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彦均匀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林蓁想他睡着了,探出头瞧他。
还是感激他的,没有长庚盯梢,她不知还要在洞庭湖上飘多久,也仍然讨厌他,明明可以向自己交代长庚的事却只字不提,就是救人,自己也是他筹谋安排中的一环死物,从未被当作平等对象,胸口青紫隐痛本完全可以避免。
他竟然没挨自己一句骂,林蓁觉得自己实在好脾气,想打他几下,又担心打醒了他,她撑起上半身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想找个东西让他痛一痛,然东西没寻到,目光再落在他脸上时,时彦大睁着眼睛,看着林蓁。
心思似乎被他看见,林蓁没好气道:“看什么?”
时彦嘴角翘了起来:“看我老婆。”
林蓁顺手拿起自己枕头狠狠砸在时彦脸上,也遮挡住他明亮又赤。裸。裸目光,她气鼓鼓道:“我没有原谅你,从没有!”
第102章 去实现你的抱负
时彦根本没睡着,他不想林蓁去潭州,除了局势不安全的客观原因,也有自己私心。到了梅大人那里,离萧忱方怀简更近,说不得哪天林蓁就彻底不搭理自己,投入方怀简怀抱,潭州城外那个寺庙前,林蓁给方怀简拭雨时神态历历在目,她对他有情。
更不论萧忱霸占之心。
察觉林蓁在观察自己时,时彦纹丝不动,想象着林蓁会宛若当初,偷偷抚触自己,那他也会和曾经一样,搂紧她和她说着软话,求她别离开。
可等了许久,林蓁仍然没有动静,时彦忍不住睁开眼时,等来一个枕头的暴摔。
听到林蓁极不耐烦的话,时彦低哑着嗓音道:“蓁蓁,我不求你原谅。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求你原谅,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就想你也得回报些什么,不是。
我只是这样做了,心就安了,知道你和萧忱一起,我不放心,让长庚跟着,我可以知道你的消息,我就很安心,你们在湖中失去消息,我在长沙县寝食难安精神恍惚,立刻就往这边来了。
看着你,我就很安心。如果我有什么想法,我就想你在我身边,也能常常看着我,像以前一样。”
“蓁蓁,别去潭州。”
他的眼睛发着光,那光亮从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溢出,在黑暗中蔓延开来,带着他心底的温度。
林蓁别开眼,不去看他的眼睛。
他天生就会诡辩,林蓁暗想,不愧是商业营销天才舌灿莲花,情绪掌控大师,每每都能把自己想骂他的话生生堵在喉咙里,甚至还不由自主有丝丝怜惜。
但自己已识破他的奇技淫巧。
林蓁一句不吭睡倒在床榻上,拉好被衾背对着时彦,才闷声回道:“除非你把我五花大绑,我一定要去潭州。”
时彦想过陪伴林蓁一起回潭州,可他离开长沙县到洞庭湖畔近半月,本就超出告假时限,晚一两天还能找些理由,去潭州一去一回至少要一周,再回长沙县超出告假时限近半月,现在是防御白莲教关键时间,被别有用心之人揭发,怕是官职不保。
到时别说护着林蓁,自己性命堪危。
看着林蓁背对着自己,时彦坐了起来,一只胳膊倚在床沿边,另一只手缓缓落在了林蓁肩膀上。
掌心热度穿透薄薄中衣渗进林蓁肌肤,林蓁感到不适,伸手想推开他,纤细手指刚刚触碰他的手背,就被他紧紧攥住。
“想过再次碰到萧忱,怎么说,怎么躲开他?路上碰到白莲教教众怎么办?”
林蓁想时彦的人护送自己回去,她等他开口相劝,再和他辩论一番,她不是他的附庸。
时彦却道:“萧忱迟早会知道,你沉默以对即可,你跟着梅大人,必要时候可以和梅大人说出实情,你是朝廷命官,萧忱现下处境还不至于公开胡来。
路上不巧碰上白莲教,设法让启明逃出来,让他给我报信,你要坚持是明晖故人,有潭州府衙重要消息需要当面向明晖禀明。
明晖,应该会帮你罢。”
林蓁愣了一瞬,心底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都帮她想好了,果然凡事都会未雨绸缪,她缓缓转身,对上时彦沉静目光似无奈像关切,语气变得和缓:“我运气一向可以,你不用担心。你更要好好想想,白莲教被萧忱收拾干净后,他回皇城会做些什么,毅勇侯和你会面对什么。”
“你现在就得想。”
萧忱说过会迫他和离,林蓁心底一直隐隐担心,萧忱是否会在潭州对时彦下黑手,如此毅勇侯也少了重要帮手,对萧忱是一举多得之事。
“这是关心我么”,时彦嘴角噙着笑意。
“总归不希望你有事”,林蓁的手被时彦攥着,她反拉了拉他的手,淡声问:“如果萧忱凭潭州平乱白莲教之功,回皇城上位,你会做什么?”
林蓁内心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萧忱对自己没有兄妹情意,他按照小说剧情上位,等待自己的没有什么好果子,时彦大概也不会有好结局。
虽然时彦有所准备,但自己和时彦都身在局中,且萧忱布局多年,鹿归何处,实在是未定之数,而且目前各项事务发展趋势,萧忱似乎更有胜算。
“我以前说过,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皇帝卖命,不会被任何人支使,只为我俩美好生活全力以赴”,时彦将林蓁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蓁蓁,相信我这次。”
“你只管努力去实现你的抱负。”
房间里没点灯,黑暗中时彦说话语气也
是淡淡的,可林蓁胸口突的却似有根羽毛在轻轻的挠,她把手按在胸口,指尖收紧也阻挡不了这股说不出来的痒意,痒意顺着胸口上窜,鼻翼痒痒地泛起酸意,眼眶也莫名微微发热。
突如其来失控感让林蓁一阵慌乱,她垂下长长睫羽,压制下心中痒意,语气平静无波:“快睡罢,你累了一天。”
翌日清晨,天空仍飘着小雨,时彦的车队停在湘阴县城外岔路口。
马车里,时彦做最后的叮咛,他的话细致得几近琐碎,大概是担心和不舍,林蓁不想打断他,安静地看着他说话,默默颔首等待。
时彦絮絮叨叨反反复复,意识到自己嗦,他突然停了下来。
林蓁看向他的目光现出淡淡笑意。
时彦嘴角也弯起弧度,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该走了。”
他弓着身子站起来准备下车,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驻,林蓁以为他还要叮嘱些什么,微微抬起脸看他,不料时彦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双手托住林蓁脸颊,俯身吻住她的唇。
林蓁呆愣了一瞬,随即挣扎起来,时彦似乎不敢拂她的意没有深吻,只重重亲了下她的唇,又因为她的挣扎,不甘心地嘬了口她的脸颊。
“好好的,等我回潭州。”
时彦深深看了一眼林蓁,放开手,快步跳下马车。
车厢里只剩下林蓁一人,她无意识摸着自己的下颚,那里他的触碰还有余热和隐隐的痛。
“蓁蓁”,车厢外传来时彦声音,林蓁目光刚刚落在车帘处,明亮光线便洒落在自己眼中,时彦挑开车帘,站在车厢外看着自己。
他没再说话,林蓁定定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嘱咐的话前面已经说了许多遍。马车启动,时彦只得放下车帘,车厢内的光线又暗淡下来。
“我很快回来”,时彦低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了林蓁耳畔。
林蓁沉默地望着车帘缝隙,有些想掀开车帘看看目送自己的时彦,马蹄声哒哒响,车轮转动得飞快,心意徘徊间马车已驶出了一段距离,她终是未曾伸手掀开车帘去向外眺望。
应该不久会再见,林蓁忆起,萧忱说过白莲教很快会有结果。
第103章 你倒是伶俐(剧情章,……
一路顺利行了两日,林蓁一行人这日午后抵达潭州城,随行人除了时彦长随长庚启明,都是时彦离开长沙县时带的衙役,见人已安全抵达,便和林蓁在城中道别,林蓁带着长庚启明直奔潭州府衙。
果然如时彦所说,知府杨业则和御史梅棠去了湘阳县多日,现在府衙里只有一个通判负责统筹消息,林蓁思索片刻,打算继续南行,去湘阳县与梅棠汇合。
通判劝道:“去湘阳县虽只要一日,但要跨一条江翻一座山,府衙里现下实在抽不出人手护送,林大人还是在潭州等消息为宜。”
潭州城里大大小小官员都已奔赴各县抵御白莲教作乱,林蓁告假归来,本就没参与前些日子各项事务,哪里做得到心安理得在城中等待。见林蓁坚持,通判只得安排两位衙役跟随,再三嘱咐过了湘水在翠屏山脚下住一晚, 第二日白天走翠屏山山路,顺利的话下午就能抵达湘阳县。
五人在城中大快朵颐享用一顿丰盛午膳,便继续出发。林蓁一路观察和通判的说法,白莲教众并不戳害无辜百姓,五人扮作商贾,买了些粮食去湘阳县做买卖。
只是林蓁万万没想到,翠屏山中遇到山匪,劫了粮食不说,当场砍杀了两位衙役,长庚启明带着林蓁慌不择路逃命,竟是白莲教众救下了仨人。仨人只得将戏继续演下去,在教众陪伴下回了被劫处掩埋衙役遗体,可教众中一头目鹰视狼顾,竟看到了衙役身上的腰牌,林蓁继续前行的想法彻底破灭。
仨人命悬一线,林蓁按照时彦的预想,开口求见明晖。
这头目本想当场结果这些与官府有染之人,可林蓁口口声声为明晖故人,容貌又i丽非常,杀掉未免可惜,将仨人一通捆绑蒙上眼睛后,在山里兜兜转转半日,带到一个小村庄。
林蓁不知自己被带到何处,关押到一间屋子时,再听不到长庚启明声音。
屋里闷热没有一丝风,空气令人恶心,林蓁被摔在泥土上,手脚绑住动弹不得,眼睛被绑着布条什么都看不见,屋外有男人在说话,可林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也未能分辨出说的什么。
时间变得漫长,林蓁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谋算着生机。
按计划启明应该逃出去叫人,可仨人被一众人虎视眈眈盯着挖坑埋人,根本没有逃走机会,现在长庚启明不知被带到何处,也不知道这教众头目是否真会带自己见明晖,按说明晖应该在衡州境内,按时间算得有一两天路程,带自己见明晖也有路遇官兵的风险……
林蓁长叹口气,没有什么好主意,唯一能安慰的,头目没有杀了自己,带自己走了半天路,按说一时半会不会再想取自己性命,得想个有用的信息吊着这些人。
黑暗吞噬了时间,林蓁不知日月,身体被捆得僵硬,又饿又累中不知不觉睡着了。昏沉间,眼前一瞬闪亮,紧接着,周围都是杂乱脚步声,自己似乎被包围了起来,林蓁仰起头对着光亮,蒙眼的布忽的被刀划开,光线骤然刺入眼眸,她眯起眼,喉间倏然上涌一股腥甜,明晖离她不过咫尺之间。
烛火微晃,明晖身影笼罩在光影之间,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朦胧不清。他静静地站在林蓁面前,眉目低敛,看不出情绪。
林蓁本想求明晖救她,可这狭小空间里除了明晖,还有黑压压一屋子教众。
明晖配合萧忱闹事,目的之一为了清理白莲教中自己对头,林蓁知道其中利害,对着明晖晦暗不清的目光,低低唤了声:“明护法。”
明晖手起刀落,林蓁手脚终于可以动弹,她还没来得及丢开手脚上的绳索,明晖俯下身,一把拧住她的面颊。
“你倒是伶俐。”
他捏着她的脸颊,微微用力,力度不重,却带着几分轻佻的意味,气息拂在她的脸上,酥麻得叫人心乱。
恁谁都看出明晖对林蓁不一般,若不是林蓁知道明晖为女子,她也会心里抖三抖,林蓁垂下眼眸毫无抵抗,乖顺地任他审视。
下一刻,林蓁被明晖拉了起来。
“跟我走罢”,他牵着她的手说话,视线却是看向房间众人。
抓林蓁到此处的头目问道:“明护法带她去哪儿?她和潭州官府有关,不该先拷问一番?”
“我亲自拷问”,明晖挑眉,“怎么,王堂主不放心?”
“岂敢”,王堂主垂首,拱手解释:“担心她是细作,既然明护法亲自拷问,那我们自然安心。”
出了房门,山野寂静,夜风清凉,残月高悬,星子稀疏,林蓁被明晖拉着,踉踉跄跄前行,幽暗夜色中,林蓁几乎看不清路,唯有明晖脚步稳健,未有丝毫迟疑。
走进一个单独小院的厢房,明晖屏退随从,才皱眉道:“你胆子可真大,若我晚两天来此处,你小命堪忧!”
“别指望我放你,那个王堂主不是我的人,你现在只能跟着我,见机行事。”
林蓁视线在窗棂上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压低声线问:“你给萧忱卖命,不怕他违诺反噬?他不是什么君子!”
明晖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与萧忱合作之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林蓁怎会知道,她根本是不相干之人。
心思流转间明白了几分,明晖淡笑:“你和方怀简又好上了?他和你说的?”若不是方怀简极为亲近之人,他绝不会将性命攸关之事告诉他人。
林蓁不答,继续质问:“你们伤了多少无辜官吏性命,你也曾是官家小姐,你这样做,和你所痛恨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亏你读了这么多书”,明晖冷哼一声,“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语气凉薄,眼底透着几分讥讽,“萧忱不找我,也会联系白莲教其他人,白莲教不过是皇家争权夺利工具,刚刚王堂主是另外两位护法的人,他们和宁王弘王联系甚密,两位护法愿意到衡州来,也是想趁机按死了我。
那些官吏要怪,只怪他们没有明主,不早早确定储君,阿猫阿狗都想染指。”
“他们背后也有皇家势力?”
明晖一副大惊小怪神情看着林蓁:“在萧忱没有搞定两位护法前,我不能放你走。”
“要是他败了,我只能鱼死网破逃命去了,到时你和我一起逃。”
明晖轻描淡写,林蓁听得胆颤心寒,略略可做安慰的,萧忱是小说男主,总该有男主气运?虽然小说里没有潭州白莲教闹事剧情。
“和我一起被抓的还有我的随扈,他们没有官职不是官员,我留在这儿没问题,他们两个能不能放了?”
长庚和启明是时彦贴身用惯极其信任之人,林蓁不想他们毫无意义死在白莲教手中,央求明晖放人。
“放了他俩,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堂主报告给他的主子,我们都得玩完。”
明晖不是一个做事被动的人,林蓁不信他毫无办法,她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明晖被缠得不行,不耐道:“过几天再说,若他
们脑子聪明寻着机会可以跑,但再被王堂主抓回来我可没辙。”
后面日子,在翠屏山里这个村落,林蓁与明晖吃住一起,寸步不离,王堂主委婉提过非议,被明晖一眼瞪了回去:“你们吕护法三妻四妾的没见你放个屁,我找个女人你倒是立眉竖眼?”众人只道从不近女色的明晖掉进了林蓁温柔乡,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长庚启明在一个夜晚逃出了村落,大概阴天山里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王堂主带人追了一晚上无功而返,林蓁悬着的心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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