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捡得匆忙,有些外面那层刺壳都没来得及剥开,连带着一起都装进了袋子里。
王念应好,洗完碗就把几袋子板栗拖到了后院里。
“姨姨,我和哥哥来帮忙。”
碎屑不用王念收拾,能捡的兄妹俩都捡起来吃了,等她抽空往沙发上瞧了一眼,只剩下些实在捡不起来的。
施宛高高兴兴地跑下沙发,光着脚板吧嗒吧嗒地跑到门口抱住王念的腿。
施书文则乖巧地拿来扫帚扫地,连带着把猕猴桃掉落的叶片一并都扫了干净。
比起前世娇惯得七岁都还需要喂饭的雇主小孩儿,王念觉着这俩孩子真像是天使。
“那咱们来剥猕猴桃皮,一会儿给你们煮糖水喝。”
后院的杂草还打理,高的都有一人多高,也不知草丛里有没有蛇虫。
王念有些发怵,把几个袋子堆在门边就赶忙关上了门,整理院子也得赶快进行。
“哥,剥皮吃糖水……”
小人儿一听又有吃的,立刻欢快招呼起施书文,又十分殷勤地端小板凳,就属她最忙。
挑选了比较软的装了半盆,又装上篮子打算等会给黄秋红送去。
呼啦――
水管一开,自来水缓慢地流下,形成股涓涓细流。
有自来水是好,就是水流太小,现在住进来的人还少,等人一多起来恐怕刷牙都得接半天。
而且厂里用得是山里地下水,才九月末水就冷得刺骨,不知道冬天会不会结冰。
“我帮你洗,能快点儿。”
“你别碰冷水,要不冻疮该发了。”伸手挡开主动卷袖子想要帮忙的施书文,王念朝走廊抬抬下巴:“一会儿帮忙剥皮。”
昨天吃饭时就发现这孩子手上有好多冻疮疤,一双手跟老年人似的皱皱巴巴。
这边刚把人打发走,竹林边就有两个小孩嬉闹着跑进。
“就是前边,就是前边……”
领头的孩子看着也就六七岁,脸蛋红红,鼻涕都还挂在嘴唇上。
他指着家属楼跟旁边的小男孩炫耀:“我爸说我们家以后就住这,再也不用一家子都睡一个屋啦。”
“房子真好呀。”戴帽子的小男孩艳羡地附和:“我妈说你爸爸升官了,以后你们家过得都是好日子。”
“可不是。”鼻涕小孩儿自豪地拍胸口。
比小孩慢几步的两个女同志一前一后走出竹林,两条辫子又黑又粗的应该是鼻涕小孩儿他妈妈,笑骂了句“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擦鼻涕。”一扭脸立刻看见了王念。
“同志是哪家的家属?”女人很热情地走到水槽边打招呼,说完立刻瞧见那盆子猕猴桃,话锋立刻一转:“这些野桃还挺大,在哪搞的?”
“娘家前几天进山砍柴无意间得的,这不紧赶慢赶地给送了点来。”王念笑得憨厚。
“妹子好福气,这野桃子可是好东西。”女人笑着,一双眸子上下打量起王念,声音明明爽朗而充满善意,视线却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令人不寒而栗。
王念的直觉告诉她――这人面善心苦。
女人话音刚落下一瞬,鼻涕小孩儿刚伸出来拿猕猴桃的手就被拍了下,不过出手的却是另一个女同志。
“你这孩子,嘴怎么那么馋。”
那孩子苦着脸叫了声:“妈。”王念才知道刚才猜错了。
另一个个不高的女同志才是鼻涕小孩儿的妈妈。
“孩子不懂事,你打他干什么。”辫子女人反倒是责怪起对方来:“你跟这位女同志说一说,人家不会那么小气。”
王念:“……”
鼻涕小孩儿相当赞同地连连点头:“还是婶子对我好。”
矮个女人皮肤黑,那嘴角一垮看上去瞬间凶神恶煞起来,她狠狠地瞪了眼辫子女同志,一把把鼻涕小孩儿扯到身前:“我教我儿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嫂子你看!我就是好心,怎么还生气了呢!”
“马上就要煮中午饭了,你没事就先回吧。”
矮个女人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黑着脸摆手。
王念瞧那女人扯着孩子嘴皮动个不停地走远,差点没笑出声来。
果然……绿茶还是得明着怼。
第21章 早点
“嫂子拿两个去尝尝。”王念挑选了两个大的猕猴桃递过来:“不知道嫂子住哪家?一会儿我让孩子送点去。”
女人笑,更衬得牙齿雪白:“我家就住一楼四号,妹子有空来坐。”
“那还真巧,我家就住一楼六号,咱们挨着呢!”
“六号?”女人视线往走廊尽头一扫,转瞬就亮了起来,语调不由拔高:“你是施总工的爱人?”
“嫂子认识我爱人?”
“咱们厂在车间上班的没几个不认识施总工。”
不知道这家人和施向明究竟有什么渊源,女人对王念越发热络起来,非拉人上自己家去坐坐。
王念推辞不过,收拾猕猴桃的活儿只能暂时往后推,领着两孩子去了隔壁。
女人叫谢玉兰,爱人是总后勤生活保障部的副主任黄国华,据说前两天刚升上去。
两口子膝下有三个娃,大姑娘和小儿子眼下和公婆在老家,等房子规整好就把孩子老人一起接来。
二儿子黄勇和她原本也住在乡下,听说厂里要分房子母子俩才先出发来探探路。
“我这辈子也是值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楼房。”
有人嫌弃房子没厕所,就有人觉得这两室一厅的屋子哪哪都好。
谢玉兰家没什么家具,客厅里除了一张高低床之外,就是饭桌和两个沙发。
“那t床等我大姑娘来了,让他们兄妹住,爸妈就睡小屋。”
王念刚坐下,视线只是往床上一扫,谢玉兰立刻解释了起来。
性子虽然直,眼色却不俗。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王念果真端了一筲箕猕猴桃:“让孩子当个零嘴吃。”
“嫂子就不客气了。”谢玉兰笑盈盈地接过篮子,目光划过时落到依偎着王念的施宛脸上:“这就是施总工昨天刚接回来的孩子?”
“这是老大,这是老二。”
施书文连忙起立,叫了声:“婶子好。”施宛也有样学样。
兄妹俩穿得干干净净,吃得饱穿得暖,小脸自然红扑扑的,加上口童音,别提多可爱了。
至少谢玉兰觉得比自家那个兔崽子好得多。
“城里娃是好看,哪像我家臭小子……”一转头,发现黄勇半张脸都埋在筲箕里,就跟没吃饱饭一样早吃上了。
“臭小子!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施书文。”谢玉兰直接把筲箕端到碗柜里,转身还不忘警告:“要是敢偷吃等你爸下班就收拾你。”
没了吃的,黄勇抹把鼻涕,又对施书文起了兴趣:“灯光球场有篮球比赛,咱们一起去看比赛?”
别看黄勇才来没两个月,431厂的犄角旮旯这小子都去钻过。
施书文扭脸来看王念,双眼满是希冀,那摸样就是等着得到允许立刻就要跳起来。
“先回去穿件外衣再去。”王念点头,又摸摸施宛的小脸:“你想不想去?”
施宛摇头,头从王念胳膊下钻进怀里,埋头打起哈欠来。
“走!”
“不准带书文去其他地方乱钻,要是让我知道了今晚你屁股保证遭殃。”
厂子里的安全谢玉兰不担心,倒是怕黄勇又带施书文去钻草丛,磕着碰着家长不好交代。
“婶子放心,我们只是去球场看比赛。”黄勇拍着胸口保证。
等两小子高高兴兴跑远,施宛这边困得趴在王念怀里要睡不睡。
谢玉兰见状,心里不由小小吃了一惊。
不是说昨天才把孩子接来,才一夜过去就跟新后妈关系这么好了?
王念……还真有本事。
“刚才那位女同志跟嫂子是朋友?”王念轻轻拍着施宛后背,状似无意地询问起刚才那个“绿茶”
“她男人跟我家老黄在一个办公室,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今个儿非跟着来我家瞧瞧。”
一大段话总结起来就是……不熟和莫名其妙。
“我先前还以为她是黄勇的妈呢!”王念笑。
“刘露就爱装好人。”谢玉兰不屑地撇撇嘴,接着直接透露了个秘密:“把对付她男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我可不吃那套!”
刘露的爱人夏涛同样也是二婚,女儿跟着爸爸生活。
“要是相信她,保证得吃大亏!”
刘露对继女看似掏心掏肺,其实暗地里没少使坏,教得那姑娘才十二岁就不学好,最终因为去商店偷头油被抓到了保卫科。
后来前妻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把女儿接走,再也不准其跟夏涛联系。
“刚才要是她儿子偷拿东西你看看她会咋说?”
刘露那种下作的做派谢玉兰在农村见过不少,村里恶婆婆们经常就用这招败坏破儿媳妇名声。
“平时远着些就是。”王念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刘露没住同栋家属楼,否则到时候难免打交道。
殊不知……她现在庆幸得还太早。
刘露好歹面上还装装,二楼还有个住进来就想换房子的钟曼丽,以后且还得找麻烦。
“不说那些讨人厌的,马上开学了,书文要读一年级还是学前班?”
“先去读一年学前班,明年再读小学。”
读书的事夫妻俩商量过,学前班打年基础再读一年级,先让孩子适应枯燥的读书生活。
至于施宛,王念这几天就打算带她去幼儿园看看。
“那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我家老黄也说让老二先去读学前班,老大留一级,重新读个二年级……”
夫妻俩千里迢迢把孩子们都接来就是为了读书,留在村里天天得挣工分,哪有空正儿八经学习。
谢玉兰虽说没啥文化,但喜欢听知青们说城里的事。
知青们无不坚信着能有回城的一天,知识分子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太远的没考虑过,但能让孩子都成为城里人就足以使她不惜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三个娃都读上书。
接下来两人主要都是围绕着孩子们聊了起来。
王念虽说才当妈两天,但施向明忙,家里大小事都得亲自操持,需要了解的事还真不少。
这一聊就一直聊到了吃晚饭前才回家。
***
九月十五,天气阴。
山里比外山外要冷得早,才九月中旬,秋风里的寒意就能带上了丝寒气。
一大早,王念起床把蜂窝煤灶上的热水倒出来,再提着水壶去接水。
水槽上落了层薄霜,加上今天又是个阴天,冷水入手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刺骨。
借着蜂窝炉里最后点热气把水温一温,王念又赶忙回屋去叫施书文。
“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可别迟到了。”
上铺的人一听到读书,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而后没有半秒犹豫地坐起来穿衣服下楼梯。
老大不需要操心,施宛就得多叫两遍。
刚弯腰轻轻拍了拍施宛小脸,收拾妥当的施向明走进屋里,接替了给孩子穿衣服的工作。
这才小半个月,一家四口都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
施向明一来,王念就可以出去准备早点。
“早上吃什么?我看你家走廊的灯老早就亮了。”
蹲在楼梯口刷牙的刘超仙还有些迷瞪,说着话身体就不由晃了晃。
瞧瞧人这两口子刚结婚,日子过得多像样。
施向明晚上七八点下班,打着电筒都从屋里接个灯泡出来,就是为了方便晚上做饭。
哪像她家那口子,买回来的帆布还堆在楼梯下,不知道哪天雨棚才装得起来。
“蒸包子。”王念回。
听到王念的声音,谢玉兰也跟着边梳头边走出屋子,人还没站定感慨就先传来:“我说你一天天的咋这么有精神头,大早上蒸包子!”
挨着一起过日子了才明白两个娃那么快就亲近后妈是有原因的。
换成谁都抵抗不住王念的那些“花活儿”
今天折腾出个水果糖水,明天又是栗子糕,就连早饭都能做出无数种花样来。
前天煎饼配南瓜稀饭,昨天是葱油饼配蛋花汤,今天早上竟然还蒸上了包子。
对他们隔壁两家来说,天天看人家吃好的着实也挺煎熬。
“这不是刚找王木匠做了个新蒸屉吗!正好试试。”王念笑。
两层竹蒸屉已经架在锅里,由于王念起得早,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包子。
“等蒸好卖几个给我,要不真没法跟我家立业交代。”
不知道不要紧,先买几个准没错。
当然伸手要肯定不行,所以刘超仙早早就跟王念说好了花钱买,食堂卖多少他们就出多少。
食堂的肉包八分钱一个,洗漱完刘超仙就回家拿了七毛线塞到王念家窗台。
“等你蒸好我再叫我家那个馋屁股。”
八个包子一家四口刚好每人分两个,刘超仙生火煮点粥就吃一顿。
“一会儿给你端去。”王念可没推辞那七毛钱,掀开笼屉盖子看了看发面的情况,转身去生火。
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虽说施向明工资高,要不是为了给孩子补身体王念也不敢花这么些钱在吃上。
“今天给孩子送完学校,下午咱们去趟山上,也学别人开块地种点菜咋样?”
谢玉兰家要养三个娃,日子得精打细算,肉包子光是想想就够了,当然不会跟刘超仙一样甩出钱就买。
开垦菜地的事王念早听黄秋红提起过。
不过听说这事得先到房务科去申请,在哪种能开垦多大面积都有规定,不是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两天前施向明就写了报告,王念今天正好去拿批条。
闻言点点头:“要是地分下来,那我还得去趟长生沟。”
种地不得有锄头,厂区商店没有,只能去长生沟的农具站购买,在此之前还得先找人换票。
随着热气上涌,蒸屉里的香味逐渐冒了出来。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灶台,王念抽空把施宛乱糟糟的头发编成了两条小辫子。
施向明就静静站在门口望着。
想象过很多次普通人结婚过日子究竟是什么样,今天早上这一幕就好像展现出了具体的画面。
收回思绪,目光落到灶台上。
单灶t孔只能干一件事,煮好的稀饭在等蒸包子中已经冷透,等会又只能再倒回锅里热一热。
“明天休息。”施向明忽然开口,等如愿接触到王念疑惑的视线后指了指蜂窝灶:“把蜂窝灶改成柴火灶怎么样?我再找铁皮做个蜂窝炉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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