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钢笔以两元二毛成交,钢笔上就刻一个施向明的施字,当然那半瓶墨水也在软磨硬泡下到了施书文手里。
王念掏钱,默默冲施书文挑起大拇指。
等着刻字这点功夫,李晓娟领着他们去了卖衣服的地方。
这里十几个顾客,清一色女同志,各个都埋头在衣架子上翻找喜欢的衣服。
“姨姨,这个好看!”
女孩儿对好看的衣服天生就比男孩子要积极得多,施宛才到衣架前就找到件相当喜欢的衣服。
一件暗红色人字尼的大衣。
单独挂在衣架子最边上,扣子还专门挂了个锁扣到架子上。
这件大衣的款式从来没在国营商店里出现过。
翻领大衣,还有条同色腰带。
款式简单,但就算在前世也不会过时,风何况是这个人人都穿袄子的时代。
可就是太时髦,才不能穿。
穿出去一圈,十个人十个人都会问你在哪买的……难道还真跟人说是黑市买的。
王念摇了摇头:“姨姨不喜欢红色。”
“姨姨不喜欢红色的,还有件,这件衣服也好看!”施宛马上又拽出另一件灰色大衣来。
灰色翻领,领口比红色那件稍微小些,长度到膝盖左右。
“小姑娘眼光还挺好。”卖衣服的中年妇女总一下子后钻出来,用手里衣架敲了敲:“这两件衣服是我一亲戚探亲带回来的好东西,别说咱们新定,就是全国也找不出几件来!”
“外边?”李晓娟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
这个外边指的就是国外,那些人探亲时会带很多国内没有的东西回来送亲戚。
有人舍不得穿,生活窘迫时再拿出来卖了换钱票。
摊主说是她亲戚可能性不大,反而是收来转手又卖。
“姨姨穿好看。”施宛好像特别喜欢大衣,小手拽着就不松开:“过年穿。”
王念看她如此坚持,走过去就问了下价格。
“三十八元不讲价。”中年女同志朗声回答。
三十八元……用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件很少有机会穿的衣服,王念心里肯定是觉得不划算。
与其买回去塞衣柜里,还不如多买点肉吃。
听到价格的一瞬间,施书文倒吸口凉气,似乎也被这个价格吓了大跳。
但很快,小机灵鬼就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扯扯王念袖口:“爸爸说要是钱不够回去他再补,你就买吧,好看!”
“三十元。”王念伸出的手指直接转弯,指向了第一件暗红色大衣:“要是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拉倒。”
“灰色的倒是可以便宜点给你,红色那件不成,那可是我这的招牌。”女同志不同意。
王念脸上反倒是露出松t快的笑意,冲兄妹俩摆摆手:“听见了吧!咱们走。”
施宛乖巧地主动拉住王念的手,施书文则是拽住衣摆,母子三人作势就要走。
“哎哎哎!妹子别着急走啊……三十就三十,我卖!”
王念回头,明知故问地又问了句:“三十元?”
“你没听错。”
“那我得好好瞧瞧衣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竟然这么轻易就卖了!”
摊主:“……”
衣服做工精细,也没穿过的痕迹,就是可能挂的有些时间了,衣服肩膀上有点灰。
王念就抓着这点,跟女同志又胡搅蛮缠半天,最终以二十九元拿下。
饶是如此,王念买件衣服就花二十九元还是震惊了李晓娟。
她努力回忆昨天见到这家子时男人的样貌和穿着打扮。
就记得很高,穿着也就是普通的棉衣,分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怎么工资会那么高……
衣服和钢笔都装入旅行袋里后,几人又跟着李晓娟去对面车厂寻找黄芪。
这边多是吃食,还有很少的生活用品。
“我看到黄芪了,在那边。”
食物在长生沟都能买到,王念就主要搜索起李晓娟寻找的煲汤药材。
“还真是。”李晓娟也看见角落那个耗不起眼的背篓。
这应该是个采药人,老头身上还有未干的泥巴,躲在角落抽着旱烟。
晒干炮制好的药材就放在地上,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不认识的只会以为是堆杂草。
“大爷,您这黄芪咋卖?”
趁李晓娟问价的时候,王念蹲下来在药材堆里随意翻了翻。
虽然乱,但大部分药材炮制得都很好。
“肉桂?”
王念从药材队伍里找到两截棕色树皮,开始以为是桂皮,用指甲划过出现条油痕,这才认出是肉桂。
两种都可以用来做菜,只不过前者主要是西餐和入药,而后者更适合国人饮食。
“女同志还懂药材?”老头掀开眼皮,说话慢吞吞的。
“药理不懂,就是知道些药膳方子。”王念嗅了嗅肉桂香气,又放下:“要是有桂圆就好了,能炖锅桂圆肉桂鸡汤。”
她前世常年受痛经困扰,偶尔听一老中医提起这道药膳汤有通经的作用,每到大姨妈前几天就熬来喝。
不知是汤真有作用还是其他原因,还真慢慢地没再犯病过。
这一世没有痛经困扰,喝点活血也是好事。
“我这桂圆没有。”老头又咂了口烟嘴,烟雾缭绕中转身从背篓里抓出几把白色药材来:“白术茯苓排骨汤,适合你两个娃娃。”
王念一怔,下意识看了看两个蹲在身边的孩子。
“他们俩早几年经常吃冷饭洗冷水脚,脾胃湿寒,得早点治才不会影响以后长身体。”说完,老者又自顾自地抽起旱烟,看似一点也不在乎王念买不买。
王念当然不可能立即被这两句话吓唬住,直接问施书文:“老爷爷说的对不对?”
施书文挠头,根本不用回忆就立刻回答:“奶奶说热饭费柴火,所以让我们吃开水泡饭……”
“冬天洗脚也用冷水?”王念又问。
施宛趴到王念膝盖上,委屈又害怕地嘟起嘴:“冬天洗冷水脸可冻了。”
王念:“……”
“老同志,您看这两个孩子还需不需要买些什么药回去熬药?”
“每隔三天一次茯苓排骨汤,连续一个月即可。”老人说完,清了清被烟熏哑的嗓子,继续道:“就看你舍不舍得那么些排骨?”
“舍得舍得!只要对身体好,工资全拿去买排骨都成。”王念毫不犹豫地接话。
“十副药膳,总共五元钱。”老人伸出手,王念连忙解开棉袄扣子,从内包里拿出五张一元递过去:“劳烦老先生。”
只是匆匆一眼,老人就看出两个孩子身体问题,就这医术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当然得麻溜拿钱。
老头笑了,嘴角往上扯起,露出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我姓柳,家住螺眼巷,只要说找姓柳的大家都知道在哪。”
“成,我牢牢记下了。”王念连忙又回。
老头慢吞吞地把药材用报纸包成十份,递给王念。
十份加起来也就一捧,五元这个价格无异于天价,可王念却觉得很值得。
今天来跛子巷子一趟,最让人惊喜的收获就是这几副药膳。
“老先生,您看……”李晓娟见状,立刻抛弃买黄芪的想法,转而想请老先生亲自到家里给老母亲诊脉。
王念小心翼翼地把药材放到行李袋里。
只听脑子里忽然轰隆一声,左耳瞬间被强烈的耳鸣所充斥。
嗡――
王念捂住耳朵下意识甩了下头,眼前忽然出现空间里的画面,调料架又往上升了一格。
调料架第六层解锁……
“姨姨,你怎么了?”施宛担心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耳中时,耳鸣声消失。
王念笑笑:“蹲久了有点昏。”
缓了好一阵,王念才站起身拍拍行李袋外边沾上的灰尘。
李晓娟显然已经请动了人,老头收拾起背篓。
“那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我们先回招待所去。”王念见状,先提出告辞。
此行最大的收获加一……
母子三人说说笑笑地回程,施向明那边也刚结束初试,两拨人正巧在招待所楼下碰见。
“买什么了?”
行李袋看着干瘪又轻飘飘,施向明都怀疑几人空手而回。
余光里,401厂的两口子端着饭菜从几人身边经过,王念撇嘴。
“就那点工资,去商场里看看就得了,什么都买不起。”
施向明笑:“怪我怪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一把抱起施宛轻轻抛了抛:“我们小宛那么轻,看样子还没吃饭呢!”
“考的怎么样?”王念搂住施向明胳膊,一手牵着施书文:“我们全家就盼着你拿下最终胜利。”
“一定要胜利。”施书文神情自若地跟上句,看着现在已经习惯了牵手。
“胜利!”施向明举起施宛小手,小姑娘立刻重复:“胜利!”
一家子嘻嘻哈哈此起彼伏地复读了无数遍。
声音响亮,气氛愉悦。
而在他们几步之上的两口子却都阴沉着脸,女人咬紧嘴唇,好不容易才压下要冲出喉咙的怒火。
男人埋头,慢慢加快步子。
三楼一到,两家人各朝一边走去。
女人推开房间门,立刻气得把饭缸子重重往桌上一磕。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的男人!”
“你在401厂好歹也是总工,怎么一到省城谁都比不过,人家洋洋得意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续的骂声让男人脸逐渐涨红,就在女人的手指头快戳到脸上瞬间,一下子火了。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考,就知道窝里横。”
“你有本事你怎么不把那个施向明弄下去;你有本事怎么中午被监考官骂连吭都不敢吭。”
狠狠将心里的郁闷和不平发泄出来后,男人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点。
参加考试的人足有上百个,笔试淘汰后只剩下十人进行复试的实际操作。
成绩考完当场就可以出,大家在教室外等着出了结果就决定是去是留。
施向明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复试,而男人则是淘汰。
成绩一出,被淘汰的都忙着去买回城车票,不想再浪费钱住一天招待所。
可401厂的夫妻却没走,而是当场质问凭什么施向明会成为第一名。
考官当场拿出考卷进行传阅。
大家都是同个行业的工程师,一看施向明考卷大部分人都觉得心悦诚服。
还是只有401厂工程师的家属觉得不服气,与考官争执之中竟然诬陷有人提前透露考题。
考官脸色铁青据理力争,差点出动了工程院保卫科。
也因为吵架,他们没买到今天文西乡的车票,只能等明天再走。
“你考不上,我们也不能让施向明考上。”女人忽然说。
男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人家师兄是项目负责人,你就算心里不平又能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女人白了眼男人,声音越发冷下去:“不是还有监察组吗!咱们到监察组揭发去。”
“算了!”男人有些发怵。
“算什么算!”女人吼:“要是施向明再拿第一名,以后你在文西乡还怎么混下去,谁还找你。”
女人之所以提起施向明就恨得牙痒痒,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钱。
以前县城和隔壁县城的机械厂经常请她男人去技术指导。
可自施向明冒出来后,男人公干的机会减少大半,能从中捞油水的机会更是没有了t。
女人不仅嫉妒,更是巴不得施向明能从文西乡消失最好。
第38章 招待所的夜晚
招待所房间内灯光昏黄,房子不知道是哪年修建,风顺着老旧窗框尽数都灌进了屋里。
在屋里找半天,施向明只能用孩子们换下来的脏衣服塞到缝隙中阻挡寒意。
“还没热?”
寒风成功挡在窗外之后,施向明又走到桌边坐下。
王念松开挡风的手,摸了摸饭盒外壁,摇头:“外头是热了,饭菜还没冒气。”
一根蜡烛散发出微弱热意,缓缓温暖着顶端饭盒里的饭菜。
施向明过去换手:“天冷,你去床上坐着。”接过去后继续举着饭盒热饭。
施书文从回到招待所就开始睡觉,吃饭时间怎么喊都不醒,只能把饭菜打回来等人醒再热热。
这一睡就睡到八点多才晃晃悠悠地转醒。
招待所没有热饭的地方,王念就想了个法子,用招待所抽屉里的蜡烛慢慢加热。
“我去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感冒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兄妹俩都窝在被子里,施宛看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虽然看不懂字,只是纯粹被小人儿逗乐得咯咯咯的笑声。
施书文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也没任何动作。
额头温热,后背也没有汗,精神头瞧着不像是感冒。
“想什么呢?”
王念掀开被子,把施宛往中间挪了挪,也钻进被窝里。
这天说变就变,早上还艳阳高照,下午就突然飘起小雨,屋里冷得只能将活动范围固定到床上。
“哥哥肯定是肚子饿了。”施宛说。
“饭马上就好。”王念把被窝拉上来又裹住施宛的肩膀:“明天要是还下雨,我们只能待在屋里等爸爸回打饭回来。”
施书文使劲叹了口气,一头栽到枕头上。
“我想小黑和立业哥,不知道刘姨有没有按时喂鸡?咱家的鸡每天能捡两个鸡蛋……”
听他细数着家里动物和菜地,王念这个开心得忘乎所以的大人还有些汗颜。
这几天她可是半点没有担心家里情况,现在被这么一提,还真有点想家了……
不知道长生沟有没有下雨?暖棚塑料布要是没放下,刚撒的香菜种子说不定要冻坏。
还有那几只眼看要下蛋的母鸡,要是冻坏了不下蛋该怎么办。
“省城饭不好吃,没咱家的好吃。”绕来绕去,施书文终于吐露出最不满意的一点。
施宛连忙附和哥哥:“菜不好吃,还是姨姨做的菜最好吃。”说着掀开被子一溜烟钻进了王念怀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对他们而言,省城房子再好车子再多,新鲜劲儿一过和厂区里根本没区别。
何况住的招待所还四处漏风,开水瓶不保温,晚上打的开水早上就冷透,洗个脸都得先做思想斗争。
“最多两天咱们就回去了,等爸爸拿到第一名,咱们回去买排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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