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太医下去煎药,郑重阳,把那个什劳子陈嬷嬷押过来,朕要好好问问,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嗻。”
然而陈嬷嬷还没叫过来,小得子却带回来一个消息,角院的火已经扑灭,但除了烧成框架的院子外,在屋子里,竟然还搜到一具焦尸。
这么偏僻的院子,这个时辰,这具尸体出现的十分蹊跷,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与火灾有关,只是当时只有它与葳蕤在屋中,要询问真相,便只能等葳蕤醒来。
不过惩治陈嬷嬷倒不用葳蕤指证,因为受陈嬷嬷折磨的不止她一人,凡是在她手下的宫女们无一不受过此罪,郑重阳刚一问,一个个都要站出来讨公道。
她们名义上虽是服侍狩元帝的,但实际上都是清扫庭院做粗活的宫人,轻易见不到狩元帝,最多路过的时候能瞧上两眼,饿上几顿又不像是巴掌罚跪拧人等处罚,光靠看根本看不出来,也饿不死人,宫女们便只能打下牙齿和血吞,如今能有这个机会,顿时都沸腾起来,你缺一顿我缺一顿的,立马就将陈嬷嬷钉死了。
陈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还能想起葳蕤,她想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张女官明里暗里暗示,她怎么都不敢这么对葳蕤,可是一抬头,那张女官正冷冷瞧着她,陈嬷嬷又不敢了。
张女官手段向来狠厉,且这回确实是她想主动讨好张女官,谁知道竟踢到铁板了,陈嬷嬷悔不当初,埋头求饶:“皇上,奴才在太极宫辛劳多年,也是为了太极宫才出此下策啊,这太极宫里里外外一点脏污都没有,皇上不看功劳也看苦劳,饶奴才一命吧。”
“你趴在宫女们身上吸血也配算作苦劳?”狩元帝嫌恶道,这嬷嬷是先帝时期便在的,他这几年精力都放在前朝,后宫人员几乎没什么变动,如今看来是纵容她们太久了。
处置了陈嬷嬷后,见狩元帝看过来,张思毓立马跪下请罪:“下官监察不力,还望皇上责罚。”
狩元帝冷冷道:“朕不想再看见这种事,张女官,这些日子你确实松懈,若还有下次,这女官你也不必当了。”
张思毓抖了抖,她抬头,皇上已经移开了视线,正瞧着帐中人,神色莫测。
自登基后,她一直伴与皇上左右,从未见皇上对一宫女如此在意,即便是她,皇上恐怕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直把自己的小心思藏的好好的,所以皇上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如今却越来越难遮掩,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定会被撵走,可是整日看着皇上与那小宫女相处,又怎能苛求她一点嫉妒都不能有呢?
张思毓低头退下,没瞧见狩元帝回头看她那沉沉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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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这一觉睡得很香,刚睁开眼,在一旁候着的紫蕊就察觉到了,端着一碗鸡汤米粥过来:“葳蕤,你这回可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
葳蕤打量着四周:“这里是……”
紫蕊神色变得奇怪起来,低声道:“这里是皇上的寝殿,我还是第一次见旁人躺在这张床上,即便是后妃,也从来没来过这里。”
葳蕤接过米粥:“眼前这幕倒是很熟悉,我刚来太极宫时,也多亏了你照料。”
紫蕊微妙的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主动道:“皇上去早朝了,应该快结束了。”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脚步声,紫蕊接过葳蕤递来的碗,低头候在一旁,葳蕤半撑着身子,咳了两声。
“醒了,”狩元帝一袭朝服还未换下,他看着面色苍白的葳蕤,“你能耐倒是挺大,生了这么一场大火。”
紫蕊忙搁下碗,上前替狩元帝摘下朝冠,见葳蕤不说话,他挥退旁人:“平日里不都伶牙俐齿,今日怎么哑口了。”
葳蕤又咳了两声,眼中含着水光盈盈向他看去:“奴婢愚钝,皇上想让奴婢说些什么。”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狩元帝挑起她的下巴,怜她病弱,可又恨她不识抬举。
在两相对峙中,葳蕤从不会落下风,她数着狩元帝的睫毛,抛出个大雷:“皇上以为,我是贪得无厌才拒绝了皇上是吗?”
狩元帝仿佛被烫着般,沉下了脸,但很快又反击:“难道不是这样吗?”
葳蕤却垂下睫羽,露出楚楚之态:“皇上要奴婢,奴婢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奴婢身份低贱,又怎配封位,在皇上身边,即便只是宫女,也能日日陪伴皇上,可若是入了宫,奴婢如此低贱之人,每年能见到皇上几回,是,奴婢是贪得无厌,奴婢只怕,皇上把奴婢忘了……”
狩元帝把下意识要说出口的当真吞了回去,沉默片刻,却只说:“谁说你是低贱之人?”
葳蕤眼中流露几丝诧异。
“你在朕身边伺候,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他瞧着葳蕤那双看似剔透的琉璃眼珠,“朕若是要让你当主子,谁敢在朕面前说个不字,你若是乖巧,便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葳蕤一怔,皇上果然是皇上,几句话根本糊弄不了他,葳蕤咬了咬唇:“皇上,人言可畏,从前您最讨厌宫女之流,何必要为了奴婢破例……奴婢所求不多,只望能日日在皇上身边服侍,待皇上不需要奴婢了,奴婢便出宫,不会让皇上为难的。”
狩元帝嗤笑一声:“你想的倒是挺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若是收用了人,怎么还可能把人放出去,还有,他从前厌恶那些意欲勾引的宫女只是不喜媚上之人,可若是碰到了想要的人,什么宫女婢女,他岂会在意那些。
不过想日日在他身边服侍,这倒是后宫嫔妃做不了的事,狩元帝不悦地抿了抿唇:“罢了,既然你想留在朕身边,那暂且就在太极宫吧,”这事先不提,狩元帝转而问道,“昨日着火的角院里,扫出了一具焦尸,这是怎么一回事。”
葳蕤不敢隐瞒,便把寻芳之事害人说了,顺便把放火的事也转嫁到了她头上,狩元帝不耐烦听这些,便叫郑重阳来查,若是真的如葳蕤所说,此人竟在太极宫杀人放火,包藏如此祸心,那可是要连累亲友的。
听到寻芳是得了张女官的准才回的太极宫,狩元帝不由啧一声:“怎么又是她。”
郑重阳觑着他的脸色:“皇上您看……”
“先降她的五品宫正为六品司正,若是查出来纵火之事有她参与,直接让慎刑司来领人,宫律如何说的就如何处置,”狩元帝起身就要往前殿去,临到门前,又吩咐,“把桃苑收拾出来,让她住,她的东西应该都烧了吧,有什么缺的,让她自己去挑,朕不想见到她头上光秃秃的样子。”
"嗻。"郑重阳听着都羡慕,桃苑那可是一座正经的小院子,就毗邻着后殿,桃苑一声咳嗽,说不准后殿都听得见,还有皇上说的后半句,那是要给葳蕤开私库啊,哎呦那私库里可样样都是宝贝,皇上这是真下了本呐。
第20章 第二十谋 赏赐
当天下午葳蕤便从龙床挪到了桃苑,待葳蕤能下地了,郑重阳第一时间带着她去了私库,皇上说的话他也都一一传达了,葳蕤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羡慕,似有笑意:“让皇上费心了,只是再多的珍宝,还是不如金锭银锭实惠。”
这话郑重阳爱听,瞬间也没什么羡慕的了,葳蕤挑再多,那也是皇宫里头的东西,再贵也拿不出去,倒是他们,即便只赏几颗金瓜子银瓜子,那也是真金白银啊。
皇上的私库设在内务府,王总管从前也是待葳蕤客客气气,但如今得了皇上的口谕,那直接就升级成了笑颜满面:“葳蕤姑娘小心台阶,快看茶,看茶。”
要知道王从作为内务府总管,职衔是要比郑重阳还要高一等的,吓得葳蕤连连拒绝:“总管客气了。”
郑重阳哼了声:“姑娘你尽管挑,挑完了劳烦王总管登记在册,咱家还要给皇上瞧一瞧呢。”
“应当的应当的。”这就是与皇权息息相关的亲疏关系了,虽说王从高一级,但郑重阳是打小陪着狩元帝长大的情分,常年在皇上身边服侍,再高的官职,王从也不能越过郑重阳去,要不然被抓到小把柄,王从这位置可坐不稳,底下可多人虎视眈眈着呢,而郑重阳只要不参与谋反贪污,那就能稳坐这个位置一辈子。
一开私库的门,王从郑重阳是见惯了的,葳蕤却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只见内库高度堪比大殿,一座座木柜,一排排架子,那上面一样样都是稀世珍宝,可在这里却跟不要钱一样,放眼望去看都看不完。
王从亲自介绍:“私库里分六处,银、皮、瓷、缎、饰、茶,这天气也都热了,皮子等过冬自有新的送到太极宫,姑娘就先从缎子与首饰看起吧。”
饶是葳蕤做了心理准备,也被晃得心神不宁:“这也太贵重了,我……”
郑重阳二话不说:“这匹樱色月华锦我看很适合葳蕤姑娘啊,穿上定衬肤色,还有这匹天青软烟罗,夏天得备几匹。”
王从在一旁连连称是:“软烟罗共四种色,每种来一匹吧,葳蕤姑娘在皇上跟前伺候,每日穿不一样的颜色叫皇上看了也高兴。”
这说的,葳蕤能拒绝吗,不能。
郑重阳多少年的毒眼光了,尽往华贵的挑,葳蕤连忙把他收进去的浮光锦给拿出来:“郑总管,我如今也就是个宫女,穿这身实在是不合适,僭越了。”
郑重阳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那锦缎取出来,王从又赶紧挑了一匹迎春嫩黄织锦缎:“这织锦缎是最寻常不过的缎子,也就颜色稀奇了些,姑娘这得收着吧。”
葳蕤只能点点头,郑重阳难得和王从同一眼光,满意地点点头。
挑完了缎子,郑重阳可把皇上那句“朕不想见到她头上光秃秃的样子”记得牢牢的,一眼就挑中了摆在正中间的粉玺桃花簪,吓得王从一哆嗦。
他悄悄凑近郑重阳耳边:“这枝簪子是元宵时缅北小国特意进宫的,一同带来的几支蝴蝶样都赠给公主了,剩的这支被贵妃的婢女瞧见过,说贵妃一定会喜欢,让我们留着呢。”
“贵妃……”郑重阳哼笑一声,依旧拿着了,“王老弟,在听圣意办事这块上,你还得多学学。”
王从有苦说不出,那可是贵妃啊,一入宫便直封为妃,不到半年就成了贵妃,常年恩宠不断,连德妃娘娘都要避其锋芒的贵妃!
本还哀叹着,直到见郑重阳又心狠手辣地拿下了嵌玉花蓝宝石金簪、蓝田玉梅花簪、白玉兰花步摇、蓝碧玺珠串、紫玉芙蓉耳坠、金点翠珍珠耳环、白玉莲花镯、金累丝点翠西龙珠镯、红珊瑚手串,王从气都快喘不出过来了,他严重怀疑郑重阳是来坑他的!
他气若游丝:“那可是蓝宝石、蓝碧玺、紫玉、点翠、红珊瑚啊……”
这里的每一样若是赏给后宫嫔妃那都是要供奉起来,连带上数年都不嫌烦的,这下要全给这个宫女,郑重阳你没糊涂吧。
郑重阳依旧气定神闲,莫测如高僧:“你不懂,你不懂。”
不懂个屁啊!你才不懂吧!
王从转身,万幸葳蕤是个懂事的,她只挑了一些平平无奇的银饰木簪,就在他期待葳蕤能劝劝郑重阳时,葳蕤视而不见了。
笑话,皇上亲口准的,衣服穿出去会惹人眼色,屯着也没用,但首饰她可以不戴出去啊,光是摆在屋子里看看心情就好了百倍,不要白不要。
郑重阳看了一眼葳蕤挑的那些“破烂”,幸好他跟着一起来了,要不然又要挨皇上的骂,郑重阳又挑挑拣拣了一番,在王从就要心肌梗塞的时候,终于大发慈悲地停下了:“行了,就这些吧,都送到太极宫桃苑去,葳蕤姑娘,那我先去皇上身边伺候着了,您赶紧回去歇着。”
葳蕤朝他福了福身,王从赶紧送两尊佛出库:“葳蕤姑娘要不在外面坐会,待我们将这些记册出库,咱家再让人送您回去。”
“麻烦王总管了。”
见到葳蕤这张脸,王从感觉心气顺了不少:“不麻烦不麻烦,葳蕤姑娘真是说笑了,跟我客气什么。”
“王总管,”门外有一模样娇俏的宫女笑意盈盈进来,“我们娘娘昨日要的血燕可有啦?”
“哎呦,是文兰姑娘,”王从道,“宋嫔娘娘要的东西,咱家怎敢不用心呢,自然是到了,小吴子,还不快备好的血燕拿过来,本就想着一到就送过去的,有事耽搁了片刻,麻烦文兰姑娘跑一趟了。”
“总管说笑了。”宫女文兰只瞧了血燕窝一眼,不由自主被一旁难以忽视的锦缎头面吸引了目光,这两年宋嫔得了皇上喜爱,衣裳首饰都独有一份,可从来没有一下子受过这么多赏,这几匹缎子都够做十多件衣裳了吧。
“这是要送到贵妃宫里去吗?”她忍不住问。
王总管呵呵笑着:“这都是要送到太极宫去的,奴才这还有要紧事,就不陪姑娘说话了,小吴子,还不快送文兰姑娘回宫。”
一旁的小太监乖乖等候,文兰却不解,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怎么会送到太极宫去,她磨蹭着出门,在离去之前,终于瞧见坐在隔间喝茶的貌美女子,虽着一袭旧衣,但掩不住清丽的气质。
转身出了两道门后,她将一枚银锞塞进太监的手里:“小吴子,方才那些是要送给哪位后妃?”
小吴子忙不迭接过银子,左右看了一眼:“回文兰姐姐,不是送给后宫的主子,太极宫里今日来了一位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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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众人纷纷往门口看去,见原本笑盈盈去领血燕的文兰回来一脸的不忿,文竹奇怪:“怎么了,又谁惹你了?”
文兰将血燕搁下:“你可知道我去内务府看见了什么,上等的绸缎好料,宝石、名玉、点翠、珊瑚各种首饰,在内务府门外堆得跟不要钱似的,结果根本没我们娘娘的份!”
“乱说什么呢,”文竹瞪她,“声音小点别让娘娘听见……”
“什么别让我听见?”宋嫔抚着小腹掀帘出来,文竹连忙上前搀扶,文兰不敢说话了。
宋嫔瞧了她一眼:“究竟何事,难不成你还想着瞒我?”
“自然不是,”文兰向文竹求助,文竹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文兰只能咬唇道,“奴婢在内务府,见到了许多好东西,谁知道一问,竟都是给一个宫女的,娘娘有孕时皇上都没有赏赐这么多……”
“放肆,”文竹瞪她,“皇上也是你能议论的?”
文兰委屈:“奴婢也是心疼娘娘嘛,自那日后皇上竟然都没来看过娘娘一回,如今还在一个宫女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若是传出去,那我们娘娘岂不是……”
“一个宫女……”宋嫔原本是有些难受,可文兰这么一说,她倒是忽然想到,这些日子皇上没来,可后妃们来的却勤快,她谁都不敢信,这几日过得战战兢兢神思恍惚,如今这宫女出来,不正好让人少想起她嘛。
她一清二楚,宠爱虽重要,可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待她生下龙子后,宠爱自然就来了,常贵嫔宠爱向来不如她,可不就是因为好运生了二公主,才得了贵嫔的位置,还惹得皇上常去修心殿。
文竹连忙奉上温水安慰道:“文兰那毛躁的性子娘娘您也知道,其中赏赐缘由还不清楚,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娘娘可别为了这点小事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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