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下眼,仓皇掩饰住自己异样的情绪,“我……我只是想着,殿下如此英明神武,一定会来救我的……”
呼啸的的风中,她听得太子冷哼一声。
“小没良心的。”
身后的轰鸣声如雷动乍起,在一众惊叫声里散作了碎落的火团。沥城军已有条不紊地遣散着民众,收拾着乱糟糟的局面,各自拎着装满黄沙的沙包,朝着倒塌的篝火泼洒,很快压却了蔓延火势。
环绕周身的灼热火温在逐步褪去,岑拒霜发觉太子已抱着自己在一众跟前现出身形来,篝火会其间的民众已散了大半,但还留有沥城军及城主一行人在此善后,检查各处隐患。
众目睽睽之下,她难免觉得羞臊,两位哥哥和周予安投来的目光都变得不一般起来,似乎极为复杂。
岑拒霜不敢去解读一众的眼神是何,只得硬着头皮从太子的身上缓缓爬下来,低着头讪讪一笑,对一众解释着:“我…我家侍卫情急,适才为了救我出来,只好这样抱着我了……”
话音方落,岑拒霜余光瞥见几步之外的众人齐齐跪下。
“参加太子殿下——”
齐整的嗓音响彻云霄,声势盖过了噼啪燃烧的篝火。
岑拒霜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恭谨跪着的众人,“你你……你不是答应我隐瞒身份的吗?”
她方才还在替自己找补,说他是自己的侍卫,还有她把太子带到沥城来时,对哥哥们说太子是叔父给自己买的贴身侍卫,眼下他的身份暴露,她撒下的谎不攻自破。
完蛋了。
岑拒霜默默想着,一时不敢去看哥哥们的反应。
太子嘁了一声,目光瞄向另旁鹌鹑似的杵着的东宫侍卫,“那几个蠢货喊的,不是孤。”
台下跪着的众人心思各异,却也皆五味杂陈。
篝火坍塌,岑拒霜没有出事,这令一众都松了口气。但太子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没能想到。
岑临风虽是一早瞧出了妹妹身边这位“侍卫”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竟会是当朝太子裴述。
他自边关长大,鲜有回京,一心留在边关打理事务整顿军营,可也听说过太子的暴虐无度,性情恣睢,如今这样身份和性子的人物,竟甘心在妹妹身边假扮侍卫如此之久,看样子还是妹妹给他出的主意,岑临风不知究竟是祸是福。
岑逢源心里的惊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眼见小霜身边的侍卫摇身一变,是为太子后,他摩拳擦掌的心更甚。听说太子武功高强,十步杀一人,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岑逢源想要讨教切磋的念头愈发强烈。
周予安倒是显得很平静,即便他讶异于太子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譬如眼下太子对岑拒霜的态度甚至算得上“纵容”。在这样一个从不会听人过多解释甚至是反问的人面前,岑拒霜的表现,足以用“纵容”来形容太子的反应。太子看似不耐烦,神色也显得烦躁,但是他对岑拒霜没有任何“反其意”的举止。
周予安的目光再度移到了岑拒霜的面上。
她依旧美丽,依旧鲜活明动,但她只有独自沉浸在她的欢愉时,或是……在那个人的面前时,才会展露出来。
其余群人则皆是在想着,这几日他们有否得罪过岑拒霜身边的太子,若是太子秋后算账,他们只怕死无全尸……
岑拒霜脸颊处方散去的温度又再升起,滚烫得不像话,她气鼓鼓地盯着太子,正欲说什么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岑拒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意识渐渐清明之时,她嗅到了跟前有着飘散的药味,耳畔传来药匙与碗壁相叩的清脆,叮铃咣当的,似乎有人在端着药碗,轻轻吹着其上热气。
她试图动了动眼皮,但只是尝试了半刻便放弃。身体太过于虚弱,连着睁眼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有些费力。
“张嘴。”
是太子的声音。
岑拒霜没想到在旁边照顾她的人会是太子,她乖巧地配合着他,微微张开唇瓣。
药匙盛着的药液入口的那一瞬,极度的苦涩席卷着舌尖,这药不知加入了什么方子,比她素日里用的还要苦上不少,她几近是下意识给吐了出来,怎么也不愿意再喝。
太子冷着脸,“不喝的话,孤只能听从什么偏方,给你割点人血喝,正好补补身子。”
岑拒霜皱着小脸,“……苦。”
喉咙里还残存着点点烟气,她的嗓音嘶哑无比,加上这苦涩的药,她险些觉得自己是被这药苦哑的。
太子又道:“喝完才能吃透花糍。”
岑拒霜终是能够睁开眼来,她望着榻边的太子,语调不由上扬了几分,“有透花糍?”
太子垂眼看着她,一听到透花糍,那双本是蔫蔫的眼睛当即亮了几分,他再度强调着,“喝完才能。”
岑拒霜抿了抿唇,妥协了,“好吧。”
她看着那褐色药汁,舌根处未散的苦涩仍在盘旋,她不禁敲起了退堂鼓。可瞥见太子没有退让余地的神色,她又巴望着许久没能吃到的透花糍,旋即她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
待岑拒霜做好准备喝药时,却见太子捻着药匙的手一转,伸向了他自己。
太子舔了舔药匙上的汁液,细细品尝着那苦涩的味道。
岑拒霜不明太子要做什么,便小声对他说着,“娘亲说……药是不能代喝的,只能我自己喝。”
太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药碗,“是吗?”
言罢他端着药碗仰面饮了个干净,紧接着锦衾磨动的细微动静传来,岑拒霜看着太子俯身而来,那修长的指节摸至她的下颌,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饮下的药也一并渡给了她。
岑拒霜只觉唇畔相接的柔软占据了她所有感官,他口中的药液掺杂在两人交织的气息里,她小口小口咽着,难耐的苦涩还没席卷她的舌尖时,他时轻时重的吻细细舔.舐着她的唇瓣,炽烈而深重的吻让她竟忘了口中的药味。
不过一时半刻,药已是被尽数喝下,但太子仍未放开她,她舌尖难受的苦涩也在被他一点点剥离着,抑或是说在被他一点点品尝着。
“唔……殿下……”
岑拒霜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样的感觉如同那日溺于水中一般,又有所不同。
太子离了她面容一寸,他盯着她变得水润的唇畔,往上是一对含着浅浅水意的眸子,清透而湿漉漉的,恍有一瞬,他觉得自己掉入了她的眼中,披蒙的水雾打湿了他一身。
他想通了那会儿她要离开他,他起了杀心时,为什么没有动手。
有些东西太过脆弱,又太过美好,是通过吞噬,通过毁掉,通过任何一切暴力强硬的行径,都留不下来的。
岑拒霜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唇上被他挑弄的触感仍在,她仓皇转移着话题,“殿、殿下……我的透花糍呢?”
太子嗤笑道:“小没良心的。”
他帮了她喝药,她还一心只想着她的透花糍,到底是谁没良心?
太子起身前去案上端来早就备好的透花糍,折回来时,瞧见岑拒霜几度想要掀开被子坐起身,但那纤弱无力的身躯还没恢复,怎么也没法提起力气抬起手,更别说坐直身。
岑拒霜眼巴巴地看着那盘中摆放的透花糍,瘪了瘪嘴。
“真是麻烦。”
太子低声说着,将手里的琉璃玉盘搁置在床头,拈起其中一块透花糍掰开成四小份,白白的糖霜沾满了他的指尖,瞧着便知又甜又腻,他捏着那小小的一份,亲自喂给了岑拒霜。
岑拒霜只觉今日的太子格外的贴心,不仅耐心喂她喝药,还准备了透花糍喂给她。她细嚼慢咽着口中的透花糍,熟悉的甜意和口感溢满唇齿,连带着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殿下今日怎的对我这么好?”
太子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极为不满,“孤是只有今日才对你好?说你没良心,还真没良心?”
额间一疼,岑拒霜微眯着眼,连连点头,“是是是,殿下对我一直都很好。”
太子又再捻起一小块透花糍,指节顿在了半空,“叫声好听的,最好比什么‘周大哥’的好听。”
第67章 吃甜 “孤一直很计较,也格外记仇。”
小窗处漏下的月光稀稀疏疏, 屋内晃动的灯火幽微。
太子已是摘下了半幅面具,昏黄的烛火勾勒出其好看的轮廓线。此刻他口中咬着“周大哥”三个字的字音极重,语调亦怪异。
岑拒霜眨了眨眼, 连着嚼动透花糍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含着糕点的声音模糊不清,“……殿下怎么连这也计较?”
太子挑了挑眉,“孤一直很计较,也格外记仇。”
提及“记仇”,岑拒霜干笑了两声,脑子里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她可有得罪过太子哪些事迹。她连忙为自己开脱,“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殿下是储君, 肚量应当是能撑起整个大熙的……”
太子正侧过身拈起新的一块透花糍, 瞧着她振振有词给自己扣高帽的模样,他翻了个白眼, “某些人的透花糍还吃不吃了?”
岑拒霜看着近在眼前的软糯糕点,被太子掰开的部分,最为甜腻的红色糖心在流动着, 香甜的气息诱惑着她舌底生津, 她舔了舔嘴唇, 轻声喊着太子, “述哥哥……”
太子微微偏过头, “孤的耳朵不太好,听不清。”
虽是话这般说,他仍旧伸手朝前,将指尖捏着的透花糍递到了她的嘴边,任由她小口小口咬着。那白白的糖霜落在了她粉蜜似的唇瓣, 尤为显眼,泛着盈盈水泽,他喉结亦跟着动了动。
岑拒霜本想反驳两句,但见他歪着的脑袋处,右耳处垂落的耳坠来回晃了晃,她想起那华美的耳饰之下掩藏的长长伤疤,胸腔里提起的气瞬间弱了不少。
太子悉心喂她吃着糕点,唇边的透花糍甜滋滋的,她亦不由得甜软了声。
“述哥哥——”
闻及此,太子喂食的动作一顿,甚至没能留意到他指尖拿着的透花糍被她吃得见了底,她蓦地咬住了他的指尖,指处的温热潮意顷刻席卷,连着她的气息温温缠绕在他指缝,这样的感官连通着四肢百骸,蔓延至敏锐的神经,他触碰到了她小小的舌头。
太过于软,太过于热。
他生出想要再次侵占这温软的感觉。
岑拒霜光顾着唤着他,嘴上却没停下咀嚼吃着透花糍,以至于她咬到太子的指尖时,她亦是怔在了原地,出乎本能地舔了舔太子指上的薄薄糖霜。
二人僵持的短短瞬息,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岑拒霜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倏地红了脸,匆促别过头去,“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能像变.态一样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难不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已经被太子同化了?
岑拒霜颇有些崩溃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念头撇出去。
她暗暗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透花糍太好吃了,自己是不小心舔到太子的。
待心绪平和了些许,胸腔里的心跳也缓了下来,岑拒霜视线余光却瞥见太子拈来一块透花糍,悠哉哉地放进了他自己嘴里。
她这一看不打紧,最为打紧的是,她发现太子捏着透花糍吃的指节,正是之前放入她口中,被她不慎舔了舔的地方。此刻太子就着那濡湿的指尖,捏揉着白糯的透花糍,似乎没有意识到到底有什么不对。
岑拒霜方平下去的气息又急促起来,脸颊蓦地滚烫,她不由得拔高了声音,“殿下你——”
太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孤觉得很甜。”
岑拒霜瞧着他意犹未尽地舔着那处指尖,投过来的双眼闪着妖异的光,她适才提起的心像是落入了死潭,这时再提醒他,亦无济于事。她只得怔怔地喃喃着话,“你不是不爱吃甜食的吗……”
太子说道:“还行。”
岑拒霜低下头正想避开这个话题,不愿再提,又见他右手虎口处烧灼的焦黑,因这伤势偏掌心里侧,她还一直没能发现。只是这炭黑的伤口瞧着极为碍眼,一点也不好看,她下意识关心起来。
“殿下你的手还好吗?”
太子哦了一声,“看情况吧,大不了把皮全扒了,长出新的肉。”
岑拒霜曾听闻一种换皮的秘术,能够把带有伤痕伤疤的皮肉换成全新白嫩的皮,新长出来的皮肉犹如刚出生的婴孩那般柔嫩无瑕,只是这等秘术最为疼痛,比起酷刑过犹不及,很多人根本坚持不住。
她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扒皮很疼。”
太子一时不知她是在关心他,还是担心会被他牵连受痛,他嗤笑道:“以后你若是再把孤丢着一个人,孤就去把皮扒了,疼得你满地吱哇乱叫,只能说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快来救我’这种话。”
岑拒霜听着太子口中满是威胁的话,明明像是在恐吓着她,偏偏把她给逗笑了,她想他还真是记仇,到现在还因自己去篝火会不叫他这事气恼,“好好好,我以后不会丢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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