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杀人罪可不是什么小的罪名，而且这个案情复杂，她此时去衙门击鼓认罪，就得立时进行堂审，到时肯定会有很多百姓来看，之后还极容易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才刚刚及笄，当场堂审对于她来说有点残忍。
泠月思忖了一会，倒想到了另一个对策，既可以认罪，又避免公开堂审。那就是由辜小宛写下认罪的信，将事件写清楚，再由她带给沈亦安。沈亦安见多识广，自己犯难的事情，说不定他能解决。
她将自己的对策告诉辜小宛，便命人取来纸墨。
辜小宛提笔蘸墨，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将下毒的始末写好了。“泠月姑娘，这就拜托你了。”
泠月接过信，心道：希望能帮到这位小娘子！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一个人一直肆意贬低你，让你感觉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好的话，一定要远离！
感谢阅读的小天使~
第26章 歆羡
◎烟火人间里亦有欺雪凌霜的如玉君子。◎
天色暗沉，已然彻底入夜。雨还是下个不停，整个知州府都笼罩在淅沥的雨帘中。
“你想知的事已有结果，想知道大可直接进来。”
沈亦安将雨伞递给小厮后，隐约觉得不寻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瞧见雨中撑着油纸伞在院外探头探脑的泠月，便邀请她走入厅堂内。
宽敞的屋内，仆从们鱼贯而入，博山炉点起檀香，瞬间散发着清香的气味。
待沈亦安净完手后，婢女又适时给他们奉上热茶。
泠月慢饮一口茶，顿时愣了一瞬，端给她的竟然是肉桂茶，里面还混合了一些药材。
沈亦安瞧见泠月双眉紧紧拧着，说道：“味道或许不太好，可雨天宜喝肉桂茶驱寒。”
云州这几日多雨，入夜寒意就更为明显一些。
泠月愣了一下，心道:他还真是过得仔细，不过这茶的喝下去确实暖呼呼的，还不错。
她认真地观察沈亦安的神色，只是他实在是过于不动声色，她看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他的倾向。
等到他茶喝得快见底，正要续茶时，她忙搁下茶盏，快速地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半晌，她缓缓开口：“那辜娘子一案，可想好如何处置了？”
沈亦安微微颔首，接着，他起身拿着信绕过她后，径直走向铜雀烛台，将花鸟纹饰图案的灯罩取下，将信点燃。
幽暗的火光一闪一闪，很快，随着火苗窜动，纸张没多久就燃成了灰烬。
泠月睁大眼睛，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好像是辜小宛写的信。
“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兴律有自首者可酌情减轻罪罚，如今有辜小宛的信作为凭证，就能视为她是自首，可以轻判，那你为何要将信烧掉。”
沈亦安脸上讶然，顿时觉得有点欣慰，花钱送她去书院，总算没白费功夫，好歹能学到律法的知识。
“周其誉已被无罪释放，辜小宛也无罪。”他淡然说道。
泠月道：“你的意思是辜娘子不用受牢狱之苦，那可太好了？那我就不用？”
“你之前打算做什么？劫狱？”
泠月纵然没有与他对视，但已经感受到她锐利的目光，很有压迫感。
她懊悔，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没有否认，但也不敢说话。
沈亦安看她如今突然沉默，就知他是说中了她的想法。
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这种危险的方法亏你想得出来。”
泠月这就不同意，这方法怎么就危险了？大概他又以为自己还是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方法她觉得很好啊，横竖能保辜娘子性命无虞，不用在牢狱中吃太多苦头，好在如今不用出此下策，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如今是由衷地为辜小宛感到高兴，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明白。
“我还记得你曾在上一桩案子中提到，任何人犯了罪都应该由刑官进行审判的，而不是受害者自己采用私刑。如今这样做，岂不是与你之前所说的有所相悖了吗？”
“这个事件与之前的事件有所不同吗，不可一概而论。辜小宛才刚及笄，也就是说，她被何泓睿欺辱时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而何泓睿是一个比她年长六岁的成年男子，此后，辜小宛又经常被何泓睿言语打击，导致精神愈加崩溃。她是在身体和精神都受到重创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迫不得已的选择。《大兴刑统・杂例》敕节文中重申，‘女子被□□者，犯者被决杀，女子不坐罪。’女子对侵害者采取自卫的手段反击，属于正当行为，女子无须因此受到惩处。”
对于受害者而言，她身心已受到严重伤害，显然不宜再进行惩处。
沈亦安又道：“此外，根据她信上说的，那日早上她是又受到何泓睿的威胁，才决定下毒的，她根本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是何时下的毒，根据之前薛辰查到的情况，给她看过病的大夫问过，证实辜小宛经常发生梦魇，有时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一点之前卷宗有出现的，她那段日子精神状态极差，也没有人有见到她下毒，根据疑罪从无这一条律法，也该判她无罪。”
泠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这些她还没有学到。
“之前的案子都是要经过堂审或者审讯，这次难道连审讯也免了？”她想着，万一需要的话，她就陪在辜小宛身边。
“不用了。”沈亦安解释道，“辜小宛信中所言，有的细节跟之前调查到记录一致，其余存在疑点之处，我也已派薛辰暗中查探了，均已得到证实。”
下午沈亦安读完信后，立时与薛辰对此事进行商议，之后他便派薛辰暗中对信中有疑之处进行查访，两个时辰后，经薛辰终于查明，辜娘子信中所言皆是事实。
他思忖了一会，思索出对此事该如何处置后，待处理好才下值回府。
“这样真是太好了，我明日就去找辜娘子，让她安心。”
沈亦安又道：“我虽不是女子，但也深知这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辜娘子被玷污了清白，又受到何泓睿的精神打压，早已不堪重负。无论是开堂审理还是牢狱审讯，恐怕都会让辜娘子受到二次伤害。这个案件已经足够清晰了，出于保护受害人考虑，就不再进行审理，销案就是最好的处置之法。”
闻言，泠月不禁仰着脸，静静地看着他。
沈亦安真的时常让她喜出望外，她原以为，像他这样守礼之人，对待这样案子自然重视规矩，或许会欠缺灵活性。然而，事实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能关注到普通人遭遇的苦痛，作为当地父母官，他会尽力去帮助她。
“从前，我只惊叹于你的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可我后来渐渐发现，其实你的德才兼备、宅心仁厚更让人歆羡，你的严苛向来是对你自己，对待别人你总是能体谅到他们的不易，你从来不会看别人深受苦难自己却无动于衷，我曾以为话本上光风霁月的人物，皆是被写书人设计的过于完美，谢谢你，让我知道，烟火人间中亦有欺雪凌霜的如玉君子。”
沈亦安自小就是别人眼中的翩翩公子，听过的溢美之词多不可数，但如今被她如此直白地夸赞一通，尤其是一低头就对上她那清润明亮的眼瞳，他的心跳似停了一拍，他感觉自己的心神都快不稳，就急忙移开了眼。
他道：“倒也不必给我如此盛大的夸赞，你平日少挖苦我两句就行了。”
泠月笑了笑，“我可不敢。”
沈亦安心道：我看你敢得很，就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得。
***
三日后，城门外。
清晨，云雾散去，行人还不算多。
泠月正陪着李叔和欢婶送辜小宛和周其誉出城。
前段时间，他们去庆宁时，辜小宛与她的姐姐林惊霜相认，原来她们两姐妹是岭南人氏，外出游玩时被人贩子拐跑，几经辗转两人也失散了，好在她们还能重聚。
林惊霜已经与岭南的家人联系上了，如今想带辜小宛回到岭南去生活。
李掌柜他们自然是不会反对，何泓睿一案虽已是尘埃落定，但辜小宛并未真正地走出何泓睿给她带来的阴影之中，医馆的大夫直言换个环境会让辜小宛的情况好一些。
因此，即便两老很舍不得辜小宛，却也还是赞成她回到岭南去生活。
周其誉心系辜小宛，大家也都心下了然，两老就同意周其誉同去，比起扇铺，他们更在乎辜小宛。
辜小宛拭了拭眼泪，关切地道：“师傅、师娘，你们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们快些回去好好歇一会吧。”
她从小就跟师傅、师娘一起生活，如今要离开，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欢婶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交给她，“这是我和你师傅给你准备的嫁妆，里面是一些银票，你们到岭南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快拿着。”
辜小宛眼中又湿润了，她知道眼下扇铺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昨夜他们就给过她与师兄盘缠了，如今怎么又给。
她连忙推辞道：“师娘，你与师傅已经给我们带了很多盘缠，完全够用了，扇铺也需要银子周转的，你们留着吧。”
一旁的周其誉也推辞，将木匣子还给欢婶。
欢婶又道：“这是给宛儿的嫁妆，快拿着。”
“嫁妆，你已经给过我首饰吗？”
李掌柜道：“宛儿，你就收下吧，你收下这些银票傍身，我们也能安心点。”
辜小宛实在拗不过他们，就收下了。
眼见就要在此处分别了，李掌柜道：“宛儿，你虽未能学到我制扇的技艺，可你开朗善良，能言善辩，这些都是你的长处，别人也学不来，扇铺的客人经常跟我夸你呢。记住，你永远是最好的你，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
辜小宛含泪点点头，“我晓得了。”经过这次，她感受到大家对她的信任与关心，她不会再妄自菲薄，她一定会越来越好。
忽地，她朝李掌柜两人磕头。
两人扶起她，“去吧，你们得赶上船渡，等有空闲时，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辜小宛忙应声说好，保证道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她又对泠月道：“泠月姑娘，师傅和师娘就拜托你了。”
泠月：“放心吧！”
“师傅、师娘，珍重。”
道别后，周其誉这才与辜小宛一道登上了出城的马车。
第27章 继承
◎她定是希望由你来经营扇铺。◎
春雨霏霏，风中夹杂着轻柔沙沙雨声。
“在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你不是小小姐。”李洪良缓缓地道。
一开始李洪良以为她别有用心，可他渐渐发现，她没有坏心，这才放心下来。他想到大概泠月是有什么苦衷，因此他便没有拆穿。
泠月一怔。
当初为了能更好地调查萧家灭门案，她就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想让李洪良以为她就是萧钰。
可泠月没想到李洪良他们今日请她过来，竟是在知道她不是萧钰的情况下，还想将扇铺交给她。
她之前是有些顾虑，可看到李掌柜与欢婶待她如此，她便如实道出了她与萧钰的关系。
接着，她又诚挚地向他们致歉。
“我师姐她待我如同亲人一般好，为家人报仇是她的夙愿，我来云州，是想帮她找出萧家被灭门的真相。因之前不熟悉二位的心意，这才有所隐瞒。”
纵然李洪良与妻子冯氏不知江湖杀手是如何豢养的，但也能猜到她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生活。
一想到两人定是吃了很多苦头，他们不免心疼二人的遭遇，冯氏听着更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泠月将匣子交还给李洪良，“为了这家扇铺，您与欢婶可是付出大半辈的心血，理应由你们继续掌管才是。”
李洪良没有接过来，他见她依旧推辞，心头有些着急。
这么些年，他辛苦地守着这间扇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扇铺完完整整地交还给小小姐。没想到，他最终等到确却还是她身故的消息。
他的弟子周其誉原本想留在扇铺继续帮忙，可是辜小宛对这里还是感到有些害怕，时常会发生梦魇。
大夫说换个地方生活能帮助辜小宛恢复，辜小宛其实也有意想回到岭南生活。
经历了这么多事，李洪良也看出了周其誉与辜小宛的情意。知晓周其誉想陪辜小宛回岭南，他也赞成。
他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辜小宛，才让她遭逢此难，心中惭愧，如今两位徒弟的幸福最为要紧。
李洪良早就想好了，决定让他们到岭南生活，自己将扇铺交给泠月。
这样安排好，几日前，他就做主给周其誉与辜小宛办了婚仪，如今，也让他们能一起名正言顺地去岭南。办完事，他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可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位泠月姑娘，竟不肯接下扇铺。
李洪良想了想，道：“我老了，不仅无法替小小姐找出真相，就连经营扇铺也存在困难，如今也是时候该将扇铺交给年轻人。”
泠月抬头，悄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好像比之前深了些，两鬓染上了斑白之色。
“再说，那扇形的玉佩是萧家继承人的信物，小小姐是知道，她既将玉佩交给了姑娘你，她定是希望由你来经营扇铺。”李洪良诚恳地道。
“难道泠月姑娘是嫌扇铺棘手？老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如今虽然人手不够，但是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扇铺自出了命案后，生意差很多，自从案件结案后，这才渐渐好转，可惜生意是大不如前了。
泠月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她忙道：“这扇铺还是李叔经营吧，若实在忙不过来，便请个合适的人来打理为好，我不懂制扇，可不能让扇铺栽在我手里。”
“哪里的话，倘若扇铺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才会暗淡下去。我看姑娘就很合适，姑娘还年轻，不会的东西也可以学。”李叔解释道。
“对啊，姑娘，你就莫要推辞了。你就依小小姐所愿吧，她定是我们想的一样，不愿看到姑娘再过流离失所的生活。如今我们年纪大了，经营实在有些有心无力，由你来接手扇铺就是最好的。姑娘莫怕，我们身体虽然不如以前，但还是能到扇铺搭把手的。”欢婶在一旁劝道。
见他们都这般说，泠月也不好再推托，而且，她也很想将师姐家的产业做好。
不过，泠月终究不好意思白要这家扇铺，她与李洪良夫妇商量，将扇铺的经营获得的纯利分三成给他们。
原本他们只肯要一成，但拗不过泠月，最终也只好答应了。
就这样，泠月成了清川扇铺的接班人。
云州一连几日都氤氲着餮逃辏书院趁此给女弟子们放了休沐假期。
泠月并没有闲下来，即使是休沐日，她也没有出去游玩，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她就会到扇铺这边。
18/6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