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被温韫挡着看不清院中景象,见主子停下脚步,不解:“侧夫人,你在看什么?”
此话一出,温韫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大黄狗,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她急忙捂住翠喜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力道过大,翠喜整张脸被憋得通红,她急忙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韫这才慢慢将手松开。
这时院里的人有了动静,少年拿起长枪,刹那间,长枪从少年手中飞出,枪锋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精准地落在院墙上的靶心。
靶心周围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温韫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这萧时予天天披着大氅,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看不出还有这等身手。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萧时予不打女人吧?以后可不敢轻易惹恼了他。
想到此处,温韫赶紧走开了。
翌日天未亮,温韫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翠喜唤醒。
屋外的冷风吹进来,温韫紧了紧身上的衾被,抬起沉重的眼皮,轻声抱怨着:“天还没亮,哪有这么早去抄佛经的?让我再睡会儿。”
翠喜一把掀开温韫的衾被,将她拉起来,语气有些慌乱:“主君病了,徐夫人正在东屋大发雷霆呢,侧夫人赶紧去看看。”
温韫顿时清醒过来,她猛地翻身坐起,“我一时大意了,他身子骨不好,怎么能让他在夜里吹冷风呢。”
她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挑了个耳环带上,一脸的忧愁。
温韫替她梳头,“小姐别太担心,我们走之前主君还好好的,后面的事谁能想到呢。”
“我这个刚进门的新妇没能担起照顾主君的责任,还劳累了婆母,传出去有辱我温家的名声。”
东屋内,一众女婢小厮垂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徐锦端坐在主位,神色略微疲惫,静静等候着大夫的诊断。
大夫坐在里屋,半响,收回把脉的手,有些紧张地抹去额头上的汗,他颤颤巍巍地来到徐锦跟前,“徐夫人,三公子寒气入体,再加上大病初愈才导致昏迷不醒,我开几服药服下便好。”
徐夫人颔首,大夫得到她的示意后马上就离开了,不敢有一刻的耽误。
大夫走后,徐锦气得摔碎了身旁的茶杯,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撒了一地,温韫走到门楣之处下了一跳。
“婆母息怒。”
徐锦循声望去,温韫脸颊微红,薄唇微张,胸口轻微起伏不定,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
温韫跨过门槛走过来,温声道:“是妾身的疏忽,昨晚瞧见主君在院子里练枪,一时没想起提醒他。”
这么说着,徐锦想起她来东屋时瞧见插在靶心处的长枪,墙上的裂纹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她忽地有些头疼,指着里屋说道:“你先去看看时予。”
温韫应声往里走去,萧时予胸口上下起伏发出微弱的呼吸声,眼皮略微煽动,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徐锦往东屋送去不少女婢,昨夜竟没一人来报,脸色愈加难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昨夜你们没有一个跟着公子吗!是不是躲哪里偷懒去了!”
其中一个女婢解释道:“昨日公子嫌我们人多吵着他歇息,便屏退了所有的女婢。”
“怎么没人来报?”徐锦冷静下来问。
“公子说他不想有人打扰……”女婢的声音越来越小。
徐锦被气得不轻,“公子说不想你就不来?你可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
“奴婢不敢。”女婢带着哭腔。
温韫侧头隔着纱幔看过去,那女婢容貌出挑,竟是秋江。
“你在侯府多年,我想着你老实本分便让你来伺候三公子,如今想着攀附新主,别忘了我才是侯府当家做主的人。”
女婢哭着喊饶命,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徐锦薄唇轻启,语气冰冷“来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其余人等罚去半年月银。”
温韫于心不忍,正欲起身说些什么,被角落里的冯嬷嬷瞧见后,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傻事。
她这才作罢。
女婢还想求饶,院里的护卫手脚利索,捂住女婢的嘴就往外拖,根本不给人喘息的空档。
屋内其余人也退了下去。
安静下来后,萧时予的呼吸声更加明显。
徐锦走进来,温韫见状扶着她在床榻边坐下。
她抚摸着幼子的脸庞,心中的火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这些时日炖了不少补品喂人喝下,脸色还是这么差,身形单薄,像个姑娘家。
徐锦叹了口气,担忧道:“自从昌河之战后,身子骨就不大好,现又染上风寒,也不知何时能痊愈。”
温韫倒不这么觉得,萧时予的状况要比最初见他时好上不少,新婚之夜,萧时予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尤其}人。
她安慰道:“主君年轻,又有大夫在旁医治,定然很快就能痊愈。”
“但愿如此。”
没过多久,天亮了。
晨曦微露,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打在徐锦脸上,半暗半明,婆母脸上的神情温韫再熟悉不过了,从前她总是能在阿娘的脸上看到。
徐锦转过身子,沉吟片刻,认真说:“时予身边可信之人只有个杨晨,我也不大放心,这几日你不必来西屋了,留在主院照顾他吧。”
温韫心中有些诧异,婆母担心自己与萧时予一同厮混,却又还让自己来照顾他,好生奇怪。
不过温韫不敢不从,便应声答应了下来。
徐锦神色疲倦不堪,还是等到了萧时予醒来后才安心离开,只是萧时予精神不济,醒来迷迷糊糊应答徐锦几句话后又昏睡过去了。
清风从窗棂的间隙划过,浅色的帐幔轻轻摆动,温韫上前将窗棂关严。
萧时予是在汤药热了三次的时候醒来的。
“有没有哪里不适?”温韫立马凑近问他。
萧时予刚醒,脑子还不大灵光,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他愣了下才想起这是谁。
“并无。”萧时予哑声说。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忽地想起自己重伤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那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在确定自己是真的醒来后,脸上的欣喜完全藏不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萧时予问她。
“婆母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主君。”温韫停顿片刻,又道:“这一段时间都要留在此处了。”
萧时予颔首,没在说话了。
见他没有太大的抵触,温韫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将萧时予扶着坐起来,将搁置在一旁的汤药端过来,递给萧时予。
萧时予看着褐色的药汁,微微皱眉,没有要喝的意图。
“主君是怕苦吗?”
萧时予抬眸看着眼前之人,虚弱道:“凡事入我口,都得有人先尝。”说完,眸子里闪着暗光。
这话温韫是不信的,明明前几日还吃她屋子里的饭菜来着,也没见着让他找人试毒,但萧时予此时在病中,她懒得与他计较。
温韫举起汤匙浅尝了一口,满口苦涩,她的眉头紧蹙着,将汤药再次递过去。
萧时予有些想笑,忍住了。
见这人没接,温韫以为是要自己一口一口喂他,她拿起汤匙抵在萧时予唇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萧时予面色一怔,随后满脸都写着别扭,他主动接过汤药,几口就喝下了。
“不错,你以后天天都给我试药吧。”萧时予又犯了少爷脾气,理所当然地说着。
温韫咬了咬牙,不情不愿道:“是。”
她将装汤药的碗端出去,推开门立在门楣之处,不经意间回头,她浑身一怔,没想到萧时予正在看着她。
萧时予半倚在床梁上,白皙的皮肤加上一丝病气,给人一种病弱娇柔的美感,两人对视一眼后,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奇了怪了,这人也会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第14章 同寝
◎ 三月春风,花香扑鼻而来。温韫去厨房交代了几句,回来时独……◎
三月春风,花香扑鼻而来。温韫去厨房交代了几句,回来时独自走在春色满园的长廊之中,瞧见了不远处的沈博。
老管家领着他缓缓走来。
他一身青袍,头戴玉冠、气质出尘、举止优雅又从容不迫,真是温润端方的公子。
老管家朝着温韫行礼,“侧夫人,沈大人前来拜访。”
温韫朝他微微欠身,看不出喜怒。
沈博突然开了口,“温姨娘,别来无恙。”
面对突如其来的话语,她顿了顿,道:“敢问沈大人今日登门造访所谓何事?”
“我本是来与徐夫人说些公事,偶然间听闻萧公子病了,特来看望。”他神色温和,彬彬有礼。
这人来的还挺是时候。
温韫对老管家说:“你退下吧,我带他过去。”
温韫带着沈博去往东屋主院。
天色尚早,绯红的桃花随着晨风摇曳,少许花瓣上带着露珠,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东屋主院,引来不少女婢纷纷侧目。
有些婢子向来不将温韫这个妾室放在眼里,在外人面前也愈发没规矩起来,温韫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时机敲打敲打她们。
正这般想着,身后的沈博开口道:“你是何时进的萧府?”
碍于初见,沈博给温韫某种奇怪的感觉,她含糊道:“有些时日了。”
后面的人没应声,温韫有些心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踏上台阶,推门而入,萧时予已经起身坐在书案前,他似乎有些冷,身上披着厚重的墨色金丝大氅,桌案旁还防着一个暖炉。
“主君,沈大人来了。”
萧时予闻声抬眸,瞧见了跟着温韫走近来的沈博,笑了笑,“沈大哥。”
沈博走到萧时予对面坐下,“听闻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温韫正准备退下去,就听见萧时予说:“阿韫,过来沏茶。”
突如其来的亲昵,温韫面色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余光瞥见沈博转头看向自己,只好乖乖走过去。
她跪在一旁,双手持起茶壶,缓缓将茶水倒入茶杯中,屋内立时茶香四溢。
茶杯递在沈博面前,他轻轻磨挲着杯面,随后将杯口贴近鼻尖,深深吸一口,“好茶。”
紧接着浅抿一口,唇齿留香。
“沈大哥喜欢,我送你一些。”萧时予笑着说。
沈博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了。
“好好的怎么染上风寒了?”他似是不经意的问。
“昨个夜里在庭中吹了会儿风。”
沈博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身子才好,怎么能吹风呢?若是被太后知道又要担心了。”
萧时予轻轻晃动着茶杯,盯着杯中茶叶的漂浮与沉降,一时沉默不语。
“太后她很想你,天天都在念叨着你,盼望着你回去。”
沈博说话间瞥见了一旁的温韫,他想了想,道:“太后已经知道你纳妾的事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你能将人带回去给她瞧瞧。”
蓦地,温韫怔住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萧时予。
萧时予抬眸对上温韫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握住温韫的手,“我自然是要带阿韫回去见太后的。”
温韫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萧时予歪着头看着她,笑了笑:“阿韫,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上京?”
温韫不知该如何作答,又听到沈博带着打趣的意味笑道:“外头都说你宠爱妾室,连读书都要温姨娘作陪,阿予你也太任性了些。”
萧时予不以为意,“我不追求功名利禄,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意缱绻,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沈博目光深邃而迷离,少顷,他语重心长地说:“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萧府势微,如今已不是你能胡闹的时候了。”
萧时予轻扯嘴角,“沈大哥,我是什么样你知道的。”
沈博没接话了。
雨声潇潇,屋外忽地下起了雨。
屋内有些暗了,瞧着沈博的面容模糊,只见他转头看了眼窗外,随后道:“下雨了,我该走了。”
萧时予并未留他。
他人走后,温韫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睁大大大的。
萧时予知道温韫想问什么,他往门外瞟了一眼,确定人走远了,才道:“他这人最喜欢跟太后告我状了,我若是不说带你回上京,过几日宫里就要派人来了。”
屋内悄无声息的,萧时予低头抿一口茶,身旁的人一动不动,他抬眸看去。
这人认真思索片刻后,自顾自道:“还好我反应快,没露出破绽。”
用过晌午饭后,温韫担心萧时予乏闷,特意去寻来几本书卷,萧时予原本在小轩窗前逗鸟呢,无意间瞧见温韫手里的书卷后,顿时黑脸。
温韫将书卷放在书案上,回头眯着眼睛笑了笑,“妾身也没法子,婆母特地交代过主君在病中也不可懈怠。”
萧时予不情不愿回到书案前坐下。
温韫本想在书房里找点画本子看,结果画本子的影子都没看到,无奈之下,她随便拿了图册给自己打发时间。
萧时予懒散地靠在书案前看书,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榻上。
温韫不太会照顾人,她思来想去,不就是嘘寒问暖嘛,这有何难。
一整日,温韫对萧时予寸步不离,只是过一会儿她就要贴心地问上几句。
“主君渴不渴?妾身去给你倒茶。”
“不必。”
片刻后。
“主君饿不饿?我去端些甜点来。”
“不饿。”
又一片刻后。
“主君冷不冷?我去加些炭火。”
“……”
本来读书就烦,旁边还有人废话连篇,更烦了。
萧时予放下手中的书,眼色扫过温韫,淡淡道:“你还有多少事一块问完。”
温韫认真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了,乖乖闭上嘴巴,摇头。
萧时予收回目光,屋内静谧无声。
时间慢慢流逝……
屋外骤雨初歇,凉风拂来,吹的斑竹乱碰乱撞,室内幽香怡人,好一会儿,温韫才听到外面的风停了。
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咳嗽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温韫瞬间回神,她快步起身来到这人身边,紧张地问:“主君有哪里不适?”
萧时予摇头,将书放到一边,“无事,你去叫个小厮进来。”
“主君有事直接吩咐我便是。”
萧时予沉默半响,才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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