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宛仰起脑袋,短发茬子在王念下巴蹭来蹭去,痒得她忍不住低头想看看这小人儿在干什么。
“姨姨身上好香,连被窝都是香的。”
原来是王念身上有香皂味儿,小姑娘一直在寻找香味来源,最后发现到处都香。
“等夜里放臭屁就一点你再闻闻。”王念笑,竖起两根手指哈了口气,迅速伸进被窝里挠施宛咯吱窝:“我们比赛看谁先放屁。”
“哈哈哈……”施宛扭着身体笑得乱颤。
半截蜡烛烧完,饭盒里终于冒出丝丝热气,施向明吹灭蜡烛,端着饭盒来到床边。
“自己吃还是我喂?”
“我自己吃!”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下一秒又被王念拽下去:“天冷,坐在被窝里吃。”
“先穿衣服。”施向明把饭盒放床头柜上,找来棉袄给施书文穿上,又拿了本书垫在被子上:“乘热吃。”
王念杵着脑袋一直看父子俩。
饭盒热得很烫手,施书文烫得下意识缩手,施向明干脆伸手扶着饭盒。
“今天我花二十九元买了件人字尼大衣。”王念冷不丁说道,施宛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小手往门背后挂钩上的行李袋一指:“可好看了,姨姨穿上就像新娘子。”
施向明神色未动,视线依旧在饭盒上,嘴角笑意温柔。
“有好多看?”
“像仙女那么好看。”施宛立即抢答。
王念也跟着笑,又着重强调:“二十九元。”
“我听见了,二十九元。”施向明眉梢一挑,看向王念的笑意染上几分无奈:“还知道穿着有仙女那么好看。”
“你这人……”王念松手,任由脑袋重重砸到枕头上,脸上热意却没法轻易散去。
“咱们去照一张全家福吧。”施向明忽然又提议。
“什么是全家福?”施宛从被子边缘露出双眼,找着空隙就插话。
“就是我们四个人一起照相。”王念解释,并且还加上了自己的歪理:“得穿最好看的衣服。”
“最好看的衣服。”小姑娘陷入思考中,很快就找到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那我穿黄色,哥哥穿绿色的。”
一说到衣服俩孩子都想到许多,施书文还跟着联想到了早上买的钢笔。勺子往嘴巴里送的频率明显增加,没多会就吃完了。
施向明把饭盒盖起来放回桌上,又从开水瓶里倒水出来给施书文洗脸漱口,忙活完又提起水瓶:“我去问问有没有棉被,晚上给你们加床被子。”
虽然是理工男,可施向明的细心有时候连王念都望尘莫及。
砰――
门一关上,施书文就从被窝里钻出来,使劲摇了摇王念的肩膀:“钢笔,钢笔你怎么不说?”
“是你们要送爸爸礼物,为什么要我提?”王念笑。
施书文:“那要怎么说啊?”
“你是哥哥,你想想要怎么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送礼物,要是立业哥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说。”
“送礼物讲的是诚心诚意,怎么能让别人教。”王念掀开被子下床,披上衣服去门后把行李袋拿下来:“心里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就成。”
“想说的话?”施书文认真思考中,施宛又赶忙给哥哥出主意:“感谢爸爸带我们来长生沟,要不然就感谢爸爸带我们离开爷爷奶奶家。”
“那算什么感谢。”施书文皱眉,翻身戳了下妹妹的眉心:“爷爷奶奶是爸爸的爸爸妈妈,要是这么说他肯定会伤心。”
“真难。”施宛皱起鼻子:“那感谢爸爸生了我们可不可以?”
施书文赶忙抬头看了眼王念,凑到施宛耳边交代:“以后不准提起妈妈知道吗?”
“为什么!”
“难道你想让爸爸和王念姨伤心?”
“我不想让他们伤心。”施宛赶忙捂嘴,可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哥你还记得妈妈吗?”
两小只以为特别小声的说话,其实屋子就这么大,王念听得清清楚楚,门外的施向明也听了个大概。
“钢笔在这呢!”王念拿出钢笔故意大声说话,兄妹俩立刻停止说悄悄话,双双从被窝里探头来看。
施向明回头看向被走廊灯光照亮的雨丝,等了会儿才推门进去。
儿子慌乱地往背后藏东西,王念抱着女儿笑弯了眼,两张笑脸竟有几分相像起来。
“还好我去得早,好些人去要棉被。”
房门被反手关上,施向明的笑声变得不分明起来。
屋外冬雨纷飞……
***
经过一夜细雨,气温仿佛比昨天还要低了些。
复试的实际操作时间定在早上八点,考场从技术学校转移到工程院检验间。
这十个人里最终能通过的人数待定,比起初试的竞争,反倒更倾向于合作。
考试结果当场宣布,不管成功与落选,考完试都将立即返回工作地。
早上吃完饭,王念把施向明送入工程院就返回招待所。
一是天气冷不能让孩子们待在室外吹风,二也是为了收拾东西,考试结束他们就要去车站坐车返回文西乡。
等收拾妥当,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王念才带着孩子们去了考试场地外等着。
实验楼外已经有不少人同样大包小包地蹲在楼梯上等待。
“怎么还没出来?”
“按时间,十分钟前就应该结束了,怎么还不见人?”
十点半就该结束的开始十一点了都还没有人出来,按照时间来的家属们冻得都在原地蹦Q。
“是不是跟刚才进去那些人有关?”跟着儿子来考试的大娘着急地想扒开玻璃门往里瞧。
王念牵着孩子赶忙凑上去,笑着问:“有什么人进去了?”
“不知道哇!就是瞧着还挺凶,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进去就把门锁了。”大娘说。
旁边冻僵了的大哥边跺脚边插话进来:“是监察组的同志t。”
大娘不明所以忙问:“监察组管啥的?”
每个公职单位都会有监察组负责监督单位工作的廉洁性,听施向明说此次选拔因为特殊性,安怀市政府还专门派了监察组共同参与监督。
军大衣大哥吸了吸鼻涕,冻得口齿都有些不清:“肯定是考场里有人作弊,被人揭发了。”
说到这,大哥忽然认出了王念:“我记起来了,你是施同志的爱人吧?”
“是我。”王念笑,忙又问:“大哥怎么知道有人举报作弊?”
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昨天楼梯上碰到的401厂两口子。
“看到你我就想起来,那天和你吵架的401厂两口子也跟着监察组一起进去了。”
果然是他们……王念砸了下唇,心里反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昨晚孩子们睡着,施向明才提起下午初试后考试门口发生的插曲。
两口子告了一回不成,再告到监察组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怎么还不出来!”
大娘再一次嘟囔之后,大堂里终于出现了群人,隐隐以施向明为首向门口走来。
透过玻璃窗,王念瞧见施向明微微浅笑的表情后更是连最后一丝担心都落了地。
嘎吱――
玻璃门被推开,大家各自寻找起亲人来。
施向明拍拍胸前口袋的钢笔:“考完了,咱们回家。”
“施总工,以后我可以写信向你请教问题吗?”
“今天你所说的转速原理让我受益匪浅……”
“要是有机会,一定请您来388厂指导工作。”
跟施向明涌出来的工程师们又很快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还未平复的心情。
施向明一一跟大家道别后,这才离开。
“邵明师兄只能下次再去拜访。”
赶上回文西乡的长途汽车后,施向明才有机会跟王念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避嫌?”
到省城的第一天,夫妻俩就商议好今天考完试跟邵明见上一面再回家。
应该是发生了被举报的事,所以特意避开。
施向明点头:“避嫌只是一方面,师兄比我们还要先启程回安怀市,走得太匆忙没机会碰头。”
“今天被举报的人是你?”
施向明笑:“要是昨天就找监察组举报,我还得废些时间解释,偏偏他们选了今天……”
今天是实操,是检验每个工程师理论知识与实际操作的结合。
偏偏401两口子选了个根本没法作假的节点举报,监察组里的工程师只是让施向明重新完成一遍操作就没了下文。
监察组连审问材料都没让施向明填写,反而全程看完了由施向明带领完成的一场漂亮团队合作。
其中好些专业术语王念听不懂,就关注了几个关键词。
研究方向,第一步实验成功……
施向明提出的新研究方向让邵明无比激动,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就忙着赶回安怀亲自上报。
“然后呢?”王念更关心结果。
“等结果送到到厂子里,项目获批之后我主要的工作将由车间转到研究室。”施向明笑,揽住王念的肩:“以后公干的机会少了,工资肯定会大大缩水。”
王念抿嘴,根本不信。
施向明笑,用头碰了碰王念脸颊:“不过应该会提一级工资,养活你们娘仨不成问题。”
“那举报你的人呢?”
“批评通知发到401厂,进行全厂通报,至于之后再怎么处理就是他们厂领导班子的决定。”
“你……”车上人不多,不过王念还是把声音压得只能两个人听见:“那天为什么要故意在楼梯间说那些话?”
“也不算故意,其实401厂的那位工程师我早有耳闻……”
401厂的工程师在文西乡几所机械厂里还挺有名,厂接待办提起都要咬牙切齿的程度。
男人一来厂子指导,烟酒礼这三样都得准备齐全,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还得额外准备红包。
那时县城的高级工程师少,机械厂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地供着生怕得罪了人。
后来施向明出现才让他们有了更多选择。
要是401厂工程师被淘汰后老老实实离开,那么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施向明就是赌他们不会甘心就此放弃。
毕竟男人以前就没少在县城机械厂里散播施向明作风有问题的谣言。
如此小肚鸡肠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让施向明再次抢风头。
两口子在初试考场外那么一闹,施向明才顺势火上浇油了一把。
为的就是今天光明正大把研究新方向公之于众,省略其中一级上报一级所带来的风险。
这种风险早在施向明刚到工程院上班时就已经亲自领教过。
由他主导的研究成果发表文件中,负责人成为部门主任,施向明这个名字却变成助手甲乙丙丁中的一员。
半路被人摘桃的事一次足以。
“搞研究没点心眼也不行啊!”王念感叹。
“文化人吗……”施向明闭上眼缓缓靠回椅背:“心眼黑起来比谁都黑。”
今天这401厂的两口子不就是最好例证,要不是嫉妒战胜理智,哪会有后来的事。
车子颠簸,孩子们和施向明都逐渐进入了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
只有王念一个人依然清醒中。
车厢里满是活鸡活鸭的叫声,加上乘客跟售票员大声谈笑,根本没人注意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家四口。
王念也跟着闭上眼睛,意念一动进入了空间。
第六层调料架悬浮在半空,数不清的布袋子整齐排列在格子中。
袋子上写着各种药材名称,昨天在黑市买的茯苓赫然就在第一排第一个。
“炖汤药材?”王念猜。
这一格出现的确实是炖汤药材,药膳汤食谱与用量在拿起每种药材时就会自动跳入脑海中。
足够惊喜,但没有上一格进化功能出现那么惊讶。
王念只是随意的看看就收回了意念。
把施宛的手塞到衣服里后,轻轻靠上施向明肩头也闭上了眼睛。
***
越临近过年,天气好像越发暖和了起来,山里冷得早,暖和得也早。
厂里分配的土地王念去得少,从省城回来后忙活了几天后才有时间去地里收辣椒。
“王念,那是你家地吧?”
自从种红薯失败后,胡婆婆信心大受打击,对种地的热情迅速转移到了缝缝洗洗上。
这地里的活儿自然落到了刘超仙身上。
周日懒觉睡不得,瞧见王念一大早就要去菜地里,胡婆婆忙不迭就把儿媳叫醒非要她跟着一起去。
两人刚走到园子附近,刘超仙就瞧见地垄边站了好几个。
“去看看。”王念赶忙把小锄头放到背篓里,加快步子。
“等人来问问就晓得了。”
“我就想要点种,明年俺也种一片,这样一年到头吃辣子都不用愁。”
“人来啦,人来啦。”
有人回头看见王念,忙拉拉同伴的袖子,让出个口子来。
“我家菜地出什么事了?”人还走到王念就忙问。
说话这几人虽然都算不上相熟,但平时在地里也碰见过几回,倒也脸熟。
“没出什么事,就是瞧辣椒长得好,大家都想找你问咋侍弄的。”余大姐爽朗地笑了笑,一口纯正陕南方言。
距离上回来拔草埋肥过了得有两周,因为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小雨,连浇水都省了。
顺着余大姐手指的方向,王念往地里一瞅。
目瞪口呆之余,王念立刻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金手指的威力。
接近百平地里,大半是辣椒,小半大白菜。
王念记得当时是移栽差不多六十棵辣椒苗,中间还专门留下足够间距方便打整。
可现在这些辣椒因为长得太茂盛挤在一起,看过去都连成了片。
文西人炒菜最常用到的菜椒压弯了枝干,许多都耷拉在地上沾满了黄泥。
火红色二荆条结得密密麻麻,地里红绿相间霎是好看。
另一边的白菜同样因为太大挤在一起,大的高度都接近王念膝盖。
而造成这一场景的“罪魁祸首”就是药膳喝完汤之后剩下的空间药材。
王念用空间调料架药材替换了柳老头配的药材炖排骨汤。
原本想着剩下的渣子不能浪费,就埋进地垄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了。
“幸亏今天是我来,要是我婆婆来瞧见这一幕,接下来半个月都甭想安生睡着。”
刘超仙感叹之余还不忘调侃一把胡婆婆。
精心伺候的红薯绝收,王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辣椒能上公社丰收公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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