“我去通知师父,他有收服噬灵兽的法子,但你们必须离得越远越好。”
西鹭虽有钦原族强大的自愈力,可如今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不但帮不上什么忙,淹留此地恐怕还会拖累他们,遂与诡幽立刻飞离昆仑墟。
玄章也是不敢耽搁,疾步去往太虚殿。
***
却说西鹭和诡幽飞有十里,原本悬在上空的噬灵云似察觉到他们的动静,忽然往这方坠下来。
诡幽见状,拽住西鹭的手臂,运力疾驰飞行。
西鹭抬头望去,头顶的噬灵云犹如一只庞大的手掌,沉沉地压向他们,且迅速越来越快。
眼见就要冲出噬灵云的范围,噬灵云的边界忽然卷起来,变化成一条红蛇,朝他们如箭矢一般冲过来。
诡幽拽着西鹭急忙避让,躲开了正面冲撞。但那红蛇看似一团云雾,扑过来的力量却极大,瞬间扬起一阵厉风,打乱了诡幽的阵脚。
为了稳住身形,他下意识松手。
西鹭双脚御风,很快站稳,回过神来,却已身陷茫茫的红色迷雾――他们进入了噬灵兽的体内。
“屏息封闭耳鼻口!”前方的诡幽赶忙叮嘱:“这噬灵云会钻入耳鼻,侵扰你的意识。”
西鹭不敢多想,连忙照做。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也闻不到任何气息。
她正要朝他飞过去,却看到前方的诡幽忽然张口动了动唇。但他唇部的动作轻微,加之有红雾的干扰,使得她无法顺利读懂唇语。
可他刚才不是叮嘱自己封闭耳鼻口吗?
他怎么还敢张口说话?
西鹭正犹疑,面前的红雾陡然变得浓厚。就在红雾要将诡幽的身影淹没之际,她隐约看见他勾唇,似乎朝她笑了笑。
那笑容……格外诡异。
西鹭无暇多想,赶忙冲上前,眼下两个人可不能分散开来。
她冲开迷雾,终于见到他模糊的轮廓。她不敢开口喊,只能趁他还在视线范围之内,迅速飞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身形渐渐清晰,直到一张熟悉的脸显露在面前。
西鹭骤然惊住――怎么会是陆吾?!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闪身过来一把抓住手臂。
西鹭骇然,慌忙要甩开他的手。可他的手掌异常紧,根本就甩不开。
她连忙运力挣动,耳识鼻息即刻恢复,就听见诡幽喊道:“公主,是我!”
西鹭眨眨眼,顿在原地。
声音确实是诡幽,可这张脸……怎么还是陆吾?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已经不知该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该相信听见的。
就在意识混乱之际,她冷不防想起陆吾曾经与她聊过腰间的玉坠,正是他随身带着的噬灵兽。
他说――‘噬灵兽和我的意识是相通的,也擅用迷魂术。它喜欢钻入敌人的眼睛,以此扰乱对方的视线,进而迷惑对方的意识。’
可刚才诡幽却让她屏息并封闭耳鼻?
以至于她专注于这些部位,而忽略了眼睛也会遭到侵蚀。
西鹭连忙按住心神,浑身力量不动声色地蓄于双臂,再猛然一震,臂膀冲出磅礴之力,瞬间将诡幽震飞。
眼下只怕早已中了噬灵兽的迷魂术,难分敌我。她顾不得真假诡幽,急转身,拼命往前飞。
迷雾之中虽难辨方位,但她真身是钦原,即便蒙上眼睛,也能迅速找出离开昆仑墟的方向。
“子悠。”陆吾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
西鹭专心飞行,并不理会。
“子悠、子悠……”他一遍遍地唤,周身的迷雾仿佛尽是他的分。身,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耳膜。
无法隔绝他的声音,西鹭渐渐听得烦躁,骂一声:“闭嘴!”
他却自顾自地说道:“你中了迷魂术,飞不出去的,别白费力气了。”
西鹭其实也发现,迷魂术严重扰乱了她对方位的辨认。不论自己怎么飞,似乎在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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