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两盘, 等棠袖被流彩服侍完坐下,就见桌上各式各样的点心摆了得有十来盘,甜的咸的糯的酥的,米、面、糕、饼等不一而足,直让棠袖以为侯府的厨子手艺退步了,居然跑去正芳斋把人现成卖的全打包带回府。
好在陈樾很快打消棠袖疑虑。
“好些都是他们第一次做,我也没吃过。”
陈樾指了指其中几盘分量很少,每样仅有三四块,但精致漂亮,比之正芳斋最贵的那类点心也差不到哪去,香气悄然扩散,教人闻着都只想观赏不忍下口。
幸而棠袖现在是真饿,她不仅没有不想下口,反倒越闻越想吃。
卖相这么好,想必味道也不差吧?
侯府的厨子可都是经过她悉心调教,最懂她口味的。
“他们想请夫人品鉴一番,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下次他们能做更好。”
陈樾转述完,又状似很不经意地告了个状:“他们一定要你先尝——我从回来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水也没喝。”
正要拿筷子的棠袖闻言,还没来得及接话,余光一瞟就望见桌上除这些五花八门的点心外,还另有两盘石榴和葡萄,陈樾真的让人买来了。
也不知陈樾手下费了多少工夫,这两样在这个时节的京师都只是刚刚才开花的水果,此刻当真洗干净了摆在侯府女主人面前,红的如玛瑙,紫的若水晶,间或还点缀着滴滴水珠,极其秀色可餐。
棠袖更饿了。
也更懒得搭理陈樾,她一手拿筷子夹点心,一手拿勺子舀石榴籽,同时眼神示意陈樾,她没手了,葡萄他剥。
陈樾叹气。
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他。
随即任劳任怨地净了手,给棠袖剥葡萄。
葡萄很新鲜,只消那么轻轻一挑一掀,紫色果衣便剥落下去,露出内里颤巍巍的青色果肉。随着果肉被喂进嘴里,齿关开合间,有透明的汁水溢出,顺着男人指尖流淌,刚含住果肉的棠袖见状,很自然地低下头,对着那滴汁水吮了吮。
好甜。
明明才吃过石榴,又吃了块放有红枣的甜糕,尝这葡萄居然也不觉得酸。
棠袖满意地弯弯眼角。
正待让陈樾也尝尝,忽觉嘴唇挨碰着的那根手指一滞,没等棠袖察觉其间意味,那根手指已然改换位置,沿着她嘴唇向下移。
这下棠袖回过味儿来了。
这男人。
她心中哼笑了声,面上却没什么波动,好整以暇地等他后面的举措。
于是感受着那根手指以堪称温吞的速度慢慢划过她下颚,最终并着另外几根手指以锁喉的姿势将她颈项松松卡住。手指的主人没用什么力气,然常年练功习武的用刀生涯令这只手的指根处覆着薄薄一层茧子,随着若有似无的摩挲,略显粗糙的触感停留在娇生惯养,不像他一样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光滑皮肤上,棠袖没忍住动动脖子,有点痒。
刚想出声让他手松开,别磨了,些微的力道传递过来,棠袖半是被迫半是顺从地仰起头,下一瞬眼前一暗,掌控着她命脉的人倾身,薄唇毫不客气地压下。
口中尚还完整的果肉顷刻被碾破,来回反复的挤压噬咬间,甜美汁水肆意迸溅,却是才从唇齿相交的空隙中流出少许,就被重重吮了去,唯余星星点点的湿濡痕迹,以及时不时响起的裹缠吞咽声。
这声音听得棠袖不自觉红了耳朵。
怎么跟几辈子没亲过人似的。
她不由抬手,扣住仍卡在她脖子上的陈樾的手,指尖敲敲他手背,暗含警告。
抢她葡萄就算了,还抢她嘴里的,要不要脸?
他好像闷闷笑了下。棠袖没听太清。
旋即就感到他吻得更深,索要的频率也逐步加大。吞咽声迭起,残余的果肉被彻底碾碎,棠袖不自觉扣紧陈樾手背,险些跟不上他。
忽然,房门被敲响,棠袖一下推开陈樾,身体坐直。
陈樾跟着坐好。
他拿过帕子给棠袖擦拭她唇边和颈子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水痕,又很顺手地捏捏她犹自发红的耳垂,直捏得她扭头欲躲,他才慢条斯理地挽好耳际被他摸乱的碎发,说了声进。
得到准许的丫鬟提着茶壶进来,看样子是要给陈樾上茶。
棠袖睨陈樾一眼。
亏他还告状说厨房不给他水喝呢。
再看丫鬟,身上挺干净,没什么沙子,棠袖问:“外面风霾停了?”
“没停,不过比刚才小了点,可能还得再刮一会儿。”丫鬟边倒茶边答,“幸好这次风不大,沙子也不多,回头天亮扫扫就行了。”
棠袖嗯了声说:“摆饭吧。”
她克制地放下筷子。
不能再吃点心了,否则正经饭食都不想用了。
水果倒是还能再吃一点。
棠袖眼风一扫,没喝两口茶的陈樾会意地继续剥葡萄。
许是因为马上要摆饭,会有很多人从厨房过来,这次陈樾没跟棠袖抢葡萄。他上道如斯,棠袖也投桃报李地拿起茶杯喂他喝水,同时不忘舀石榴籽喂他。
得到回报的陈樾剥葡萄剥得更起劲了。
这样一幕被前来摆饭的丫鬟们撞见,大家纷纷冲流彩挤眉弄眼,侯爷和夫人未免也太.恩爱了吧,就知道侯爷讨夫人欢心的小手段可多。
流彩微笑不语。
摆完饭,依照过去的惯例,包括流彩在内,丫鬟们就该离开,棠袖陈樾并不需要她们布菜。然这回却是无人动身,丫鬟们齐刷刷候在一旁,大有随时听令上前布菜之意。
棠袖起初还有点奇怪。
这才多久,这么快就忘了她以前定下的规矩了?
还是瞟到陈樾脸色,那一副想吃醋又不太好吃醋,不吃醋吧又好像确实需要吃点,总之就很是有些纠结的不高兴的模样,棠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是丫鬟们也想讨她欢心。
这一出出的……
被众星捧月的棠袖失笑。
怎么感觉她比宫里的娘娘还受宠?
她摆摆手,示意无需布菜。
丫鬟们情知有侯爷在,用不着她们,只得在心中暗暗为侯爷鼓劲,然后满怀着遗憾地和流彩一同告退。
门关上,方才还很守规矩,和棠袖离得有段距离的陈樾立即挪动椅子,直将长达足足两尺的天堑变作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棠袖体温,那点隐隐约约的不高兴总算消弭,陈樾挽起袖子,准备给棠袖布菜。
却听棠袖嫌弃道:“你离太近了。”
随便抬个手干什么的都能碰到他,烦人。
陈樾低头审视一下,说:“不近。”
都没让她坐他腿上,哪近了。
棠袖:“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樾无所谓地嗯了声,说:“先吃菜还是先喝汤?喝汤吧。”
他自问自答完,径直伸长手臂给她盛汤。
棠袖:“……”
简直对牛弹琴。
但还是在陈樾将盛好的汤递给她时,小心地接过,小心地吹凉。待被问及味道怎么样,她收敛起嫌弃的表情,勉为其难地说还行。
陈樾没点破她这因故地重游而产生的矜持,只问:“今晚留下了,明天还走吗?”
棠袖说:“走啊,怎么不走。”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这对前夫前妻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尤其陈樾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从寿宁公主府带走,就更给外人一种他们还在纠缠的认知。
但和离了就是和离了,哪怕陈樾有个情郎的身份在,她也不能真留在侯府。
今晚风霾只是个例外。
而陈樾也知道这是个例外。
果然,陈樾不说话了。
他眉眼压低,极直白地流露出不乐意的情绪。
须臾,抬眼道:“我要是不放你走……”
“大晚上的,别瞎想,”棠袖温柔地打断他的话,看他的目光也近乎和蔼,“有这个空瞎想,不如想想明天皇上会怎么问你。”
半天过去,想必宫里宫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听说寿宁公主府里发生的事了。
本来皇上和皇贵妃就很关注他们两个,今日闹这么一遭,恐怕过后又要生出什么莫须有的事端。
皇上就不提了,单她那位皇贵妃姑姑就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陈樾何尝不清楚这点。
他神情更不乐意了。
他张张嘴,还要再说,棠袖动作飞快地夹起一截鲜芦笋,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陈樾顿住。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
还挺好吃的。
饭用罢,外头的风霾也差不多停了。棠袖推开门,空中无星无月,天色黑沉中泛着昏黄,教人判断不出明日是阴还是雨。好在北京已经入夏,风霾多发的季节即将过去,往后应当很长时间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天气。
院子里到处都是堆积的沙尘,不好落脚,棠袖打消出去散步的念头,还不如呆屋里,她的水果还没吃完呢。
陈樾倒是去了书房。他虽请了假,但仍有锦衣卫的卷宗要看。
夜渐渐深了。
陈樾折回卧房时,棠袖的水果刚好吃完。她漱了口,说:“安置吧?”
陈樾说好。
这夜棠袖便歇在江夏侯府。
不管是人是物,一应用度都仿佛她从未离开过,是早已用惯了的熟悉。
棠袖摸索着抓陈樾领口。
抓住了,没松,她更深地埋入他怀里。
这怀抱于她是熟悉的,温暖的,安心的,离不开的。
亦是完全属于她的。
第46章 丹药 土豆。
隔天是个阴天。
本来太阳就没影儿, 棠袖走时,江夏侯府的下人们更是仿佛天都塌了。尤其丫鬟们,眼圈全都通红通红, 望着棠袖的眼神无不流露出“夫人要走请把我也带上吧”的期盼。
这样的眼神, 连流彩这个旁观的都有些动容,棠袖却心硬如铁,只相当随意地扫了眼,半个字没说, 拎起衣摆便踏上马车。
见夫人真切是头也没回,无动于衷,丫鬟们只得期期艾艾地对流彩嘱咐,务必要照顾好夫人, 当然如能哪天劝动夫人再回一趟侯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流彩:“……”
流彩立即不动容了。
可真敢想啊。
饶是侯爷去上值前都敢没问小姐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怎么这群人就敢想这么大?
流彩摇着头上车。
然后刚坐下, 就听小姐说先不回棠府。
“去庄子,”这说的是去年冯筑送的那个位于城郊的有温泉的庄子,“我去看看今年土豆长得怎么样了。”
车夫依言改道, 往城门去。
由于才刮过风霾,街上行人不多, 城门也不复平时热闹,冷清得甚至能听见守卫的士兵们在那闲聊说今早一起来沙子积得能没过脚, 今年粮食收成怕是又好不了了。
棠袖默然。
便如士兵们所言, 到了庄子,放眼田地里全是正忙碌着的农户——这也是为什么棠袖要亲自过来,这批土豆正处于关键时期,可不能让一场风霾给毁了。
棠袖下车, 还没站稳,有农户注意到她,赶紧直起身,高声喊:“小姐来了!”
听到呼喊的其余农户纷纷抬头:“小姐来了啊。”
“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小姐当心脚下。”
棠袖站稳了,随意应几句,问起地里的情况。
问完才知道,难怪杜湘灵那么推崇土豆,原来这东西连风霾都不怕。
果然当初听杜湘灵的建议是正确的,土豆确实适合在北京种。
往更远处的农田走了走,确定昨天的风霾当真没给这批新种的土豆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损失,棠袖继续问,得到有去年试种的那两茬经验,今年这批的长势要好很多的回答,棠袖放下心,土豆的推广可以提上日程了。
便在这批土豆收获在即,棠袖做好计划准备进行推广之时,却是前有倭寇侵犯温州的消息传来,后又闻福建、浙江、江西等地发生水灾,湖广、四川、河南、陕西、山西旱灾,畿内、山东、徐州蝗灾,几乎大半个大明哀鸿遍野,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这是仗要打,灾也要赈。
有关土豆的推广暂且搁置,棠袖放下货单,揉揉胀痛的额角。
她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同样的,她手里的银子也一直没消停过。
闭眼略缓了缓,棠袖喝口浓茶,继续对货单。
负责坐镇京师的棠袖都这么忙了,其余人不必多说,本就正在南方做生意的冯筑即刻动身,亲去险地救灾;闻得此讯的棠蔚主动请缨,快马加鞭前去帮忙;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棠府账的冯镜嫆这次也出手,带韵夫人和棠褋一起调运南来北往各种货物。
包括素来游手好闲的瑜三爷也成天跑来跑去,阖府上下可谓忙得晕头转向,一家人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顿像样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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