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元帝用披风密密遮住葳蕤:“朕还有事。”
“皇上,”葳蕤开口了,她伸出手,牵住他两根手指,“今日多谢皇上。”
狩元帝心中一软,险些就要留下,可一想到她的隐瞒,顿了顿,还是拉下了她的手:“朕改日再来瞧你。”
葳蕤抬眼,似乎有些诧异,却也没再多说,狩元帝见此,眼中有一丝失望,随即转身走了。
眼看皇上真走了,吉燕急道:“娘娘,您怎么不把皇上留下来,皇上可是好多日没来华清宫了。”
葳蕤挥手将跟在后面不敢出声的花朝召来,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皇上不来自有皇上的道理,后宫女子若是耽误前朝大事,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吉燕,你说呢?”
吉燕被唬的立马噤了声,可是又忍不住冲着花朝嘟囔:“可就算皇上有事,娘娘也该多说几句的,花朝你说是不是?”
花朝却道:“皇上看着似乎有什么心事未解,若是皇上不肯来,即便姐姐死缠烂打,只会落得自己难看,何必一味地缠上去呢,我反正都听姐姐的。”
见吉燕还是听不进去,葳蕤笑了笑:“过犹不及,安于现状,吉燕,你还得好好学。”
吉燕确实不懂,她看了太多后妃的求之不得,别说他人,若是自己能得皇上垂青,恐怕也恨不得能够贴上去,求日日疼宠。
葳蕤闭上眼,似乎有些累了:“一时的宠爱太过短暂,谁都不想做下一个失宠的人,但想要得宠,就必须先忍受失宠。”
这是什么道理?吉燕越听越觉得深奥,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只得作罢。
回到华清宫,葳蕤特下旨让同去的几人都能泡个澡,赐了姜汤,并放了半日的假。
至于寝殿,原本已经熄了的熏炉,又重新燃起炭火,顿时照的满室暖香。
挥退了其他宫人,葳蕤只留下花朝一人:“花朝,这宫里上下虽都是拨来伺候我的,但更同属宫中,效忠于皇家,唯有你一人,我可以全身心信赖。”
“姐姐,怎么了?”花朝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对。
葳蕤呼出一口气:“你从前年纪小,这事我从未对你说过,在进梅府前,我就被灌了绝子药,今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花朝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皇上知道吗?”
葳蕤摇头:“我还未同旁人说,但是梅丽仪是一定知道的,所以她一定会告诉旁人,若是让皇上晚一步知道,那他定会勃然大怒。”
“那该怎么办?”花朝慌乱道,接着又愁眉苦脸,“可若是告诉皇上,皇上往后不再见姐姐怎么办?”
“瞒不住的,”葳蕤暗下眸色,“无论皇上还会不会来华清宫,我都已经成了昭仪,提前说了,罪不至降位,若是从此之后他不来,我这里恐怕会比现在清冷些,御膳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殷切,花朝你……”
“我要一辈子陪着姐姐!”花朝忙不迭道,钻进她的怀里,“好不容易才与姐姐相遇,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葳蕤柔下神色:“说什么傻话,你早晚是要出宫的。”
花朝瘪嘴:“我不能在姐姐宫里做一辈子宫女吗?”
葳蕤无奈:“做宫女有什么好的。”
“能陪在姐姐身边就是好的,”花朝这么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我什么难没遇见过,什么苦没吃过,再差能有从前在梅府当厨房丫头差吗?”
葳蕤摸摸她的脸:“姐姐自然不会再让你过以前的日子,往后这华清宫就交给你了,你想做什么,姐姐便陪着你做什么。”
有了花朝,她也能歇一口气,不至于整个华清宫上下,她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没有半点私隐可言。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去同皇上说这事?”
说到这个,葳蕤叹口气,今日显然不是个好日子,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从前那些装疯卖傻,糊弄就能过关,她揉了揉额头:“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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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看着不像是什么好日子,可却是葳蕤第一回 觐见保太后的日子。
吉燕昨日便把昭仪要穿的衣裳全都熏了一遍,待伺候昭仪穿戴整齐后,又替昭仪挽了牡丹髻,显得比平日端庄成熟了许多。
即是觐见,那自然要万分慎重,准备的衣裳都是拖尾宫服,可惜天公却不作美,葳蕤盯着外头的雨半晌,这才在众人的服侍下滴雨不沾进了撵轿。
“你们一定要当心些,看着脚下,千万不能颠了娘娘,若是敢不仔细,就别在华清宫待了。”小顺子在一旁嚷嚷。
“是!”抬轿的四个太监顿时紧张起来,细细盯着脚下。
一路微颠着到了宁寿宫,刚一下轿,就被两人挡住了去路,葳蕤定眼一瞧,倒是比她还自在:“是梅丽仪啊,我们之间,恐怕有两个多月没有相见了吧。”
梅丽仪死死盯着她那张脸皮,又恨又妒,没想到她竟在这两个月里竟能一跃为昭仪,算她有些手段,可是再有手段又如何,一个不会生的贱婢,让她当答应都是高抬了她!
只要想到葳蕤一会的下场,梅丽仪就忍不住嘴角的笑,她阴森盯着眼前的人:“你从我这里夺去的一切,我都要你一一奉还。”
一旁的小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娘娘,这个小主,好生吓人。”
葳蕤点点头:“不仅吓人,脑子还有病,小环,咱们离她远点。”
说着,两人就这么自然地路过了她,只留梅丽仪在门口暴跳如雷:“葳蕤你给我等着,等下我一定让你哭着求我!”
第47章 第四十七谋 欺君之罪
宁寿宫位于皇宫右侧, 是狩元帝登基后第一处修缮的宫殿,为了让太后住的舒服,狩元帝命人将整个临溪花园与宁寿宫打通, 方便太后能随时出门赏景,葳蕤隔着一道宫门,远远便能瞧见临溪花园里头五彩斑斓的彩色。
入了长廊, 立马有宫人上前指引进入内殿。葳蕤一路看过来, 比起太极殿的恢弘,华清宫的富丽,宁寿宫各处都十分古朴, 内殿更是显得清幽,除了原本镶嵌的雕花地石, 殿内设的桌椅都是泛着竹香的竹藤做成, 但并不显简陋,反倒别有风趣。不仅如此, 竹椅上还铺了青麻软垫,虽没有别的宫殿那么华丽, 令人炫目, 瞧着却十分舒服。
葳蕤第一次来, 不敢多瞧,在小环的搀扶下谨慎跨入台阶,低着头迈近:“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保太后身着一袭水墨祥云文棕色马褂坐在首位,她年纪其实不大, 只刚过四十,但穿的颇为端肃,身边几位妃嫔正环绕着说话, 但最亲近要属贵妃,她坐在保太后侧下方,伸手就能挽住太后手臂,端的是一派莹莹笑意。
葳蕤请安声让保太后分心瞧了一眼,她有些迟疑:“这位是?”
葳蕤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贵妃就笑了笑,靠近道:“姨母,这位就是表哥近日来十分宠爱的明昭仪。”
众妃的视线顿时凝聚过来,谁知太后只恍然般点点头道:“原来是明昭仪,赶紧起身吧,后宫难得有新人,既然皇上喜爱,那你可要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上孕育子嗣。”
葳蕤乖巧福身:“嫔妾谨遵太后旨意。”
贵妃的面色似有几不可见的凝滞,葳蕤同她有一瞬的对视,很快又错开视线。
葳蕤躬身退下,很快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大致瞧了瞧,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果然刚坐下没过多久,常贵嫔与德妃就前后脚到了,等她们坐下后,内殿就剩一个空位。
常贵嫔屁股刚沾到椅子,就不由奇道:“齐贵嫔今日可是迟了?”这齐贵嫔可真是越发不像样了,贵妃德妃都来了,难不成让太后等她吗。
倒不成想一旁的宫人上前回话:“回贵嫔娘娘,齐贵嫔一早便差人来禀报太后,说这几日感染风寒,病倒是不重,就怕染给了旁人,故今日不能前来,等身子好了再来补上请安。”
“生病了?”常贵嫔点点头,“原是如此,往日瞧她身强力壮的,没想到天气暖了,倒是染上风寒了。”
保太后微微往前倾身:“倒春寒可是很厉害的,你们平日里也要当心,不要想着天气暖了一下子就少穿好几件,若是染上风寒,终究是难受的。”
“太后说的是,”德妃接道,“嫔妾前两日还在说,宫人处的姜汤不能省,越是看着风平浪静的时候,越容易出岔子。”
“是,”保太后拍拍身边贵妃的手,“马上就要到皇上的万寿节了吧?”
贵妃挺了挺腰:“还有不到一个月,内务府从过了年便开始准备起来,今年风调雨顺,表哥也说要比往年更隆重些。”
德妃抿了唇,识趣地不说话了,但心里难免有点燥,平日里那些琐碎的宫务全交给她,等轮到这么大的万寿节,风头却让贵妃都出了,她能服气吗。
保太后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德妃今年也一同准备吧。”
德妃不可置信地瞧去,保太后正看下来:“德妃这几年后宫管理地很好,贵妃她身子娇弱,一个人操持不了,还是得德妃帮衬着。”
“是!”德妃欢喜着应了。
贵妃似也没想到保太后会这么说,假意撒娇道:“姨母可是觉得我做的不好?”
保太后摇摇头:“你啊,也该好好养养身子,你瞧德妃、常贵嫔膝下都有女儿,平日里多开心啊,你倒是不急,哀家替你急啊。”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便被娇羞取代,所有人都没注意。
“嫔妾瞧着娘娘脸色红润,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倒是皇上这几个月除了华清宫,从没踏足过其他地方,旁人就是想有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秦才人突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原本温馨的气氛一变。
“说什么呢,”德妃淡淡扫了她一眼,“皇上想去哪里,是皇上的自由。”
秦才人自入宫后就没见过几回天颜,好不容易熬到段婕妤失宠,宋嫔有孕不能服侍,谁成想眼前又压了个明昭仪独宠,再这么下去,她侍寝之日遥遥无期啊。
这么想着,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恕嫔妾多嘴,从古至今后宫向来都讲究雨露均沾,更何况如今皇上膝下无子,更该多多施恩,而不是同明昭仪一般,霸着皇上不让旁人亲近,这是何道理?”
赵嫔不曾想秦才人竟敢在太后面前编排起明昭仪来,她努力想圆场:“宋嫔有孕,正是上天的福泽……”
“若不是明昭仪霸着皇上,说不准贵妃早早有孕了呢。”
秦才人冷不丁扔下这一句话,原本默不作声的太后顿时一拍桌子:“放肆,谁准你妄议皇上和贵妃的?”
秦才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嘴太快了,脸色一白跪了下来:“嫔妾不是有意的。”
然而太后还没说话,梅丽仪突然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到了正中央:“太后娘娘,有一事嫔妾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一定要禀报,要不然,嫔妾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后宫各位娘娘,更对不起太后娘娘的教诲。”
谁都没想到被禁足了两个月,眼看着就要销声匿迹的梅丽仪突然站了出来,众人顿时神色各异看去。
贵妃手指动了动,盯着梅丽仪的眼神渐渐深沉。
究竟什么事,能让这女人说出这种话,是关于谁的,关于明昭仪……还是她的?
太后对梅丽仪没什么印象,就冲她这番话,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后宫女子还能有什么事隐瞒,不就是关于争宠的,她不耐听这些,于是挥挥手:“你有什么话,就同贵妃,同德妃,抑或皇上去说吧,来人,把她拉下去。”
梅丽仪没想到竟会碰个软钉子,立马急道:“嫔妾要告发明昭仪欺上瞒下,她入宫前乃是教坊司罪奴,被灌过绝子药,根本不能孕育子嗣,她却因一己私利隐瞒此事,攀附魅惑皇上,影响皇嗣降生,太后娘娘您明鉴,绝不能留这种人在皇上身边!”
果然是关于争宠的。
保太后的身份说来很复杂,狩元帝生母乃先太后,亦是她姐姐,后陈家因叛国罪杀尽男丁,姐姐亦被废,很快便郁郁而终。保太后当时已嫁为人妇被饶了一命,但是后来由于生不出儿子还是被休弃,直到后来陈家一案出现蹊跷之处,先皇才发现还不满十岁的狩元帝被欺侮冷待,以照顾狩元帝的名义将她接进宫来。
保太后与狩元帝感情深厚是没错,但是这并不代表保太后想管狩元帝的后宫,也不代表狩元帝想被太后管,但如今被架在火炉上,保太后叹息一声,冷着脸看向明昭仪:“这是怎么回事?”
贵妃惊呼一声,用一种震惊不已的眼神看向葳蕤:“此事当真?”她的震惊不作假,但震惊背后,浓烈的喜意抑制不住升腾起。原来这个明昭仪,竟隐瞒了如此大的事,若是被皇上知晓,她这辈子恐怕都要完了吧,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葳蕤虽早知会有这一日,却没想到这么快,她上前在梅丽仪身旁跪下:“嫔妾……”
“皇上驾到——”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去了,刚想和盘托出的葳蕤一顿,下一秒就听见狩元帝从门外迈进的脚步声。
见到殿内跪了好几个,狩元帝挑了挑眉:“母后这里倒是热闹,这是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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